顾藏推开门的手也有点抖。
像姜在虞在广播里的声音那么抖。
她甚至觉得, 自己浑身的力气都用不上了，涨在心脏里，又满又摇摇晃晃的。
她已经很久没产生过那么浓烈的情绪了, 可打开这扇门之后，铺天盖地涌过来的复杂情绪, 几乎要将她淹没。
是感动，是诧异，是惊喜, 也是难过。
门里边布置成了一个真真正正的展览的样子, 纯白的室内装修, 亮白色的纯净灯光打在每个展台上，展台背后都有一面白墙, 展台之间隔得很开, 安安静静地等人来欣赏。
灯光、展品、装修, 看起来都是精心设计的。
顾藏走进去, 刚迈出去左脚, 就发现一束昏黄暖融的灯，追在了自己的脚步上。
她往左走, 灯也跟着往左走。
她又绕到右边来, 光也追在后面。
“好啦！”姜在虞的声音从广播里冒了出来, “别逗我了，我还不太会控制这个灯, 手忙脚乱的, 你现在就……就走到，第一个展台那儿, 我要给你解说了！！”
顾藏头脑里的混乱, 被姜在虞这句话全都打散, 仿佛变成了围绕在她身边转悠的安心因子，她放松了下来，把双手插在衣兜里，“原来还是你自己控制的？”
她忍不住笑了笑，又往第一个展台走去，“你在哪？总不会等下要瞬间出现吧？”
“我，我当然是要最后才出现，先不告诉你～”
姜在虞的声音响彻在整个室内，四面八方，涌了过来，软轻的语调，听起来特别舒服。
“好～”
顾藏柔着声音应了一声，“这里的混响效果，挺不错的。”
“嗯？”姜在虞忍不住抱怨，软调的声音听起来又有点像是撒娇，“你别打岔，别耽误我进入情绪，好了，你现在开始看第一个展品，我开始说了。”
伴着姜在虞的声音，顾藏在第一面白墙上站定，确实也没办法打岔下去，因为她眼睛一瞬间就热了起来，也湿润了起来。
第一个展品的名字叫，“第一张合照”
第一行是，摆着她撕下来拼起来的毕业照合照，还有她们重新相遇后拍的那一张在路灯下的合照。
而第二行，是那张影子合照。
“呼～”
“我有点紧张，你千万别打岔。”
顾藏眼泪刚冒出来，就又被姜在虞紧张兮兮的声音逗笑了，只稍微顿了顿，悄悄垂了下眸，伸手把那张影子合照拿了下来。
姜在虞的声音悠悠扬扬地穿了出来，“你肯定以为，我们的第一张合照是那次毕艺给我们拍的，我告诉你，其实不是。”
“你知道这张影子是什么时候拍的吗？那天是午睡的时候，你在座位上做题，你太认真了，都没发现我对着那边的白墙鼓捣了很久，那天的天气太好了，其他人都没发现这个小秘密，我们的影子挨得也很近，我就拿着当时用来和我外婆联系的老年机顺手拍下来了。”
“虽然很糊，但这才是我们的第一张合照，不是……不是你剪下毕业照里的那两个人拼接起来的那张。”
“看起来……挺像是两个人一起拍的。”顾藏垂下眼帘，指尖摩挲着合照，“如果你不说的话，我会以为我失忆了。”
“那以后，就印成大的，放在我们……家里。”姜在虞说到后面，像被“我们”两个字烫到了嘴，飞快了结束了解说，“好了，现在去第二个展台叭～”
“你跟着光走，我给你指路，不然怕你不知道顺序，我要按照顺序来解说。”
顾藏顿了一下，跟着脚下的光去第二个展台，平复了一下心情开口，“你还安排好了这些……”
“那是，要按照顺序来的，不然我可能说不好。”
第二个展台也是一面白墙，前面有个展柜，里面是一包葡萄软糖的照片，是她那包没送出去的软糖，已经融化了。然后旁边放着她们再重逢那天，她不小心扔下去的糖纸。
主题是“糖果”。
“不知道你会不会生气，不过要怪就怪我，是我联系了顾意和顾阿姨她们，让她们看看家里还有没有其他素材的，就让顾意妹妹帮我在那边拍了些这些东西的照片。”
“说实话……”姜在虞停顿了一下，四面八方涌来的声音又带着凝噎，抽抽嗒嗒的，“我从来没想过……那封情书和这包糖都是给我的，我一直在想，如果……如果我那些时候，都有勇气一点……都能够问出口的话，不那么慌慌张张的话，我们可能……就不会，要等到，那么那么那么久以后，才遇到了。”
“但幸好，和你再遇见之后，我抓住了一切机会和你联系。就像那个被你不小心扔下来的糖纸，我都没舍得扔。我自己都觉得，我怎么这么变态，别人扔的垃圾，都舍不得扔。”
“但是……看到你这包烂掉了难看死的糖果的时候，我……我的心情稍微平衡了那么，那么一点，大家都一样。”
“没……没关系。”
顾藏再也忍不住，u眼眶里溢满的泪珠终于是掉了一颗下来，她又被姜在虞的话逗笑，缓下了点情绪，“我们，现在也是刚刚好。”
“你不变态，我才是变态。我还偷偷藏了好多你用过的东西。”
“扑哧——”姜在虞忍不住笑出了声，声音轻了下去，“我知道的，我知道那些事情都是你做的。”
“章医生什么都招了，还给我补充了好多细节，你继续看……看第三个展台。”
“好。”顾藏压抑住自己声线里的颤抖，继续往第三个展台走。
是两件衣服，主题是“衣服”。
一件是校服，上面画着一副风景画。是姜在虞被划坏的那一件校服。
另一件是奶白色的针织衫，同学会那天她醉了之后姜在虞给她披上的那一件。
“我那个时候应该发现的……因为章医生她，根本就不会画画！但我还是相信了，现在过了很久很久，才想起来这件事。”
“你才是会画画的那一个。还有这件衣服……你记得吗？这是我们同学会那天，我留给你的那件衣服。”
“它也很重要，如果不是我故意留下来的话，我们后面可能都……不会怎么联系了。”姜在虞的声音已经带上了鼻音，软软糯糯的，又有几分可爱。
顾藏觉得自己应该也差不多，滚烫的泪水滑过脸颊，不知坠到了何处，却总让她全身都发热，发烫。
她完全说不出来话，只能是呆呆地顺着姜在虞的指引，往下面走。
第四个展台是“校牌”。
不只是她留下了姜在虞的校牌，姜在虞也留下了她的校牌。
“有一次你校牌丢了，去补的时候，我正好捡到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没还给你了……后来……后来我想着留个纪念，也挺不错的。”
第五个展台是“鞋”。她给姜在虞换下的那双鞋，还有姜在虞家里备着的那两双拖鞋。
第六个展台是“葡萄干”。是葡萄干还在流浪的时候的照片，还有葡萄干现在的照片。
第七个展台是“笔记和便签”。是她高中时借给姜在虞的笔记，还有她之前送奶茶的时候送出去的那一张便签。
……
很快走到了最后一个展台，是“情书”。
里面安安静静地摆着一个信封，奶紫色的包装，是她那封没送出去的情书。
“因为情书这种东西太私人了，我没让顾意拍照片，直接让她把整封寄了过来。”
“难怪……”顾藏顿了顿，眼眶又湿热起来，“怎么只有一封……”
姜在虞在广播里深吸了口气，“这封是你的。”
广播里传来窸窸窣窣拆纸张的声音，“我的这封在我这里，是我最近几天……才写好的，你认真听……我要开始给你……给你念了。”
“好～”
顾藏应了一声，垂眸掩了掩眼底的湿润，又抬起眸子来，看着正对着的一个摄像头，“你慢慢来，我不急的。”
姜在虞停了一下，呼吸声都带着鼻音，她抽了张纸擤了一下鼻涕，深呼吸几口才勉强缓了下来。
她开口，一字一句说着，“我喜欢你。”
“这些天，我写了很多……很多很多封情书，写了很多个开头，一直纠结着……到底……到底要怎么开头。但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我要写的……这一封情书，第一句话只能是……我喜欢你。”
“很不容易对吧……这一句我喜欢你，我知道你等了……很久很久，我也酝酿了很久很久很久，所以我想，我一定要……我一定要先把这句话说出来。”
姜在虞顿了一下，压住了从嗓子眼里冒出来的哭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缓下来。
“那天你给我念博尔赫斯的时候，念到了一句话——你是我的不幸，也是我的大幸，纯真且无穷无尽。我没什么浪漫和文学的细胞，只觉着这句话很好听，所以我的情书里也一定要加上这句话。”
“现在……我的情书里，有两句话了。第三句话是，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你。”
“其实说起来你可能不太相信，我对你是一见钟情，之后的每一次见面，也都是钟情。”
“其实我并不是一个这么相信一见钟情的人，小时候看偶像剧，看电影，我都觉得，这些人为什么会爱得那么深……那么深呢？”
“后来我遇见了你，才知道是我一直低估了一见钟情的力量。我成了拍电影、拍电视剧的人，也因为有你的存在，我相信了戏里那些深厚的感情。我不怎么会说话，但还是觉着，是你提高了一见钟情的水准，是你改变了我对一见钟情的想法。”
“再后来，我开始了长久而慌乱的，自以为的单向暗恋。你那么好，那么优秀，站在台上闪闪发光；而我……而我只是低到尘埃里的一个人。大概每个暗恋的人都会是这样的想法，把自己卑微化，把暗恋对象神化。这没办法……因为，因为人不可免俗地，会给自己没勇气去做的事情找借口。”
“所以，我只是……暗恋着。”
“直到后来，再遇见你的时候，我……变得自信起来了，你告诉我我值得，你告诉我很多人喜欢我，你带我去……去你家，你让……我感受到了来自你身上的回馈。”
“顾藏……你……你真的很好，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形容词都无法形容的美好。”
“我喜欢你。是你，是你给了我原以为无疾而终的暗恋，一个最皆大欢喜的结局。”
“我喜欢你。因为你在，我有了面向世界的勇气，我的世界也变得温暖了起来。”
“顾藏，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广播静了下来，只剩下隐隐约约的抽泣声和呼吸声，很快又响起了一阵兵荒马乱的脚步声。
顾藏整个人怔着，指尖攥得发紧，她是开心的，是愉悦的，可又混杂着细细麻麻的疼痛感，涌上了胸口，山呼海啸般涌来的情感，顺着模糊不清的眼眶炸了出来。
眼眶热，脸颊烫，浑身抖着。
她有点失控，无法避免的失控。
“砰——”
一声巨响，漫天的彩带从天花板上的气球里炸了开来，五彩缤纷，飘扬在空中。
眼前一片阴影滑过。
她被一片金色的彩带晃了一下眼，等再睁开的时候，面前就站着一个完完整整的姜在虞。
姜在虞哭得鼻头眼睛都红了，泪水还溢在眼眶里，一转一转着，睫毛也闪着湿润的光。
姜在虞头发上，衣服上，全是落下来的彩带，但也没来得及去拿下来。
姜在虞这个时候是好看的，即使是哭得妆都花了，可还是漂亮的，肩膀一抖一抖的，像个红着眼睛的小兔子。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姜在虞边说边哭，眼泪几乎是夺眶而出，像是要把以前欠的那些“我喜欢你”全部都给补起来，她抽抽嗒嗒，“顾藏，你……你可不可以，做我女朋友啊？”
“嗯，当然可以。”顾藏轻轻用指腹擦拭着姜在虞的眼泪，伸手轻轻抱住了姜在虞，下巴紧紧抵着姜在虞柔弱细削的肩膀，“我也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你。”
姜在虞回抱了过来，紧紧抱着，又在顾藏肩膀上擦了一把眼泪，脸蹭了蹭，“我好过分，之前都还没跟你说我喜欢你，你就说了你也喜欢我。”
她说的是电话里的那一次，顾藏偷偷说的那一句“我也喜欢你”。
顾藏抱着姜在虞的时候，像是抱住了她的全世界，她用了用力气，带着鼻音开口，“没关系，都没关系的。”
“嗯！”姜在虞重重点头。
空中飘舞的彩带还没完，慢悠悠地飘下来，时不时飘到她们身上。
两个人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轻轻的呼吸。
顾藏的颈窝热了起来，衣领乱了起来，被姜在虞蹭热的，被姜在虞的呼吸弄乱的。
她动了动喉咙，却也不想松开。
就这么抱着吧，她想多抱一会她的姜在虞。
反正不急。
姜在虞应该也是不急的，只是抱着她，抽了抽鼻子，呼吸逐渐缓了下来。
她们心满意足地抱着。
“卧槽！”
直到章语照的声音出现，两人才倏地分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顾藏擦了一把脸上残留的眼泪，她伸手给姜在虞扯着沾到头发上的彩带，姜在虞也就顺着她的动作，把头伸了过来，还茫然地转了转眼睛，似乎在找声源。
“你们……呜呜呜呜呜呜呜。”
顾藏动作顿了一下，想找找“呜呜怪”章语照到底坐在哪里，她往声源那边看去，只看到一个拿着拐杖坐在门口的人，抱着一大包纸巾，一张一张抽出来擦自己哭肿成了一双核桃的眼睛，眼泪汪汪，呜呜咽咽的，声泪俱下，
“这么好的……这么浪漫的氛围，你们都不亲个嘴吗？”
作者有话说：
章语照（声嘶力竭）：我这算什么vip座，连个亲嘴都看不上！
今日小虞干的情话总结：你提高了我一见钟情的水准，你让我原以为无疾而终的暗恋变成了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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