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承策为了接许槿欢,本就是乘坐马车来的,不过男女不好同坐一辆马车,这一点他有考虑过,所以还牵了匹过来,现在多了个人,依旧是许槿欢一人坐在马车。
他看着跟自己骑马并行的许瑾玄,笑了一声:“瑾玄兄何必这么紧张,我喜欢你妹妹,定然不会对她做什么不轨之事。”
他承认,这一趟的确是有些心思在里面,想趁着这个机会独处,说会儿话,平日里见面都有别人在,好不容易没了碍事儿的外人,谁知道许瑾玄又插足进来。
许瑾玄勾了勾唇,眸中寒意闪现,拽紧了马缰,道:“殿下说哪里的话,下官是真的有事情要跟皇上禀报,哪里紧张了。”
祁承策轻轻哼笑,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许槿欢在马车里坐着,从发髻上摘下一支玉簪,刚才让柳儿梳妆时特地选了这支戴上,是去年生辰,祖母送个她的。
低头看着,手指缓慢地在簪子头摩挲,紧握在手中,深吸一口气,静静等着进宫。
这一路上太安静了,身边没有一个人陪她说话,不免比平日紧张。
马车到了宫门外停下,许槿欢把玉簪戴上,正要起身,看到车帘被人掀开,祁承策微微探身,脸上挂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伸出了一只手:“欢儿,我扶你下来。”
她没有动,语气略冷:“殿下,男女有别,还望殿下自重。”
祁承策低笑一声,压低了嗓音:“欢儿和我生疏什么,本宫都想好了,等过些日子找个合适的机会求父皇给我们赐婚,你早晚是我的妻,我们之间不必那么生疏。”
许槿欢心下一沉,面不改色的垂下了眸子,看来这次有必要再去找皇后娘娘谈一下,使绊子这样的事,总要两边同时,这样才不会有机会让太子得逞。
祁承策还没有在外面站多久,忽然被人拉了去,马车外的许瑾玄说道:“殿下,下官有些事同你说。”
趁着这个机会,许槿欢赶紧走出马车,上马车时还有马凳,这时候却没了,很明显是祁承策让人这么办的,她叹声气,单手扶着马车,另一手稍微的提起裙摆,自己跳了下去。
被许瑾玄拉着说话的祁承策见到这一幕,眼神暗了暗,嘴角微勾了下,很快又压平。
三人一同进宫,路上时,祁承策笑道:“瑾玄兄说了有事要禀报,可要记好是什么事儿啊,免得一会儿忘了,拿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搪塞我父皇。”
许槿欢闻言,瞥了自家兄长一眼,却见兄长淡定从容道:“上次抓捕逃犯一事我也参与了,最近与秦大人一同外出发现了一些其他事,总要禀报给皇上。”
祁承策不再言语。
三人到了皇上殿外,祁承策对门前守着的公公说道:“太傅之女许槿欢来了,麻烦公公进去禀报一声。”
那公公笑了声,点头:“殿下稍等。”
说着便进去了,在里面待了一会儿,出来时脸上挂着笑,眼神看向了许槿欢,说:“许姑娘,皇上让您进去。”
许瑾玄上前一步:“公公,皇上说了只见我妹妹一人吗?”
他并不放心许槿欢一个人进去,皇上脾气阴晴不定,哪怕知道自家妹妹聪慧,也担心在里面说的哪句话惹到皇上。
公公点头:“是,皇上说了只让许姑娘一个人进去,许姑娘请吧。”
许槿欢和兄长对视一眼,没有说话,迈开脚步走进了殿中。
殿里并不是只有皇上一人,还有两名宫女侍奉在左右,她走到皇上面前,提起裙摆跪下行礼:“臣女参见皇上。”
坐在前面的人分明跟舅舅一个年纪的人,看着却比舅舅老了许多,束起的黑发中夹杂着许多白发,眼角的细纹多到很难让人忽视,抬头时还有抬头纹。
皇帝见过许槿欢很多面,对她的唯一印象是,和她的姑母,也就是他曾经最爱的许宴歆真像,像到好几次他差点起了歪心思,他知道不能这样,不然就太对不起宴歆,对不起许家。
“平身吧。”他撇开眼神,语气有些疲惫。
许槿欢慢慢站起身,正眼瞧着一身黄袍、满面疲态的皇上,没有吭声,等着对方先开口。
皇帝看完手中的奏折合上,对着身后的两名宫女挥手:“都退下。”
两名宫女低着头,一刻都不敢多留,走的很快。
等两人走后把门关上,殿内重归平静,皇帝叹声气,端起茶递到嘴边,还没喝想起什么,问:“你祖母走了,你应当很伤心吧。”
“嗯。”许槿欢轻应一声,觉得这像是问废话一样,怎么可能不伤心呢。
皇帝喝口茶,说:“朕很愧疚,不仅是对你姑母还是对你祖母,朕今日宣你来,是想弥补心里的愧疚。”
他听到许老夫人走了的消息,一夜都没有睡好,愧疚时时刻刻伴随在左右,心里总觉得,若是不做些什么弥补,这后半生很难再安心。
当初他的歆儿走后,他连着半个月整夜睡不着觉,还总是梦见歆儿一脸悔恨的问他为什么不信她,相信又有什么用,对他来说,只能选择利益。
许槿欢听了这话诧异抬眼,她想过皇上会愧疚,本以为这次宣她过来,是问一些关于祖母和姑母的话,没想到是要弥补,虽说生在帝王家,心也是肉长的,更不要提皇上对姑母动过心。
“皇上的意思是……”她不敢多说,万一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就不好办了。
皇帝放下茶杯,缓慢地从嘴里吐出一口气,声音浑厚:“朕不多说别的,朕想把那份愧疚弥补在你身上,你只管告诉朕,你想要什么,朕会尽量满足你。”
只有这样,他才会安心,希望今夜能睡着吧。
许槿欢怔在了原地,手指紧张的蜷缩在一起,不敢相信真的如自己想的那般,如果真的能满足一切,那……
她抿了抿唇,眸子清澈明亮,连声音都大了不少:“臣女说什么,皇上都会答应吗?”
如果真的可以,那摆脱祁承策,岂不是有望了?
皇帝脸色没那么好看,沉声说:“你不会是要跟朕说,你想当太子妃吧?”
这个脸色……
许槿欢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笑意并不明显,眼中的神情也隐藏的很好。
显然,皇上从未想过让她来当这个太子妃,至于为什么,这其中有没有姑母的原因她不知道,只知道在皇上这儿确定了不会成为太子妃,心中莫名松口气。
即便这样,她想说出口的心愿还是这个,谁知道皇上哪日会不会改变想法。
她摇了摇头:“并不是。”
皇帝松口气,紧接着又听见她说:“如果皇上真的想弥补,不如答应臣女一件事。”
“哦?”他来了兴致,倚靠着木椅,问:“何事?尽管说出来。”
许槿欢再次跪下,背挺得很直,每个字都说的很清楚:“臣女请愿,这辈子嫁谁都不要嫁给太子,包括任何一位皇子。”
她不要进宫,死都不想。
曾经只是自己不想,现在还带着祖母的叮嘱,祖母希望的事,她一定会竭尽所能办到。
皇帝怎么都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神情坚定的少女,眉眼之间是和他的歆儿一样的倔强之意,那么相似,却又那么出人意料。
呆滞了许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确定?”
“臣女很确定。”许槿欢跪在那里,微昂着下巴,眼神坚毅,仿佛谁来都不能改变她的想法。
明明是一介弱女子,身上却有着比朝中那些大臣还要坚定的想法。
这是好事,他不想让许家的人在搭进宫里,不敢置信的是,居然有人能抵抗住权势的诱惑,成为太子妃,就意味着成为这朝中除太后、皇后等长辈以外最尊贵的女人。
许槿欢居然主动提出不愿。
“可太子跟我说,你已与他私定终身,他不止一次向朕提过你们的亲事。”皇上还有几分疑惑就在这里。
他也没想过让许槿欢当这个太子妃,哪怕私定终身,只要把她赐婚给别人,也没人敢说什么,可现在……她居然自己提出来了。
许槿欢眉心紧皱,摇了摇头,眸底划过厌恶,嗓音清冷:“我从未和太子私定终身,臣女……臣女心中早已有心悦之人,从未想过跟太子在一起,还望皇上明察!”
说着,她磕了一个头。
她什么时候和祁承策私定了终身?这样的事,祁承策也真是好意思说的出来。
以为他做的最过分的就是当众提起她,没想到还敢欺瞒皇上,当真可笑,真是把所有人都当傻子耍!
许槿欢咬了下唇,从未这般生气过,藏在斗篷下的手指不停的发抖,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祁承策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祁承策此举,的确是欺君之罪。
皇帝脸色阴沉下来,想着那是自己的儿子,最满意的儿子,深呼吸几次,怒气依旧不能消,气的他狠狠拍一下桌子,声音之大惊动了殿外等待的人。
许槿欢也是心中一紧,可她说的是实话,此刻依旧抬着头,表示着自己不曾说谎,也没有心虚。
“岂有此理,这竖子连朕也敢瞒着!”皇帝不掩饰自己语气中的暴怒,站起了身,看到跪在眼前身体瘦弱却依旧坚定不移的少女,心软了几分,尽量压制着怒气,道:“你先回去吧,你说的事,朕会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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