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连站在灯火阑珊处,双手抱着女儿,身后还跟了一名极为眼熟的婢女。
薛莹莹似乎将一个小巧的物什递给了楚连,唇瓣轻启,和男人说了一句话。宁子衿心里已经猜测出薛莹莹是送出了什么,大络的女郎若是有了心上人,都会亲手缝制一个荷包赠予那名爱慕的男子。
若男子收下了,证明接受了女郎。若是没有接受,则表示他对女郎是无意的。
三皇子也是启唇说了句话,但抱着女儿的手却纹丝不动。这一刻,薛莹莹脸上的血色褪尽,她的手就僵持在半空中。
从二人僵持的这一幕看,宁子衿在心里感叹了一句神女有意,但襄王无心。
薛莹莹的眼眶红了,将手里花了几天几夜绣好的荷包狠狠地砸在地上,然后转身离去。鸳鸯荷包在地上滚了两圈,沾了一身的尘。
“女郎——”
婢女将地上的荷包拾起,小心翼翼地拍了拍身上的灰,想还给薛莹莹可抬头时人已经跑远了。
楚连面无表情的说:“无用的东西,丢掉。”
“是。”
婢女犹豫了半晌,还是把它放在了不远处的石凳上。
楚连转头抱着女儿走了,根本没发现婢女垂下头时嘴角那抹不明的笑意。
薛莹莹疾步走过来的方向刚好是宁子衿现在所在,她怕薛莹莹看到自己,赶紧避到了边上卖面具的小摊上。
假装在挑选面具,然后随手挑了高处的一具红色的恶鬼獠牙面具带上,四处乱看。
薛莹莹抽泣着从她的身边路过,宁子衿松了一口气,没有被注意到。主要怕的不是被发现,而是怕被薛莹莹知道自己看到了她被三皇子拒绝的一幕。
那样,她在棋舍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的,她发誓。
宁子衿扶着面具转头问彩珠和杨柳,“我带这个好看吗?”
杨柳和彩珠摇头,给出了统一的回复,“女郎还是别买这个了,看着好吓人。”
“是吗?我觉得手感还可以呀。”宁子衿刚才没看清楚,正想摘下来再仔细瞧瞧是不是真的如果她们说的那样吓人。
还没等摘下面具,她抬头又碰上了另外一个熟悉的身影,大皇子楚衡。
楚衡立在二楼包间的外廊往下看,从他面向的方向判断,宁子衿觉得他应该是也看到了三殿下和薛莹莹故事的全程。
等等,这地方好像好像看起来不太正经,为什么包间外上挂的是灯笼颜色似乎有些暧昧,烛火的影子灼灼,隐隐透出灯笼上暧昧不清的字。
宁子衿岔开了视线,望了一眼店铺的牌匾,啧,果然是青楼。
她还以为大皇子在戎关历练了这几年,已然脱胎换骨,没想到归来依然与眷恋烟花之地,宿柳棉花。
楚衡似有感触,低头向下看了一眼。
宁子衿下意识赶紧叉开视线,而后想起她带着面具,谁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又大大方方地望回去。
楚衡根本没留意到她们,只觉得街上熙熙攘攘,明明是想出来透透气,结果被外面的吆喝声吵的头更疼。
“殿下怎么躲出来了?都在找您喝酒呢!还有,琵琶说还要给你弹一首小曲。琵琶是楼里还未真正挂牌的姑娘,但她的小曲别的公子一掷千金才能听呢。”有个纨绔公子哥拎着酒壶歪歪斜斜地走出来,幸亏有栏杆,差点没一脚踩空栽下楼。
与楚衡没说上两句话,两人就一同回房了。
面具摊上的小贩已经开始催促她到底买不买面具了,不买别堵着道,她索性掏钱把獠牙面具买了下来给杨柳拿着。
发生了一些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宁子衿的心情,她还打算往别处去逛逛。
彩珠发觉女郎像是要越走越远了,赶紧及时止损,“女郎,咱们是时候该回去了,老爷和夫人应该在等你了。”
宁子衿忽的想起与爹娘的约定,一柱香时间应该也到了,还是等他们一块再好好逛吧。
她往回走,却猝不及防地碰上了意外。
起初是人群中忽然传来了骚动,有人喊了一嗓子,“走水啦!”
然后,就又了第二声,“灯塔塌了!火烧过来了快跑啊!别往那边去了!”
许是因为摊位太过密集,火焰沾上了木头,瞬间变得凶猛起来,火舌迅速地从街头向中心蔓延开来,引发了人群的惊慌,下一刻像无头苍蝇一样奔走。
转角处的红光越来越近了,宁子衿当即立断决定跟着人群向着街尾跑去。
赶紧自己也用不上力气,全凭其他人推搡着踉踉跄跄往前走。京兆尹的侍卫站在了两侧路旁较高的台阶上疏散人流。
“分散走,有好几条小道都可以离开!火烧过来了!快跑别回头!”
人们有哭的也有喊的,前一刻还是熙熙攘攘的庙会灯市,后一刻就沦为了人间炼狱。火势蔓延的太快,黑烟滚滚袭来,宁子衿已经觉得有些喘不上气了,眼前黑影重重。
但这时候也不敢停下,只能拼了命地向外挤出去。
刚才她与杨柳和彩珠被人群挤散了,宁子衿特意拔高了声音说出去之后在街尾的夫子庙等,但是在这样的吵杂的环境下,也不知她们能不能听得清楚。
又闷又热,力气似乎被抽干净了。
不知道是哪里蹿出来一个莽汉,狠狠的拨开人群向前冲,宁子衿一时没有防备被撞倒在地上。
在这样的情形下,她也不指望那男子能回头将她扶起来,只能自己咬牙迅速爬起来。可手刚撑在地上,后面跑上来的人仿佛没看到地上倒了一个人,抬脚从宁子衿的胳膊上径直踩了过去,半分力气都没给她留下。
一股钻心的疼痛袭来,宁子衿只觉得左手的骨头似乎传来一声喀嚓的轻震。当下没忍住,痛的喊了出来。大概也是因为她喊了出来,后面涌过来的人似乎才意识到地上还趴了一个女郎。
纷纷避开,再没有从她身上踩过。
她撑着右手从地上强行站起来,余痛过去之后,左手使不上劲软绵绵地垂了下来。先逃出去再说。手断了就算了,她的脚没断,一定要跑出去。
就被推倒在地上这么一会的功夫,她就落在了后面。
宁子衿被激发起了强烈的求生欲望,发型和衣服也无所谓凌乱了,像个疯婆子一样向前冲,很快赶了上去。
半道上,宁子衿看到了一个只有五六岁大的孩子孤零零地贴在墙根下哭,看衣着也是富贵人家的小少爷,可能和家里人走散了。她听不见他的哭泣声,周围嘈杂声太大了,只能看见小孩走茫然的抹着眼泪看向四周。
她想过去带他一块跑出去,或许跑出去之后能找到他家人或者奴仆。可迈出去的步伐忽然就停住了,她的左手断了,自己跑出去都难。
再带多一个,或许…到最后两个人都走不出去,阿爹阿娘还在等着她。
宁子衿抿着下唇,眼睛死死地盯着男孩的身影,若是这时候有别人也能够注意到这个小孩就好了。
很快,一个路过的男人注意到了墙下哭泣的小少爷,
但他并没有如宁子衿所想的带着孩子一块逃,反而把小孩身上值钱的东西系数扒了下来装进自己衣服里。
反手还骂骂咧咧地推倒了孩子。
宁子衿地火气立即就冲了上来,扒开人群挤过去揪住了那贼子的衣领。
“把抢人的东西统统都还回来!”
男人不死心的梗着脖子,“你从哪里蹿出来的,想找死么,赶快放开本大爷!”
宁子衿骂他:“趁火打劫抢了我弟弟的东西还这么嚣张,有本事你就别还,等火烧过来了大家搂着一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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