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是一高一矮两名仙修,破破烂烂的道服上都是血迹和污渍,应该是先前被抓进来的俘虏。
他们似乎也没想到自己能走到这里,前进的时候左顾右盼,就怕突然出现伤人的机关。
在瞧见地上的白影后,他们更是惊恐后退,“小心!”
但很快,这对师兄弟就发现,那好像是半死不活的阮沐风。
矮个的师兄捡起地上的石头砸过来,发现阮沐风毫无反应,登时喜不自胜:“哈哈哈哈,老天开眼,这恶贼也有今日!”
高个的师弟拔腿就走,“师兄,我去喊人……”
“且慢!”师兄伸手一拦,狠狠拽过他的袖子,压低声音道:“想什么呢,这是咱们发现的,为何要告诉旁人?等割了阮沐风的头颅回盟,咱们就有好日子过了!”
师弟挠了挠耳朵,“可是师兄,杀死阮沐风的话,无念剑宫的人不会放过我们的,而且我们现在……也出不去啊!”
“蠢死了,你忘了阮沐风有圣璃剑骨吗?咱们挖出来吸收入体,到时候用他的剑气杀出此地!”
“啊?那会受伤的,咱们功力不足,怕是……”
“怕怕怕,这也怕那也怕,你还想不想有出息了?”
“想……”
两人叽里咕噜了一通,决定富贵险中求,趁着其他人还没发现这里,先动手杀了阮沐风!
眼见他们越走越近,张初柔屏息凝神,紧张到了极点。
其实她待的地方很危险,因为只要他们走上石堆,不到三步就能瞧见她。
就算她侥幸没被发现,后面还有别的俘虏进来怎么办……她躲去哪里?
张初柔内心惶然,指甲抠进面前的碎石,竟然无意识地抠下了一小粒,要知道在刚进来的时候,她根本破坏不了石墙分毫。
她瞬间明白了,是石墙表面残留的能量——水雾和剑气,全被阮沐风一剑抽离了,而那些能量才是惑乱修士,扩音入内的关键。
想通之后,张初柔彻底放弃了当初种田垦荒的打算——寂无崖待不下去了,必须赶紧想办法出去。
另外一边,系统也很绝望,因为阮沐风非但没能自我恢复,身体情况还恶化了,“不是,我特意调低了电击等级你还扑街,成心想气死我吗?”
它愤愤难平,自言自语骂着阮沐风:“刚拿的奖励积分还没捂热就要用掉,我看透了,跟着你这种宿主,活都白干!”
张初柔知道系统要做什么,以前受伤昏迷的时候,它也曾主动兑换过奖励积分,帮她治疗伤势。
现在阮沐风情况危急,系统不得不救了。
而那对师兄弟已经走到了十米远的地方,做好了出剑的准备。
清光乍然亮起,晃眼的瞬间,张初柔蓦地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要不要试试苦肉计?在阮沐风清醒的那一刻,故意为他挡剑,再求他将自己带出寂无崖。
说实话这个想法很冒险,因为在张初柔的了解里,阮沐风恶名昭著,三年前靠着手刃生父淳武君、屠戮无辜宫人,才抢到了剑宫宫主的位置。仙修一方提起他的时候,多是类似的评价——薄情寡义的畜生。
这也是当初张初柔毫无心理负担,嫁进剑宫抢夺剑骨的原因之一。
就先前短暂的接触来看,阮沐风也确实是个狠角色,发现她图谋不轨便果决动手,清醒瞬间就将她投进剑牢……
美貌、名分,对他来说毫无作用,他身体病弱,心却长满伤敌的利刺。想要施恩于他?无异与虎谋皮……
可是权衡再三,短时间内,张初柔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师兄,我、我动手了!”
高个的师弟手执利剑,嗓音都在发颤,他显然在害怕,尽管面前的敌人已经引颈待戮。
矮个的师兄抓起剑鞘抽他屁股,“快点!”
师弟深吸口气,手捻法决,断断续续诵起了剑诀。
唰!
剑诀凝成的那一刻,长剑斩落,剑气迸射。
系统心急大喊:“阮沐风!!!”
可在剑气射来的刹那,方向陡然歪斜,仿佛被某种无形的丝线操控着,朝另外一个角度去了。
骨碌碌,似有碎石滚落,一道黑影飞身而至,不偏不倚地撞上了那道剑气。
肩头衣料呲啦一声破碎开来,露出凝脂般的肌肤,可也只是瞬间,剑气穿肉断骨,留下了血淋淋的洞眼。
“夫君!”一声哭泣,阮沐风终于醒来。
昏暗的光线中,有液体溅射在了他的脸上,隔着薄薄的纸面,是那样滚烫。
他渐渐反应过来,那是血,别人的血。
下一刻,柔软的身体从天而降,猝不及防地撞进怀里,像是春日桃林树下,枝头飘坠的香花,在他掌心娇弱颤抖。
张初柔疼极了,眼泪夺眶而出。
她护住身下的阮沐风,哆嗦着嘴唇,声嘶力竭地喊:“不准你们杀我夫君!”
系统错愕,“够狠啊,这女人苦肉计都用上了,你感动不?”
阮沐风没给反应。
面对突然出现的女人,高矮师兄弟大吃一惊,还以为剑宫的人及时赶到了,可是环顾四周,哪有其他人的影子,只有面前这位受了伤的剑宫夫人。
矮个师兄心思活络,脑子立马转过弯儿来,推出师弟在前,自己在后挑衅:“哟,这不是一剑杀了几百修士的张夫人吗?怎么,今天脚软没力气,逞不了威风啦?”
张初柔说:“你试试,只要你敢杀我夫君,我死都要你陪葬!”
“妈呀我好怕啊……”矮个师兄笑得狂拍大腿,没多久他又站直身体,举起长剑凶狠骂道:“臭娘们还跟老子嚣张?今天老子就送你们夫妻一同上路,到了冥界地府,也好做对鬼鸳鸯!”
“师兄……”旁边的高个师弟拉了拉他的衣摆,“走、走吧,她很厉害的!”结果被后者一脚踹到了旁边。
“没卵蛋的怂货,连一个废物都怕,要不是你刚才砍偏了,老子早拿到阮沐风的剑骨了!”
话音落下,矮个师兄立即手捻法决,毫不留情地发动了攻击。
剑如飞叶盘旋而来,张初柔呼吸凝滞了。
阮沐风还有余力出手吗,她应该继续挡剑,还是逃到一边?
见她愣愣出神,系统忍不住催促阮沐风:“快反击啊,难道指望你的废物夫人吗?”
张初柔听到声音,内心稍定,闭上眼睛假装哭泣。
也就是这个时候,阮沐风抬起手,毫不留情地推开了她。
“夫君?”张初柔倒在地上,差点儿磕到受伤的肩膀,可做戏做全套,她强打精神惊喜喊道:“你没事?太、太好了!”
呼——飞叶剑气落至两人面前,却如同忽然冻住一般,再也无法前进半寸。
阮沐风脚步一点,身体如冰花飞旋优雅飘起,轻灵地落在了地上。
寂无崖的暗雾似乎浓了些,空气中的温度陡然下降,彻骨的寒意笼罩四方。
绘着羚眼狼脸的纸影面沾了血,白的红的混在一起,在阮沐风的脸上无风飘荡,他无声无息的逼近,宛如茹毛饮血、喜食人肉的恶魔开启猎杀。
矮个师兄双腿打颤,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差点儿尿了裤子,“宫、宫主……误会、误会!”
他谄媚地笑,仿佛刚才喊打喊杀的是别人,“您大人有大量,肯定不会跟我这样的蝼蚁一般见识吧?”
旁边的高个师弟粗粗喘气,眼神闪烁发颤,想说些求饶的话,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蝼蚁?”阮沐风笑了,很短促,恍如见血封喉的毒药在舌底打了个滚,咽入喉间的时候戛然而止。
他径直走向前方,飞叶剑气好似碰上了某种可怕的存在,一分为二向外散开,咻!晃个眼就不见了。
张初柔咬了咬唇,挣扎着起身追了过去,“夫君,等等我……”
经过那对师兄弟身边的时候,她察觉到异样,飞快地抬头瞥了一眼。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师兄的喉咙被剑气贯穿了,正汩汩流淌着鲜血。
他瞪着眼睛,凸如鼓包,仿佛死亡来临的那一刻,还有些不敢相信。
而在张初柔走过之后,嘭!站立的尸体轰然爆开,碎裂的剑气割伤了旁边师弟的脸庞,他被糊了满身的血泥。
“啊——!”师弟凄厉惨叫,重重跌坐在地,望着空荡荡身边,流下了恐惧的眼泪。
张初柔有些意外,阮沐风竟然留手了?
那就是说……
她点穴止血,加快脚步追向飘然离去的背影,“夫君你好厉害啊!刚才那招叫什么,为什么你使出来就那么漂亮呢……”
阮沐风没有搭理她的意思,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又撞上了几个四处寻路的俘虏,张初柔狐假虎威:“大胆,见到宫主还不跪下?!”
他们吓得屁滚尿流,竟然真的跪在地上砰砰磕头,“宫主饶命,宫主饶命啊!”
阮沐风完全无视了他们,也无视了张初柔的示好。
系统还记着没捂热就失去的积分,冷嘲热讽道:“嗯,装,跟世外高人似的,要不是我知道剧情,还以为你是男主咧!”
“宫主——”
呼唤传来,是鹤闲与苗邈玉找到了这里。
“您怎么自己过来了?先前听到动静,属下还以为听错了。”
“出了什么事情吗?请让属下来解决吧!”
张初柔大声咳嗽,捂住受伤的肩部,左右晃动摇摇欲坠,“夫君,你没事的话……我就放心咳咳咳……”
苗邈玉瞧见了她,登时惊道:“夫人,您怎么受伤了?!”说着便要来搀扶。
张初柔哪肯放过这个机会,连忙搭住这位殿主的手臂,虚弱地喘气:“没、我没事……”
鹤闲不忍,立即进言:“宫主,夫人伤情严重,请您放她——”
还没说完,阮沐风就闪身离开了结界。
苗邈玉啧了一声,朝鹤闲使眼色,“去慈心殿喊人,准备给夫人治伤。”
“可是宫主他……”鹤闲苦了脸。
“你小子傻啊?”苗邈玉皱眉,佯怒道:“宫主没说话就是默许,还不快去!”
张初柔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紧绷的弦一下放松,安心地晕了过去。
……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日后了。
和煦的清风吹进轩窗,减轻了药效带来的痒热,袅袅药香虽苦,闻着却让人心旷神怡,张初柔听到门外传来女孩子的笑声,是慈心殿里的女弟子们,正在坐在廊下挑拣药材。
“忘尘草还差两百份,百行根呢,有人理好了吗?”
“师姐,都忙了一上午,我手酸,能不能歇会儿再弄啊?”
“臭丫头就想着偷懒,小心婆婆知道了拿杖子揍你!”
“哈哈哈哈我好想看……”
这种岁月静好的时光,让张初柔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失去了系统,一路都在刀尖上行走,可没有任务压身的感觉太好了,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是为了自己努力活着,而不是什么为了男主的工具人。
活着真好,能睡软软的床,盖软软的被子,还有这阳光、微风、鸟语、虫鸣,就连雨后泛起的土腥味都是那样美妙。
先前付出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夫人,您醒啦?!”姑娘们欢雀似的奔进来,围在床前叽叽喳喳。
“您伤得并不严重,再敷几天药就能好了。”
“夫人有什么想吃的吗?我给您去做好不好?”
“我服侍您穿衣吧?外头阳光不错,正好散散心呢。”
慈心殿的女弟子们现在特别感激张初柔。
因为仙魔两盟围剿剑宫的时候,她们被银乐门的魔修抓了起来,说要带回去当成炉鼎采补,幸好张初柔背着阮沐风及时出现,杀死那些淫/魔救下了她们。
或许她们曾经对她有过非议,可自从剑宫一战后,她们已经真心实意地将她当成了夫人。
望着眼前一张张的笑脸,听着耳边一阵阵的恭维,张初柔双颊滚烫,有些不太适应。
走出慈心殿的时候,天光正好。
半个月过去,无念剑宫仿佛已经走出了当日的阴霾,随处可见新栽的草木、新补的路桥。剑士、弟子们除了日常修炼以外,剩余的时间全都投入到了剑宫重建之中。
见她出现,好多弟子停下手上的事情,热情激动地行礼:“夫人好!”
“听说您受了伤,现在痊愈了吗?”
“谢谢您救了我们!”
“夫人有什么差事的话,尽管找我们去办。”
张初柔确实有急事,但别人帮不了她——她的乾坤袋没了。
慈心殿的女弟子说,是妙机殿殿主苗邈玉带走保管了。
保管?谁信呢,八成拿去检查了。
还好,她提前留了一手。
……
妙机殿大殿。
五位殿主站在桌前,核验了面前的物品。
一些防身的低阶法宝、少许灵石、自制的剑穗、荷包、手帕……要说真正值钱的东西,也就两柄玄阶宝剑、四千多株低阶灵草、以及一些疗伤的、补气的丹药了。
钱来婆婆检查完衣物和饰品,也摇了摇头。
剑鸣殿殿主单金环眉头紧锁,猛地拍了桌子一掌,“肯定有人做了手脚,本座不信她会这么干净,否则张家族人为什么要暗中潜进剑宫?!”
苗邈玉眯起眼睛,扬声道:“单殿主在说谁,谁做手脚?当初迎娶夫人之前早就查得一清二楚,你也同意了不是吗?”
“不错。”掌刑殿殿主詹行子素来铁面公正,说话很有分量:“本座当初亲自潜入张家调查,夫人父母双亡,又被视为弃子,与族人罕有联络,并无问题。”
旁边的宝器殿殿主雷大豹拍拍肚皮,打了个圆场:“好了,宫主还没发话呢,都消停点!”
几位殿主暂停争执,等待阮沐风的态度。
阮沐风扫视桌面,目光定在了雕有并蒂莲的檀木锦盒上,“里面有什么?”
苗邈玉眼角一瞥,率先答道:“回宫主,是几封密信。”
“内容?”
“这……属下读给您听听?”
见阮沐风没有反对,苗邈玉内心暗喜,打开一张,用自己的独门惑音功,声情并茂地朗读起来。
“有一君子兮,见之难忘。一日不见兮,思君若狂。笺词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夫君啊夫君,柔柔真的好想你……”1
殿内一下子静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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