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初柔也没想到张昱桥会出现在死渊,前些时日她一直跟阮沐风待在一块儿,根本没有碰上任何人,还以为掉进来的就只有他们两个。
如果是其他修士,她还有可能全身而退,可面对张昱桥,她根本无路可逃。
想到这里,张初柔强作镇定,笑脸相迎:“长老,您也是意外落入此地的吗?”
张昱桥不说话,大掌抚向腰间,那里缠着他的本命法宝“囚环剑”。
那是一柄软剑,剑柄拖着长链,长链末端是两块半月形的铁环,以灵力激活,铁环上就会冒出倒刺,勾缠住对方的皮肉筋骨。
作为刑罚长老,张昱桥用它惩处追杀过不少族人,可以说,这件本命法宝就是为了刑罚而生。
此时,张琏与另外一名族人张璇也从身后追了过来,“长老,她是谁——”
在他们将要形成合围之前,张初柔猛然跃起,甩出了一张爆炸符。
嘭!雄浑的能量在半空轰然鸣响,冲击波四散漫开,蛛网蛛卵被炸成了碎末,纷纷扬扬地漫在了风里。
张初柔反向飞出,掌心一拂,一柄玄阶宝剑出现在了手中。
这是她在寂无崖的干尸身上找到的,虽然比不得崇泠那样的圣剑,但已经是她拥有的最好的法宝了。
咻咻——
破风声逼近,两道铁环冒着清光飚射而来,后方的张昱桥护着张琏、张璇,冲出了爆炸产生的气浪。
“雕虫小技,也敢在老夫面前班门弄斧?!”
厉喝声落,铁环咔咔响动,各自冒出一排泛着寒芒的倒刺,直扑张初柔面门。
张初柔右手持剑,左手掐诀,使了一招傀儡术里的“点舞飞花”,灵力丝线从她指尖射出,缠在铁环之上奋力拉扯,努力改变它击打的方向。
身体后仰的刹那,两排尖刺贴着她的鼻尖横擦而过,嗖一声切断了几缕发丝,生死只在毫厘之间。
铁环一击不中,咻咻飞旋着再次冲来,张初柔持剑斩去,用了破钧七剑里的第四剑——雨疏风骤。
剑锋如飘摇风雨般幻出朦胧残影,没有剑气,她只能纯靠灵力,乘着深渊中的猛烈风势,又快又猛地斩在了铁环之上——
锵、锵!
激响发出,火花四溅,铁环去势未绝,骤然没入了峭壁石缝之中。
风里传来了张昱桥的惊咦声:“哦?”
张初柔虎口发麻,长剑脱手,低头一看,掌心破皮流血了。
她顾不上治疗,俯冲捞起长剑,从蛛网间隙横穿而过,再次往前奔逃。
“剑行天,法封地,四象八星,诸恶皆断,斩!”
口诀随风入耳,令人心惊的强悍剑气从背后升起,张昱桥手中软剑宛如银蛇扭动,唰唰唰,连斩三道,上中下,锁定了张初柔的所有去路。
若被击中,不死也残!
生死存亡之际,张初柔遗忘了一切,眼里只剩下了那三道夺命的剑气。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她飞快地祭出两张防御符凝成灵盾,护在了自己身前。
砰!第一道剑气斩落了!
第一道灵盾咔咔绽裂,勉强撑住了。
随后便是第二道剑气,砰!
第一道灵盾彻底爆碎,第二道灵盾裂了大半。
眼看第三道剑气奔袭而至,张初柔担心灵盾无法支撑,咬破舌尖使了傀儡术中禁招,“血傀灵影”。
血色人影瞬息凝成,与第二道灵盾一起挡下了第三道剑气。
砰!
她被冲力反掀出去,撞在了一侧的峭壁上。
两道铁环左右飞来,倒刺扎入她两侧肩骨,登时血流如注。
张昱桥踏风而至,拽动长链,将她拖到了身前,“还跑吗?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张初柔面色惨白,整个人好似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全身发虚冒汗,强撑着才没倒下。
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她立刻投降:“不敢跑了,长老,我跟您回去,接受家族处罚。”
张昱桥轻抚长须,脸色稍缓,“算你识相。”
见她束手就擒,张琏总算是逮到了质问的机会,态度嚣张地问:“庞聪执事的乾坤袋呢,在你身上吗?快拿出来!”
“家主说了,要是你敢偷学或者售卖家族秘籍,就等着炮烙重刑吧!”
“那些东西不在我这里。”张初柔咳嗽两声,取出自己的乾坤袋递了过去,“三位尽管检查。”
乾坤袋上没设神识封印,张琏和张璇蹲在蛛网上,倒出了里面所有的物品。
低阶灵草、几枚道符、一把长剑、寻常丹药、衣物饰品、锅碗瓢盆……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张昱桥脸色微沉,“家族的秘籍呢,庞聪执事的灵石呢?”
“我没有拿庞聪执事的乾坤袋。”张初柔面不改色心不跳,“我很奇怪,为什么族兄一直在问这件事,要知道庞聪执事是明虚境剑修,我只是个剑体残缺的废物,根本打不过他。
那天我见虹姐他们离开小院,就趁着庞聪执事修炼的时候逃走了,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根本就不知道。”
“还敢撒谎?难道张虹他们也在冤枉你?!”张琏拔出匕首,气势汹汹地乱挥,“再不承认,我就划破你的脸!”
张初柔抬眼跟他对视,染着鲜血的唇角微微上扬,“族兄,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这么做,你应该知道,我这张脸有多少价值。”
“你有屁的价值!”张琏瞪眼,注视她片刻,忽然红了耳根。
“长老。”张初柔转向张昱桥,镇定自若地说:“无论如何,我都曾经嫁入过无念剑宫,就这点足以说明,我的容貌对于家族而言,算得上是一项不错的资源。”
“而且家族可能还不知道,如今我依旧是完璧之身,听闻双福地之一的箜阙谷常年招收美貌童女帮忙炼药,家族完全可以在处罚过我之后,再将我交易到箜阙谷去换取资源,对吗?”
她说得这般云淡风轻,仿佛言辞中提及的根本就不是自己,张昱桥一时猜不透她的意图,“你可知箜阙谷是什么地方?”
“自然知道。”
张初柔应着,又添了把火,“长老,您想想庞聪执事,当初与无念剑宫的苗殿主合作婚仪,沾到了多少好处……”
张琏看了眼张璇,登时急了,“你还想挑拨离间?!”
说着,举高匕首就要刺来。
张初柔不避不闪,任由寒锋落至面门。
说时迟那时快,张昱桥突然出手,拂袖一挥打掉了匕首。
“她说得没错,若是家主在此,也会赞同她的想法。你们两个听着,惩处一事自有家族刑罚堂定夺,莫再动用私刑。”
“长老!”张琏、张璇心有不服,却也只能老实答应,“是……”
张初柔松了口气,态度恭敬道:“多谢长老。”
张璇冷哼:“身为女子,你倒是一点儿都不知羞。”
“谁让我是个废物呢。”张初柔神情泰然地闭了闭眼,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情况,自嘲地勾起唇角:“作为家族弃子,想要活命的话,当然要想方设法地奉献自己了。”
张琏呸了一声,拉着张璇走开,没再看她一眼。
张昱桥将软剑缠回腰间,只留出一截长链拖拽着张初柔,他眺望前方,眉宇间隐现忧愁,“也不知道前面会不会有出口……走吧!”
一行人落到寸草不生的地面上,朝着张初柔来时的方向探索,很快就消失在了暗色之中。
寒风刮过残破的蛛网,晃晃荡荡,不知道过了多久,四处散落的灵草终于化成了干草,轻薄的衣物也挣脱了蛛网,飘摇着飞到上空。
它忽升忽降,如迷途的蝴蝶,最后,落进了戴着黑色手套的掌心。
*
石洞内。
张初柔蜷在角落里,脑袋昏昏沉沉,全身时冷时热……她感觉自己发烧了,还有些严重。
铁环上面,是不是,涂了药的?
她抬起脑袋,眼前仿佛蒙着一层暗翳,看不真切。
张昱桥好像在看地图,顺手标注着什么,张琏和张璇坐在旁边聊天,手里握着——药瓶?
“长老?”张初柔轻咳两声,有气无力地问:“可以给我一粒……伤药吗……”
张昱桥眯眼打量片刻,发现她面色潮红,气血虚空,状态确实很差,便示意张琏,“给她一颗固元丹。”
张琏内心抗拒,可又不敢不从,索性把固元丹扔到了地上,“喏,你的丹药!”
丹药骨碌碌地滚远,沾了灰尘。
“咳。”张昱桥清了清嗓子,没说什么。
洞内光线昏暗,张初柔看不清晰,只能伸手在地上摸索,动作牵扯到肩伤,痛得她倒吸凉气。
“哟,咱们的宫主夫人是没见过好东西吗?怎么连颗固元丹都当宝贝啊?”
张琏大笑起来,还隔空指挥:“往右,再往右一点,哎呀,就差那么一点儿,你真是笨死了,继续伸手啊!”
周围温度忽然降了下来。
微不可察的脚步声逐渐接近。
张初柔双手贴地,莫名有种异样的感觉,细碎的沙石在轻轻颤动。
不知何时,张昱桥和张璇都站了起来,面向了同一个方向。
张琏还在鼓掌,自顾自取笑着:“真不容易啊,你可算找到固元丹了!”
张璇汗如雨下,磕磕巴巴地提醒:“琏、琏哥,后面……”
“什么?”张琏刚问出口,就感到彻骨的寒意,背后似是起了一阵阴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接近了他。
他笑容顿收,缓缓扭过了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没有五官的灰色纸人,正无声无息地站在背后,好似地底突然冒出的索命恶鬼……不,是阮沐风!杀人如麻的剑宫之主!
他吓得魂飞天外,舌头发僵,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宫主……”张昱桥的嗓子也在发抖,“您、您怎么会在这儿?”
张初柔扶着石壁,挣扎起身。
她先前一直没哭,就算被倒刺扎穿肩膀,痛得锥心刺骨,也没流下一滴眼泪。
可是现在阮沐风来了,一瞬间,她泪流满面,“夫君,我等你好久了……”
张昱桥三人如遭雷击!
夫、夫什么……她喊了什么?!
石洞内安静极了,只有她磕磕绊绊,诉说心意的哽咽声:“你去哪里了……之前没见到你……我很担心……就出去找……没想到碰上了他们……我又打不过……”
“不是!”这位铁面无情的刑罚长老大声疾呼,双腿一软噗通跪地,“误、误会啊!”
话音刚落,张昱桥就看到张初柔无力地跌坐下来,明明脸上在流泪,唇角却悄悄扬起,对他露出了一个邪恶的微笑。
她吐出染血的舌头,以手为刀划过颈间,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仿佛在说:你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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