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他疼我,真的。”

    陈竹书和葛闻在南林城内闲逛, 出秘境后谢兰亭答应了要带着他们一起玩,不过他说先要去办点事,让陈竹书他们暂且在南林城内住下。

    南林城内能看的东西不少, 陈竹书到一个地方后总会图新鲜, 路过某处时,他听到有人在议论。

    “听说了吗, 顾家家主好像没了!”

    “咦, 真的假的!我记得他儿子前不久才死了。”

    “嚯, 那他们本家嫡传岂不就剩一个废物少爷了?有意思,之后顾家谁能上位啊?”

    陈竹书听得停下脚步, 他嘴里嚼着谢兰亭推荐的南林糕点——谢兰亭还真是把吃东西这个习惯带给了身边人,陈竹书道:“仙君要处理的就是这件事?”

    他皱了皱眉:“顾道友能继承顾家吗?”

    “难。”葛闻难得多说了点话,“修为不够, 没法服众。”

    一个筑基来当大世家的家主确实太儿戏了, 陈竹书叹气, 感觉仙君他们和顾家其余人本来关系就不好, 顾薄没了,他们在顾家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如果谢兰亭和顾云起愿意来妖族, 他第一个鼓掌欢迎,只要他们愿意,大门随时敞开。

    当初顾景平死的时候, 顾薄让人立马扯了白布挂了灯笼, 灵堂设置得很快, 面子功夫做足,现在顾薄死了, 别说白布了, 连个假哭的人都没有, 议事厅讨论声热火朝天,所有人都在为自己争取利益。

    家主之位谁来坐?

    本家几个长老、分家家主们谁也不让步,不过在他们的推荐人里,完全没有顾云起的事就对了。

    谢兰亭顾云起还有秋白蕊到场时,大长老正跟一个分家家主吹胡子瞪眼,原来诸位平日自矜的人吵起架来,也不比菜市场的声音好到哪儿去。

    他们到场时,争吵短暂地停顿了一下。

    大长老瞧着他们,让人添座,他对秋白蕊和顾云起道:“我们打算商量出结果再去请你们来一同见证,若你们想看就看吧。”

    一个废物少爷,一个八百年没参加过家务事的夫人,谁也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没有一个人觉得他们会在家主继承人的选取上有说话权。

    他们最大的作用大概就是凭着身份在这场家主之位更迭中做个见证人,当好吉祥物。

    所以大长老的态度没人觉得不对。

    等侍从添了座椅,秋白蕊施施然坐下后,她才笑着开口:“大长老这语气,我还以为顾家如今已经是你当家做主了。”

    一个分家家主立刻道:“没错,大长老这是把其余人置于何地!再说你当年也是分家出身,嫡系如今后继无人,大长老觉得自己可以继任家主,那我们分家也该有资格!”

    今日大概是看着诸位火气比较大,侍从泡的都是降火灵茶,没什么滋味,谢兰亭喝了一口就放到旁边,慢条斯理道:“当着我的面说嫡系后继无人,不合适吧?”

    他这话一出,众人立刻静了下来,许多目光在顾云起身上扫过,但最后都停在谢兰亭身上。

    没人发笑,大长老沉声道:“揽月仙君是想插手我顾家事务?”

    他们不会让一个筑基成为家主,但听谢兰亭的话,是想利用顾云起,让他当个傀儡家主,自己好暗地里掌控顾家,挟天子令诸侯?

    想得美!

    谢兰亭笑笑:“不想,我喜欢悠闲,但我道侣是正经的顾家嫡系,你们说的话我不能当没听见。”

    二长老看着顾云起,他对家主位没兴趣,只愁顾家未来发展,他真心实意叹了口气:“云起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如果他当年根基没坏,如今修为能够服众,我们也不至于……”

    他说着,又是重重一叹,愁得头发都要掉了。

    谢兰亭转头朝顾云起道:“听到了吗,他们要你修为能服众。”

    其余人本来不明白谢兰亭来这么句话是何意,挖苦顾云起?两口子要吵架关门去吵啊,现在说家主人选呢添什么乱——

    还不等有人开口抱怨,一股灵力波动突然以顾云起为中心散开,他们眼睁睁感受着顾云起修为从筑基一路拔高,平地直冲云霄!

    筑基、金丹、元婴——!

    所有人都变了脸色,诸位长老和分家主已经目瞪口呆,然而还没完,顾云起修为气息还在攀升,直到达到大乘!

    有人手上的杯子直直坠在地上,砸成碎片,然而这等动静都没能让其余人回神,全场鸦雀无声,就连侍从们都被惊傻了,忘了立刻上来收拾碎片。

    二十岁的大乘!

    前无古人,后未必有来者,世间难得一遇的真正天才,居然就是他们家公认的废物!?

    顾云起目光淡淡扫过他们:“修为够了吗?”

    秋白蕊也吃了一惊,但她记得自己角色定位,用袖子挡住变化的脸色,再放下时,已经面色如常。

    众人在顾云起嗓音里终于回过神,有人霍然起身,撞翻了桌椅:“怎么可能!?”

    顾安站在大长老身后,他觉得自己一定还在做梦,他可是那个顾云起,那个能被低阶弟子打得不能还手的顾云起!大乘!?一定有哪里搞错了!

    二长老在震惊后也倏地起身,他神色激动,却是喜悦的神情,他声音都在颤抖:“是我顾家秘法,是也不是?”

    其余人也终于想到这茬,顾家秘法其中某个效果就是可以隐藏修为,其法玄妙,单说这个效果,能在筑基期就瞒过化神!尽管不是攻击手段,但也无与伦比。

    顾云起坦然承认了:“对,是顾家秘法。”

    当初顾云起的爹死得突然,顾薄没能找到顾家秘法,这也成了大家一块心病,万万没想到顾薄没找到的,顾云起却有。

    “你这么多年全在演戏!?”大长老飞速冷静下来,横眉冷对,“秘法只传家主,你私藏秘法不交出,安的什么心!”

    他这话说得好,立刻挑出了能够指责顾云起的地方,不仅如此,他还要把高度上升:“家主一去,你就站了出来,既然你骗过了所有人,心机深沉,家主的死不会也与你有关吧?”

    “对啊,他既然是大乘,也能进入幽天大秘境。”

    “之前他也不在顾家,谁知道他去哪儿了!”

    不少人顺着大长老的话窃窃私语,顾云起却笑了:“我没有瞒过所有人。”

    他道:“秘法就是叔叔给我的。”

    已经化成灰的顾薄没干过这事儿,真的没干过!

    二长老在顾云起亮出修为后整个心立刻就偏了,忙道:“这是怎么回事,顾薄家主当年的确告诉大家秘法没有找到。”

    他给顾云起台阶,顾云起踩着就上去了:“叔叔也修过秘法,只是你们都不知道,他将秘法给了我,还让我装弱,是因为他怀疑长老中某些人心怀不轨。”

    所有长老都是一惊,然后……大家下意识看向大长老。

    大长老气得一拍桌:“都看我干什么!?”

    “这、这不对!”顾安受刺激不小,他大声道,“照你这么说,顾薄应该很疼你,可顾景平好几次差点弄死你,他也从来没阻止过!”

    “叔叔将心法传我不传顾景平,其实就是因为对他失望。从没阻止他欺压我,是教导我应苦心志,劳体肤。”顾云起淡定反驳,“你也说了差点,但我还活得好好的。”

    谢兰亭补充:“况且其实家主都派了暗卫在暗处盯着,以防云起真的出事,他作为叔叔,是很疼他的。”

    谢兰亭打了个响指,初一和初二应声出现,他们在顾云起和谢兰亭面前单膝跪地,二长老看到他俩腰间上刀柄的花纹,激动道:“是直属家主的暗卫营没错!”

    顾家都知道顾薄把秋白蕊藏着掖着,比起保护更像是软禁,但顾薄不能把蛊虫的事透出来,哪怕他心腹都不知道顾薄关住秋白蕊的理由,秋白蕊抹了抹眼角,似是真情流露:

    “我可以作证,他真的最疼云起。顾景平?唉,不过是立着的靶子,他要防着长老中的某人呢,不能让他注意到云起。”秋白蕊殷殷切切,“他把我保护得严严实实也是担心我,我可怜的夫君啊。”

    秋白蕊眼角有湿意,谢兰亭看得真切,她分明是拿手指蘸了茶水,手指在眼角上一抹,可不就湿了么?

    谢兰亭再丢下一个铁证:“顾薄家主将我选为云起的道侣,也是相信我修为定能恢复,加上御剑宗长老的身份,将来能助云起一臂之力。”

    顾薄对顾云起受难的无视、选个当时修为被废的人给他当道侣,桩桩件件都表明顾薄对自己侄子冷漠的事,硬生生被这三个人扭曲,俨然成了段亲情佳话——

    叔侄忍辱负重,只为家族稳定。

    何等高瞻远瞩,何等感人肺腑!这就是亲人吗!

    至于顾景平?好像已经不重要了,毕竟有传言他不是秋白蕊生的,如今看来,既然他是顾薄立的靶子,只为给顾云起挡箭,那没准顾景平压根就不是顾薄的儿子呢!也有可能啊!

    那顾云起可是大家伙儿看着出生的,几个长老还抱过他呢!

    “那还争什么争!”二长老激动道,“云起的父亲和叔叔都是家主,他从前本来就是少主,如今是嫡系唯一血脉,又是二十岁的大乘,这份资质谁能比?家主位置于情于理都该传到他手上!”

    话是没错,除大长老外,剩下的长老也都已经偏心顾云起,只有分家的人还想再试试,在他们看来,顾云起毕竟还年轻,没准也能给机会让他们钻空子。

    顾云起从前扮猪吃虎,在顾家中,他软弱没脾气、好欺负的样子深入人心,即便知道他是大乘,听到他这么多年都是装的,依然有许多人觉得不真实。

    顾云起坐的位置能将这些人目光尽收眼底,如今虽说为了下一步的复仇暂时不能把顾薄真面目撕破,但是他的性格脾气,终于不用再装了。

    他抬手,又有暗卫出现,十五和初七捧着高高两摞纸现身,谢兰亭随意将顶上那张抽过来看,念出声:“今日大长老巡视浣溪驻地,却有被关押在驻地的作恶修士逃脱,另失踪三名弟子,怀疑与大长老有关,物证留于北库房。”

    谢兰亭故作惊讶:“这是顾薄家主的字啊,难不成这两摞纸全是记载的此类事情?”

    顾云起双手搭在椅子上,他身上再也找不到半点软弱无能的影子,一夕之间,所有顾家人认识的那个少年不见了,他坐在那里,仿佛就是他们的领导者。

    “大长老。”顾云起目光直指,“解释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秋白蕊:顾薄疼他,做了很多保护他的事。

    顾云起:叔叔疼我,传我秘法,认真教导我

    谢兰亭:顾薄疼他,千挑万选让我做了云起道侣,是最好的证明

    顾薄:我没有!!!

    第82章 从此这里也会是他们的家

    大长老方才拍在桌上, 虽说表情愤怒,但实则没怎么用力,这回他动作不大, 但手底下桌子直接化为齑粉, 此时无声胜有声,他的怒火已经在沉默中到达顶峰。

    “没做过的事, 要我解释什么?”

    “叔叔要我防着的人就是你。”顾云起从谢兰亭手里捏过纸张, 顺着又念了几行, “还有私动药田、打着家族名号招募修士,却并不纳入门内等等。”

    谢兰亭啧啧摇头:“顾薄家主明明捏着证据却不发作, 恐怕还惦念着你早年为家族做过事,与他多少有些情分。但如今你还想占家主位,再多的情分也都尽了。”

    其余人终于发现, 顾云起是打定主意要把大长老处置了, 大长老干的不少事其实明目张胆, 众人都心知肚明, 顾薄在部分事上睁只眼闭只眼,没想到顾云起一来就不打算留人。

    有些人默默闭了嘴, 准备看事情会朝哪边发展,谁能料到半路杀出顾云起,原本最有可能上位的大长老一下却成了讨伐对象, 局势瞬息就变了。

    大长老瞧着这些人, 冷哼一声:“怎么, 你这就以为自己是家主,要质问我了?”

    情势不利, 他也还算沉得住气, 此刻都不忘挑拨, 试图扳回一城。

    但顾云起不会给他机会。

    “我还不是。”顾云起道,“询问你的事与身份无关,以你做下的事,足以被卸去长老位了。”

    顾云起目光扫过还等着看戏的部分人:“不过若是我做了家主,有一条我愿意改改,从前秘法规定只传家主,我父遭遇祸患,若不是提前将秘法给过叔叔,顾家秘法确实容易失传。”

    “我倒觉得,除家主外,可在族内再选取五人,让他们也有资格修炼秘法。”

    此言一出,不管是长老们还是各位分家家主都是精神一振,这对他们来说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顾家秘法现在就在顾云起手里,怎么做的确是他说了算。

    方才还在犹豫想要捞好处的也立刻倒戈:“别的不说,家主之位我看不用讨论了,非云起少爷莫属!”

    “对对,无论是血脉还是天赋,他都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所有人都站到了顾云起这边,大长老曾与顾薄分明也有过互相利用和部分合作,所以他还能一直坐在长老位上,他不懂,就算顾云起要做家主,为什么迫不及待就要对付他?

    顾薄真要鸟尽弓藏,让顾云起上位时别留下他?

    大长老眼珠动了动,抬手就冲着那两摞纸张去,暗卫们只是元婴,挡不住他,但纸张资料没有被劲风吹散,因为顾云起的剑拦在了他们身前。

    谢兰亭没急着帮忙,顾云起既然要做家主,趁此机会正好让这些人明明白白看清:顾云起修为真的是大乘,没有虚假。

    把大长老一脉打压下去,不仅清除隐患,正好还可以立威。

    不动手帮忙,但可以动嘴,谢兰亭:“恼羞成怒想销毁证据了?”

    大长老跟顾云起对峙,他道:“我不过是想看看真伪,焉知是不是你们造假!”

    “我也曾为顾家鞠躬尽瘁,你想当家主,却要对我动手,是你在逼我!”

    顾云起寸步不让,手中剑亦不曾被撼动半分:“你仗着长老位做了许多龌蹉事,没人逼你,是你贪婪过头,这个位置你本就不配。”

    他俩动了手,其余人也都纷纷起身,顾云起低喝一声,灵力爆发,大长老一时没抵住,被灵力震得飞出门去,脚步在地上划拉出深深的痕迹,在离门好几米远的地方才停下来。

    顾云起也踏出议事厅,他剑尖斜指地面:“我原本只想废除你长老的位置,如今看来,这个惩罚还是轻了。”

    事到如今,大长老反而笑出了声:“哈哈哈,好,好啊,这么多年竟然看走眼,顾云起,无论你是谁教出来的,可真是个好苗子,道貌岸然四个字你发挥得比顾薄好!”

    “只废我长老的位置,然后放我走?你会放心吗,你自己信吗?”

    当然……不信。所以要废的不止是位置,还有大长老的修为。

    墙倒众人推,之前有人依附大长老,那也是有利可图,大长老本就是自私自利的人,不曾拿真心与人去换,他身边也不会有真心人,利益一丢,所谓效忠他的人自然也就散了。

    此时顾云起手握顾家秘法,声势上已经完全占据上风,到头来还肯站到大长老身边的,只剩他的儿子顾安。

    顾安从前看着本家的嫡系孩子:一个心胸狭窄成不了大器的顾景平,一个修为废物顾云起,他会想,若他出生在本家,哪能轮得到顾景平做大少爷。他和他爹都对家主的位置有想法。

    若是大长老失势,那他也就什么都没了。

    “云起!”

    议事厅的众人都跟着追出大厅,在室外开阔的地方,其余人停下脚步,只有顾安还继续冲上前,他急道:“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我爹一心为家族着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长老位说夺便夺,是不是太儿戏了!?”

    他想径直冲到顾云起身边,跟从前一样让顾云起必须看着他说话,可惜他没能成功,离顾云起还有五步远时,谢兰亭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抬袖轻轻一拂,顾安的脚步就被硬生生逼停了。

    他明明只是轻飘飘动了动袖子,这就是境界的差距吗?顾安咬咬牙,大喊道:“云起!”

    顾云起没有回头。

    只是几步远的距离,顾安在这沉默中不禁战栗起来,他感到了强烈的恐慌,不明白为什么眼看胜券在握,却突然变成了这样。

    好不容易等到顾薄死了,明明、明明他爹能成为家主,他立刻能跃身为少主的!

    他神色恍惚间,谢兰亭已经抬手按在了他丹田上。

    只是一下,非常快,顾安就感受到体内有什么破碎,而从记事以来就伴随着他的灵力突然空空如也,筋脉里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除了疼痛。

    顾安修为被谢兰亭干脆利落的废了。

    在顾安的惨叫声里,顾云起和大长老再度交手。

    大长老原本还抱着侥幸心理,企图能够逃离顾家,只要留得命与修为在,总能有办法,可跟顾云起真正交手后,他才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哪怕其余人都不出手帮顾云起,他也打不过。

    顾景平和顾薄都死了,顾云起的御水决也没必要藏了,大长老在数招之后就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靠疯狂丢出各种法器来苟延残喘。

    谢兰亭抬头看了看:“都是好东西啊……”

    可惜都认了主,除了破坏掉没别的办法。

    当大长老黔驴技穷,再无计可施后,焦急之下,他居然转身就跑,可惜还没能翻过顾家院墙,就被顾云起一剑从身后穿透。

    “啊!”

    顾云起避开了他的要害,剑身带着灵力从伤口处为引,在大长老身体内炸开,碎了他的丹田筋脉,让他彻底成了个废人。

    大长老张张嘴,连痛呼都没来得及出口,直接晕死过去,砸在地上。

    藏月是好剑,血水会从剑身上慢慢滴落,不染血色,顾云起转身,血液在他身边的地面划出花纹,顾家再没人会认为这个拎着剑的人是当初谁都可以揉捏的废物。

    二长老上前,朝他行了大礼,甘心臣服:“恭喜家主。”

    其余人也纷纷效仿,对顾云起弯下了腰,议事厅前顾家众人声音郎朗,齐声高呼:“恭喜家主!”

    顾云起面上神色平平,无惊无喜,泰然自若,他收起剑,朝谢兰亭伸手,谢兰亭笑笑,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站在一块儿。

    “多谢诸位,都请起。以后家族之事还要仰仗各位,顾家家训,同袍相助,齐家济世。”

    众人这才直起身,虽然还没有举行家主继任仪式,但从这一刻开始,顾云起毫无疑问已经成为顾家家主,从一个曾经的顾家废物,成为了家族领头人。

    着人将大长老和顾安带出去,逐出顾家,接下来还有一系列的事,家主继任仪式、顾云起承诺的秘法传承等等,还包括顾薄的葬礼。

    按照规矩,肯定是要先给顾薄举行葬礼,再有家主继任仪式,顾云起将剩下的长老位置重排,都往前挪了一个,之前的二长老顺利晋升大长老,沾了新家主喜气,可谓精神抖擞容光焕发。

    正好分家的诸位也都没走,要祭拜顾薄和参加家主上任仪式都方便,二长老……哦不,现在的信任大长老对顾云起道:“家主,既然事情已了,你看是不是可以准备前家主的葬礼了?”

    顾云起不咸不淡点点头:“有劳你费费心,操办一番,将他身前的衣物放到棺材里,下葬时立个衣冠冢就行了。”

    “对了,叔叔喜静,坟冢挑位置时,离其余先辈都稍远些吧。”

    这是方便将真相公布后去挖顾薄的坟时,不至于惊扰到顾家祖坟中葬着的其他人。

    新任大长老做内务是一把好手,忙应下:“是。”

    众人终于不用全部挤在议事厅,各自散开,虽然他们都更关注顾云起说的秘法传承,但大家族里有自己的规矩,只能等到顾薄葬礼结束再说。

    把顾薄身亡的消息传出去,必然有外人来吊唁,借此机会也可以让他们重新认识一下新的顾家家主,顾云起。

    顾云起既然已经是家主,就不用再委屈地窝在山坳小屋中,他执着谢兰亭的手,终于能光明正大来到爹娘曾经的住所,推开被尘封的大门。

    随着吱呀一声,被岁月裹挟的光景在他们面前徐徐展开。

    小桥回廊下的活水没有干涸,只是没了人饲养,其中再无活蹦乱跳的鱼,穿过九曲回廊,苍翠的古木依旧傲然而立,院中的石桌布满尘埃,花架上搭着蜘蛛网,已无艳丽的花朵。

    谢兰亭看到旁边有一架秋千,绳上绕着藤蔓,一些干枯的枝丫探出,不难想象以前就连秋千上都缠着花朵,这本该是个生机勃勃,充满欢声笑语的院子。

    顾云起轻轻抚了抚秋千:“这是我爹给娘做的,小的时候我想玩,还得我娘抱着我,我爹才肯让我蹭一蹭。”

    顾云起还记得他爹捏着他的小脸:“我疼自己媳妇儿,这是给她的,你想玩啊,长大了自己做去!”

    四处寥寥,烟尘遍布,常年无人的院落总是透着冷意,但这里曾经是他的家,最熟悉不过的地方,随便哪一处都能在记忆中寻到影子。

    谢兰亭握紧顾云起的手,顾云起轻轻吐出一口气,他与谢兰亭站在庭中央,朝着除他们外空无一人的地方道:“我们回来了。”

    从此这里也会是他们的家。

    古木的树叶在风中簌簌作响,送走过往,迎来了新生。

    作者有话要说:

    落魄穷苦少爷翻身,终于可以带着仙君住大屋子了!励志!

    第83章 谢兰亭也手执听雪:“来。”

    两人先是在宅院里缅怀了一会儿, 才让侍从进来打扫。

    顾云起的爹曾经也是家主,住的地方自然不小,除主体建筑外, 还有四重院落, 亭台楼阁花园小筑样样齐全,重新打扫起来要废些时间。

    侍从们干活也很利索, 先把石桌清了, 让顾云起和谢兰亭好歹有个地方坐, 而后先清扫主卧,速度快的话今天他俩就能入住。

    侍从不忘给他俩端上好茶, 这回不是降火茶了,谢兰亭端起茶杯悠悠品茶,顾云起则动手给他剥杏仁。

    傀儡和几个暗卫坐在另一边石桌上, 暗卫们好久没过光明正大喝茶遛弯的悠闲日子了, 几人端着茶, 感慨岁月沧桑, 想当年他们兼职补衣洗衣打扫卫生,可谓十项全能, 如今终于能安安心心只干本职工作了!

    想想真是一把辛酸泪。

    傀儡不懂,他只觉得自己的宠物松鼠看着另一桌的干果要馋哭了。

    谢兰亭端着茶杯,用茶盖撇去上面的浮沫:“顾薄的灵堂搭起来后, 你真要给他戴孝?”

    “不。”顾云起捏开杏仁壳, 把碎屑去得干干净净, 只留完好杏仁,“新任家主事务繁多, 抽不开身, 我一心为顾家, 想必叔叔泉下有知定然很欣慰,不会怪我。”

    有空给道侣剥干果,没空去给叔叔上个香,可以,这很顾云起。

    谢兰亭失笑,他放下茶杯:“陆续会有人前来吊唁,还有顾家秘法传承的事,你确实有的忙,我本来该帮帮你,但我要去御剑宗一趟。”

    顾家这边给顾薄扯了白布,御剑宗里也得给刘弃风立个衣冠冢,掌门木慈已经联络过谢兰亭,谢兰亭本来也准备去露个面。

    他不是去吊唁刘弃风的,他还有别的事要做。

    顾云起捏壳的手停了停,不等他开口,谢兰亭道:“你暂时脱不开身,等我一两天,我快去快回。”

    顾云起目前确实不方便离开顾家,他隐约猜到谢兰亭要回御剑宗做什么,他眉头刚蹙起,谢兰亭的手指就点在了他眉心。

    “我也舍不得跟你分开,但是没什么好担心的,嗯?”

    谢兰亭的手指在他眉心轻轻揉了揉,顾云起将手洗干净后才碰上谢兰亭手指,放在掌心之中。

    虽然顾云起还没想起自己当初怎么死的,但是不妨碍他猜想,毕竟最大的敌手们就摆在那儿:顾薄死了,这辈子因为两人都拿到了苍行老祖的传承,面对苍行尊者的时候他们也占到了优势,而且如今苍行尊者应该会先来吊唁顾薄才对,不必担心谢兰亭去御剑宗路上会碰见他。

    至于噬阴,此人如同阴沟里的老鼠,狡诈至极,顾云起上辈子跟妖魔两界一起逮他,都花了不少时间,他应是不会主动露面的。

    谢兰亭用手指勾勾他的掌心,顾云起收拢手指,拥有上辈子记忆的事情没法说,他只能道:“那你把初二和十五带上,或许他俩还能打打下手,我就在家里等你,早去早回。”

    他并不知道上辈子发现自己尸体时谢兰亭是什么表情,但绝望与心痛不难想象,因为他亲身经历过,更何况谢兰亭还拿道心救了自己。

    以及再见天道时,谢兰亭的残魂从道心中飞出,原来那些年他一直在自己身边,可没人看得见他,没人听得见他的声音,那是怎样一种可怕的孤独啊?

    过去的记忆谢兰亭记不住也没关系,他们可以创造新的回忆,他要谢兰亭这辈子都快快乐乐的,比什么都强。

    谢兰亭凑上去亲了亲他:“好。”

    他把顾云起剥好的杏仁吃完,抬手招呼傀儡过来,准备出发,顾云起一路送他到商行,包了一架快速飞舟,等谢兰亭离开后,顾云起找到了商行老板。

    南林城内的人还不知道顾云起已经成了顾家家主,但已经知道他很有钱,态度很好,听完顾云起的要求后点点头:“您的要求我知道了,不过飞舟向来紧俏,我得回头去商行里查查,才能知道有没有符合您要求的。”

    顾云起理解,跟他签了合约付了定金,老板忍不住多聊两句:“若是为了方便少数人出行,我这儿还有单人或者双人飞舟,您要看看吗?这个立刻就能有货,款式造型多种多样!”

    “不了。”顾云起不上钩,他道,“兰亭就喜欢大点的。”

    谢兰亭之前提过买飞舟的事,要够宽敞,但又不必过于夸张,后来他们一直在忙,结果至今也没还没买上飞舟。

    原来是买来送道侣的啊,老板悟了。不过……他忍不住在心底腹诽,你用的也是你道侣的钱吧?容纳五十人的飞舟可不便宜,是绝对的大单子,花道侣的钱买豪礼,他道侣真的会开心?

    不过同时他也想,傍上有钱的道侣真好,少奋斗几十年啊。

    谢兰亭等人搭乘快速飞舟,一两个时辰就到了御剑宗,御剑宗关于刘弃风的讣告比顾家顾薄快多了,因此此刻已经有人陆陆续续到来。

    而这些人里,有的人吊唁完刘弃风,之后还得赶场顾薄的葬礼。

    谢兰亭上山时,守山弟子立刻认出了他:“谢师叔!”

    谢兰亭修为被废后确实被刘弃风和殊道压制,过得很难受,但除了跟他俩一派的人外,其余御剑宗弟子还是记得谢兰亭的好。

    当年谢兰亭要不是为了在空间乱流里保住御剑宗弟子,也不至于受那么重的伤。

    不过高层长老们的勾心斗角,下面的弟子们未必完全知道,直到现在,都有无知的以为当初谢兰亭跟顾云起成婚是因为爱情,而不是被打包当成棋子推了出去。

    谢兰亭朝他颔首,守山弟子道:“刘师叔的灵堂设在静思居,掌门也在。”他就属于单纯的那类,真心地叹息,“没想到刘师叔会遭遇不测……谢师叔,您别太伤心了。”

    听说几位师叔感情很好,谢师叔肯定很难过!

    谢兰亭最大的尊重就是不当着纯真小孩儿戳穿真相,他拍拍守山弟子的肩:“多谢告知,辛苦了。”

    走出一段距离后,傀儡才出声:“你杀了他,为什么还让你别伤心?”

    “因为他们不知道。”谢兰亭十分感慨,“唉,别问了,再问我怕我越想越觉得可乐,在刘弃风灵堂前笑个不停怎么办?”

    吓到别人就不好了。

    谢兰亭路上遇到不少前去吊唁刘弃风的人,他与这些人不熟,但这些人凭着脸都能认出谢兰亭,有人与他打招呼,谢兰亭还是客客气气回应,从没与他接触过的人被他笑容晃了眼,心说揽月仙君也不高冷啊。

    而且一看就没把刘弃风的死放在心上。

    不过人有亲疏远近,哪怕是师兄弟也未必就亲近,众人见怪不怪。

    静思居是刘弃风身前住所,可惜他毕生也没做到静思宁远,木慈和殊道都在,木慈看着忧心忡忡,殊道倒是憔悴不少,见到他来,二人反应也各不相同。

    木慈与其他人道了声稍等,便忙拉着谢兰亭的手离开,到了个僻静角落后,他才用传音道:“你在这个时候回来,是想……”

    木慈虽告诉了谢兰亭刘弃风的死讯,但其实没想过谢兰亭会回来吊唁他,以谢兰亭和刘弃风的关系,他不在刘弃风坟前即兴创作阴阳大诗就算好的,特意回来,绝不是为了给刘弃风上香。

    “大师兄。”谢兰亭道,“当初师父走后,我也以为只要有我这个化神在,他俩不至于过分放肆,你也心软,留着就留着,如今变成这样,他们回不了头,我们呢?还能当成什么都没发生吗?”

    木慈狠狠闭眼,师兄弟里就属他最心软,他叹了口气:“如果当初师父选你做掌门……”

    “哎,可别。”谢兰亭笑了笑,“我自由随性,想一出是一出,不适合当掌门,师父慧眼,知道你才是最合适的。”

    师父替他们想得很多,他没能将刘弃风和殊道的心思好好矫正,只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希望众人能维持住基本的平和,只是谁也没料到谢兰亭后来修为会被废,打破了原本的平衡。

    殊道面容憔悴,是因为伤心刘弃风的死吗?不是,他只是想,谢兰亭恢复大乘,如今刘弃风又没了,下一个恐怕就轮到他了。

    但是他没走,就在御剑宗内,该说他有胆识呢,还是他仍有什么准备呢?

    谢兰亭转身,木慈叫住他,犹豫片刻后才终于下定决心:“要惩罚殊道的话我和你一起吧,怎么说我也是大师兄,不能让你全担。”

    “没事,我来就行。”谢兰亭道,“而且我不打算杀了他,已经给他量身定做了惩罚方式。”

    木慈略感意外,但不用真的杀死师弟他还是很开心的,作为大师兄,他总是拿其余师弟当弟弟看——虽然某些师弟未必乐意。

    那要怎么做,废掉修为?逐出师门?木慈猜了很多方式,可惜到了最后,他才发现自己一个没猜对。

    即便谢兰亭是他看着长大的,要跟上他的思维可真不容易啊……

    谢兰亭从灵堂里把殊道叫了出来,殊道面色平静,很简单就跟着他出了门,谢兰亭让傀儡和暗卫都隐到了暗处,两人一路走,将人群抛在身后,最后来到了师父的墓前。

    殊道咧咧嘴角:“要在师父墓前一决生死?”

    谢兰亭拜过师父:“你这么干脆就跟我出来,想来也做好准备了。”

    殊道曾经联系噬阴,想要得到彻底废除修为的药,药还没做成,谢兰亭先回到了大乘,再转眼,刘弃风也没了。

    “从前我不如你,如今我们都是大乘,就来看看,谁更厉害。”殊道唤出本命剑,“由师父做个见证,谢兰亭,我们终于有此一战。”

    谢兰亭也手执听雪:“来。”

    两人同宗同源的剑决撞在一起,飞沙走石,御剑宗前宗主墓前的香颤了颤,见证着两人的打斗。

    作者有话要说:

    殊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谢兰亭:我肯定能活,你也不用死,来,师兄给你看个好东西——

    殊道:???你不要过来啊你还是杀了我吧啊啊啊!

    第84章 “没关系,他的心也在我这里。”

    在打架的本事上殊道还不如刘弃风, 他早年是散修,而且学得很杂,身上留了许多不好的修炼习惯, 本身根骨不错, 都给浪费了。

    直到上了御剑宗,他其实很上进, 改掉了不少修炼方式, 把自己一点点磨圆, 可惜早年留下的影响仍在,他能达到的高度终归有限。

    师父在对待徒弟上已经尽量不偏心了, 但想要绝对的公平实在太难,而且谢兰亭这样的好苗子实在出类拔萃,哪怕教授的东西一样, 他的成长也会不同, 大家也会多看他几眼, 无论是师父还是师兄弟。

    殊道明白自己对谢兰亭是嫉妒, 他最初嫉妒谢兰亭让师父目光长期停留,后来嫉妒他的一切。

    怎么会有这样顺风顺水的人生呢, 要什么有什么,修为第一,面貌第一, 天之骄子就是给他量身打造的词, 跟他一比, 殊道只觉得自己可怜。

    听说谢兰亭伤到损害修为时,他整个人精神顿时处在非常玄妙的状态, 一边觉得不可思议, 一边喜悦到恍惚, 搞得人都有点魔怔。

    他终于可以超越谢兰亭,终于可以将他踩在脚下!

    他要看到谢兰亭过得痛苦,最好能给他点反应,无论是羡慕还是嫉妒,甚至憎恨都可以。

    他要谢兰亭活着品味人生的苦难,天骄曾经没尝过的,最好都来一遍,但谢兰亭日子一朝从云端跌落,明明过得那样不如意,可哪怕身染尘埃,他整个人站在那里,依旧干净如初。

    为什么脊椎还能那么笔直?为什么姿态还能那么高傲?你不肯折腰的话,不就显得我更像小丑了吗!?

    “锵——!”

    殊道的本命剑被谢兰亭悍然折断,巨大的冲击让他直接喷出一口血来,下意识捏碎令牌,等他回过神来,属下已经应声赶来了。

    “殊长老!——啊,谢长老?!”

    谢兰亭对突然赶来的人没什么特别表情,他只看着殊道似笑非笑:“我以为你要单挑?”

    殊道自己都愣了愣,而后带着满嘴血腥味笑出了声:“看来我骨子里已经习惯卑劣……谢兰亭,凭什么你就可以纤尘不染呢?”

    “那你可高看我了,我不过凡夫俗子一个,也喜欢红尘热闹,从来没自诩为高洁之人,”谢兰亭道,“做人么,无愧本心。让他们退下?”

    反正人都叫来了,殊道破罐子破摔:“不,我就叫人群殴,活命要紧,我不要脸了。”

    谢兰亭赞同能屈能伸活命要紧,但是吧,他还是想兵不血刃劝退几人,他从芥子中摸出水镜来,殊道不明所以,直到谢兰亭开口——

    “我欣赏你不要脸的勇气,那诸位,你们见过我小师弟女装吗?来来,我这里有——”

    “谢兰亭!!!”

    殊道暴怒着扑上来,他都忘了这一茬了!

    谢兰亭一个旋身轻松躲开:“不是不要脸了?”

    殊道吼回去:“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还是心理素质太弱,要是换成谢兰亭,别说放个水镜,绝境之下如果当场穿女装就能得救,他就敢大方穿女装给你欣赏,甚至可以挑款式。

    尽管年龄其实比自己大,但还是太嫩啊。

    殊道盛怒之下破绽百出,剑也没了,刚才还说要命不要脸,这会儿用掌相对,显然气得把话吃了回去,只想不管不顾把谢兰亭撕了。

    他这样子,属下就算想帮忙也不好动手,特别容易误伤,而且跟刘弃风及属下公开和谢兰亭撕破脸不同,殊道平时绿茶惯了,还真有人误以为他和谢兰亭关系不错,是御剑双璧呢。

    这就让赶来的属下们本身也在犹豫。

    如此一来,游刃有余的谢兰亭最后轻松将手扣在了殊道脑袋上。

    众人就见殊道浑身一震,瞳孔逐渐涣散,而后闭上眼,一头栽了下去。

    “殊长老!”

    下属忙上前接住他,检查了下,发现殊道还活着,有人颤颤巍巍开口:“仙君,这是?”

    木慈也出现,谢兰亭不让他插手,他其实已经旁观一会儿,此刻他站出来,谢兰亭道:“我给他织了个幻境,直接锁住识海,如果他能勘破幻境醒来,大概也不会再跟我们做对了。”

    木慈看着殊道:“如果勘不破呢?”

    谢兰亭:“那就会一辈子沉在幻境里,直到生命消亡,再也不会醒来。”

    殊道是做过很多蠢事,不过也因为他想看自己活受罪,在御剑宗养伤期间,谢兰亭才没有被刘弃风趁机直接杀死,这是谢兰亭给殊道最后的机会,在那幻境中,若他能脱胎换骨,就有新生的机会。

    木慈深深叹了口气,他转身朝师父的墓鞠了一躬,而后对扶着殊道的弟子道:“御剑宗长老殊道,残害同门,触犯门规,今按律处置,打入后山石牢,直至其醒悟悔过!”

    属下们对视一眼,有人是真的不明所以,眼中充满震惊,有的眼珠子却滴溜溜打转,没有吭声,谢兰亭看在眼里,心头冷笑,吩咐:“你们带上他,师兄,召集所有弟子,把殊道的处置当着所有人宣布,给他们一个说法。”

    因为门派弟子们都收到了召回令,所以召集所有弟子很简单,而且还有外人旁观,听完对殊道的处置后大伙儿的反应就是方才殊道属下那几种反应,差不离。

    谢兰亭之所以让木慈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是因为还没完。

    他站在高台,抬手一挥,数名弟子头上突然出现悬空利剑,仙剑猝不及防落下,有些人来不及惨叫就当场毙命,有些人则还能过上两招,但最后也被刺死在校场上。

    白石铺就的校场瞬间血溅三尺,变故来得太突然,谁也没想到谢兰亭说动手就动手,一时惊呼四起,众人哗啦散开,离尸体老远。

    其中一个就是方才赶到打斗现场的殊道手下,心怀鬼胎的那种。

    谢兰亭扬声道:“此几人助纣为虐,狐假虎威,借着声势做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沾了很多无辜人命,诸位来我御剑宗,修身也要修心,伤天害理者,便是这般下场。”

    众弟子一时静默,皆不敢啃声,不过比起惧怕,他们眼中更多的是肃穆,若是为人行得正那自然不怕。

    谢兰亭从前少与外人深交,但给御剑宗做了多少事,大家有目共睹,每当去更有挑战、危险性更大的地方历练时,谢兰亭身影时常就在,带队完他回头又去雪梅居窝着,不邀功,也不说自己多辛苦。

    大伙儿嘴上不说,但有这样一个化神坐镇宗门,怎能让人不安心?

    “希望大家勤省自身,引以为鉴。以剑入道,以义入世,此身立命于天地,御剑纵横不负心。”

    是御剑宗的训言,入门时所有人都会诵读,可等岁月流转,能不负初心的又能有多少人?

    再度听到当初高声诵读的训言,众人心中感慨万分,有豪气、有愧疚,有怀念、有自豪,弟子们纷纷抱拳,齐声道:“此身立命于天地,御剑纵横不负心!”

    谢兰亭满意点点头,敲打已经够了,有他杀鸡儆猴在先,木慈再出手整顿,被殊道和刘弃风搞得乌烟瘴气的风向也该变了。

    师父的差事可真不好做,谢兰亭舒口气,不过还好,他也找到了自己的生活。

    其余门派的人见识了谢兰亭雷厉风行的手段,心中也重新评估起御剑宗来,木慈在这时候站出来,数了一遍刘弃风的罪行,然后道:“他衣冠冢不葬入宗门内,将于别处安坟。”

    这话说完,下面又是一片哗然,木慈神色没有动摇,谢兰亭轻轻看了他一眼,木慈道:“有些事,本就该掌门承担。”

    大师兄心慈是好事,不过确实该有个度,经此一回,他这个掌门也该认清事实,朝前迈步了。

    有木慈一番话,刘弃风的灵堂很快清冷不少,外人懒得多待,部分人直接赶顾家去了,门内弟子唏嘘,不过还是有人轮班守灵,木慈还是准备给他停满七天,算是对同门最后一点情谊。

    刘弃风和殊道都没了,善后的工作还有一大堆,谢兰亭留了一晚,跟木慈讨论了许多事务,不过即便定下方案,实施起来也得花时间,谢兰亭自己把全局事务理完一遍后,都觉得有够费劲的。

    他皱了皱眉,二人在书房坐了一夜,整夜处理文务和整夜修炼又是两码事,起码对谢兰亭来说前者更费神,更何况他本来是睡眠派,一晚上加班下来,整个精神都消了下去。

    他看着规划出来一大堆待解决的事,比他原本预想的还麻烦,心说是不是该再多留几天?

    他摸出玉牌,想跟顾云起传讯,木慈却让他不急,反而个谢兰亭聊起天来:“顾道友此番没和你一起前来,是因为他修为不够,你不放心?”

    “没,是因为他忙。”谢兰亭道,“消息应该很快就会传出来,其实云起是大乘,还是下任顾家家主。”

    木慈这段时间确实没理外界事,顾家的消息还没传过来,他吃惊不小:“二十岁的大乘!”

    “是啊,”谢兰亭弯着眉眼,神色中显然很骄傲,“破了我的记录。”

    木慈看着谢兰亭自豪的表情,没有虚假,发自内心,显然谢兰亭是把顾云起放在心上的,他笑了:“看来你跟他在一起过得很好。”

    原本他只是想确认谢兰亭是不是真心喜欢顾云起,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谢兰亭不仅满意这段姻缘,顾云起也不是无能之人,和他很般配。

    一个人的喜悦与幸福是藏不住的,会从眼睛流露出来,谢兰亭直言:“对,我和他很好。”

    “那我放心了。”木慈将他手中的纸张轻轻拿出,牵过他的手拍了拍,“兰亭,你为御剑宗做的够多了,去过你想要的日子吧,这里的事我来就好。”

    “你想回来看看随时可以,雪梅居我会让人定期打扫,师父的恩已报,但师门情还在,你记着,御剑宗永远是你的家,师兄虽没什么大本事,但也会尽力守好能让大家回来的地方。”

    他会在这里等着谢兰亭偶尔回来看看,也许还会带着道侣;也会等着石牢中的殊道哪天睁开眼,放下扭曲的执念,再叫他们一声师兄。

    谢兰亭心头一暖:“……好,我记下了,师兄。”

    “若遇上麻烦,也别忘了叫我,我还是御剑宗的人,别的不说,打架还行,等着,很快我就能回到化神。”

    谢兰亭收起传讯玉牌,起身伸了个懒腰,而后眨眨眼:“那我就走了?家里人正等我。”

    才分开多久,看来是真的心心念念,木慈失笑:“去吧,你哎,可真是一颗心都交出去了。”

    “没事,”谢兰亭胸有成竹,“他的心也在我这儿呢。”

    谢兰亭起身告辞:“改天带他来见你。”

    谢兰亭没有跟顾云起传讯,抓紧时间又赶回顾家,顾云起此刻倒是用上了传讯玉牌,跟晓清风说话。

    不过晓清风得到传讯后就说他要来顾家一趟,届时面谈。

    顾云起觉得合适,有些话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当面谈最好,和晓清风的传讯结束后,他本来想再用玉牌跟谢兰亭传讯,关心一下他家道侣,侍卫却来报:“家主,苍行尊者和苍行山的人到了。”

    顾云起眼神一凛,收起玉牌:“知道了,我这就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不是药,是幻境哦!

    第85章 有茶吗,我想看戏

    一个大世家大门派要养众多弟子, 花的钱跟资源是不能少的,有些门派业务比较固定,如玄机阁以情报为主, 秋家靠毒和药;有些业务比较宽泛, 通常会顺便跟弟子历练捆绑,锻炼人才和挣钱一举两得。

    顾家和御剑宗都属于后者。

    除开弟子们的任务, 还有丹房炼器房出品的东西, 顾家在南林的产业也不少, 拍卖行、商行都有投资,分家在各自的地盘上还有得赚, 得是很多的积累才能撑起底蕴十足的世家。

    苍行尊者支持顾薄后,得了不少好处,就钱这方面, 哪怕是三峰没割裂时的苍行山, 都比不过顾家。

    顾薄显然也是挑了人的, 他知道苍行尊者不会拒绝, 后面翻不翻脸是另外的事,起码当时他许的东西都给了, 非常丰厚。

    听到顾薄死了,苍行尊者只是眉梢一动,在听到顾云起成家主后, 他面色才真的变了。

    苍行尊者怎么说也是化神, 顾云起还是要出面打个招呼的, 他穿着一身靛色长袍,客客气气道:“尊者。”

    苍行尊者身后的弟子们堆了一肚子话, 没好直接吭声, 苍行尊者瞧着他:“引路的顾家守卫说, 顾薄将顾家秘法传给了你。”

    顾云起:“是的,叔叔对我给予了厚望。”

    ——撒谎。

    作为帮凶之一,苍行尊者无论如何不可能相信顾薄会把顾家秘法给顾云起,哪怕他儿子不争气,大不了以后再生一个,无论如何轮不到顾云起,顾薄可是亲手杀了他爹娘的人!

    这小子……他们所有人都看走了眼,能忍辱负重者可成大事,如今顾薄在秘境里死得不明不白,顾云起成了家主,那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爹娘死亡的真相?

    苍行尊者不肯放过顾云起面上任何一点变化:“顾薄不传自己儿子却传你?”

    “虽然直说不太好,但堂兄的修为确实普通,”顾云起站在仇人面前,没让自己表情泄露出半点破绽,“叔叔总说爹娘不在,他就是我最值得信赖的亲人,他待我如亲子,这点我是知道的。”

    待他如亲子?苍行尊者皱了皱眉:他确实帮顾薄杀了人,也知道他是个道貌岸然伪君子,但除了交易外,并不是对顾薄事事都清楚。

    杀了小孩儿的爹娘,再把小孩儿培养得跟他亲近,顾薄也不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灵堂在这边。”

    顾云起亲自给他带路,苍行尊者冷冷道:“你叔叔既然对你如此好,你竟连孝服也不给他穿?”

    顾云起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是婶娘不让。”

    秋白蕊和顾薄之间的事顾家人都不清楚详情,外人更不可能知道,苍行尊者疑道:“婶娘?”

    老实讲顾薄道侣在外是真的没存在感,时间长了,甚至有些人都快忘了他道侣姓甚名谁。

    “对,婶娘说叔叔不会喜欢处处死气沉沉的风格,所以当时堂兄的棚子撤得也很快,这回所有守灵弟子都不用戴孝。”

    苍行尊者眼角动了动:“如此无视规矩礼仪!”

    顾云起一副温良模样:“死者为大,若真是叔叔喜欢,这么做就是尊重他,不是吗?”

    但凡顾薄能剩点尸骨,听到这番话都能直接掀开棺材板了,还尊重他?简直胡扯!

    “我昨日看账务,叔叔跟您在产业上有不少合作。”顾云起将香递给苍行尊者,“都是互惠互利,我觉得苍行山和顾家可以继续作为盟友。”

    苍行尊者想听的就是这个,如今苍行山失去三峰,老祖传承也被外人拿走,不少从前的来往都断了,苍行山暂时经不起别的大风大浪了。

    哪怕顾云起不知道真相,但他既然不是个废物,稳妥起见苍行尊者都可以暗地里杀了他,可以苍行山目前的状况,所有人都避之不及,他真没法保证下任顾家家主还肯跟他们合作。

    如果顾云起还愿意保住顾家目前和苍行山的来往……

    苍行尊者沉默一瞬,抬手从顾云起手中接过了香。

    “那我就代表苍行山,多谢顾家主了。”

    到了顾家这么久,他可算是松口,承认了顾云起的家主身份,顾云起笑笑:“不必客气。族内事务众多,我没法久留,有什么需要尽管朝侍从吩咐,照顾不周之处多有担待。”

    顾云起把客套话说完,面带礼貌的微笑转身离开,谁都挑不出毛病,可转过身,没人瞧见的时候,他面上神情立刻冷了下来。

    画阑苑原本是他爹娘的居所,如今是他和谢兰亭住的地方,卧房和书房都已经收拾好,其余地方还正在打扫,顾云起从院门进来,有些侍从本想趁机讨好,远远瞧见他的脸色,都把脖子缩了回去。

    平心而论,顾云起并不会随意对侍从发火,比顾薄好伺候,但这位新主也不是没脾气的,他不需要人曲意讨好,同时也就意味着没法轻松接近。

    想想吧,他在顾家受过那么多窝囊气,有些人换位思考,都觉得自己铁定忍不下来,顾云起却颇有大度风范,很快让那些战战兢兢的人安心下来。

    当然也有人没法安心,就是真正做过亏心事的,顾云起要整肃家风,总会清理到他们头上。

    顾云起方才拿起香递给苍行尊者,两人的手绝对没有碰到,但顾云起还是用御水决唤出一团水把手指洗净,又用帕子擦了好几遍,他叫来一个侍从端上弃物盘,将帕子丢进去。

    “扔了。”顾云起说。

    “是。”侍从周全地问道,“要准备新的手帕吗?”

    顾云起摆摆手,侍从便退下了。

    他打开书房的门,看着书桌上堆积成山的公文,轻轻叹了口气,要收拾顾薄留下来的摊子,真是个脑力活儿……想仙君了。

    看文字看花眼时,若抬起眼就能看看谢兰亭的脸,那是多么惬意的事。

    顾云起正想着,一阵熟悉的气息传来,他还没有回头,就被人从后面靠近,来人搂住他脖颈,挂在他背上,手指从下巴上划过:“打劫。”

    顾云起抓住他的手:“劫财劫色?”

    “小孩子才做选择,”那人在他耳边吹了口气,“我全都要。”

    “我的钱都是你的,我的人——”顾云起转过脸,在人唇上亲了亲,才补完自己的话,“也是你的。”

    谢兰亭搂着他脖颈笑了:“那我真是赚大了。”

    路过的侍从们想看又不敢多看,步履匆匆,赶紧去做自己的事,这方面他们就不如暗卫了,离得远一点,蹲屋顶或者树梢上,光明正大地看。

    十五的下笔如飞,纸上上飞快的落下字迹,记录着一幕幕。

    谢兰亭跟着他一起进书房:“这么没防备,被我扑了个正着。”

    “因为知道是你。”顾云起带他过来,“书房暂时是这样,最近事务太多,桌面有些乱,布置上你有什么想改的吗?”

    谢兰亭走了一圈,点点头:“不错,布置得很有品味。”

    之前放在山坳小屋里的东西也移过来了,谢兰亭抬手抚了抚:“没什么要改的了。”

    他转身:“我回来了。”

    顾云起抱了抱他:“欢迎回来。”

    这里以后就是他们的家了。

    待处理的事务确实太多,虽然各个长老也忙起来,家主暂时也没法轻松,顾云起在书桌后坐下来,谢兰亭随手拿过一张还没批过的公务看,顾云起提着笔,一心二用:“事情办得还顺利?”

    “嗯。”谢兰亭点头,“把殊道关起来了,震慑了一些人,后续门派打理落在掌门师兄身上,他几个弟子还不错,都在帮衬。”

    顾云起:“苍行尊者来了。”

    谢兰亭眼神一暗:“如何?”

    虽然上辈子是顾薄、苍行尊者还有噬阴联合对付他俩,但直接杀死顾云起的就是苍行尊者。

    顾云起把自己与苍行尊者的交锋一说:“即便他觉得我有问题,眼下只要我能答应给苍行山支持,他暂时就不会动我。”

    谢兰亭点点头:“就算他真要动手,你也是老祖传人的事足以打他个措手不及。”

    苍行尊者如今修为是化神,对他们来说很棘手,有入门誓言在,若苍行尊者先对顾云起下杀手,就会被誓言反噬,虽不至死,但折损肯定不小,顾云起的传人身份也是他们一个筹码。

    感谢苍行老祖,感谢苍行山的入门誓言,顾云起对苍行山的资助,就当孝敬老祖了。

    谢兰亭放下文书打了个呵欠:“我昨晚都没睡。”

    “要睡会儿吗?”

    顾云起将腿放平,与桌前空出段距离,谢兰亭笑着凑过去躺下,枕着他的腿:“恭敬不如从命。”

    虽没有床榻舒适,但有令人安心的温度,他感受着顾云起的体温,很快就睡着了。

    顾云起一手轻轻抚着他的发丝,一手拎着公文看,书页轻声响,房间笔墨香,连透进来的光线都是静谧的。

    不过没一会儿,这个静谧就让人打破了。

    有人从窗户跳了进来,他都落地了,暗卫们才反应过来,个个齐刷刷出现,如临大敌,初二刀子摸在手里,一看来人,不禁脱口而出——

    “怎么又是你!?”

    晓清风展开折扇,不见外地跟他们打招呼:“各位好啊,正是在下。”

    别说暗卫了,顾云起和谢兰亭都大乘了,都没察觉到他气息,顾云起皱了皱眉,谢兰亭已经被吵醒了,揉着眉心起身:“我才刚睡下……你们先出去吧。”

    顾云起早已和暗卫说过,谢兰亭的命令等同于自己的命令,于是他们恭敬退下,给主人留出空间。

    谢兰亭正想问晓清风来意,就见他折扇一收,朝着顾云起笑道:“恭喜啊,你也恢复记忆了。”

    一句话,让两个人都顿住。

    谢兰亭:“恢复记忆?”

    顾云起抓住关键字:“也?”

    二人面面相觑,晓清风勾起嘴角,看热闹不嫌事大:“哎呀,你们还没跟对方说过?”

    故意,语气就非常故意,谢兰亭和顾云起多聪明,立刻明白过来,微微睁大眼。

    晓清风盘腿坐下:“虽然不是待客室……但是有茶吗,我想看戏。”

    作者有话要说:

    晓清风:耶!

    第86章 我很想你

    晓清风没有得到一杯茶, 他被“请”了出去。

    他展开折扇扇了扇风,看着紧闭的门板唏嘘,说什么稍后再接待他——这个稍后是多久, 恐怕得取决于他们要做些什么事。

    暗卫们把他带到院中坐下, 初二道:“说真的,清风仙君您到底什么修为, 每次来神出鬼没, 连我们主子都没发现你靠近。”

    谢兰亭和顾云起都大乘了!

    晓清风没在屋子里得到茶, 在外面得到了,他端起茶杯尝了口, 神情狡黠:“秘密。”

    屋子里,谢兰亭和顾云起面面相觑,一大堆的话不知从何说起, 片刻后, 还是谢兰亭先开了口:“什么时候想起来的?我是说……上一世的事。”

    果然, 晓清风那个“也”字不是胡说, 谢兰亭也有上辈子的记忆。

    顾云起闭了闭眼:“前不久……还没完全想起来,你呢?”

    “不算零碎的片段, 第一次认识到那是从前的记忆是在苍行山凶兽案。”谢兰亭呼出口气,“我已经全部想起来了。”

    顾云起觉得自己嗓子有些哽,他艰涩道:“包括……后来吗?”

    他不愿说那几个字, 谢兰亭垂下眼眸, 轻声应下:“嗯, 包括残魂时期,所有的记忆。”

    顾云起一把抱住了他。

    “没事, 没事。”谢兰亭说给他听, “我们现在都好好的, 我也能触碰你,跟你说话。”

    他说着说着,眼眶也渐渐湿润,抬手抱住顾云起:“都过去了。”

    顾云起却没让自己过去:

    谢兰亭因为分离了残魂,因此识海中一直藏着那些刻骨铭心的痕迹,给一点刺激就能迸发出不自知的情感,如同他看到小说便喜欢顾云起这个角色,遇上雷雨夜就肝胆俱颤。

    跟原本把所有忘得一干二净的顾云起不同。

    顾云起紧紧抱着他:“所以你怕雷雨夜。”

    他不是在挖谢兰亭伤口,他是在自虐:“所以你怕鬼魂之说。”

    是因为谢兰亭都还记得,当这些记忆全部重新回来的时候,无疑是再体验一遍痛楚,顾云起本来想,自己一个人记得就行了,但是——

    谢兰亭比他更早想起来。

    如果谢兰亭没有告诉他一样,顾云起找回记忆时也没准备告诉谢兰亭,他们默契地想到一块儿去了,都觉得过去的伤痛自己来担就行。

    “你在我身边,我就不怕了。想起来也不是坏事,”谢兰亭嗓音也不太稳,他眼眶湿润,嘴角却含笑,“除了那些痛苦,我们曾经一起携手度过的日子不是也回来了吗?”

    那些被他反复品味过无数遍的甘醇,也完完整整,一同回来了。

    有吻落在谢兰亭眼睛上,大约是人的温度太烫,他眸子里原本那一丁点湿润在滚烫中化成泪水滴下,砸在了心坎上。

    他们上辈子最后见面匆匆,有很多话都来不及说,有些话迟到了就没有意义,但有些话跨过岁月长河,依然值得说给最爱的人听。

    顾云起:“我很想你。”

    失去你的日子里,皎皎月光、雪梅酒香,哪里都没有你的身影,可哪里都是你的模样。

    谢兰亭抚摸他的眉眼,他的面庞:“我想跟你说话,拥抱你,让你别那么累。”

    作为残魂,他既在顾云起身边,却又不在,碰不到摸不着,说的话都只能自己听。

    那样痛苦的日子,还好他们都撑过来了。

    他们远离了书案,免得成山的公文之后还得再整理,谢兰亭靠在架子边,眼尾泛红,眸子跟四肢一样柔得化成水,他转过身来面对顾云起,把人装进桃花潭水里。

    谢兰亭:“我要看着你来。”

    顾云起对他温柔极了:“好。”

    耳鬓厮磨,不外乎此。

    又有公文送到时,在院子里就被暗卫拦下来了:“先放这里吧。”

    递文书的道:“也是紧要公务。”

    十五寸步不让:“家主此刻有别的要事,不见他人,等下我们会送到他手上。”

    书房被都被下了隔音结界了,谁知道他们在里面做什么!晓清风出来时跟他们透露,如果这俩接下来不吵架,很可能就会“打架”。

    哦,打架,在书房。

    暗卫们秒懂,说什么这时候也不能放人过去啊。

    送文书的弟子也发现了隔音结界,以为家主是真有什么正事要处理,只好放下文书离开,他作为文职,也已经忙得脚不沾地,还得立刻赶回长老处帮忙。

    等隔音结界消失的时候,晓清风已经喝茶喝到饱了。

    两人从屋里出来,衣衫工整,面带春光,一看就有“打架”,没再让他进书房,屏退他人后,就在院子里聊了起来。

    顾云起也终于知道晓清风来历,可算是把事情都串在了一起。

    谢兰亭拿出至今为止收集到的黑石,晓清风试了试,因为还差一块,果然占卜不出裂缝方向。

    但由于白虫掉落的那块黑石很大,晓清风拿起来:“里面的灵力比预估的多,所以不用再凑一块石头了,有这三块,只要裂缝再用灵力附身任何东西,我就能推算出它的位置。”

    “那石头就放你这儿。”谢兰亭将石头推过去,“书局的账本带来了吗?”

    晓清风收下石头,牙疼地将账本递过去,谢兰亭抬手翻了翻:“销量不错啊。”

    提到这个,晓清风对自己的书局很是得意:“是不错,如今顾云起上任家主的消息传出去,你俩的话本销量还能再暴增一波,而且也有新的题材能吃了。”

    谢兰亭:“我的分红,一半划去御剑宗钱庄,一半划给顾家钱庄。”

    顾云起也是有分红的:“我的也是。”

    顾薄没了,以前有些来往势必要断,正是用钱的时候,书局的分红用在这上面刚好。

    晓清风点头:“行,回头我就让账房去办。”

    晓清风这回没急着走,留下来参加了顾云起的家主继任典礼,顾薄头还七没过,秋白蕊就以遗孀的身份做主把灵堂提前撤了,装着衣服的棺材一埋,顾家上下立刻换了个装扮,喜气洋洋恭迎他们的新家主上任。

    顾云起穿着仪式用的繁杂礼服,谢兰亭全程陪着他,上辈子顾云起坐上家主位时谢兰亭已经是个残魂了,不过这一次——

    他伸出的手被顾云起接住了。

    真好,他想。

    给顾薄办白事的时候陈竹书和葛闻不必来,但顾云起上任是喜事,他俩被谢兰亭请到顾家,一起给顾云起庆贺。

    顾家新任家主是个二十岁大乘的事很快传遍整个修真界,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对顾家的关注又多了几分,连白千叶都特地跑了趟顾家,恭喜顾云起。

    虽然众人都觉得他这是看到了个好苗子,觉得未来有架能打。

    确实,二十岁的大乘,破了整个修真界的记录,没准还能破化神的记录?顾家原本就是个底蕴丰厚的大家,如果再出个化神……等等,差点忘了,谢兰亭现在也算半个顾家人。

    如果谢兰亭也恢复化神,那顾家岂不是两个化神坐镇了!?那到时候必然能成为人修中的第一大家啊!

    关于他俩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简直有人觉得明天二人就能双双化神,远在妖族的童儿也把各路消息听了一遍,他发现,原来真的有比“揽月仙君很高冷”这种谣言还离谱的说法。

    童儿撇了撇嘴,他准备把手里的茶喝完就出茶楼,但在端起茶杯时倏地顿住,他眯了眯眼,将茶杯放下了。

    童儿拉拉身边护卫的袖子:“我茶里被人下毒了。”

    童儿修为不行,出门时药老人有派护卫跟着,护卫大惊,立刻封了茶楼,要找下毒的人。

    先前童儿把茶水喝了一半,那时候里面没有毒,之后才出现的毒药……可护卫们完全没发现谁经过童儿身边时动了手。

    护卫盘问起茶楼里的人,童儿已经研究起杯子里的毒,他仔细分辨后惊奇道:“咦,这药的成分……是在百曲散的方子上改的?”

    他说完,端起茶喝了一口,咂咂嘴,开心道:“果然是!”

    护卫被他的举动骇得惊呼,童儿却摆摆手:“哎放心,百曲散加强版而已,我不会有事。”

    其余人观察片刻,发现童儿真的没事,才松口气,心道药老人真是收了个不得了的小徒弟,穿肠毒药百曲散,居然真的没毒倒他,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喝得白水。

    已经到了对面楼里的噬阴看到这一幕,压了压斗笠,嘴里咧出一个笑:有意思。

    也是,一下就死了那也太没劲了,就让他来看看,师父新收的徒弟和他比起来,究竟谁用药的本事才是一流。

    第87章 话不可以乱说

    噬阴的逃窜功夫果真是一流的, 护卫们根本没找到他的踪迹,童儿之前从没接触过他,所以对给自己用毒的人也毫无头绪。

    药老人虽然平生以救人为主, 广结善缘, 但是免不了也会有敌人,童儿年纪小, 基本没结过仇, 大家都猜对他动手的多半是因为跟药老人有过节。

    至于为什么不猜冲着谢兰亭去, 因为修真界都知道揽月仙君,但未必知道曾经给他洒扫屋子的童儿, 但如今不一样了,以谢童的本事,他迟早会让自己的名号在修真界打响。

    这回童儿出来是在去顾家的路上, 顾家和御剑宗的事尘埃落定后谢兰亭才告知了他, 虽然赶不上家主继任当天, 但童儿还是要去顾家道个喜的。

    谢兰亭也是等顾家环境安全了才通知他, 是为自己好,童儿都知道。

    不过去顾家的路上童儿遇上了不止一次被下毒, 用的药越来越过分,除去放在茶水里,手段包括但不限于洗手的水、莫名出现的毒花、还有直接散在空气中的药粉。

    散在空气中的药粉除了童儿外, 身边人都中了招, 还是童儿把他们全都救了过来, 听说此事的谢兰亭带着人亲自来接他。

    因为被救的人中有人暂时还不能动弹,他们在离南林还有几十里的城里下榻, 谢兰亭来的时候, 童儿立刻扑过去抱住了他。

    这孩子什么都没说, 但手一直在不停发抖。

    谢兰亭抱着他,抚摸头顶:“没事了,童儿,乖。”他一边安抚童儿,一边让随行的医修去看看还躺着的人情况如何。

    医修们查看后禀报:“毒已经完全解了,再过一两时辰就能完全恢复。”

    护卫童儿的人倒下大半,剩下的人其实也是强撑着,若他们全部动弹不得,只剩童儿一个小孩儿,怎么能让人放心,看到谢兰亭等人来了后才松口气,瘫倒在地,他们也需要再休息一下。

    童儿没有哇哇大哭,只是死咬嘴唇掉眼泪,谢兰亭拿出帕子替他擦拭眼角:“你救了他们,了不起。”

    童儿闻言眼泪却掉的更厉害了。

    “最开始,只是给我一个人下毒,呜,但是最近护卫们中招的更多。”童儿边哭边断断续续道,“我不怕毒,没关系,但是他们,他们倒下的时候,我好害怕,呜呜!”

    童儿从前跟着自己,虽然是个敏锐聪慧的小孩儿,连大人许多心思都能看透一二,但确确实实没见过杀人的场面,更何况现在他以为周围人是受他连累才会中毒。

    自己遇到危险时不怕,但旁人被自己牵连进来时他恐慌不已,也终于对暗中下毒者感到愤怒。

    “什么人啊!”

    童儿气得眼泪根本停不下来,谢兰亭道:“把路上的事详细和我说说?”

    童儿说得很慢,加上哭声偶尔含糊,谢兰亭也不催他,耐心慢慢听,童儿和他说着,情绪也慢慢平复下来,不再哭泣。

    “你是说很多法子都像是基于妖族《药典》做出来的?”谢兰亭,“药老人把《药典》传给你了?”

    童儿点点头,谢兰亭觉得自己似乎触碰到了问题所在:“还有谁知道?”

    “传承时候有个简单仪式,大家应该都知道了。”童儿如是说。

    《药典》当年被噬阴偷走,是药老人又默了出来,噬阴此人虽然自负,但平生最大的不甘就是药老人不肯传他《药典》。

    而如今药老人却终于将绝学传承下来,稍微想一想,都能知道噬阴得到消息时的暴跳如雷。

    越是自负,便越不能容忍别人看轻,药老人不选他却选了童儿……

    谢兰亭眼神动了动,难不成对童儿下手的会是噬阴?

    上辈子与妖族交往不深,童儿也没遇见药老人,噬阴躲躲藏藏,抓他很是费功夫,如今若真的是他主动对童儿下手,那老鼠尾巴就好抓多了。

    谢兰亭此次来是带了人手的,等童儿休息得差不多,他就让人把妖族护卫们搬上飞舟,带着童儿回到顾家。

    家主继任仪式已经结束,但有些人多留了几天,一家之主换了人,交际关系也会换,比如曾经跟顾薄不对付的秋家本家也来了人,跟顾云起见面后相谈甚欢,还同意破格让秋白蕊接触本家才能修行的东西。

    秋白蕊自然很高兴,她这个挂名长老也不用管别的事,修炼就行,她捧着秋家人留下的书籍,回芳苑前朝顾云起道:“为表感谢,以后若有用的上我的地方可以开口,我会考虑帮忙的,好侄儿。”

    顾云起:“恭敬不如从命,婶娘。”

    在干掉顾薄的事情上,他们可算是共犯。

    晓清风也没急着回东阳,陈竹书前两天来的时候听说此人居然就是晓清风,不由大吃一惊,他看着坐在桌边的谢兰亭顾云起还有晓清风三人,仿佛看到一个大大的三角形。

    但晓清风落落大方,看起来确实对谢兰亭没什么特别心思,陈竹书放心了,虽然他曾经为“清风拂明月”着迷过,但如今是坚定拥护“流云揽明月”!

    不过喜欢仙君的还真不少啊,但谁让仙君那么有魅力呢,长得好看修为厉害,人还非常有趣,轻易就能把人迷住。

    陈竹书觉得有必要提醒下顾云起:“你要谨防有心怀不轨的人接近仙君。”

    顾云起:“当然,而且兰亭很聪明,不会让人有机可趁。”

    陈竹书明白他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仙君当然聪慧,但是某些事上未必看得清,就是、就是说——”

    他忍了又忍,迎着顾云起疑惑的眼神,终于忍不住还是要专门点拨他一下:“有些人可能趁机占便宜,比如说……你知道玄机阁里的‘闻人云’吗?”

    顾云起:“……知道。”

    就在你面前。

    他也明白陈竹书想表达什么了,但闻人云占便宜真的没关系,毕竟两情相悦不是?

    “仙君把他当好友,但是凭我的直觉,我觉得没那么简单!”

    陈竹书胸有成竹,顾云起叹了口气:“我也认识他,你可能真的误会了,闻人云有道侣的,而且两人很相爱。”

    “啊?”陈竹书愣住,“是吗?”

    真的假疯的,陈竹书头一回对自己在感情方面的直觉产生了怀疑,难不成真是他话本看多了会乱想?

    “啊这,真是我误会了?”

    “误会什么?”

    陈竹书扭头,就见谢兰亭回来了:“仙君!”

    谢兰亭朝他点头示意,顾云起道:“说到闻人云有道侣。”

    谢兰亭接收到他的视线,弯了弯嘴角:“是有道侣……说正事,晓清风在哪儿?”

    “去了紫竹海,说要近距离用眼睛欣赏风景。”

    谢兰亭招招手:“找他一趟,有正事。童儿你先和竹书他们待在一块儿吧。”

    童儿和陈竹书在妖族的时候很玩得来,两人已经是朋友,童儿点点头,跟陈竹书他们一起留下。

    谢兰亭和顾云起在紫竹海找到晓清风,这人正照着竹林画扇面,天道可真是全才,医术占卜样样精通,写书画画门门在行。

    谢兰亭看了看他的扇面,画得还真不错。

    最后一笔落完,晓清风拿起扇子:“找我有什么事?”

    谢兰亭和顾云起到他身边时他刚好画完,时机刚好,二人瞧了他一眼,晓清风道:“真的是巧合,不是算出来的,虽然卜算很简单,但既然难得来人间,我也会试一试普通人的日子,不会随时都掐算嘛。”

    谢兰亭:“童儿在来顾家的路上被人频繁下毒,帮忙算一下,下手的人是噬阴吗?”

    晓清风用灵力让扇面立刻干透,用新扇子扇了扇风,肯定点头:“是。”

    顾云起:“能算算他下落吗?”

    晓清风这回却摇摇头:“不可。”

    不是不能,而是不可,谢兰亭点头:“明白,谢谢你了。”

    晓清风作为天道,是不能跟普通人牵扯太深的,谢兰亭和顾云起这两个气运之子不算在内。

    对童儿下黑手的人是噬阴这件事,即便晓清风不说,很快也能得到验证,轨迹上没什么变化,所以他可以讲,但如果直接说出噬阴的下落,谢兰亭和顾云起冲过去直接把人宰了,这人的死就跟晓清风挂钩了,乃是大忌。

    但凡晓清风不能提的,谢兰亭和顾云起不会逼问,做人不容易,做天道也不轻松啊。

    晓清风又拿出空白扇面,还要在此地画画,谢兰亭和顾云起往回走,顾云起道:“把童儿护在顾家,噬阴还会露面吗?”

    在外面动手和潜入一个大家族动手是截然不同的,谢兰亭沉吟片刻:“他既然已经盯上了童儿,没道理简单罢手,他将药物和人命都当做玩物,难得有能攻击他自尊心的地方,必然要跟童儿竞到底的。”

    童儿把他在路上的经历尽数说给了谢兰亭听,谢兰亭觉得与其说那人想立刻杀死童儿,不如说他仿佛乐在其中,包括给童儿身边的人下毒也是,简直是在挑衅,仿佛在隔空对童儿道:怎样,他们身上的毒你能解吗?

    他最大的乐趣是在安全的地方知道别人因为自己的药或痛苦或死亡,童儿的出现让他终于找到个敌手,药老人这些长辈都不行,得是同样年轻且天才的人,才能引起他的注意。

    谢兰亭:“从前抓他费时费力,现在终于能直接把他拽出来了,我们也不用跟他玩捉迷藏。”

    顾云起点点头,他也是同感。

    一天后,南林城内各个地方都贴出一则告示,说是药老人的小弟子要向叛出师门的噬阴发起挑战,以毒做比,众人看到告示时都很惊讶:“噬阴在南林!?”

    此人虽然臭名昭著,但名声有多臭,他用毒的本事就有多响,知道他在,不少人还是挺害怕的。

    再说——

    普通人都会这么想:“噬阴常年行踪不定,这个挑战告示隔空喊话,怎么看都觉得是陷阱啊,噬阴不可能出现吧?”

    混在人群里的噬阴一路尾随童儿,当然知道他进了顾家,嗤笑一声,没错,怎么看都是陷阱,明目张胆的阳谋啊。

    呵,虽然比拼很有意思,但他可是个谨慎的人。

    而后周围讨论声就进了他耳朵里。

    “就算不是陷阱,他也不会出现吧,我听说药老人的关门弟子可不得了,《药典》都传给他了!”

    “嚯,就是那个噬阴得不到只好强抢的药典?!”

    “没错,药老人不肯教他,却教了新弟子,高下立见嘛!”

    “对!而且此人狡诈阴险,如今在三界内面都不敢露,不用比了,赢得绝对是新弟子!”

    “这个新弟子好像出身御剑宗啊,谢童,也姓谢,会不会跟揽月仙君有什么关系?”

    “我宣布他出身也赢了!”

    好似他们已经全然忘记了噬阴原本出身尊贵,在妖族魔族都可以横着走的那种。

    听完全程的噬阴:“……”

    他压低帽檐转身离开了。

    谢兰亭在府中喝茶,初一来报:“仙君,都按你的吩咐做了,南林城中安插了我们的人手,专门编排噬阴。”

    谢兰亭点点头:“辛苦。”

    对这种执拗的疯子,攻心是最好的方式,如果他不出来,谢兰亭还准备了别的方式。

    三天后,在定下的酒楼内,童儿端坐桌前,桌上有六个空杯,在他等得想起身离开时,窗户一开,某个穿的严严实实戴着斗笠的人忽然出现,在他对面坐下了。

    童儿登时坐好不乱动了:“噬阴?”

    对面那人开口:“对,是我。”

    听了三天的议论,他憋了一肚子火:乱编什么都可以,但是绝不能说他用毒不如一个小鬼!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要让这些人知道,谁才是当世第一毒师!

    作者有话要说:

    话不可以乱说,比如:

    陈竹书:闻人云占仙君便宜!

    顾云起:好我知道了

    扮成路人的弟子们:噬阴不如谢童!

    噬阴:胡言乱语!

    第88章 踏碎涟漪鱼龙舞,实乃人间美事,快哉快哉

    童儿深深吸了口气, 他还是紧张的,噬阴摘下斗笠:“屏风后面那位出来吧,根本没隐藏气息不是吗?”

    一只素白的手抬手推开屏风, 谢兰亭走到童儿身边坐下:“知道还敢来, 看来是做足准备了。”

    噬阴饶有兴致瞧了他一眼,随即抬起下巴:“没错, 两个时辰后我要是出不去, 在南林城内布置的三件法器就会爆/炸, 里面的毒会殃及周围百姓,而且我花钱收买的人会散布消息, 说那些人是因为你们而死。”

    噬阴咧嘴笑笑:“我无所谓,但是你们在乎吧?名门正道?”

    “我们比拼时间顶多只有两个时辰哦,小师弟。”

    “小师弟”这个称呼让童儿非常反感, 但他忍住了, 说话这方面还是谢兰亭在行, 他得保证今天进展顺利, 不能添乱。

    “那还比什么?”谢兰亭睨了他一眼,“今日过来就是比毒, 你捏着别人来威胁,童儿都不敢毒死你。”

    噬阴:“就凭他?”

    谢兰亭:“就凭他。”

    噬阴冷笑一声,从怀里摸出个信封:“上面是法器布置的地址, 赢了就归你们。”

    他只拿出来一晃便缩了回去:“让其余房间的人都别动, 但凡察觉一点不对, 就别想得到它。”

    噬阴怎么说也是个大乘,只要给他一点功夫, 毁个信封还是轻而易举, 除这间屋子外, 隔壁、上下分明都有人,没丝毫准备他怎么敢来。

    谢兰亭:“你发誓,地址是真的。”

    噬阴干脆立誓,没有天雷劈过来,证明他所言非虚,他放下手:“行了,赶快进入正题,别说我欺负小孩儿,你们想怎么比,?”

    童儿呼出口气,将三个杯子拿到自己面前:“每人三个杯子,往里面放毒,然后给对方喝,三次机会,死了或者残了废了就算输,反之则赢。”

    谢兰亭施施然补充:“童儿还小,修为也不够,对某些毒抗性有限,为了公平起见,我来替他喝,他解毒就行。”

    噬阴拿过三个杯子:“可以,但是——”他手指在谢兰亭和童儿之间一划,手指停在童儿的位置,“输了之后,你也得死。”

    童儿手指握紧,声线有力:“可以!”

    噬阴拍拍手:“很好,那我们开始吧。”

    往三个杯子里放毒是很快的过程,毒又不是现场制的,都是备好的,童儿倒是都先往三个杯子里倒了水,再放药,噬阴只在两个杯中倒了水,剩下那个杯子里,他是直接摸出个瓶子,将液体直接倒了一杯。

    纯黑的,明晃晃一杯,别的不说,那卖相真是看得谢兰亭皱了皱眉。

    噬阴还用汤匙在里面搅了搅:“用于暗杀的毒最好无色无味,但机会难得,不用硬灌就有人要喝,这可是我的得意之作,务必尝尝。”

    谢兰亭突然觉得计划还是欠妥了点,毕竟之前关注点都在毒的效果上,忘了就算是毒吃进嘴里也是有味道的。

    谢兰亭嫌弃地看了看杯子:“做不到无色无味,不该想怎么做得好吃吗?不然怎么让别人不经意间吃下?”

    噬阴:“是条思路,我以后可以试试。”

    谢兰亭手指从杯沿划过:“就怕你没以后了。”

    三个杯子推到谢兰亭面前,三个杯子推到噬阴面前,噬阴先举起一杯,童儿拿过一杯闻了闻,将解药放进杯中,才递给谢兰亭。

    谢兰亭端起杯子:“请。”

    第一杯被一饮而尽,噬阴感慨:“连枯水都做得出来,你确实不错。”

    童儿则紧张地看着谢兰亭,第一杯毒下去,谢兰亭跟噬阴面色如常,都没什么变化。

    比毒若要当场分出胜负,自然用的都是烈毒,能当场将人毙命那种,不会留到几个时辰后发作。

    谢兰亭跟着喝下黑乎乎的第二杯,噬阴也干了一杯,还问:“味道怎么样?”

    谢兰亭放下杯子,不答话,只呵了一声。

    噬阴拿起第三杯时,稍微皱了皱眉,这杯水里的药他嗅了出来,但是怎么看都不是有毒的模样,而且其中的成分也不像是能呼应前面两杯的毒素,难不成前两杯里有什么他忽略的东西?

    他那三杯药,是真正的环环相扣,每一杯都能单独毒死人,而合在一起更是剧毒,毒这种东西,有的哪怕能解开,都会有些药物效果留在血液里,再来一点外部刺激,就又能成为新的毒。

    噬阴做的三杯药就是这类安排,下一杯的解药也能成为上一杯的毒,他很自信,觉得童儿必不可能解开这个死结。

    若是童儿跟他想法一样要做成连环毒,这第三杯大概有深意,偏偏噬阴怎么看也没看出问题所在。

    对面谢兰亭已经将三杯喝完,他看到噬阴捏着最后的杯子犹豫不决,将喝干的杯子倒转给他看:“怎么,不敢了?”

    噬阴哼了一声,在杯中放下自己的药,仰头喝干净了。

    二人静坐了片刻,直到一炷香烧完,谢兰亭和噬阴都好好的,没什么事。

    噬阴觉得不可思议:“平手?”

    他跟这个小鬼居然打成了平手!?

    他看向童儿的眼神几变,如此年纪就能跟他打平,若是放任他长大……童儿被他杀气震得缩了缩脖子,但一想到被噬阴下毒放倒的妖族护卫,他眼神又定了定,努力挺直身板,毫不退缩。

    “平手?不对吧。”谢兰亭手指朝他一点,“你没发现你哪里不对劲?”

    “我哪有——”噬阴刚要反驳,却倏地顿住,他感觉鼻下有什么湿润的东西滚落出来,抬手一摸,居然是血!

    “这不可能,什么时候!?”

    噬阴连忙抬手捂住鼻子,但鼻血完全停不住,他瞳孔震颤,完全慌了手脚,起身时打翻了桌上的杯子。

    谢兰亭还好端端坐在那里,他却开始流血,用毒的比拼是他输了?这不可能,不可能!

    而就在他阵脚大乱的时候,身体忽然也麻痹得无法动弹,虽然时间很短,但足够谢兰亭瞬间到他身前,摸出了那个信封,并且用剑气彻底将他筋脉封死,用不了任何灵力。

    噬阴一头栽倒在地,他目次欲裂,看向童儿:“最后一杯是什么毒,是什么!?”

    前两杯毒他都轻松认了出来,只有最后一杯不明所以,童儿躲在谢兰亭身后,探出个脑袋,抿了抿唇,一副不愿意说的模样。

    “告诉我……”噬阴手脚不能动,肌肉在禁锢中挣扎,青筋暴起,他只想知道哪里不对,咆哮道:“告诉我!!”

    谢兰亭已经看完地址,抬手唤来暗卫,暗卫们接过信,立刻去处理三个法器。

    隔壁屋子的人也走了进来,陈竹书只是瞧了瞧,没打算靠近,顾云起和魔族的魔罗走到噬阴身边,魔罗抬脚踢了踢。

    魔罗:“嚯,还真被你们抓住了。”

    谢兰亭抬手拍了拍童儿的背:“童儿,我们先出去吧。”

    “等等!”噬阴面上不仅有鼻血,嘴角也因为自己的用力渗出了血,“是什么毒!!”

    童儿摸了摸头发,终于是回头冲他道:“不是毒啦,是补药。”

    噬阴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所以说,加强版补药。”童儿冲他做了个鬼脸。

    如果是普通补药,药性其实也可以用别的来中和,但是童儿特制补药不是盖的,就连大乘也会受到影响,的确,噬阴虽然鼻血横流,但除了身体发热,最初没别的症状……

    “不可能,”噬阴吼道,“补药怎么可能有麻痹身体的效果!?”

    顾云起抬手弹了弹水壶:“因为你喝下去的水才是重点啊。”

    水壶中是被顾云起灌注了灵力的水,今日说是比毒,但童儿阅历尚浅,用药方面即便再天才,其实现在也胜不了噬阴,因此毒不是重点,水才是。

    “水里本来有毒?不对,我根本没……”

    御水决的事就不用解释给他听了,魔罗笑嘻嘻道:“顾家主,我跟他有仇,能把这人留给我吗?”

    顾云起:“不巧,我跟他也有仇。”

    “这样,”魔罗亮出自己的弯刀,“那一起?”

    “我说句话就走。”陈竹书作为妖族见证人,没有上前的打算,遥遥朝着噬□□,“我替药老人带句话,就三个字:你错了。”

    噬阴瞪大眼,他看着陈竹书离开的背影,嘶吼道:“我没错,没有!”

    谢兰亭带着童儿先出门,将房门关上,把惨叫声留在房内,之后的画面就不必让童儿看了,谢兰亭让陈竹书和童儿先去别处,童儿却紧张地替他又把了把脉,生怕谢兰亭有什么差错。

    “仙君,确定完全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谢兰亭:“嗯,没有,放心,我不是服用过万年白虫草了吗,而且我相信那些杯子里的毒本来就被你解开了,真没事。”

    之前幽天大秘境带出来的万年白虫草终于派上用场,今天说是童儿跟噬阴的挑战,实则彻头彻尾是个局,御水决下的水,白虫草御百毒,精心准备,只是为了宰人而已。

    陈竹书和童儿走后,谢兰亭听着屋里的惨叫声,心情愉悦,不过之后顾云起这边,大概还得哄哄。

    关于谁来喝药这件事,他们两人之间是有争论的,虽然有万年白虫草在手,但风险不是完全没有。

    顾云起说自己有御水决,到时候可以控水不必真喝,谢兰亭说那我还会幻术,直接让他看到幻觉以为我喝了不就行了?

    可实际上他们知道,噬阴此人也有大乘修为,根据情报,神识敏锐度也很高,不然怎么能逃到现在,连魔罗这个化神都没揪住他。面对面时但凡被他察觉一点儿不对劲,可能就丢下决斗马上跑了。

    因此无论是用御水决操控药水,还是幻觉,为了保证能抓住他,面对面时都不是使用的好时机。

    谢兰亭和顾云起自然都是要抢着做喝药的人,他俩甚至用剑比斗了一番,当然,打着打着就去了床上,最后谢兰亭成功拿到名额,跟童儿一起直面噬阴。

    不过要说顾云起完全心甘情愿,那是不可能的。

    屋子里惨叫声终于停了,魔罗走出来伸了个懒腰:“啊,神清气爽。”

    他转过头:“所以说你跟那家伙什么仇?”

    顾云起将剑收起,慢慢走出:“一言难尽,就不提了,我们抓住了噬阴,阁下先前答应的东西呢?”

    噬阴被妖族和魔族两方通缉,最后却死在人界,魔罗感慨:“早知如此,让药老人快点收个徒弟,没准早解决了,根本不用拖到今天。”

    他边说,边将一块令牌丢给顾云起,倒也爽快,他目光从顾云起和谢兰亭身上扫过:“人修中出了你俩这样的人物,倒是有趣多了。”

    不仅修炼资质是三界数一数二的天骄,关键还在于行事,做事手段是真漂亮,尤其是谢兰亭,脑袋里的法子明明比魔罗还偏,但行的又都是正道之事,这种人要是成为对手,是最麻烦的那种。

    魔罗一摆手:“交易达成,有缘再见吧两位,我回去朝魔尊汇报了。”

    外人走了个干净,顾云起让人去把里面尸体收拾了,他拉着谢兰亭的手离开,谢兰亭道:“还在生气?”

    顾云起摇摇头:“没有。”

    “那为什么不转头看我?”

    顾云起脚步顿了顿,呼出口气来,这才转过头,看向谢兰亭。

    “我不会生你的气,我只是——”

    “生自己的气更不行。”谢兰亭捧过他的脸,“我们说好了不是吗?”

    事情总要有人去做,无论谁承担风险,到头来其实都是一样的,因为他们早就融为一体了,谢兰亭和顾云起是独立的两个人,却又同心同体,早就分不开了。

    顾云起轻轻靠在他额头上,搂过人的腰,低声道:“嗯。”

    他知道,尽管知道,但担忧也控制不住,心神都会跟着牵动,谁让他喜欢呢……

    谢兰亭抬手环住他,在他耳边道:“从这里出去能看到南林湖,我在湖上定了船,你最近一直忙于公务,也该稍微放松下了。”

    谢兰亭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和我一起。”

    这都不是暗示,是明示了。

    顾云起眼神也深邃起来:“好。”

    游湖泛舟,波光翻涌,踏碎涟漪鱼龙舞,实乃人间美事,快哉快哉。

    作者有话要说:

    谢兰亭:来一场决斗吧!

    噬阴:哈哈我有人质

    谢兰亭:我出老千

    噬阴:猝

    第89章 你才是红尘万丈之后,我的无穷无尽。

    谢兰亭租下的画舫很大, 也招呼其他人上船来玩,原本他们预计在船上玩个两天,但中途计划出了岔子, 谢兰亭不得不提前离开。

    是这样的, 两人在屋里亲密了几回后,顺便正儿八经双修了下, 用上灵力的那种, 然后……然后谢兰亭的灵力就过头了。

    按照他自己的感觉, 他起码得在一个月后才可能重新冲击化神,没想到顾云起帮他提前撞破了这个门槛。

    于是两人不得不飞快离开画舫, 找地方渡劫。

    好在顾家家大地大,今天也没别人渡劫,问道场可以清空给谢兰亭一人, 众人远远看到头顶聚集的雷云, 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光看声势就很吓人。

    这可是化神期的劫!

    大部分人都没见过化神期渡劫场面, 因此除去护法的,远远也有很多人围观, 陈竹书被他爹抱回去的时候,他爹都化神好多年了,因此他也是头一回见, 被黑压压的雷云压得紧张万分。

    不光是他, 有些修为低的本来想凑凑热闹, 最后顶不住灵压,不得不躲得更远, 但化神雷劫的架势, 方圆百里内都内看见, 晴朗的天空唯有一处黑云压城,乌云翻滚在空中形成了旋涡,光看一眼,就觉得要被吸进万丈深渊。

    最轻松的反而是当事人谢兰亭自己,不如说他等好久了,终于可以再度回到化神。

    “没事,”他对身边人说,“一回生二回熟。”

    去问道场中央前他在顾云起脸上亲了亲:“你迟早也要渡化神劫的,今日看看,没准能有什么心得体会。”

    顾云起把大量东西塞给他,面色平静道:“嗯。”

    谢兰亭走到中央后,陈竹书在顾云起身边道:“还是顾道友你心态好,在你身边站着我也没那么紧张了。”

    孰料顾云起苦笑一声:“其实我也紧张。”

    陈竹书讶异地看向他,左看右看,不得不承认:“真的完全没看出来!”

    “兰亭要渡劫,要有迎战天地的勇气,这是他的战斗,我起码不能让自己的不安影响他。”

    顾云起轻轻呼出口气:“我心思挂在他身上,难免关切,但我相信他绝对没问题。”

    陈竹书眨了眨眼,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粮,但他吃得非常开心,要不是时候不对,他还想拉着顾云起多聊聊,多啃几口美美的粮食。

    谢兰亭站住脚步,抬头看向因为酝着雷光而发紫的云层,眼中战意昂然。

    当第一道雷劈下,刚到半空,谢兰亭就迫不及待迎了上去。

    谢兰亭曾经在修炼上虽然也用功,但从来不曾死板照本宣科,他选上了独属自己的修炼方式,一点点将自己打磨。

    虽然师门有刘弃风和殊道这等人在,但并不妨碍谢兰亭幼年过得温馨,少年则意气风发。

    第二道雷——

    他的脸曾经其实给他带来过不小的麻烦,具体在出门历练的时候,总容易招来奇奇怪怪的人,少年时还没法凭借一把剑畅行无阻,大能不在身边时,索性就把面具戴上。

    也因此对情情爱爱没什么兴趣,别人春心萌动的年纪,他宣布他最爱的是剑。

    当时的大师兄对此表示无限担忧,师父却道:“没关系,修士寿命本就很长,兰亭在修道上或许能比我们走得都远,总有一天,会遇上那么一个人。”

    老实说,谢兰亭当时真想象不出来什么样一个陌生人站到他面前,他会爱他超过一切,光是想一想,就觉得不可思议。

    第四道雷——

    他修成化神,在师父仙逝后照看御剑宗,年少时他其实戴着面具出宗门玩过不少花样,但师父走后,他就成了御剑宗的揽月仙君。

    少时轻狂都被收起来,放在了心底的箱子里,他为御剑宗排除危机,领着弟子历练、保护他们,几乎没有自己的时间,连出去交个朋友都没工夫。

    对谢兰亭来说,为报师父恩情,一生都给御剑宗好像也不错,反正出了御剑宗,他也没什么特别想停留的地方。

    第五道雷——

    天之骄子一朝跌落,修为从化神被废到金丹,谢兰亭完全昏迷的时间有七天,而痛到恨不能干脆一了百了的时间他却记不清了,对最讨厌疼痛的他来说简直是地狱。

    他受了这辈子以来最严重的伤,偏偏筋脉当时损得不敢乱用药,有痛只能硬生生挨着,或者让人把他打晕,好容易撑过最难捱的日子,医师却告诉他修为不能再恢复的消息。

    谢兰亭面色沉了下去——

    他相信自己不会就此倒下,哪怕在泥里挣扎,他也一定能爬起来,但是自己修为一跌,御剑宗里某些人恐怕就压不住了。

    果不其然,刘弃风跟殊道两根棒槌,终于翻身做主,敢跟他当面叫板吵架了,不但如此,没有选择直接杀了他,而是把他当做棋子,推出去联姻。

    跟顾家的废物小少爷,空有个名头,实则什么也不行的人。

    没想到这个人,却让他在世间停留的理由多了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

    顾云起。

    第六道雷落下,谢兰亭笑着擦掉了嘴边的血,甚至有空分出余光朝外瞧了一眼,隔得太远,雷光密布,其实什么也看不清。

    但他那一眼看的正是顾云起的方向。

    顾云起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若不是朝夕相处,很容易被他欺骗,那小子演戏太逼真了,看得谢兰亭都自叹弗如。

    最初还真以为是只可怜兮兮的小奶狗,结果是只藏起爪牙的狼崽子。

    撞破他秘密的时候,谢兰亭看着指着自己的剑:“怎么,要杀了我?”

    顾云起眼神浮浮沉沉,他死死看着谢兰亭,头一回维持不住自己的面具,眼里的变化和挣扎都让谢兰亭看在眼里,很显然,他在做决定。

    啊……谢兰亭也在做决定,他在心中默默想,如果顾云起无法对自己挥剑,那么——

    “仙君。”他看见顾云起放下手中的剑,“我不想跟你为敌。”

    ——那么,自己就陪他走一程。

    第七道天雷轰然砸下!

    道侣是什么,是隆重的典礼?是手腕的红绳?还是……形影不离的那个人?

    他原本只想陪顾云起走一段,谁知道脚步踏出去,就完全不想分开了。

    渐渐的,他能明白顾云起看自己的眼神中藏着爱意,渐渐的,他也明白自己喜欢上了这个人。

    谢兰亭把手递给他,把心交出去:“我陪你走一辈子,好不好?”

    回答他的是顾云起的热烈的拥抱,真切的誓言,谢兰亭想,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情,师父,我好像懂了。

    确实存在某个人,让我心甘情愿停在他身边。

    只是他们那时都没想到,两人陪伴的日子会那么短,又那么长。

    第八道雷——

    二人能共处的日子那么短,是因为谢兰亭死在他怀里;二人共处的时间那么长,是因为他化作残魂,一直跟着顾云起。

    看他痛、跟他一起痛,眼睁睁看着最爱的人因为自己变得不再是他,谢兰亭突然觉得当初修为刚被废的那段日子不算什么了,他怕痛,可原来比起身体,他更怕心上的痛。

    得到后再失去原来是这么残忍的事情,他连一个拥抱也给不了,他跟顾云起说的话除自己外没有人能听到,顾云起独饮的时候,其实谢兰亭就在他身边,轻声的,一声声呼着云起。

    顾云起叫他名字时,他也有答应,哪怕没人听见,他也不厌其烦地回应。

    “兰亭……”

    “嗯。”

    “仙君。”

    “我在呢。”

    “新酒又出坛了,用的雪梅居的梅花。”

    “嗯,我闻不到,但看着就好香。”

    “我好想你。”

    “……我也爱你。”

    无数个这样的日夜过去,顾云起撑下来了没有疯,谢兰亭的残魂也没有疯,当顾云起踏上九天,上一辈子的他们终于重逢。

    时光倒转,重新分隔。

    第九道雷,最后的雷落下,谢兰亭的剑光竟有盖过雷光的声势,刺目耀眼,简直连云层也要跟着破开——

    然后如今,他们重逢了。

    不完全一样的相遇、奇奇怪怪的认知,一个回到了原点,一个以为自己是异世的人,饶是如此,他们依然走到了一起。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哪怕忘记前尘,忘掉约定,不记得自己跟人说好了要再见,他们还是会遇见彼此,系紧手中的红绳。

    与你的命运,从来是主动握在手里,拼尽一切也要抓住,抓住了,就绝不可能放开。

    上一世,谢兰亭发现自己修为刚恢复时,调侃过顾云起一句,等恢复化神,以后什么事仙君都能帮你摆平,顾云起那时却摇摇头,他说——

    “你越过红尘来我身边,该我护你。”

    在谢兰亭早早离去后,是当初那个满身戾气的小子,登顶九天、跨过生死,重新抓住了他的手。

    你才是红尘万丈之后,我的无穷无尽。

    九道雷劫已过,雷云散——揽月仙君,化神已成。

    作者有话要说:

    仙君渡劫时候出现的回忆,是他俩上辈子的相遇,如果大家有兴趣,或许可以在番外里写一写,让大伙儿看看那时候的他们

    第90章 都乱了才好

    谢兰亭重登化神, 旁观了渡劫的人自然免不了要上前恭喜,顾云起摸出一件衣袍,先披在谢兰亭身上, 其余人刚凑近了些许, 就见谢兰亭一把拽过顾云起衣襟,毫不客气地吻了上去。

    顾云起只愣了一下, 立刻就顺着亲回去。

    众人脚步一顿, 人群中有惊呼的, 有吹口哨的,还有捂眼的, 陈竹书自然很兴奋,现场真人比话本刺激多了!

    在外呢,两人也没有过火, 只是狠狠一亲, 没干别的。

    谢兰亭意犹未尽退开, 他刚渡劫, 又重新将道与人生悟了一遍,正好又进入化神, 这会儿正是思绪翻涌,身上又有劲儿没地方使的时候,看向顾云起的眼神太明显了, 随便落哪儿都能点火。

    顾云起将披在谢兰亭肩头的衣服往上一拉, 将他整个人罩住, 不让他的视线往外露半点。

    大庭广众,顾云起将谢兰亭抱了起来, 面色端庄道:“兰亭累了, 我先带他回去休息。”

    累了?在场修士们表情顿时一言难尽。

    是个修仙的都知道, 只要渡劫成功,过后必定生龙活虎,没见过谁走不动路还需要抱的,更何况那是化神,屈指可数的化神!

    但谁也不敢说,谁也不敢问,捏着鼻子捂着嘴,与其吃狗粮,不如好好回味先前观看渡劫得到的领悟。

    谢兰亭和顾云起回了卧房,刚到屋子,谢兰亭就掀了随手披上的袍子,两人一路踉踉跄跄,从前屋吻到后屋池水中,清澈的池水漫上腰际,及腰的长发浸在水中,氤氲了一池雾气。

    谢兰亭抱着顾云起,顾云起在他耳边轻声问:“在想什么?”

    往事观花过,去留在心田,他此生、不,谢兰亭两生以来最大的慰藉,就是眼前人。

    谢兰亭闭着眼靠在他肩头:“在想你。”

    这话说了可是要负责的。

    清水起珠落玉盘,莺鸣浅吟指尖弹,云雾蒸腾覆倩影,曲径深处暗香盈,涟漪声声泛,鸳鸯阵阵欢。

    一条胳膊搭在池边石台上,十指白皙如玉,慢慢蜷缩着收紧,顾云起将他的手捞了上来,搭在自己肩头。

    “别抓地面,伤手,抓我吧。”

    谢兰亭轻哼一声后抓紧,如他所愿。

    白日里渡劫,回屋一闹就闹到晚上,被拒之门外的暗卫们终于有了机会进屋,朝主子汇报消息。

    谢兰亭穿着睡衣,懒懒坐在顾云起怀里,捏着他发丝玩,顾云起一手处理要紧公务,一手把人抱得稳稳当当,初一初二进门看见,闹了个红脸。

    不同的是初一看一眼又低头、然后悄悄咪咪紧紧张张再抬头看一眼;而初二直接大大方方看,如此美妙的画面,不看白不看。

    顾云起盯着公务都没空抬头:“如何,苍行山有动静吗?”

    顾薄死了,噬阴也死了,虽然这两人的死因在明面上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但当初的共犯就剩苍行尊者一个,不排除他有起疑的可能性。

    “苍行山其余人正常在苍行尊者住处来往,暂时没看出不妥。”

    苍行尊者毕竟是化神,想直接完全监视他难度太大,只能通过苍行山其余人的反应来猜测。

    谢兰亭放过顾云起的头发,伸手摸过一本公务帮他处理起来:“我既然已经重回化神,未免夜长梦多,也不给他们在背后阴人的时机,我建议直接打上门去。”

    正面出击,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把真相揭开,说完后就把人宰掉,不给他布置的时机。

    上辈子顾薄那一手逐个击破之所以能成功,就在于战力悬殊,谢兰亭没能恢复到化神,只要挑白千叶不方便裂空赶到的时机动手,他们就能成功。

    按照顾薄的算盘,顾云起和谢兰亭两人都该毙命,谁能料到顾云起竟然生生将苍行尊者拖住。

    如今顾薄和噬阴皆死,苍行山没落,没多少人能配合苍行尊者了,谢兰亭也绝不会给他机会。

    谢兰亭旧伤痊愈,底子在那,能很快恢复化神,顾云起再天才,想冲击化神也得再好好修炼一段时日,时间是多久还待定,如果非要等到顾云起也化神,中间没准还会有变数。

    带着一堆人杀上去,顾云起也在自己身边,把顾薄三人杀人真相公布出来,苍行山的其余人也不敢动手,那对面就苍行尊者一个,杀起来岂不是很方便。

    谢兰亭觉得合适,帮顾云起批完一本公务,下意识想伸个懒腰,因为半窝在人怀里,腿也跟着往上抬了抬,顾云起放下手里公务,另一只手抱过来,用宽大的袖袍给谢兰亭做了遮掩,避免只穿着件睡服的人走光,被他人瞧见。

    顾云起对初一初二道:“你们先下去吧。”

    暗卫们应声退下,顾云起将谢兰亭抱起,来到床榻边:“我也觉得尽快动手为好,但你重回化神,是不是还得巩固一下?”

    谢兰亭点头:“给我两天。”

    他喜欢柔软的床铺,顾云起本来是个硬床派,毕竟方便打坐,但跟谢兰亭在一起后,寝具织物都按软乎的来,要多舒服有多舒服,谢兰亭被他放下,一沾着被褥就不想起来了。

    “两天,我知道了。”顾云起在他额上亲了亲,“不早了,你先休息。”

    谢兰亭:“不一起?”

    “下午闹久了,精神正好,把公务都处理了,既然两天后要动手,总得把时间腾出来。”

    顾云起之间划过他发丝:“不然这时候跟你一起,你就别想睡了。”

    谢兰亭本人是不介意昏天黑地的玩,反正他也有好好享受,不过刺激太大时精神是真有承受上限,跟体力无关,单纯就是过头后稍微被撩拨一下就能手脚发软,从心口处开始塌,化得没法动的那种。

    谢兰亭于是拉起被子:“我睡了。”

    顾云起从嗓子里笑出声,替谢兰亭掖好被角,就在床边守着,等谢兰亭睡熟后,才重新坐回桌案前,开始处理公务。

    长夜将尽,总会迎来黎明。

    苍行山,山主正居内,苍行尊者板着他那张雷打不动的脸,看着面前一团黏腻诡异的黑雾:“我凭什么相信你?”

    这黑雾曾经出现在他们藏在地下的凶兽身上,也给苍行山主峰融出一个大坑,此刻它出现,这玩意儿没嘴巴不能言,但传递的信息竟然能直接递到苍行尊者脑子里。

    它说顾云起知道苍行尊者也是他的仇人,如今谢兰亭重回化神,他们要来找他报仇了。

    黑雾劝他先下手为强,去把顾云起做掉。

    黑雾动了动,苍行尊者古板的脸被屋子里黯淡的灯火添上阴影:“如果真如你所说,谢兰亭肯定会守在顾云起身边。”

    化神要裂空,目的地必须得有自己灵力痕迹,他在顾家内是有,但在顾云起身上没有,不可能直接裂空到顾云起身边。

    再说裂空会有灵力波动,当年谢兰亭感知也是他们之中的佼佼者,如今恢复了,他要是裂空到顾家,从缝隙里踏出去,恐怕迎面就是谢兰亭的剑。

    黑雾似有不甘,它暂时也没办法把谢兰亭从顾云起身边引开,而且就算把他俩分开了,顾云起手上现在还有妖王和白家主的印信,还要保证这两人都正好不能立刻裂空赶来,实在有难度。

    苍行尊者:“暗处我奈何不了他们,而如果他们手上有证据,我哪怕人逃了,名声也会一落千丈,不能再回到此地,苍行山没了我,就真成小门小户了。”

    他看着那微弱的烛火,仿佛看到了苍行山摇摇欲坠的前景。

    他一辈子都想将苍行山的声望立于修真界之顶,为此什么事都做尽了,可结果老祖的传承没有选他,自己也被逼到了如此境地。

    何等讽刺。

    谢兰亭有老祖传承,苍行尊者不能对他先动手,否则会被入门誓言反噬,也就是说明知对方要打他,他也得等对方出手,才能打回去。

    苍行尊者不打算逃:“那就让他来。”

    黑雾气得扭成一团,它气急败坏在苍行尊者脑海里骂了不少难听的话,苍行尊者只淡漠地看着它:“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黑雾见说不动,在他脑海里冷笑一声,随即消失不见。

    苍行尊者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能够如此轻易入侵,但他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他在劫难逃,苍行山将跌入尘埃,那他还管别人做什么,最好这玩意儿能在修真界掀起大麻烦,拉更多的人陪葬,都乱了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九十章了,好久没写超过九十章的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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