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允殊无视外甥的怪笑与慕莘的尴尬,不轻不重地搓捻着烛伊的纤指。
温热熨贴冷凉,粗糙触碰细软,双双烧心挠肝,蔓生一夕颓唐旖丽。
烛伊无数次试图抽回,又不愿露了怯。
兼之他力度刚好,大大缓解她右手的酸软,适应暗昧后,反倒还挺妥帖。
约莫过了半盏茶时分,见纪允殊没停下的意思,她憋红了脸,小声道:“手、手好了。”
“那便来捶肩。”
纪允殊一脸理所当然。
她忍气吞声,挽袖绕到他背后,十指齐捏,方知他周身紧绷;再悄然探入他衣领,更能沾上后颈的冷汗……
嘁!装什么云淡风轻!都快着火了!
许是一回生两回熟,她不光技巧纯熟,脸皮也变得更厚。
指腹寸寸挪移,暗暗拽开领口,觉察他肤热灼手,她悠悠凑到他耳边,软语逗引:“将军,我是不是大有长进?”
甜香直直落在纪允殊耳廓,迅速烫红他两耳,也烧熬着他乱糟糟的心——这丫头撩拨人的手段,果然大有长进!
然而他不甘示弱,也不能示弱。
稳住呼吸,他从牙缝间挤出两字夸赞:“甚好。”
烛伊见他犹自硬撑,决意拼尽浑身解数,指力忽轻忽重,从耳根到颈侧蜿蜒而下,滑向两肩,按揉得分外撩人。
要撩死人不偿命的那种!
隐约见他衣襟内藏有物品,八成是她那手镯。
记起他曾扬言“有本事的话,自个儿来拿”,她壮着胆子,把手探向他怀内——当着顾思白和慕莘之面,他定然没法喝斥她。
“……!”
纪允殊先是浑身一颤,而后立马揣摩出她的意图,皮笑肉不笑贴向她脸侧:“当众明抢暗偷,我便拿你没辙?”
“将军大人迟迟不还,却又承诺……可凭本事自取,”烛伊生怕被围观者听了去,几乎咬着他的耳朵,“我只好……冒犯了。”
说罢,长指越探越深,触碰到坚实分明的块垒。
唔……她造的什么孽啊!
纪允殊整个人僵住,下意识隔衣摁住她的“魔爪”,奈何她另一只手仍按捏他肩颈,言语间吹气若兰,闹得他心酥骨痒。
烛伊手如伸入沸水,半寸难移。
就在她几欲放弃之际,忽然蹭到一硬物,唯有横了心豁出去,用力下探,捏在手心。
……竟是琉璃璧!
烛伊固然更想要这个,但她纵然拿走,也逃不掉。
只得依依不舍、忿忿不平撒手。
纪允殊眉峰扬起极淡的意外,终究没多言。
烛伊掏到了汗巾、碎银、匕首……独独不见镯子。
两人互不退让,笑眉醉眼酝酿绵绵虚情假意,热辣气氛融化寒夜,将书房的庄严明雅之气彻底洗成了香闺的春意盎然。
顾思白忍不住转头。
公!然!摸!心!口!
这是作为晚辈……能光明正大观摩的场面吗?
慕莘尴尬站了许久,讪讪放下锦盒:“将军大人……”
“时候不早,慕姑娘明儿还要赶路,”纪允殊忍无可忍地把烛伊的手抓出来,紧紧攥住,“我俩也该歇息了……荣初,送送慕姑娘。”
顾思白憋笑送客,还贴心地替二人掩门。
门闭上的瞬间,纪允殊立刻甩手,压低嗓门喝斥:“学会蹬鼻子上脸了?”
“你自个儿说的,‘凭本事来拿’!”烛伊眨着狡黠又无辜的大眼,“况且我是在做‘分内事’呀!”
看他忿然抓起新晾晒的中衣,她假惺惺迎上,媚笑道:“需要我伺候将军沐浴不?”
“还没演够?”纪允殊恼羞成怒瞋瞪她,“回你的小隔间!没我允准,不许进来!也、也不许偷看!”
···
翌日,慕莘等人启程。
纪允殊本没必要亲自相送,但他正好顺道拜访余老先生,索性拉烛伊同行,又向副将细细交待了一番。
大抵将军与“宠婢”形影不离、十指相扣的腻人画面太过扎眼,慕莘欲言又止,拜别纪允殊,在嬷嬷搀扶下登车。
烛伊掌心全是汗,且无法分清是自己的,抑或源自同样拘谨的纪允殊。
她麻木地任由他牵着,回望刚起行的马车,正正撞入一双温柔娴静的眼睛里。
那眸子隐隐透出一点耐人寻味的审视,如嘲讽,如怨怼,如挑衅,稍纵即逝。
从不曾在慕莘眼里捕捉过类似的情绪。
烛伊心下动念,却装作无所察觉,仍朝她挥手作别。
时候尚早,纪允殊不愿过早打扰老人,便先回书画铺歇马,又让部下四处采购文房物品备用。
“将军,”烛伊放脱了他湿漉漉的手,“我想到前面的铺子逛逛。”
纪允殊长眉轻扬:“不能与本将军同逛?”
烛伊微怔:慕姑娘都跑了,他还装亲近?
转念一想,这家伙定是怀疑她,观察她会否暗中联络同伙!
她不过想为新做的香囊加点彩线和碎珠子,外加嘴馋,才心血来潮提出“逛逛”。
见纪允殊疑心病犯,她念及囊中羞涩,决定趁机宰他一笔,遂驾轻就熟攀上他的胳膊:“将军要给我买东西?那我不客气了!”
“……”
“我的衣裳、首饰、胭脂、香粉……全是顾世子所赠,将军即便内心嫌恶,也不该吝啬那点赏赐吧?‘宠婢’的一身行头,岂会由自家外甥包揽的?”
纪允殊确实没在意这一层:“这两日先挑几身衣裳,等到了顺州,再找老字号定制。”
“要挡的桃花在顺州!谁呀?”
烛伊刚激发好奇心,前方惊呼声起,循声只望了一眼,便心惊胆寒,立刻将纪允殊硬拽到小巷内。
“先、先别走。”
纪允殊瞥见她视线方向有三名男子,体型高大,肤色甚白,以铁链拴着两条狼和一只恶犬,引发路人纷纷躲避。
他细看那不伦不类的装扮,低声问:“荻氏的人?”
烛伊频频点头,水眸尽是张皇失措。
纪允殊笑了:“早说你不寻常!中间那人看上去……武艺和品级不低呢!事到如今,还不肯说实话?”
“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先……找人掩护我再说!”
乍然撞见荻夏的副手,她方寸大乱,紧紧抱住纪允殊的手臂,宛如抓牢救命稻草。
纪允殊忍不住逗她:“要不……把你拎屋顶上?”
“什么馊主意!”烛伊真怕他乱来,从此泄露行踪,“赶紧想想办法!不然,不然我……我抱住你不撒手了!”
纪允殊惊呆——有这样威胁他的?
“届时他们认定你是我的情郎,连你一块绑走!”
“本将军倒想试试!”
烛伊恨透了他这该死的胜负欲,硬的不行,只好来软的。
生死攸关,尊严可暂且抛开。
“……我只想不露形迹离开!没让你伤人,更不想挑事!求你了……将军大人!我以后一定听话,不给你使绊子!”
说罢,素手揪住他衣角,来回摇晃,焦灼语调宛若撒娇,惹人怜爱。
纪允殊大感意外——她求人?她真会求他!
当初被曹不破追截、以老护卫性命威逼,被他捆成粽子丢在榻上,受制于盛风长与“倚梅客”……她倔强的小嘴,从未吐露“求你”二字,今日竟因几名玛族人而软言相求?
未及细想,三人已朝他们这边走来!
纪允殊深知一旦动手,后患无穷。
虽不清楚她犯了何罪,但他清楚的是——他确实狠不下心将这姑娘丢入狼窝。
当机立断,半拥半推她横穿窄巷。
烛伊紧贴他胸膛,耳边只剩他和她的扑通心跳声。
抵达巷子另一端,纪允殊招来两名正在买汤饼的部下,边吩咐他们低调召集余人到余振道所在的杨林外等候,边将烛伊托上马背。
他翻身跨坐在她身后,抖开灰玄色大氅,把她兜头裹在怀里。
动作利落干脆,快得连他自身都没细究躯体相摩所产生的温热。
二人同乘一马,趁小道行人稀疏,飞奔出南城门。
急促马蹄声掩盖彼此紊乱的气息,直至冲进野林,确认后方无人追踪,才双双舒气。
与烛伊的惊慌失措截然不同,纪允殊的所有烦躁感皆源于怀中人。
因手执缰绳,被迫虚搂着温软身躯,颠簸时的摩擦教他如坐针毡。
敛定心神,他挺直腰背,冷声道:“身份!目的!别再跟我扯原来那套!你既不会做小伏低,也没伺候过任何人!绝非你所说的‘宫中婢女’!”
“好烦!”烛伊用手肘撞他,“不能让我先喘口气?”
“……”
“借我靠一会儿,”她懒懒依在他身前,“真没力了!吓的!”
若换作以前,但凡有女子伺机凑近,纪允殊若没法不露痕迹避过,大概会不留情面推开。
最近……不晓得吃错了什么药,居然容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肆。
他竭力摆出坐怀不乱的模样,等待少顷,催促道:“好了没?”
烛伊噗嗤而笑:“每次我一碰你,你便咬紧牙关、如临大敌,脸绷得比杀人还紧……鬼才信我俩有一腿!”
纪允殊被她揶揄得两颊发烫:“少东拉西扯、混淆视听!”
“走投无路,我能有什么身份?”烛伊笑意发涩,丽容透出丝丝憾惜,“以我微这点微末能力……就算真怀有不可告人的企图,能成事?”
她坐直身子,眺望西北长空,那片暗云涌动的尽头,是她再也无力踏足的故土。
一路逃亡,多少良田肥土毁弃,疯蔓萋萋杂草?
又有多少农家村舍,残垣败瓦,炊烟消散?
那些潜伏庙堂的、流落他乡的、折返故里的族人,那些舍生忘死、忍辱负重、仍不屈服的老臣……
她的族,她的民,是否还在夙夜翘首,祈求此行的圆满?
纪允殊因她久违的沉静而凛然。
试图追问,又不忍打断。
忽闻前方疏林微响,数道绰绰人影迅速掠近,身法诡异。
纪允殊俯身将她摁于马背:“嘘!有人!”
烛伊循他目光远远瞥见为首的独眼青年,俏脸瞬即煞白,瞳仁腾起惊惧愤恨。
那人高鼻深目,轮廓刚毅,瞥见她侧颜一刻,眼底窜起杀意,嘴唇则缓缓拉开舒心笑弧。
一句难辨喜怒的诺玛族语,随风飘荡林间。
“砍下那男人的脑袋!看她……往哪儿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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