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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2.01/栖风念
——
慕蒙慢慢睁开眼。
药草的清香丝丝缕缕萦绕在鼻尖,眼前是织金云锦的华丽床帐,床褥柔软,屋子里温暖的有些热。
她两下蹬了被,迷迷糊糊地伸手揉眼睛。
外面低低的交谈声陆陆续续灌进耳朵:
“小殿下该快醒了吧?”
“应是快了。唉……太子殿下凯旋归来,若看见小殿下还未大好,指不定心疼成什么样呢。”
“能不心疼么,从小宠在掌心的宝贝妹妹,连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被人伤成这样。”
“是啊,我听说太子殿下怒极,屠戮云泽全境,杀的他们满境无一活口,真是大快人心!这群贼子觊觎我们小殿下的赤心丹,竟敢对她下毒手!”
“小殿下是太子殿下的眼珠子,不怪他动这么大怒火……不过我听,云泽叛军实力不弱,太子殿下似乎伤的不轻呢。”
哥哥受伤了?
伤的不轻……
慕蒙彻底清醒,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顾不上好好穿鞋,玉白色的小脚直接踩在地上,向外走了几步:
“灵微,哥哥已经回来了吗?他伤在哪里?现在在长烬殿么?”
灵微吓了一跳,挥手让两名侍女下去做事,扶着慕蒙回到床边:“小殿下怎么这样就走出来了?也不怕着凉,您身子刚有好转的迹象,此时更要小心些的。”
她又笑道:“太子殿下已经回到长烬殿了,听说几位医仙都被他打发回去,想来便是受伤,也足够应付。”
慕蒙一蹙眉,纯净的眸子中仍然满是忧心:“那也不成,我去看看。”
“小殿下别急,太子殿下一样牵挂着您呢,刚来传了话,他昼夜奔波需得拾掇片刻,收拾妥当便过来看您。您病着,还是不要乱走的好。”
灵微看着慕蒙俏生生的一张小脸,不由得心中叹气,小殿下生的精致,雪肤红唇,眉目如画,琉璃玉人一般,如云的乌发垂落在纤腰处,说不尽的娇憨柔婉。
只是还在病中,到底落了两分苍白。
别说太子殿下看了心疼,她瞧着心中都难受的紧。他们小公主模样玉雪可爱,性子又乖巧懂事,加之生来身体中就带着无上至宝,天族全族都仔细宠着呢。
那云泽境,妄图夺宝害命,真是死有余辜。
灵微将心中的恼恨压下,转身倒了杯水给慕蒙,却见这么一眨眼功夫,她又坐不住了。
“不行,我还是亲自过去看一看才放心,云泽境敢向我出手,必定有几分准备。哥哥一人独闯,怎么说都会吃些亏,他一向不把自己的伤病当回事,若是严重,我也好尽早出手为他疗伤。”
“这可万万使不得啊!”灵微急得连连摆手,“小殿下刚好些,定要静养才是,太子殿下左不过片刻便来了。”
她一着急就哭哭啼啼跪下,“您还没大好,若是病加重了,天帝天后要问责,太子殿下那里奴婢更是交代不起啊!”
灵微一跪,身后侍女都跟着乌压压地跪,恳切地望着慕蒙。
慕蒙头疼:“哎——快起来,”见大家委委屈屈,她转了转眼珠,小手一挥:“好啦好啦,我回去躺着还不成么。”
说完她转身爬上床,还将床帐全部放下来。
慕蒙悄悄靠近帘帐,竖着耳朵听了一会,等灵微她们退下了,她眼睛亮了一亮,一挥手,一个熟睡的“慕蒙”便躺在旁边。
慕蒙满意地点点头,扒着床帐的缝隙悄悄往外看一眼,见没什么动静,笑盈盈地转头捏了一下“慕蒙”小巧的鼻尖,拍拍她的肩膀,从床的另一侧翻窗溜了。
她悄悄去,悄悄回嘛,不叫灵微她们为难。
反正是去见哥哥,哥哥见了她只有欢喜,才不舍得怪罪她呢。
*
长烬殿与慕蒙的寝殿很近,不过这里和天族别处宫殿风格大相径庭——没有任何金银碧玉之物,是由漆黑的青石修成,殿宇常年覆一层薄薄的寒霜,无端透着一股清冷孤寂。
可慕蒙几乎是从小在这长大,这里的一切都亲切极了。
她脚步越来越快,走过回廊,刚刚走到长烬殿门外不远处,就见大门蓦然从里面推开,一抹清雅的白撞入眼中。
那人身姿颀长,墨发高挽,容颜俊美昳丽,肤色冷白,一双长眉漆黑锋利,薄唇色深,整个人似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囊尽了世间所有艳色。
只是周身蕴着一股回山倒海的威压,气势万钧,常人根本不敢随意靠近。
然而慕蒙一见便笑了。
“哥哥!”
她惊喜挥手,灵动的双眼弯成月牙,张开手臂,乳燕入林一般扑进男人怀里。
“哥哥。”慕蒙蹭了下眼前人宽阔的胸膛,又唤了一声。
“这是怎么了,是谁给我的蒙蒙委屈受了?”
清湛干净的熟悉嗓音从头顶传来。
温柔低沉,带了一点打趣的笑意,如同玉石碰撞发出的泠泠响声。只一听到,就能忍不住想起他千万般好来。
慕蒙一下子笑了,抬起头,双手还依恋地抱着人不松:“哥哥,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呀?”
慕清衡稳稳揽着慕蒙,捏一捏她柔软的脸颊:“原来是因为想哥哥委屈的。我正要去看你,蒙蒙,你还病着,怎么不好好在寝殿待着?”
说起这个,慕蒙顾不上和哥哥撒娇,蹙眉仔细分辨,果然闻见慕清衡身上淡淡的血腥气,顿时着急:“哥哥,你伤的很重是不是?伤在哪里?我给你疗伤。”
慕清衡温声道:“一点小伤,无碍的。”
他自然地解开披风带子,给慕蒙披上厚实的披风,一手将她娇小的身躯护在怀里:“这里风大,先进去。”
慕蒙自然答应,由慕清衡牵着往回走。
这里本也没几步路,慕清衡牵着慕蒙走到殿门前时,含笑的目光微微一凛,不动声色快了两步——他手扶上门扉,神色阴沉地盯着门缝后那只眼睛。
薄唇微启,无声地吐出两个字:快滚。
那眼睛一晃不见了。
慕清衡从容推开门,信步走进去。
慕蒙紧紧跟着他,哥哥一向不喜欢人近身伺候,殿内连个人都没有,空荡荡的瞧着心酸。
她扫视一圈,迟疑着问:“哥哥,你刚才有在治伤吗?这怎么没看见什么灵药?”
慕清衡微笑道:“一点皮肉伤,还用不上灵药。”
“那怎么行?”慕蒙微微睁大双眼,“你……你又这样。”
她转了转眼珠,哼哼唧唧地叹气:“算了,你不爱照顾自己身体,只有我来多操操心啦,快乖乖坐下,让我看看。”
哥哥没人操心真是不行,如果没有她,估计他连药也懒得喝。
慕蒙很自然地等慕清衡听话坐下,他常常征战四方,给他治伤喂药都是做习惯的,谁知今天慕清衡犹豫了下,竟没照做。
“蒙蒙,你身子还没大好,要早点回去休息,哥哥答应你,身上的伤我一定上心。”
慕清衡抚了抚妹妹柔软的脸颊,眼底笑意清浅。
慕蒙很执拗:“你最会哄人了,不成。哥哥,是不是你这次伤的重,怕我担心才不要我看的?”
慕清衡没有立刻回答,似在思忖,他面容隐在背光处,脸上的表情模糊不清。
烛光摇曳,只能看清他线条流畅的下颌线,以及滚动了下的喉结。
“哥哥?”
慕清衡低低“嗯”了一声:“好吧。”
他坐下,干净修长的手指捏住衣襟一角,略一停顿,才慢慢解开衣衫。
他动作有些僵硬迟疑,慕蒙蹙眉看着,更觉得有些不安。
慕清衡的身体挺拔修长,极其结实有力,肌肉线条流畅漂亮,然而这美感却被身上的狰狞伤口破坏了——左肩皮肉翻卷,深可见骨,一路延伸至胸膛。
胸膛中血肉模糊,甚至看不清心脏受损的情况。
慕蒙本来只想到哥哥也许伤的不轻,却不曾想这般严重,一下子含了泪:“这怎么伤这么重?哥哥你很疼吧?”
她声音轻颤,带着软软哭腔,委屈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伤的是她。
慕清衡眼瞳微动,抬眸去看。
小姑娘眼睛沁了一层浅浅薄泪,更显得瞳仁清澈无比。
她还没回神,直直盯着自己那处伤,心疼的要哭。
慕清衡摸摸她的小脑袋,微启薄唇:“不疼。”
说着他便要穿好衣衫,慕蒙却骤然出手,合掌拢在他左肩处,她手掌下迸发柔和似雾的光芒。
丝丝缕缕,柔和至极。
“蒙蒙!”慕清衡拧了眉,开口轻斥她却已经来不及,顷刻之间,他身上血肉模糊的狰狞伤口已经完全愈合,没了痕迹。
慕蒙眼中重新漾开笑意:“哥哥,你伤的这么重,我怎么能不管?你还疼吗?”
慕清衡眉心微拧:“真是胡闹。怎可随意动用赤心丹的力量?”
“才没有胡闹呢,赤心丹又怎么啦?给哥哥疗伤,不算随意。”
慕蒙说完一句,水汪汪的眼眸中似有余悸,又道:“哥哥,你的伤好险,我刚探了一番,幸好没有伤到心脏,若是再往下半寸,可就危险了。”
慕清衡抬眸看她。
灯光下,她莹润的小脸仿佛镀了层圣洁的光,目色泫然,后怕地望着他,仿佛看着什么宝贝。
他慢慢问:“心脉?”
“嗯,好险啊。”
慕清衡没再说什么,长睫微垂,慢慢伸手抚上胸膛,停留在心口处。
他手指干净修长,骨节分明,随意一个动作,都是说不出的清雅矜贵。
哥哥看上去似乎有些疲累。
慕蒙目光盈盈,也是,他久战归来,拖着重伤许久,是该让他好好歇着。
这般想着,她柔声说:“哥哥,你早些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好不好?”
慕蒙边说,拉住慕清衡的小指,轻轻摇了摇,眉目间尽是浓烈的依恋。
慕清衡唇边漫上一丝笑意,摩挲了下她颊边娇嫩肌肤:“真是乖宝贝。”
……
慕蒙快走出数十步,左右看了看慢慢停下来。
冷风吹拂下,她脸色变得更加苍白,皱紧了眉,忽然一下子弯腰呕出一滩鲜血。
胸腔内气血翻涌,慕蒙连忙定了定神,就地调息片刻,半晌缓缓吐出一口气。
慕蒙瞥了眼地上暗红色的血。
不太妙,这么浓烈的气息,哥哥一出门就会发现的。
她眼珠微转,随手捏了个决一挥,那滩鲜血立刻消失不见,地面光洁如新,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慕蒙凑近感应了一下,有些小得意地翘起嘴角,她又回头看了眼夜色中伫立的寝宫,这才转身走了。
*
长烬殿内。
慕清衡枯坐良久,另一手拇指无意识摩挲慕蒙刚刚碰过的小指。
忽然,慕清衡一扬手,幻出一面水镜立在面前,镜中清晰映着他的身影。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重新褪去衣衫。
另一手抽出腰间匕首,对着刚刚慕蒙怜惜抚慰过的地方,毫不犹豫地下刀划开。
皮开肉绽,鲜血如注。他用布巾擦干了血。
只见胸膛之中,没有一颗有力跳动的心脏,那里嵌着一块漆黑的石头。
慕清衡薄唇微抿,凝神去看。
镜面中,他这颗坚硬嶙峋的石头心上,已经冒出一些浅粉色的肉茬。
慕清衡神色不变,锋利的刀尖对准心脏,将那些初生的肉茬一一刮下。
一点都不能留了。
这里刚刚,实在是有些疼。
全部清理干净时,慕清衡的目光比刚才更阴冷几分。
像深林野兽,冰刃冷铁,毫无人情可言。
慕清衡随意止了血,将衣衫穿好,忽然身后阴影中走出一黑衣女子。
她单膝跪地,战战兢兢请罪:“主人,属下不察,方才以为只您一人去而复返……”
慕清衡道:“无妨,你躲的及时,救了自己一命。”
他音色极冷,像积年雪山上的寒冰。
玉妲顿时沁出冷汗,低低应了声,随即目光犹疑:“主人,慕蒙虽然体弱,但毕竟身负赤心丹,灵力不可小觑,她刚才若是……”
慕清衡勾唇一笑,语气薄凉:“没什么好紧张的,她连我的匪石心都没瞧出来,更没发现你。”
他回头看去,目光刚好瞥过身边的披风。
那是他在殿门前给慕蒙披在身上,她刚才又仔细折好放在这里的。
现下这披风气息没那么冷硬,原来已经沾染了她身上浅浅的馨香。
“主人,属下——”
慕清衡微微抬手:“慢着。”
他指了下那披风,声音低沉清冷:“把这东西拿去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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