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有一瞬凝固。


    慕清衡还保持着俯身的姿势,他长睫微颤,轻抿了下滚烫的唇。


    慕蒙呆呆地坐起来:“哥哥,你这……这是什么意思……”


    慕清衡启唇:“我……”


    他向来不假思索的舌头打了结,说了个“我”字之后便沉默,表情倒有点像做错事被大人抓包的小孩子,整个身体都僵硬着。


    怪他自己横生枝节,如今到这个地步,剖心取丹他是不愿了,可被慕蒙抓住自己夜半偷吻,如果不说清楚,以后这条路也走不通。


    慕蒙愣愣地摸了摸嘴唇,刚刚的触感还很清晰,冰凉而柔软。


    哥哥……怎么……


    已经一连问了他两句,再问实在是问不出口,只感觉自己双颊滚烫的要命,肯定已经红得不成样子了。


    她不知道,慕清衡沉默这瞬息之间,已经转过无数个念头。


    终于,他眉目一凛,似乎下定了决心般:“蒙蒙,其实……”


    黑夜中,他的嗓音清湛如玉石碰撞:“……你这些日子以来陪伴我,安慰我,怕我心中难过。但其实,我并没有你想象中那般难过。”


    慕蒙干净澄澈的双眼望着他,抱着被子听着。


    慕清衡挪开目光,片刻,又重新直视她的双眼:“我不是天帝的儿子,不是你的亲哥哥,这样也好。蒙蒙,我早就不想只做你的哥哥了。”


    其实他有无数种解释,可是思量间,却鬼使神差的挑了这一种。


    慕蒙彻底地愣住了。


    那是什么意思……


    是,是她想象中的意思吗?


    “不想做你的哥哥”和“不想只做你的哥哥”天差地别,他的意思是除了哥哥,他还想……


    “蒙蒙,对不起,”慕清衡轻声说,“是哥哥唐突了你,欺负你,你若心中生气,就只管打我骂我。”


    他说着拉过慕蒙的手腕,毫不留情地往自己脸上挥,那力道可一点没收着,慕蒙吓了一跳,连忙缩回手。


    “我没有生气,”是不生气,可也不是不生气,她也说不清楚,“哥哥,我怎么舍得打你。”


    慕清衡看着几乎把自己团成一个团的小姑娘,心中倒生出几分好笑:“蒙蒙,别埋着了,别把自己憋坏了。”


    他把她从被子中拉起来:“看着哥哥。”


    “如果不是今日你发现了,我原本打算把这个秘密永远埋在心底,其实当我知道自己与你不是亲生兄妹时,我心中褪去最开始的茫然,却是满心欢喜,即便沦落至此,也觉得值得。”


    他顿一顿,眼中亮起动人的光彩:“你来看我,可知我有多欢喜?”


    他一字一句说的认真极了,慕蒙虽乖巧听着,但仍然没回过神——议亲以来,她听过许多爱慕之言,可是所有的相加起来,除了月流天对她说的,就是哥哥的最为直白了。


    是她太迟钝,还是哥哥隐藏的太好?她竟从来没有发觉他的心思。


    慕蒙声音很小:“哥哥,你、你这样……是什么时候的事?”


    慕清衡摇头:“我也不知道。”


    “哦……”


    室内一时沉默,良久,慕清衡再度开口:“蒙蒙,事已至此,我已经无法与你像从前那样再做兄妹,我知道此事对你来说太过震撼,你需要时间去想,我等你,只是……”


    他声音温柔下去,很轻:“只是你要认真想,好吗?”


    哥哥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他的请求自己从来没有不应的,慕蒙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


    察觉自己点头太快,似乎配不上他的郑重,慕蒙又重重点头:“哥哥,我现在心里很乱,但我会好好想的。”


    “好,”慕清衡微笑起身,“时候也不早了,你早些睡。”


    “等一下,”慕蒙忙不迭伸手揪住慕清衡的一片衣角,仰望着他,“但是……但是在我想好之前,你、你不可以再像今天这样偷偷摸进我的房间……那个。”


    慕清衡抿了下嘴唇。


    她似乎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清甜,勾得人心痒难耐,刚才他几乎搭上全部的意志力,才没有低头去吻那已经吻过无数次的唇瓣。


    “好,哥哥答应你,绝对不会。”


    慕清衡低声承诺,他已经做了这么多天的小人,也该做一回君子。


    毕竟他们来日方长。


    他认了,这颗没出息的匪石心,偏偏就是为了她,怪物一样地生出这许多无用的心软来,现在到了这般田地,倒也……不坏。


    灭族之辱不能不报,天族他一定要灭,但为了她,他愿意费心编织好谎言和假象,蒙住她的双眼与耳朵,让她永远陪在自己身边。


    ……


    自从有了那夜偷吻,慕蒙感觉她与哥哥之间的氛围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


    原来她给哥哥包扎伤口,喂他喝药,都不觉得有什么,可是现在,这些早已都习惯的事,都变得暧昧起来。


    这日,慕蒙给慕清衡的伤处换绷带,刚刚开始拆他身上的纱布,她的脸颊就已经悄悄爬上红晕。


    不因为别的,慕蒙感觉的到慕清衡一直望着自己,若是以前倒也罢了,可现在他的目光即便是温柔,也总是带着几分灼热。


    可总不能直接掉头跑掉吧?慕蒙硬着头皮,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忙活自己的。


    倒是慕清衡看了她半晌笑了:“别紧张了,来,我自己来吧。”


    那怎么行,慕蒙没答应:“你自己怎么包扎呀?多不方便,要是动来动去牵扯到伤口就更糟了。”


    慕清衡从她手中拿过纱布和药粉:“从前在战场上,可没有你这般细心照顾的人,这些我都做惯了,别担心。”


    慕蒙看着慕清衡修长有力的手指灵活地解开纱布,果然动作比自己更加熟练。


    哥哥既然做的比自己更稳妥,那之前怎么不自己来?啊……慕蒙眨眨眼睛,是因为他喜欢自己才……


    不能想,一想脸上又是滚烫,慕蒙赶紧将纷杂的念头从脑袋中轰出去,只专心地看慕清衡给自己包扎,看着看着,她心中又涌上心疼来——


    哥哥动作这么熟练,想必是已经处理过无数回了,他为天族沙场浴血,吃了那么多苦,只因血脉便被赶出来,在这荒凉的地方孤苦一生,他却还说不难过……


    是因为他们就不必做兄妹了。


    慕蒙怔怔地想着,慕清衡已经处理好了,他看了看外边:“蒙蒙,今天风停了,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吧。”


    *


    荒边冢难得天气晴好,稀薄的日光落下来,虽然没有什么温度,但好歹是照的这里明亮了些。


    多日不见天光如此大亮,慕蒙心情也放松下来,她环顾四周一圈,脆生生地问道:“哥哥,无尽崖底是什么样子?”


    慕清衡博闻广记,向来没有什么问题能问住他:“无尽崖没有底。”


    慕蒙微微睁大双眼:“没有底?”


    “嗯,据传无尽崖是上古时期便存在的深崖,隶属于魔族地域,最早的记录是魔族用来惩处罪大恶极的犯人。”


    慕蒙听得入神,忍不住问道:“怎么惩处?是把……犯人丢进去吗?”


    慕清衡道:“不错,这是一项极残酷的刑罚,无尽崖没有尽头,落到一定的程度,阳光便再也照射不到,之后是无穷无尽的黑暗与虚空,人便会在此间不停坠落,直到灵力耗尽,绝望而死。”


    他声音清浅,无波无澜地陈述书上的记载,冷不丁的一回头,发现慕蒙落下他半步。


    “怎么了蒙蒙?”慕清衡退回来。


    慕蒙说不出为什么,只是听了哥哥的讲述,心中没由来的发毛:“哥哥,无尽崖作为刑罚真的很残忍,我……”


    她有点不好意思说,自己居然被几句古老的记载吓到:“我听着有点害怕……”


    慕清衡失笑摇了摇头,他打量慕蒙有些发白的小脸,果然真是吓到了。


    “别怕,哥哥不说了。”


    他笑着捏一捏慕蒙软乎乎的脸颊,低声哄道:“你怕什么呢?那里离我们远的很。再说,你又不可能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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