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柯昏昏沉沉睡过去,梦里也不消停。
一会是拥挤的人群,互相推搡着裹挟他往前走,“别挤别挤,再挤上人摊上了!哎,前面是车,看车啊小伙子!”
一会又变成几个穿着灰扑扑衣服,神色匆匆的人带妇人站在床前叫骂,“您是府里庶出的少爷,记住您的身份二少爷。这种时候别给老夫人添乱,老实在屋里候着!妾养出来的果然上不了台面。”
梦中场景杂乱无章,他一时是雪上停留的麻雀,一时又是跃上冰层的一尾鱼。
紧接着拥挤的人群和叫骂的妇人推搡着他往摊子上跑,心急如焚的时柯大喊着“别挤,再挤要赔钱”,不过没人听他的。
一着急,时柯腾地坐起身,大喊一句,“赔钱!”
喊完猛得弯腰咳嗽几声,这才发觉事情不对劲。
他的嗓子怎么像烧过?再抬头一看,这眼睛挪不动了,地方不对啊!
头顶全是暗色木板,不见医院白墙,窗户遮挡严实也掩盖不了那是木窗纸糊窗户的事实,床不远处放着圆桌,上面是古朴茶壶与茶杯。
时柯摸着嗓子捋思绪,他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死于车祸。
那现在这情况……?
一想到这个问题,脑海中纷纷扰扰记忆扑面而来,他忍不住倒在床上抱着头,闭眼梳理多出来的繁杂记忆。
他本叫时柯,出生时母亲遇到车祸,拼命把他生下来后去世。
因为家里有个大他十多岁的亲哥,这家业也不需要他努力。
所以作为清闲二少爷,最大的爱好是看书,最不能参与的是热闹。
然而这次老家举办年集,他禁不住想去看看,集上人多,索性弄了一个摊子当摊主明目张胆看热闹。
结果没想到,这次年集人太多,把他挤出摊子撞上车,他这破身体不用说没抢救回来。
幸好家里有个哥哥当顶梁柱,只不过那边……唉,希望哥哥能想通,不用为他这个不孝弟弟担心,他现在活了,还有了一具比较健康的身体。
他一有动静,外间歇着的人进来,哭天抢地开口,“二少爷醒了!快去喊人,二少爷醒了!”
被这声音一刺激,时柯大脑一阵难受,眼前闪过黑白色,又晕了过去。
—
古代总讲究多子多福,人一多事情就多,发生什么心照不宣的事也更多。
时家不是《红楼梦》中的富贵氏族,不过有几个人当官撑起门楣,倒足够扬眉吐气。
时柯是时家老爷的二儿子,庶出幼子,被嫡母一系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但在大燕朝庶子身份只影响分家产,并不影响科举出仕做官。
原主也挺争气,在老爷子支持下考上举人,但还没等他出门应酬,老爷子激动之下直接走了。
而原主悲从心来,觉得自此之后在嫡母压制下没了活路,昏厥过去后也走了,醒过来就是现代的时柯。
看完记忆,时柯一阵头疼心疼,没活路就跟着老父亲去了,原主真是一心只读书不管身边事啊。
你死了,嫡系不就笑死了?
照他说,死之前拉个垫背的还差不多。
心眼小的时柯嘟嘟囔囔又睡过去。
再醒来就被人按着灌了一晚药,面容严苛的妇人拿着腔调居高临下看他,“二少爷认清自己身份,这种天哪儿给您特意请大夫的功夫,咱府里都忙着!这药您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说完抬腿走人,四个家丁跟着退下,室内安静下来。
时柯闭着眼感受熟悉的苦味在嘴里泛起,默念汤药里放的药材。
这是他跟一位中医大夫学的,年岁小的时候被人哄着吃药怕苦,就骗他这是学习的法子。
多年下来,分辨药材成了习惯。
这一剂药中规中矩,没什么用,看似是治疗高烧不退的,实则就是没啥用,大部分都是黄连味。
他闭眼想接下来的出路。
时家有个世袭的官位,据说没实权但品级高,虽然到这一代要降品继承,大小是个官。
大燕官员不用交税,几代人经营下来,时家家底不薄。
但这和庶子时柯没关系,老爷子一去,当家做主的就是嫡系大哥,凭着他在嫡系一脉的仇恨值,别说分点家业,活不活的还两说。
在他考上秀才时,亲娘去世守孝三年,考上举人后,又赶上老爷子去世又要守孝三年。
这时候的大燕讲究以“孝”治天下。
嫡母身为他的母亲,只要说一句时柯“不孝”,别说再往上考了,考试都有可能参加不上。
要问为什么?
因为考试时要找三位读书人作保,一旦他出问题,连带为他作保的人下场都不好。
时柯“不孝”的名声传出去,谁给他作保,谁敢给他作保?
嫌自己名声太好了吗?
所以爱护他的老爷子一去,时柯大受打击,在嫡母手下他有命活吗?
不过事情倒也不全是这样,嫡系虽然看不过眼,但是时柯身为举人,他们无法轻易要了他的命。
嫡母那边索性出了个损招。
放出声去,时府要为老太爷做往生法事,还挑的七七四十九天。
现在大冬天的,尸体多停一段时间也没关系。
每天喊着原主跪在棺材面前念往生经,从早到晚,一天十二时辰,晕过去喊醒再继续。
不念经,那就是不孝!
加上法事期间,吃的清汤寡水,没个热乎气,晚上还不敢休息,心神哀恸下原主身体受不住。
在嫡母的反复磋磨下,最终没保住命。
知道他发了高烧,嫡母派个老嬷嬷带着家丁把人往床上一扔,嘲讽一通人走了。
再醒来就是那道声音的主人,他身边唯一的小厮哭得稀里哗啦。
后来才知道,这小厮是刚买进府还没弄明白府里权力派别就被人打发来伺候二少爷。
原来这院的人早跑得一干二净,还搜刮了原主不少笔墨纸砚,但是原主也没力气追回来。
唯独这小厮是个忠心的,拦了几个搜刮最多的奴才,几拳下去打得人喊爹哭娘的。
灌完药的时柯一看,不由多喝了两杯水。
好啊,是个天生的打手。
少爷就缺你这样的保镖!
“少爷?小的从厨房提了两壶水,还拿了两个糖饼,两个豆包。”长得瘦瘦弱弱的小厮长风放下水壶。
“少爷您尝尝,这是老厨师的手艺。”他递过来一个粘豆包。
时柯没接,先让他去倒水,“喝点水再吃。”
他嗓子还烧得慌,高烧不退,人要补水才行。
这里的豆包高油高糖,外面一层还掺了糯米。糖饼更是恨不得往死里放糖,就好像那糖从天上掉下不要钱。
他的胃,真的经不起这种折腾。
“外边怎么样?”
说是外边,其实指的是嫡系大房那家人。
长风撇嘴,“爷您还不知道大房的性子。说做法事实际上还不知道干得什么事!”
时柯对此很感兴趣,捧着一杯白开水让他快讲。
根据他读书看小说的经验,现在的时家应当在忙活嫡长子继承老爷子职位。
所以这才没时间来给庶子下绊子,让他挣扎到时柯穿过来的时间。
事实的确如时柯猜测一般,时家以做法事为借口,上蹿下跳联系老爷子的人,各种攀交情送礼找人。
活像一只不消停的猴。
长风学得有模有样,逗得时柯笑到肚子疼。
他招手示意长风附耳过来,“这样,你去找人放出消息,再悄悄做两件衣服。还有……”
交代完事情,长风拍着胸脯保证,“爷您放心,长风别的不会,拳脚功夫到家,一定能给您办好!”
等他走之后,时柯躺回床上。
时家是吃人的沼泽地,老爷子一去,大房为了利益,一定会拔了他这根刺。
他要想办法分家出去单干。
当宅斗社畜哪有自己当老板的好?
时柯心里这般想着,见四下无人,闭眼去了摊位上。
这是他穿越附带的金手指。
一个年集摊位。
也就是他穿越的契机。
他一回到摊位就发现不对,自己身体是“时柯”的,衣服却是自己的。
身上也没原来的药味,清清爽爽还有点儿冷。
心里一突,终究是死过一回,不一样了。
时柯看得很开,他还能活着就是万幸,多余的不求。
摊位上放着他的手机,打开一看,这根本不是他的手机,上面就一个app——
年集。
有点类似经营手游。
发展年集摊位,收集年味值,具体操作玩家自行探索。
还真是一个经营游戏。
看着是一小作坊出品的app,但他能穿越了,就别讲究其他的了。
摊位上是他穿越前摆的一应物件,全是他哥找来的,红糖瓜子、核桃、葡萄干、巴旦木等年货物品。
app上还有相对应的货架,标明货物来历、进价、建议零售价和利润。
年味值也不知道和什么挂钩,时柯猜测,和他收获利润有关。
“老板,你这核桃咋卖?”
正想着,摊位前来了客人,应该是个主播,时柯看他还在和直播间互动。
他看下app建议零售价,“三十一斤,先尝再买。”
“嘿,老板敞亮!”主播捏着核桃一用力,核桃皮应声而碎,一股奶香味霸道地侵袭味觉。
主播竖了个大拇指,“味正!皮薄肉厚还不涩!老板来一斤。”
那当然,这可是他哥特意找供应商给他送来的,他哥那超市找的货源都是一顶一的实诚人家。
用料十足,绝不会有坏掉的掺里边。
他动手称了一斤,“我这核桃和时间商厦里的货源一样,都是精挑细选收的,你扒拉扒拉下边,保证个大均匀还好吃。”
“想吃买不到的可以去时间商厦看一看啊。”
时间商厦,就是他哥现在的产业。
主播不由笑开,“老板你真不是时间商厦派来的托?”
时柯笑了笑,真算下来,他是时间商厦的股东!
“还真不是,就是东西好吃。正好过年给你搭半斤焦糖瓜子,够意思吧?”
“够够够!老板新年红红火火啊!”主播笑得牙不见眼,又得了半斤瓜子。
直播间不少人馋的慌,各个都提起自家年货有不少从商厦买的。
时柯把称好的核桃递给主播时,突然一愣,他忘了自己现在没收款app,怎么收钱?
主播已经掏出第二个手机,亮出扫一扫功能,“哥你收款码亮一下呗。”
时柯不抱希望打开手机,点开唯一的app年集,按照平常打开收款码的位置找了找,居然真有收款码!
时柯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两下,面上淡然地亮出收款码。主播没发现不对劲,顺利打款30。
钱包余额确实多了30!
正激动着,他突然听到外边有人喊他。
“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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