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事现场一片混乱,留守祖宅的人眼睁睁看着时柯两位虎背熊腰的同窗将人背进屋,又有一人急匆匆唤人去找大夫。


    这让趁机想干掉时柯的时老夫人气急败坏,但也无法再动一步。


    短短几日,因着一个短命鬼,她儿受了多少委屈!但若不忍着,只怕外头名声更加糟糕,到头来还不是连累她儿的前程?


    时老夫人在房间憋的胸闷气短,又不得不忍下去。


    终有一日,这短命鬼会和他那个早死的娘团聚!


    如此耽误三天,时柯才醒来,索性几个同窗禀明座师,又给家中去了信,几日便在时柯这边守着。


    一直到他们从祖宅回到时府,四个同窗才相继提出告别。


    时柯与时晏一起送他们出门,站在门前,当着时晏的面,许温华明目张胆地说:“小弟且放心,两位座师知道你身体受不得累受不得苦,便吩咐我与子溪多多监督与你。日后多有叨扰,还望小弟见谅。”


    子溪,唐河的字。


    大燕朝的人互相称表字以示亲近,这般称呼显得他们之间的情谊不错。许温华的字是青崖,又称许青崖。


    时柯笑着作揖,“小弟与家中恭候青崖兄。”


    他为什么要去求助同窗而不是别人?


    因为他们之间天然是同盟,同年中举,又是同一座师,虽说没拜过师,但总归是跑不了的。


    有这么多的同盟在,只是承袭闲职千户的时晏,敢动他吗?


    他敢,就要看这一科举人、时柯的座师、时柯的同窗答不答应!


    背靠大树好乘凉。


    怪不得谁都想找靠山。


    嘿嘿。


    时晏脸色发硬,面无表情地看着时柯,指甲卡紧肉里,绷紧下颌,半晌沉声道,“小弟,如今家中重孝,且在家安心读书。”


    别有事没事找同窗上门!


    时柯皱眉,有神的眼睛盯着时晏,配上脱相的身躯,让时晏错以为恶鬼披上人皮站在他面前。


    只听这恶鬼说道,“唉,小弟也想苦心研读,可兄长听青崖兄所言,只怕下次被青崖兄看到我拿书苦读,只怕引得座师训导。”


    说完,不顾时晏脸色,施施然行礼,“兄长,小弟身子受不得风,先行告退。”


    当着众人的面,时柯走一步缓三步咳两声,慢腾腾消失在人前。


    门口处一阵安静,管家死死低头,不敢直视时老爷的脸色。


    重哼一声,眼前划过竹青色衣袖,时老爷怒气冲冲走了。


    管家擦了一把冷汗,不由苦笑,府中大房与形单影只二少爷势均力敌,倒是说不上是好是坏。


    苦的还是他们做下人的。


    哪个主子都得罪不起。


    时柯溜溜达达回到自己地盘,命令长风关上门过自己日子。


    小院仆人一早跑个干净又被管家雷厉风行卖出府去,能用的只有长风一个小厮。


    既要当保镖又要当书童,时柯都不忍心再压榨他。


    “得找人承包一下洗衣服的活,其他倒是没什么。”


    猛得一拍手,他想到了,不应该啊。


    时家的事应该是时老夫人做主,尤其是他这个庶子。


    时老夫人不做主的话,时夫人也不能插手他这院子。


    虽然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可这关系不适合套在他身上。


    大房恨不得他立刻踏上黄泉路,还办事?


    恨不得办他的丧事吧。


    想来想去,时柯没想到好法子,看天还早,吩咐长风守在外间,他先去歇会,等中午喊他吃饭。


    “放心吧爷,长风一定不让人进您卧房!”


    这把子力气他还是有的。


    时柯点点头,闭眼去年集摊位上。


    还是那个地方还是那个时间点,好像他离开后时间没有流动。


    时柯一一点过app能点的地方,看到一个倒计时时钟。


    现在是23:32:52。


    时间还在倒流,他突然算了算大致进来的时间,加加减减差不多半小时。


    “嗯,我能在这里待24小时?”肯定还有限制,一点一点验证。


    而且他还是lv0级,唯一的年味值被用掉,现在经验条……等等!


    经验条涨了一小截!


    这意思是赚到的钱花费后不计入经验统计?


    也就是说,年味值可以花出去,但是获得的经验不会消失。


    时柯心下一喜,这么说他升级很方便了!


    “还挺人性化。”嘀咕了一句没再看手机。


    摊位上又来了人,这次是两个小姑娘。


    “帅哥,葡萄干多少钱一斤?”


    “原价28,新春活动价25,什锦葡萄干统一25。”


    时柯发现他首次出摊准备工作做的不太充分,来个客人要问价,客人一多,他来不及介绍,得找几个纸盒子之类的标明价格。


    超市里还有价格标签方便选购,他这里什么都没有,太寒碜人。


    还要打印二维码,不然收钱都来不及,难道要他把手机摆这供上?


    这不行啊。


    他尝试着离开摊位,一升起这个念头,时柯突然觉得自己被一个庞然大物盯上。


    那是一道视线。


    从头顶扫过,带来的威压足以让他魂飞魄散。


    不能出去,绝对不能被祂发现,会死!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然被拉回身体,心脏几乎停止跳跃,摊位前的人影像接触不良,出现雪花点。


    “爷!该吃饭了!”


    外界声音破开影像直击大脑,时柯猛得从床上坐起身,冷汗濡湿后背,整个人像从水中刚捞出来。


    长风吓得一哆嗦,说话都不利索,“爷!你你你是不是、是不是哪儿疼?”


    时柯勉强抬起手指,一个简单的动作却重若万钧,“……水。”


    他虚弱地说。


    长风放下食盒,连滚带爬冲到桌前倒一杯白开水。


    时柯喝下去才觉得自己活过来。


    他太大意了。


    不该匆忙试探,起码要摸清大部分功能。


    时家的顺利反击让他过于自负,金手指蒙蔽双眼,看不清自身实力。


    好在,他还有补救的机会。


    正想着,旁边传来哭声。长风已经哭着抹眼泪,一个一米八的汉子哭得稀里哗啦。


    这真是……又心酸又感动还有点好笑。


    时柯抬抬手,指着食盒道,“别哭了,你家爷死了也拖着大房的人走。菜呈上来,今儿中午吃什么。”


    亏得长风还能说清楚话,“厨房发的豆芽,还有豆腐,喝的是面汤。”


    时柯看着素成一桌的菜,不由牙疼。


    他前世身体早产,娘胎里带来的虚弱。


    被大哥请来的专家好吃好喝地喂着,这才能长大还能出门凑热闹。


    原主这身子比他前世强三分,不能再多了。


    但是再补不了,底子都亏空完了,后期救都救不回来。


    可正赶上冬日孝期,没东西补啊。


    幸好还有个金手指帮衬,他吃点自己摊上的果干没人说吧。


    想不到穿越了,大哥还能帮他一把。


    时柯吃着吃着突然心情低落,看到豆腐胃口全无,挥挥手给了长风。


    他穿着衣服,手脚冰凉下床,去收拾原主的书籍。


    翻开一本《论语》,内容与他学过的并无大差,旁边记着原主的批注。


    不过这批语还差些火候,和后世总结的有所区别。


    可能是国情差别,也可能是原主的学业水平摆在这里。


    但能以十六岁考中举人,原主实属天才。


    毕竟大燕朝的教育水平和现代比肯定有所差距。


    这年代的读书人是拼了命的努力。


    时柯先温习一遍《论语》,将原主的水平摸摸底,又记下原主小习惯。


    这些习惯或许身边人不清楚,但是座师能从中看出个人风格。


    他可不想被人看出芯子里换了个人,要扮演“时柯”就要演全套。


    真正的“时柯”,时府二少爷在下葬老爷子那天走了个干净,一点残魂都没了。


    往后他要为了自己的自由而努力。


    放下《论语》,又拿了本《孝经》。


    没有比这时候看《孝经》更适合的了。


    大燕版《孝经》规定详细,每个阶级,规矩不同。


    时柯读的书多,但是对于这种各个王朝的规定并不清楚。


    稍后还要读一遍这年代的律法,立身制度之中才是明哲保身之法。


    可惜他看了一遍书箱,原主没买律法方面的书,他又没多余的人手出去采买。


    算了,先搞定《孝经》保证自己不漏下忌讳之事。


    他只知道孝期不得娱乐、不得行房中事,不得食荤腥。


    具体分类并不清楚。


    《孝经》对此有详细规定,比如不得食荤腥,但是能用荤油做饭,可以吃蛋类。


    这里的荤腥指的是红肉一类。


    正看着书,长风进来禀报,“爷,老夫人身边的秋月姐姐说老夫人请您去慈鹤堂用饭。”


    “来的正好,我也有事去找嫡母。”时柯一挑眉,换上衣服,带上长风,跟秋月去了慈鹤堂。


    老爷子去世,正堂留给嫡出的时晏,老夫人搬去慈鹤堂。


    这会儿家中看不见颜色艳丽的东西,大多挂着白布白绸,一挂就是三年,出孝后才能摘下来。


    “给母亲请安。”进了屋,时晏与时柯跪下磕头请安。


    老夫人坐在上面,老嬷嬷给她捏肩捶背,还有两个丫鬟一左一右捶腿,疲惫神色一览无余。


    “起来吧,你们有心了。”


    趁着起来的功夫,时柯快速打量一番这房间,采光不好,房间显得比较暗。


    黄昏时他房间内还有一点光,这会儿老夫人这里已经点上蜡烛,烛芯爆了一下,“噼啪”一声。


    老夫人恰好开口,“小柯啊,你父亲去了,你今年也十六岁,考上了举人。不能没个字,正好你嫡兄在这儿,便取个字吧。”


    恶意!明晃晃的恶意!


    表字,表字,以字表德。


    这要取个憋屈的没德的字,原主就算走了也得被气活。


    时柯果断开口,“多谢嫡母挂念。”


    时德面上一喜,他早就想恶心一把庶弟,正好母亲把机会送到眼前。


    “小弟,既如此,那便定下表字——”


    时柯忽略时德,高声说完后半句,“只是父亲早已为我定下,表字岁寒,时岁寒。”


    其实并没有,但他不接受时德取名!


    不接受!听到没有!


    绝对!不行!


    时德的嘴卡在那里,他张嘴结舌说不下去,时柯低头嘲讽一笑,拱手道,“父亲在……离去之前,曾为我定下表字岁寒。一是为了让儿记挂寒冬腊月走的苏姨娘;二是因儿出生在立春,将苦冷寒冬抛于身后,让儿不忘人生亦有冬天要走。”


    苏姨娘,原主的亲生母亲,被老夫人念念不忘的那个姨娘。


    每天要咒骂八百遍,最终死在时老夫人手中的姨娘。


    时老夫人听到这个姓气得眼睛一热,恨不得泪撒当场。


    但是时柯比老夫人哭得还真情实意,言语中恨不得立刻随父亲去了,但是,“如今母亲失去父亲,再失去孩儿,白发人送黑发人,恐母亲心神俱哀,承受不住打击跟着去了。孩儿只求母亲保重身体,咱时家还要您撑着。”


    时老夫人……时老夫人这次真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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