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意思?岑归对路庭的反应颇为不解。


    “就我最大”的话是这人自己说的,客观情况符合事实,岑归承认了路庭自己提的观点……可看这人反应,像他说了什么石破天惊的话。


    岑归第一次看见路庭表露出如此明显的愕然,他感到十分莫名其妙。


    所以,他反问了路庭一句:“你不大?”


    这句话的完整版本是“你的个人影响难道不是最大”?


    但玩家之前用了个简句,岑归顺势套了对方句型,也不觉得这样说哪里不对。


    他的声音天生偏冷,平时说话时语气冷淡平静是常态。


    这时,出于对路庭在个人观点上的“反复无常”,他声音里还带上了一点疑惑。


    ——这就造成了一种比较奇妙的效果。


    路庭被那字正腔圆,充满疑问的三个字糊了一脸。


    一分钟前他在想:“执行官究竟是不是那个意思?”


    一分钟后,路庭无端感到自己被质疑了,他在迷之沉默中又想:“他不会真是那个意思吧!”


    玩家内心升起好大一个惊叹号。


    “……执行官。”玩家沉默后十分谨慎地说,“这种问题,它不算在隐私范围吗?”


    岑归一听,更莫名其妙了。


    为什么这问题能算进隐私?


    系统庞大又繁杂的数据似乎都比路庭的脑回路要好懂,岑归尝试分析路庭的行为,而他唯一能够得出的合理解释是,虽说“路庭影响最大”是个客观现实,路庭本人也亲口承认这点,但是,就像有些话只适合拿来自嘲,被别人提起来却会引起不适。


    路庭这么个看上去时常不要脸的人,却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挺有自尊心,会因为被肯定“自嘲”而挂不住脸。


    执行官“捋请”思路,重新凝神看监察小屏,也越看越觉得,路庭看着是没有平常游刃有余,神情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没看出来。”岑归语气恢复到惯有的冷静,他带着两分新奇打量着人道,“你在这种地方原来很有自尊心。”


    “……”路庭左思右想了一会,决定还是给自己正个名,“执行官,我个人认为,一般人在这种地方可能都很难没有自尊心。”


    岑归不置可否,发出一声介于“嗯”和“唔”之间的回应。


    路庭欲言又止,但最终放这个话题赶紧翻篇过去。


    直到游戏场的时间一晃到了第二天,他们谁也不知道,你口中的“这个地方”和我嘴里的“这个地方”,它们到底是不是同一个地方。


    生存游戏里的玩家都没有睡早床的权利,路庭一大早起来,在走廊上与队友汇合,他意简言赅先说完了自己这边的经历。


    果不其然,两人合住的队友们和他的经历又有所不同。


    第二晚,大家触发的事件仍不一样。


    廖俊昨晚回宿舍时第一个看见了体育馆大门上趴着的人影,他和宋君子在半夜被一种轻微的叩击声弄醒,一开始还以为,是前天会半夜敲门的那东西又来了,但他们又很快发觉不对,今晚响起的敲击声更轻,也更脆,像在敲着某种薄且易碎的物品。


    宿舍的门上方还有两扇对开的小窗,嵌着单层玻璃,廖俊还在四处找寻声源点,忽然宋君子就拉了他一下,屏息凝神地示意他往门上看——


    门上有一双手。


    那双手惨白而浮肿,皮肤鼓胀到半透明,像是曾在液体里浸泡了很久,让廖俊几乎立即想起淹死在游泳池里的男学生。


    宿舍房门是标准规格,顶上小窗还要更高。


    浮肿的手一下,一下从外敲着小窗上的玻璃,孜孜不倦。


    也不知过去多久,手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却没从玩家的门前离开。


    宋君子眼尖,猛然发觉最底下的门缝里像开始渗出水,这发现让他廖俊齐齐都抽一口冷气。


    这东西还能融化了流进来不成?


    他们都还记着路庭关于伞的提醒,一边紧张一边各自抓好了伞,廖俊率先一个箭步上前,把撑开的伞抵在门缝处。


    方法竟然可行。


    门缝里渗进来的水触及伞面,像是水会被伞烫着一样,又朝门外逆流回去。


    与此同时,门外的东西发出了一声惨叫。


    试图钻进玩家屋内的东西在雨伞的防御下逃跑了。


    “真奇怪。”周镜在听完队友们的经历后说,“我和勾莹莹这里昨晚居然还好,没发生什么事。”


    勾莹莹才打了包子和小米粥回来,玩家们又是边走边说事,到达食堂一起吃早饭。


    她大惊失色试图拿包子塞周镜的嘴,道:“求你了,别立flag。”


    “……”周镜将强塞到嘴里的包子一口咬掉三分之一,将嘴空出来后才又说,“怕什么,今天去教学楼里打探失踪学生信息,系统除非大白天就安排闹鬼,闹鬼了也有我跟你一起。”


    按着昨天众人商量好的计划,大家今天分头行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探索区域。


    路庭将曲静怡的班级姓名也给了两名女队友,建议她们有关这个女孩的信息可以多问些。


    他把初三三班的班主任刘老师,以及英语老师叶老师的办公室位置告知给了宋君子,还给宋君子现场拉了个简易时间表,告诉对方两位老师哪几节课在班,哪几节课坐办公室。


    “你怎么知道的?”宋君子捧着新鲜出炉的时间表一脸懵,老师们的办公室在哪他倒是知道,但这么具体的课时安排,不仅是他,其他人也都一片茫然。


    “昨天去隔壁办公室聊天时知道的。”路庭咽下自己杯子里的最后一口豆浆,他像讲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是我找他们套交作业那两个孩子信息时的额外收获。”


    “路哥。”廖俊在旁边忍不住问,“你有什么建议能给我吗?”


    “有。”路庭不假思索肯定,“宋君子的探索范围是办公室,我想体育办公室也算划在办公室的范畴里,你们可以一起,你还可以凭着昨天的实习经历,理直气壮地去找后勤的老师问问,体育馆以前是不是也出过事。”


    十五分钟后,结束了早餐的玩家们离开食堂,赶往各自分配好的地方。


    游戏场时间到达八点整时,今日份的系统广播响起,语音播报回荡在学校上空——


    “现在是游戏场时间,八点整。”


    “诡异的第二夜过去后,年轻的实习老师们已窥探到那深埋的秘密一角。黑水中学里究竟藏着什么?新死去的学生与失踪的八名学生间有什么关联?那些失踪的孩子都去哪了?”


    剧情提问里似乎藏着玩家们的通关方向。


    令路庭格外在意的,是今日系统播报的最后一句。


    它说:“当遇到无法理解也不可理喻的事时,你会选择迎难而上,还是不要回头,不要回答?”


    只有路庭一人往实验楼的方向走。


    这栋建筑外观上十分正常,它位于黑水中学长坡的中段,路庭踏入实验楼锃亮的大门时,他余光可以遥遥瞥见,他的队友们才走到花园平台台阶下的位置。


    高高的台阶上偶尔路过几道人影,一个提伞匆匆自花园平台经过的人忽然驻足,扭脸往路庭的方向看了过来。


    这个距离让对方的脸有些模糊,一种强烈且古怪的被打量感却清晰地传递过来。


    路庭眨了下眼,平静与那看不清脸的人对视,目光不露声色扫过对方手里的伞。


    接着,像是隔空打招呼般,路庭主动向对方轻轻一颔首,然后他转身,坦然拐进了科技楼的楼道。


    就在他和远处那个人对视时,他清楚看见自己的队友们登上了台阶,但不管是周镜、勾莹莹、宋君子还是廖俊,他们纷纷自那个人影旁经过。


    就像谁也没看到对方。


    “执行官。”路庭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他正顺着科技楼门口的地图指示前往负一楼入口,“剧情提醒的最后一句里藏着什么呢?”


    “滴。”


    岑归先条件反射看了眼自己这里的提醒灯,随即意识到这一声是出现在游戏场内。


    沉浸剧情类游戏场里,有的没有设置专属驻场执行人,针对玩家的警告提醒全靠自动触发机制。


    路庭的话触发了自动警告。


    但玩家显然不以为意。


    “我知道你不会对玩家提供任何探索剧情方面的帮助,我也不是要作弊。”路庭对着空气声明,“我那后半句话是自言自语,别误会。”


    “……那你叫我做什么?”岑归问。


    “叫一下你,给只能一个人孤独探索未知地图的我增加一分安心。”路庭说,“我马上就要下一听就是关键地点的负一楼了,很可怕的,在不违规的前提下,骗你多和我说两句话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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