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婼被这视线望的浑身不自在,心底有些发毛。
姜吟月也只是嗤笑了一下,端起了桌上的瓷杯晃了晃,却没有喝又放了下来。她这两日心里正不痛快,却又不知道该找谁出气,眼前就浮现婼娘的脸,要真是她做的倒好了。
“婼娘既然要要睡下了,我呀不好搅人清梦。”姜吟月视线停留在她脸上半刻,就展颜一笑,起身道,“告辞。”
姜婼:……
看来是真没什么事,仿佛只是来说几句话。
厢房内暖香熏得人昏昏欲睡,终是抵不过困乏,姜婼又陷入软被之中睡了过去。
十一月廿十七,上吉日,宜嫁娶、祭祀、纳彩。
宣王下聘乃是大事,姜家上下不敢怠慢。丑时起下人就将祖宅上下又打扫了一遍,寅时开门迎客。
婢女们忙碌的准备着事宜,喜乐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只是这些热闹和姜婼无关。
天凉得紧,昨日降了霜,今晨寒露更重。一缕阳光藏在了厚厚的云层后,一点点渗出金灿灿的光芒。
姜婼独独被父亲身边的长随阿符领着去了正院,路上她还有几分诧异,照理今日父亲应该在前院待客才是,哪里会有时间叫她过去?
穿过长长的小道,沿路婢女手里端着各色茶点从路边走过,见到六娘皆拂身问礼。
走了一会,却不是往父亲所居正院方向,姜婼才察觉不对起来。
“这是要去,祠堂?”姜婼犹豫疑,心下有几分不好的预感。
“六娘去了便知,主君有些话要交代六娘。”阿符垂首恭敬道。
姜婼便知,父亲这回怕是真是要做什么了。
姜婼所想不错。
今日一早,就有密探携着天子密旨来上庸,姜峙文才知道京中时局似乎有些不对。
密旨上只说,要姜家上下不计代价除掉宣王。
书房里,姜峙文捏着密旨,有些心惊。这样重大的事陛下为何会委派在他头上,陛下要宣王死,他能不死吗?为何到现在宣王都好生生的,而陛下却被逼得要他出手了。
这回姜峙文可不会抱有陛下器重的想法了,一个无权无势被父亲遗弃送入京中为质的宗室子,在帝王早有杀心的情况下又是如何活这么久的。
从前姜峙文在京中任官的时候,对陛下的态度也算知道一二。只是他到如今也没想明白,陛下是如何允许宣王离京的。
祠堂幽静隐僻,透露着一股阴冷的感觉。
姜婼见到父亲站在先祖灵位前背对着自己,就先出声问了安,脑中思索着父亲若是要她做什么对付宣王她该如何应对。
姜峙文侧过身神色沉沉叫她免礼,那一身绯色官袍在这样的氛围中更显得有种别样的阴沉之色。
“你们都退下吧,婼娘一个人进来。”
姜婼看了一眼担心的敛秋和念夏,温声叫人先出去了。有些事情,就算有她们在,也并没有什么用。
姜峙文宽袖中的手还捏着那封密旨,他领着人向后堂走去,声音也格外沉重:“今日宣王的人来下聘,然来客却甚少,你可知是为何?”
姜婼自然是知道的,那些人都怕和宣王扯上什么关系,能来的人必然都是冲着姜家的面子。
姜峙文步子很快,姜婼跟在身后还有些狐疑,知道亲眼瞧着这祠堂后一处隐秘的门里竟还有一番别有洞天,竟是一处地下密牢。
下方阴冷潮湿,还有着一股陈年霉味,叫人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姜峙文却是面不改色走了下去。
石梯有些陡峭,上面还隐隐有些斑驳干涸的痕迹。姜婼捏着衣角,避开那些痕迹,深吸一口气,跟在父亲身后。
等进去后,才发现这里面竟然是点着火把的,烟火缭绕好在空间大,这些烟都飘在上面然后从不知到哪里的地方散去。
可以看到这四下都是铁栅栏,里面还有各种刑具,木架子上有些褐色印记,上面挂着的镣铐锈迹斑斑。
“这里管着的一向都是犯了重大过错的姜家子嗣或者女眷。”姜峙文的声音飘飘忽忽的,领着人走到了最里间。
姜婼低着头,听出了这话里警告的意思,却没有什么波动。
眼前是一片黑色,只有一个火把照亮着部分地方,剩下了大片黑暗。
隐藏在暗处的一个玄衣女子就在此时站了出来,单膝跪地,恭敬道:“参见主子。”
这女子几乎和这整个地牢融为一体,又低着头看不出面容。姜婼心里立刻明白,这应当就是家中养的死侍,只是死侍都出动了,父亲到底是要做什么。
若是要死侍刺杀宣王,为何要将她也叫上?
“她叫银霜。”姜峙文看着她道,“以后你便是六娘的贴身婢子,好生跟着六娘。”
银霜就朝姜婼恭敬道:“银霜见过主人。”
姜婼杏眼看着她道:“你先起来吧。”
银霜应了是,起了身有隐没在一片黑暗处。
“父亲这是什么意思。”姜婼眉心微蹙她知道,这样的死侍极为珍贵,她没想到父亲竟要在她身边安插死侍。
姜峙文将捏在袖中的密旨递给姜婼,道:“看看吧,君命不可违,宣王不能留。”
他望着姜婼的看着密旨时僵硬的神色,那火光下那杏眼伤心又惊恐的模样,心里微微叹了口气神色也缓和下来,道:“为父知道你也不想嫁于宣王,但是圣命难为。如今又有这密旨,你放心,有为父在定不会叫你真的嫁去宣王府的。”
这个女儿向来胆子极小,这婚事下来时想来也是担心极的,却顾及着月娘感受倒是一副愿意的样子。
婼娘自小就懂事,也从不来不会争什么。
他这个时候总算找回些为人父是自觉来了,然而却很短暂:“婼娘要知道,你背负着姜姓就永远和姜家脱不了关系,在外人眼中就永远和姜家是一体的。”
听着这样一番言论,姜婼没有辩驳,垂眸将那密旨叠好又还到了父亲手中,道:“女儿知道,不知父亲准备如何做?”
话音里还带上了几分颤意,听在姜峙文耳中也只是婼娘向来胆小对这样的事会害怕罢了。
“宣王对你,当是有几分喜欢的,寻常人想来近不了他的身,你却是可以的。”姜峙文叫银霜将东西拿上来,一边道,“这毒是宫里的,陛下亲自叫道长亲自调的,银器验不出来,但是却是能叫人顷刻毙命的。”
姜峙文将那白瓷瓶从银霜手上接过,然后拿起姜婼垂着往后缩的手,强硬的将药瓶塞入她手中。
“宣王谨慎所入口之物都要让死侍先尝过,你要在死侍试过毒之后在下毒。切记,此毒无解,若你误食了为父也没有办法。”
姜婼捏着那白瓷瓶只觉得烫手得紧,手有些发抖掌心都是细细密密的汗,又很快镇定下来。
只要她不动手,就不会有事,还有很多应对之策。
“只要这件事成,我便将你母亲的坟茔迁回来,此后也不会孤单。”姜峙文一时想不到用什么利益来打动这个女儿,想来想去也只想到了故去的沈氏,他叹息一声,道,“婼娘是爹爹的女儿,为人父怎么会不牵挂自己儿女呢。”
姜婼望着他假装仁慈的模样,只觉得有几分荒唐,他为什么会觉得阿娘想葬在他身边?母亲最想回去的地方就是凉州北地,回到她生长的那片城池。
更何况,他们之间从来就没有什么父女之情。她只是阿娘一个人的女儿,而这个人又从来待阿娘不好,仅此而已。
但是,他觉得这样可以牵制住她,那姑且就装作被他打动的模样吧。
姜婼杏眼里还含着方才没掉落的几个泪珠,鼻尖都是红的,细指捏着衣角忍者后退的欲望与眼前的男人虚与委蛇,嗓音还有些哽咽:“爹爹……”
这份哽咽绝不是装出来的,她只觉得自己讨厌死这个人了。
姜峙文抬手向女儿脑袋摸去,见她这次没有躲开,脸上才带上几分满意的神色,收回手道:“这次宣王亲自下礼,这样的殊荣体面倒也不算委屈你受这一遭苦。为父不能久待,这便回去了,你也快些回去休息吧。”
姜婼乖乖道了声是,看着人走了,才转过身来看一直候在旁边的死侍。
银霜一直低着头恭候着,像一个木头桩子一样。
不由就叫姜婼想起了殿下身边的哑奴,也是抱着剑像是永远都不会动一样。她垂着眸子道:“你的契书不在我这,也不必叫我主人,以后就跟着府里人叫我六娘吧。”
银霜也并不反驳,只恭敬的道:“是,六娘。”
两人一起出了祠堂,敛秋和念夏还在外候着,见主人出来身边还跟着一个黑衣女子,不由面露好奇之色。
“她叫银霜,父亲拨过来的婢女,以后就在桃枝台伺候。”姜婼说着,径直往前走去。
离开了那个阴暗的地牢,只觉得那窒息感一下子褪去了。暖阳也从云层里彻底钻出,将整个府邸都渡上了一层金灿灿的暖色。
身后,敛秋和念夏还有些好奇的看着银霜,在听到是主君亲自送到主人身边的,就立刻收回了视线,不敢再望了。
主君送来的,那必然不是单纯来伺候主人的。
一路回了桃枝台,就见李媪喜气洋洋的迎了出来,赵媪秦媪也在。几个人正中间,是一个长相讨喜娃娃脸的青色襦衣褐色裥裙的婢子。
见姜婼回来了,几人赶忙行礼。
“这是?”姜婼杏眼疑惑的看向那婢子,瞧着眼生不会是父亲觉得送一个不够又送了一个吧?
李媪忙道:“这是宣王殿下送来的聘礼,殿下道这名分定下后担心六娘的安危,于是便选了一个会武功的婢子贴身伺候六娘。”
她脸上都是满意之色,可见是觉得宣王想的很是周到。
那婢子立刻走上前来,屈膝捧上一份契文,道:“奴满月,会些功夫,这是奴的契书。若是主人愿意收下奴,奴此后一定尽心尽力保护主人安危,只要奴在一日,就绝不会让主人收到半分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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