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昇一愣,齐映月跟着下意识看了眼萧十七,他似笑非笑回望,闲闲倚靠在了床头。


    齐映月转开头,一言不发与齐昇走出去,打开院门,李水生一身月白锦缎长衫,清秀斯文又透着贵气,手上提着两个油纸包站在门外,上前见礼:“我听说镇里闹出了凶匪,还曾来先生家中搜寻过,先生与月妹妹可好?”


    “我们都没事,虚惊一场而已。”齐昇上下打量着他,笑着招呼:“有劳你关心了,快进屋来坐。”


    李水生应了声,看向站在一旁曲膝福身的齐映月,忧心忡忡说道:“那些亡命匪徒可不讲道理,月妹妹怕是吓到了吧,可惜我在县城一无所知,没能护着月妹妹。”


    齐映月看着李水生瘦弱的身躯,微笑着说道:“我没事,当时怕了一阵,过后就好了。”


    齐昇领着李水生来到堂屋,齐映月去灶间烧水泡茶。


    同里镇虽产茶,茶叶依旧很贵,平时吃得起的都是些碎末。她剪了纱布包成小包,泡了既有茶味,也不会吃得满嘴的茶叶沫。


    泡了两碗茶,提上水壶拿去正屋,李水生站起身接过茶碗,随手放在了案几上,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拿起带来的油纸包,说道:“这是我从县城给先生与妹妹带来的一点小心意,近来考试忙,考完之后又与同窗一起等着成绩,实在没闲心思出门,还望先生与月妹妹莫要嫌弃。”


    齐昇笑呵呵客套:“你还在读书,身上也没几个大钱,还破费作甚,只人来了就好。”


    齐映月站立一旁没动,李水生将油纸包放在她手上,温柔地说道:“先生替我着想,我却万万不能空手登门,如今我已考过县试,当年先生对我的教导,功不可没。”


    李水生又是一礼,齐昇听到考过了县考,由衷替他感到高兴,大笑着连夸了好几句,说道:“既如此,月亮你就拿下去吧,恰好家中买了只蹄膀,晚上水生就留在家里吃饭,我与你吃上几杯庆贺庆贺。”


    李水生含笑谦虚几句,眼神不时飘向齐映月,看得她的脸颊都微微发烫,捧着油纸包福了福身,匆匆回到了灶房。


    灶房里的香料与蹄髈还没收拾完,香料的气息扑面而来,齐映月赶紧分门别类收进柜子中。


    再打开李水生带来的油纸包,里面是些猪头肉熟食与一包茶叶,她拨了拨,应当是去年秋上的茶,她细心捡出里面的茶梗,留下了里面的粗大茶叶片。


    给她的礼,则是一朵粉色做成牡丹样的绢花,她平时从不着脂粉首饰,看了看便包了起来。


    晚上李水生要在家中吃饭,齐映月考虑了片刻,加上他带来的猪头肉,炖蹄髈,咸肉还剩下一些,加笋干一起蒸,也能下酒。


    地里的荠菜长得正好,蹄膀很大,从上面割些鲜肉下来,做荠菜鲜肉包,几道都是肉菜,不管是对李家还是齐家来说,都已足够丰盛。


    只是,还有萧十七这个大麻烦呢。


    李水生与齐昇要吃酒,你来我往会吃得很晚,不能及时给他送饭,只怕又会不得安生。


    现在也管不了他,齐映月没再多想,先去处理蹄髈。


    锅里加水加姜片葱段,煮开之后下蹄膀焯好水,清洗过后泡在清水中。


    升起小炉放上瓦罐,里面放些许的油,放了勺糖下去炒化,加了一半香雪海酒,一半热水,将蹄髈,挽好的葱,姜片,盐,酱油,八角桂皮等香料放进去。等到煮开之后捞去浮沫,然后转小火慢慢炖。


    这边炖着蹄髈,齐映月打了温水泡笋干,去后院摘好菜回屋,将泡着的笋干清洗一遍,再重新加温水泡。


    摘好荠菜清洗干净,煮开水加些许的盐烫过荠菜,捞起来控水。


    打开柜子里的面袋,白面已所剩无几,她咬牙干脆全部倒了出来,加了些黑面黄面揉得光滑后放置一旁。


    这边手脚麻利将蹄髈的鲜肉剁碎,挤了葱姜水进去拌匀,烫过的荠菜水已基本控干,也凉了下来。她再用力挤干荠菜剩下的水,切碎加进肉馅中,放盐搅拌好,擀面皮,皮薄馅大,包了一堆胖胖的荠菜鲜肉包。


    笋干又清洗一次后泡水,切了一盘半肥半瘦的咸肉,将笋垫在下面,加上几片薄姜,淋上些许的酒。


    大锅里面加水,等水开之后放上竹蒸笼,一层蒸包子,一层蒸笋干咸肉,念着萧十七的食量,她又洗了些米,一起放进去蒸。


    灶房里香气四溢,尤其是瓦罐里的炖蹄髈,肉香中带着酒香,红亮诱人。挑出里面的香料葱段姜片,将炉火加大了些收汁,没一阵汤就变得浓稠。


    若是淋在饭中拌了吃,她就算饭量小,也能吃上一大碗饭。


    本来是炖的整只蹄髈,完整无缺端上桌才好看,考虑着萧十七的臭脾气,齐映月干脆拿筷子将炖得酥烂的蹄髈拆开,分了些出来,加上蒸好的包子,蒸咸肉等,给他留了满满的两碗。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下来,齐映月点了灯盏,与菜一起提进正屋。


    李水生迎上前来接,她侧身避开了,齐昇笑着说:“水生快来坐,你是客,哪能让你动手。”


    齐映月摆好菜,李水生深吸一口气,夸赞道:“月妹妹的手艺愈发好了,只一闻到就令人食指大动,我在县城读书的时候,经常惦记着月妹妹做的吃食。”


    齐昇倒了两杯酒,招呼着李水生落座,“包子得趁热吃,唔,真香啊!尤其是这蹄髈,汁一定得加米饭吃才好。月亮,你可蒸了米饭?”


    齐映月说道:“蒸了,等你们吃完酒后,我再拿上来。”


    齐昇摆摆手,说道:“我平时也不能吃酒,水生还要读书考试,更不能多吃,今晚就意思着吃上两杯,等到他高中之后,再好生给他庆贺一场就是。月亮你快去把米饭拿上来,肉汁拌饭,也得吃得热乎乎才香。”


    齐映月笑着应了,去灶间盛了两碗米饭端上桌,留着他们自去吃酒说话。


    她回到灶间吃了个包子,舀了肉汁拌了小半碗米饭随便吃完,开始收拾灶台,等着他们吃完饭,李水生离开后,好给萧十七送饭菜。


    正屋里,齐昇与李水生的说笑声不时传来,齐映月坐在灶膛后,心不在焉听着,不时朝东屋方向瞄去。


    萧十七平时早早就叫饿,这么晚还没有吃上饭,他肯定早就怒发冲冠了。


    灶膛里的火快熄灭,齐映月又加了两根进去,温着锅里的包子与饭菜。等到柴快烧尽,正屋那边总算吃完了饭,齐昇与李水生走了出来。


    齐映月微松了口气,起身走出灶房,齐昇说道:“水生要回家去了,外面黑,月亮你去拿个灯盏来。”


    齐映月应了声,点了盏气死风灯提出去,李水生道谢之后接过去提着,与齐昇施礼告别,看向她迟疑了会,说道:“先生,我有些话同月妹妹说,就在门外说几句就好,望先生准许。”


    平时齐昇也不是古板守旧之人,两人已经定亲,当即应允了。


    齐映月跟着李水生走到门外,他停下脚步,深情地看着她,说道:“月妹妹,这段时日你可还好?我每天都盼着能考中,好早些迎月妹妹进门。”


    齐映月含羞垂下头,说道:“我在家一切都好,你不用操心我,你在外面直管安心读书,如今你考过了县试,以后也定会顺顺利利。”


    李水生微叹口气,神色为难,说道:“月妹妹,以前我在镇里读书成绩好,就不免轻狂了些,去到县里之后,方发觉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他语气晦涩,再重重叹了口气:“我家中贫寒,其他家中富裕的同窗,自小延请名师教导,我与他们相比,差得不是一星半点。我只得日夜苦读,如今方勉强过了县试。后面还有府试院试,秋闱春闱,哪怕考中进士之后,还需候着派官,背后若无人相帮,任你学问再好,也无出头的机会。”


    齐映月楞住,李水生神色黯然,又带着些与郁郁不得志的落寞,她一时摸不清楚他话中的意思。


    李水生勉强笑了笑,说道:“如今我也只在你面前说几句,连先生都没透露半个字,只因着月妹妹通情达理,能理解我。月妹妹,外面寒凉,你回屋去吧,我家去了,过两日我就得回去县学,等到考完之后,我再来看你。”


    齐映月点点头,道了声保重,送走李水生,关上了院门回屋。


    齐昇在灶房,正在从锅里拿饭菜出来放进篮子,见她若有所思进屋,也顾不上多问,急着说道:“我得先去给萧公子送饭菜,先前我就在着急,赶紧早些吃完将水生送走。”


    怪不得齐昇先叫着要吃饭,齐映月见齐昇被包子烫得直甩手,她赶紧上前帮忙,说道:“阿爹,我来吧。”


    齐昇吹着烫红的手指,余光瞄见一片粉色,转身回头,见萧十七穿着那身绣花粉衫,正斜倚在门边。


    齐映月跟着齐昇看去,只觉着实在是百般滋味,一言难尽。


    那身花粉衣衫,他竟然穿出了一丝风流的味道,像是走马观花的纨绔贵公子,恣意又张扬。


    只是,他就那么斜斜靠着,神色平静一言不发,却又似乎说过了千言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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