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澜序问完此句,便觉得是自己冲动了。


    薛寒鹜除却担忧自己的安危,还有什么旁的理由呢。


    他又不知道百兽窟里面有怎样的危险与机遇。


    他不过就是个方才知道了此般信息,听从自己师父的话做事的乖徒弟。


    自己这么一说,便真是生生给薛寒鹜扣了一顶有所企图的高帽子。


    庄澜序忍不住骂了自己一句,他究竟在作甚!


    竟能口不择言的,说出这么伤人的话语来。


    果不其然,他在薛寒鹜的脸上瞧见了几分苍白的神色。


    薛寒鹜定然是难过了……


    庄澜序舔了舔嘴唇,手往上又挪了几寸。


    从衣袖口,到了薛寒鹜的手腕之上。


    如今他已是环不住薛寒鹜的手腕了。


    可在他心底,总还是将薛寒鹜当做那个有些瘦弱可怜的少年的。


    薛寒鹜却比之庄澜序,更为紧张。


    他只怕庄澜序问出那句话,是因着看出了他的不对劲儿。


    发现了他有从前记忆的事情。


    他如今只想平平淡淡与庄澜序过完此生,再不招惹从前那些劳什子的一切。


    若不是时间的冲淡,他早在八年前的大选之上便已暴露了。


    他亦是慌张,可不过片刻便稳住了神色。


    仓皇编了一个由头,说道:“师父在我出关前曾言语,说要予我一个试炼的机会。非得我一人解决方可,万不能牵扯旁人相助。小师叔,我不是故意如此的,只是不想你太过忧心。”


    庄澜序也顺势接了话茬,略显窘然道:“原是如此。既是掌门师兄的要求,我便不再多问了。阿鹜,你快些去回话吧。”


    他长松了一口气,不过他还是不可能放薛寒鹜一人去的。


    左不过到时候,他寻个隐身咒,偷偷随在薛寒鹜身后好了。


    一则是为了不让薛寒鹜在百兽窟中受伤。


    二到底还是为了不让薛寒鹜碰到那滋育心魔的功法。


    庄澜序垂下望着薛寒鹜出门的眼神,又对着沈慢说道:“小慢,过些日子我也需得闭关,到时候积岚涧便交由你打理,你也务必不要荒废了修炼,可清楚了?”


    沈慢这次倒是没直接应声,反而道:“师父,薛师兄方才说,让我看顾好你,莫要让你与他同往的。”


    庄澜序如鲠在喉:“同往什么,我说我要闭关。”


    “师父。”沈慢坚定道,“你不该去的。”


    庄澜序看着他那笃定的眼神,就知道自己定然是瞒不住的。


    他无奈地叹息道:“兴许是我对你说多了他的好话,你如今竟是比之听我的,更听他的话了。”


    沈慢摇头:“是他说得对。”


    庄澜序一口浊气如同憋在心底,叫他怎般都吐不出来。


    半晌没说出一句话,干脆合了门扉,回了房间灌下一整盏的茶水。


    就凭那两个小的,还能看得住他?


    百兽窟作动一事,本就压不住。


    若不是庄澜序日日不离积岚涧,他恐怕也一早便听闻了。


    只这两日,沈慢总是坐在廊下瞧着他。


    好似真的怕自己一不留神,他就会偷跑出去一番。


    庄澜序不禁感慨,做师父做到他这个份上,恐怕也是绝无仅有的。


    他随意拨弄了发丝,理了衣衫。


    出门之时还特意轻咳一声,非叫沈慢看见他方可。


    沈慢腾地站了起来,拦住了他的去向。


    他一摊手,说道:“我不出极上墟宗,我就是许久未去药宗了。如今忽而想起,去找方洲叙个旧。”


    沈慢闻言,只道:“我与师父同去。”


    “好啊。”庄澜序瞬间同意,倒叫沈慢觉察到了几分怪异。


    只庄澜序一路上又是平静,到了药宗也多得是与方洲攀谈琐事。


    虽是提起百兽窟一事,也只言语其恐怖和些许处置的法子。


    并无什么不妥。


    久而久之,庄澜序便在沈慢的脸上看到了几分不自在。


    他从善如流道:“方师兄,可否寻个弟子,带我这小徒弟去药宗转转?我依稀记得你有一处药田,颇为有趣。”


    他朝着方洲挤了挤眼睛。


    方洲虽是不明就里,但约莫还是懂了庄澜序有话要悄悄对他说。


    便忙不迭地应了声。


    沈慢一时未曾反应过来,便已是被人领出了门外。


    庄澜序听着沈慢的脚步依旧停在门外,倒也不急躁。


    只是抬手织了个隔音罩笼在他方洲外,说道:“方师兄可是有什么法子,能叫我暂时隐匿灵力?”


    方洲思索片刻,从他的架子上翻找出来一个小小的瓷瓶。


    塞进庄澜序怀中,他又道:“吃一颗,能顶三个时辰。可莫要吃多了,不然非得叫你的灵力尽然散去。”


    庄澜序点点头,从里面倒出一颗,用帕子裹住:“那我便拿一颗吧,总归是够用的。”


    方洲也不多问,只又将瓷瓶放好。


    庄澜序撤了隔音罩,又是与方洲闲话家常了许久。


    这才出门去,见沈慢守在外面,装着惊讶道:“小慢,你没去瞧瞧药田?”


    见沈慢摇头,又道:“那正好,我们回去了。”


    就像真的不过来药宗叙旧一般——


    庄澜序不过稀松平常,回到积岚涧甚至传了晚膳,留了沈慢一起。


    只夹菜间,庄澜序又随意道:“对了,小慢。你若是得空,这些日子也去打听一番那百兽窟的事情。”


    沈慢一顿,将筷子撂在了碗边,说道:“师父,您请莫要再想与薛师兄同去百兽窟一事了。”


    庄澜序摆摆手,笑道:“不是我,是你。”


    沈慢一惊:“什么?”


    庄澜序又道:“我总想着,也要将你塞进此行里面去。此般你若也同去了历练,倒也能积攒许多经验来。这是百利而无一害之事,你可能明白?”


    沈慢终归是绕不过庄澜序的,信了大半。


    翌日,沈慢便寻来了不少关于百兽窟的消息。


    同时也告知庄澜序,三日后他们便要出发了。


    庄澜序布置好了一切,就等个准确的日子。


    听闻此消息,也点点头道:“好,我去同掌门师兄言语一声。小慢,你可是要随我同去?”


    遭了药宗那一场,沈慢倒是有些束手束脚了。


    更何况,他方才也略施小谎,便不再拘着庄澜序了。


    庄澜序见他摇头,优哉游哉地便招了云,去往掌门的住所。


    只甫一过了积岚涧的山头,他就将云端降了下去。


    他吞下了方洲给他的丹药。


    这丹药能掩盖三个小时他的灵气,那时候即便是沈慢察觉到了,也追踪不到他的位置了。


    他怎会不知沈慢说的三日后出发一事是假的。


    既是百兽窟的事情急到薛寒鹜这向来像是长在他的身上,出关第一件事便是来寻自己的人,竟是许久未来积岚涧。


    那他们就不会再拖上三日再去。


    更何况他又不是什么蠢钝的,他还有方洲这个盟友呢。


    只他如今做这么一遭,倒像是逃跑的阶下囚一般无二了。


    哪里还有一点长老与师父的尊严?


    百兽窟离极上墟宗并不算太远。


    若是御剑行云,多不过半日便到。


    只是庄澜序也得赶在他们破开百兽窟的那一道缝隙关闭之前,将自己也塞入其中。


    如此这般,唯有多消耗些灵力,将行云速度催快些了。


    只不出两个时辰,庄澜序便远远地瞧见了薛寒鹜一行人。


    他敛了身形,干干脆脆地跟了上去。


    左不过他如今身上没有灵力波动,更隐匿了起来。


    恐怕就是到了薛寒鹜的身前,薛寒鹜都察觉不到。


    但他倒没真的做此事,只是一头扎入了队伍之中。


    与他们并肩而行。


    但薛寒鹜好似觉察到了什么一般,微微抽动了鼻子。


    他皱起了眉头,深深地在其间画了个川字。


    沈慢怎般回事,竟是连小师叔都看不住!


    其实他不想让庄澜序前来,除却怕庄澜序遇到危险,又非要替自己阻挡。


    更多的却是怕他们若是当真被困在百兽窟中,非得《猎骨》的功法不得出。


    那时候……庄澜序恐怕会对他的身份有所察觉。


    他不能做任何无把握之事。


    需得将庄澜序劝回去。


    庄澜序趴在云端,困顿地打着盹、放着松。


    而后便是只觉一阵风拂过,他的后颈便被人擒住了个正着。


    来人唤道:“小师叔。”


    庄澜序骤然睁大了双眸——


    薛寒鹜怎么知晓他来的?


    他不是灵力也掩盖得好好的,障眼法也不会叫薛寒鹜这个修为不如他的看出来。


    还是他哪里出了差错?


    这可不得了了。


    他不言语,薛寒鹜便又道:“小师叔怎么还是跑来了?我不是让沈慢留住你的吗?”


    薛寒鹜的嗓音中,多带了几分凌厉与压迫。


    让庄澜序都有些不适了。


    庄澜序挣脱了薛寒鹜擒住的后颈,在他们周遭织了隔音罩。


    也不现身,只说道:“小慢怎可能拦得住我。薛寒鹜,你怎么知悉我来的?我的术法与丹药,分明无误的。”


    薛寒鹜轻笑一声,叫庄澜序顿时一阵战栗。


    继而又道:“是味道。小师叔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上总是有那一股若有似无的积雪草味道吗?”


    庄澜序哪里知晓薛寒鹜鼻子竟是这么灵光。


    他将一口银牙咬得咯吱作响。


    薛寒鹜又明知故问道:“小师叔为何非要来?”


    庄澜序斜他一眼,道:“我从未见过兽潮,想来看看。”


    薛寒鹜环着手臂,显然并不相信。


    庄澜序干脆破罐破摔道:“是为了你,尽是为了你!你还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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