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澜序倒不是非想要出这个风头。


    只是如今他不出手震慑一番妖兽,让其知难而退。


    后面只会越来越多。


    他用指尖轻敲了敲薛寒鹜,深吸了两口气,撑着说道:“我先坐一下。”


    他其实只是因着灵力消耗得太快太猛,才脱了力。


    在一旁顺着气息,行个一周天,约莫也能缓和过来。


    只是他瞧着周遭尽是对他满腹称赞的弟子。


    实在若是此时泄了气,叫他里子面子都不好看。


    趁着那些弟子们收拾残局之时,薛寒鹜撑着庄澜序坐在了一旁。


    为了使庄澜序瞧着更自然几许,他又将熟睡的小姑娘倚在了庄澜序的身侧。


    庄澜序向着他投去一个感谢的目光,便自顾自地稳着气息,吐纳着天地灵气。


    不出一炷香,他便呼出了一口浊气,脸色也好了许多。


    这会子他才能多做思虑,对着依旧守着他的薛寒鹜问道:“阿鹜,你怎么……”


    “小师叔是想问我,如何知晓你耗费了灵力了吗?”薛寒鹜直截了当地挑明了此事,继而又道,“小师叔脸色不对,脚下又虚浮。还有——”


    “还有?”


    薛寒鹜深深地看了一眼庄澜序,又含糊其辞道:“没有了。”


    他如何不知道?


    庄澜序的修为灵力,甚至于他一个表情动作。


    他皆是洞悉。


    又如何发现不了?


    庄澜序是不信的,但是也没再细问。


    如今妖兽横行,他们只清理外面的只是治根,却不治本。


    终归是要到百兽窟处,瞧瞧那缝隙是缘何而开。


    还有妖兽作动是因何而起。


    庄澜序约莫心底也猜到了大概,薛寒鹜此行,必是要入百兽窟深处一遭了。


    这是原书纠正的错误,非要将薛寒鹜掰回那取得《猎骨》的“正道”上去。


    他看着在外围睁着双眼,但已偃旗息鼓的妖兽。


    又是给了薛寒鹜一个眼神示意。


    薛寒鹜便道:“如今妖兽已得威慑,暂时不会作动。我们先分成两队,一队守夜的同时再搜索些许,另一队先做歇息。等夜半后,再行交换。”


    众人散去,自然而然地分好了队伍。


    他们历经半日的寻觅和与妖兽的一战,也是疲累。


    但还是默默无言地撑着,听从了薛寒鹜的安排。


    庄澜序方要言说,让薛寒鹜睡下休息,自己替他守这整夜。


    便见薛寒鹜已是脱下了外袍,铺在自己的面前。


    继而又道:“小师叔可是想替我守夜?阿鹜舍不得的。你本就虚耗灵力,如今更是要休息的时刻。”


    庄澜序一哽。


    他又是被薛寒鹜提前抢了说辞。


    但见薛寒鹜坚持,他也未曾推脱。


    只把外袍又套回了薛寒鹜身上,自己和衣而眠:“那夜半过后,记得唤醒我来替你。”


    许久,方才又轻声说道:“你若是冻病了,我也舍不得的。”


    薛寒鹜听了个一清二楚,却碍着庄澜序的颜面,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但唇角却止不住地上扬。


    这场景,上辈子他倒是未曾体会过。


    但他太过了解庄澜序,也猜得到庄澜序下一句想说些什么。


    只还未有两个时辰。


    那些个没开蒙的妖兽,又蠢蠢欲动起来。


    庄澜序睡得沉。


    不知因做着什么美梦一般,面容上尽是餍足的神色。


    薛寒鹜看他看得痴,却是被妖兽打扰。


    目中立刻闪了厉色,如一道道寒冰利刃,生生割在妖兽身上。


    走在前面的几只妖兽一顿,似是有些惧怕。


    它们犹豫不决,被后面的一推搡,更是烦躁地哼唧了几声。


    薛寒鹜将灵气藏在指尖,只待着那些个妖兽再上前一步,便远远地就取了他们性命。


    他如今虽是有两辈子的修炼积累,可不过是方法,却不是修为。


    他仍只是个天资卓越,但修为不胜的青年罢了。


    但他做过那么多年的魔尊,凭的便是一个赌字。


    如今,他就是在赌,这些个有一部分灵智的妖兽,会惧怕他的一击必杀。


    果不其然,那走在前面的妖兽终于是耐不过后面的推搡。


    又愤愤地迈了几步,小心翼翼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可笑。


    薛寒鹜便没再等,直截了当地一道灵力划破夜空。


    如一柄伸长的剑,将最前面的妖兽刺透。


    妖兽们尚还不明就里,就已是害怕地作鸟兽散。


    若非不是庄澜序傍晚那一遭,如今他这么恐吓妖兽,定是不会起作用的。


    薛寒鹜勉强咽下了一口腥甜,又是瞧了一眼庄澜序。


    方才打坐调息起来。


    好在无人瞧见他刚刚那一招。


    不然恐怕会坏了他的事。


    而后,他背靠在一侧的断壁残垣上。


    又低声说道:“如今的修为,还远远不够啊。”


    他甚至不能护着庄澜序。


    反而要他的小师叔再一次、又一次把他挡在身后。


    直到天蒙蒙擦亮,庄澜序感受到了眼睛上的光,方才悠悠转醒。


    他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甫要舒展一下筋骨,便忽而想起他如今处于什么境地。


    他陡然清明过来,一打眼就瞧见了对面环臂而坐的薛寒鹜。


    薛寒鹜看他醒来,只道:“小师叔睡得可好?”


    庄澜序嗔怒道:“你怎么没有唤我?”


    “什么?”薛寒鹜摊手,只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模样,“小师叔说过了,让我唤你起来吗?”


    庄澜序屏着一口气没发出来,使劲儿才憋了回去。


    他分明说了,薛寒鹜也分明听见了。


    这薛寒鹜,是怎么一回事?


    他不明白,但那边的弟子们也大多醒了过来。


    而小姑娘也饿得哭了起来。


    他们是灵修,几日辟谷是可行的。


    但小姑娘不过是个凡人,自是要吃食的。


    只是他们带的干粮小姑娘根本嚼不动,更别提有些弟子提议的,杀了妖兽烤肉来吃了。


    眼见着小姑娘瘪着嘴,眼睛里滚着泪水就要大哭起来。


    旁边草丛中却是悉悉索索地出了声。


    庄澜序顿时将小姑娘抱在怀中,右手也将折扇持好。


    但片刻后,草丛中只是钻出了一个老妪。


    看见他们,方才小心翼翼地说道:“仙、仙人,我家中还有些米糊糊,能给这孩子喝的。”


    随着老妪喂小姑娘的时候,庄澜序这才知晓——


    这妖兽在清晨时刻最为虚弱。


    虽是凡人仍杀不得他们,但也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出来寻找亲人,再生活做饭,不至于将自己困死。


    今日老妪就是出来找自己的儿子媳妇的,只是未曾找见,就见到了庄澜序一行人。


    她瞧着小姑娘与自己的小孙子年纪相仿,实在是有些不忍心。


    看着小姑娘吃完米糊,打了个饱嗝后。


    老妪这才又道:“估摸着我那小孙子也凶多吉少了。对了仙人,我们尚还有几户人家围在一起,你们……能不能帮帮我们?我们大多都是老幼病残,也曾想过逃跑,但那几个人……都被妖兽嚼了、吃了……”


    庄澜序没有犹豫,直截了当地应了下来:“这本就是我们该做的。今日便有极上墟宗的弟子带你们先行离开,余下的妖兽我们亦会清缴干净,还你们一片净土。”


    老妪摇摇头,抱紧了小姑娘,又道:“我们没人在想回这伤心地了,只希望以后再也没有妖兽伤人之事了。”


    庄澜序回首与薛寒鹜对视一眼,终归叹了气。


    没再说什么。


    清晨不过短短,他们需得抓紧时间。


    薛寒鹜布置了下去,分了些许人带着受伤的女弟子与百姓撤离。


    而余下者,则协同去清缴这逃出来的妖兽。


    趁着虚弱之际,又泄着心底愤恨。


    手起刀落,便将这些吃人肉、喝人血的妖兽斩杀过半。


    余下的,又是等了一日清晨。


    几乎将妖兽都清理殆尽。


    弟子们见到满目血污,亦是慨叹:“终是完事,我们也该能放松一番了。”


    薛寒鹜当即泼了冷水,道:“我们还未曾探得作动的缘故,未曾封闭百兽窟的缝隙,算不得完事。”


    众人又唉声叹气。


    庄澜序却是笑道:“左不过,我们还有一日的修整时间。如今没了虎视眈眈的妖兽们,大可轻松一些。”


    又多是说庄澜序好,言语薛寒鹜拿着鸡毛当令箭的。


    不过这回庄澜序没再训斥他们,只是朝薛寒鹜努努嘴:“阿鹜,你故意的?”


    薛寒鹜又微睁了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庄澜序,问道:“小师叔在说甚?”


    庄澜序如今好似了然了薛寒鹜的路数,干脆开门见山道:“方才刻意让我得个宽厚的名声,可不是你故意的?”


    他预备了一肚子的话语,来游说薛寒鹜不必这般。


    他才是掌门亲传,自己倒不在意什么劳什子的好名声。


    但薛寒鹜却不想如此。


    上辈子为了报复原身,他毁了他的小师叔的一切——


    包括积岚涧与名声,让庄澜序成了灵修界的笑谈。


    如今,自己如何无所谓,只要庄澜序好。


    便什么都好。


    薛寒鹜看着庄澜序欲言又止的模样,轻笑道:“是,我想小师叔好。”


    “阿鹜,你不该……什么?”庄澜序将口中话尽然咽了下去。


    方才薛寒鹜说的是……是?


    他怎得能说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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