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卿卿回去的时候,尚仪局的姑姑就已经来叫人了。候在门口的罗锦绣见她回来,连忙拉起她的手,往采选地点奔去。


    辛子苓和沐宜则已经提前过去占好位置。


    等苏卿卿到地点,站好后,才发觉自己很靠前。


    罗锦绣向她抛个媚眼,给她一个得意的眼神,“怎么样,聪明吧?这叫吃一堑长一智。”


    苏卿卿看向成为领头的四人,难得苦笑道:“确实聪明。”


    通常第一排都会被留下,因为后排要以此作为参照。也就是说,她们今天要作为后排比美比气质的标准。


    正在这时,罗锦绣忽然瞥见苏卿卿的宫裙破了几个小洞,小声提醒道:“卿卿,你的衣服破了。”


    苏卿卿低头看了看,只见双膝膝盖处肉眼可见三四个小洞。她今日所穿衣裙是粉色,而里衣又是白色,所以略有些显眼。


    “没关系。”苏卿卿淡定道。


    若以此被淘汰,那最好不过。


    罗锦绣眼睛瞪得很圆,对她淡然的态度表示困惑。要知道,在宫廷内衣衫不整可是有罪的,正欲告诉苏卿卿,高阶上的两位姑姑突然走了下来。


    “都住声!这是在宫廷内,不是在你们府里。”环视一圈,其中一位沉声喝道,“皇宫之中,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自己要在心里掂量清楚。”


    苏卿卿眼睛发飘,在想着自己何时候脸上才能生出红点,只见那位姑姑突然走近自己。


    细长的眼睛扫过她膝盖处的衣裙,视线缓缓向上,落在苏卿卿的脸上。


    “这位秀女,宫裙不过昨日才发下去,你衣裙上的破口,打哪来的?”


    苏卿卿知道这时候该要跪下去,但是她没有,只低着头,装作十分畏惧,颤抖着嗓音:“姑姑,我,我……”


    罗锦绣以为她被吓住了,连忙为苏卿卿辩解,“姑姑,是,是这样的,昨天领回衣服时,臣女不小心摔了一跤,才……”


    “你当衣服是纸做的?”翠萍沉声打断她的话。


    苏卿卿不想牵扯到旁人,喊了声“姑姑”,躬身向她请罪,“事情是这样的,臣女今日见花圃中被谁扔了只手绢,心想这样会影响观赏,便提着裙子走到里面将手绢捡了出来,不曾想竟然被荆棘划破衣裙。方才是怕说出来会影响皇宫声誉,便支支吾吾着不敢说。请姑姑恕罪。”


    听她说完,翠萍姑姑回头看了一眼,沉吟道:“念你们是初犯,便不追究了。”


    两个姑娘相视一笑,皆松了口气。


    翠萍姑姑打量苏卿卿一眼,转身走回去的时候,嘴角微抿了些笑意。


    再选第一步是看站姿,兰茕姑姑在前面示范,让她们跟着做,坚持一盏茶的功夫则能顺利通过。


    今日太阳格外烈,不一会儿,众人脸上都冒出了汗珠。


    在这过程中,苏卿卿几次动腿,可姑姑们都没有看到。


    瞥见自己左侧的女子似有些站不稳了,苏卿卿心里有点欢喜,也就又小幅度动了动腿,想以人多引起注意,毕竟自己动静不能过大。


    约摸着姑姑们就要从后面走过来,苏卿卿又歪了歪脑袋,这一看,竟然看到个老熟人。


    她左侧的女子正是吏部尚书之女秦若仙,也是李瑾后来的秦承徽。


    此女之前没少欺负过她,真真嫉善如仇,趾高气扬,先前在东宫见她能接近太子,故时常背地里戏弄她。剪坏她的衣物,将蛇放在她的被褥里等等自然不在话下。


    若能在出宫前拉她下水,倒不失为一件坏事。可对方毕竟是尚书令之女,弄不好还是内定,依照她这点薄弱之力,纵然有心也是无力回天。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灼灼,引来了秦若仙的注意。


    其实她也早注意到苏卿卿,在姑姑问话时,看到身侧面容姣好的女子,不觉有了压力感。方才就在心里盼着姑姑狠劲骂她,最好让她收拾包袱滚蛋。可是事实并没有,她却安然无恙的站在自己身侧。


    秦若仙嘴角带着笑意,心想这下可终于让自己抓到了把柄。她得意的看一眼苏卿卿,随后举手扬声道:“姑姑,我要举报,她方才动了!”


    翠萍姑姑走来的时候,苏卿卿依旧保持着转头的动作,她暗暗窃喜,这下该能落选了吧。


    须臾,忽觉秦若仙这话怪怪的。


    翠萍姑姑这时候已经来到她们面前,苏卿卿这才转过头,眉眼低垂,等待着她发号施令。姑姑一声令下,她就能离开这庄重巍峨的宫殿了。


    绣着兰花的鞋子只在她面前停留了片刻,姑姑忽抬脚,走向她身侧的秦若仙。


    “你若不动,怎知她在动?”


    翠萍姑姑的话飘进耳边,苏卿卿有一瞬间的恍惚。


    又不自觉地朝身侧望。


    这姑娘,怕是脑子不好啊。


    秦若仙飘忽的眼睛正好瞟到了她,拧眉指着苏卿卿,“姑姑,她又看我。”


    “是她看你,还是你在看她?”翠萍姑姑冷着声音将她严厉批评了一顿,“我是让你们自己别动,管旁人做什么?”


    时间差不多了,苏卿卿欲要开口请罪离去,那秦若仙又抬手指向她。


    这次指的是苏卿卿的脸,惊恐万状:“你,你的脸……”


    苏卿卿抬手在脸上摸了摸,想着是不是起了红点,又侧首将整个脸对着秦若仙,“我的脸,怎么了?”


    秦若仙哇哇大叫起来,惊惧着后退,视苏卿卿为瘟疫,“你,你,你别过来啊。”


    这样一吼,众人都不淡定了,纷纷去看她的脸,皆被吓了一跳。


    只见苏卿卿白皙如玉的双颊上,生了红色斑点,渐如绿豆粒般大小,足足有十余颗。


    “快,传太医——”


    众人慌作一团,抱头鼠窜。苏卿卿则淡定如常,一脸懵懂地对着想要靠近自己的罗锦绣说:“你们别过来,万一传染给你们就不好了。”


    然后挤作一团的贵女们更是受不住了,叫苦不迭。“姑姑,赶快将她关起来啊。”


    两个宫女掩着口鼻将苏卿卿架走了。


    苏卿卿被安置在景洪宫的偏殿。所有人都戒备起来,只消片刻每个人的脸上都罩了层面纱。


    景洪宫较为偏僻,多是用来安置使臣外客,平日除了宫女过来简单打扫外,常常空无一人。


    常年不住人,屋子里散发着淡淡的霉味,冷冷清清,就算开了窗子阳光都照不到这里。


    耳边一下子安静下来,她还来不及适应,走到铜镜前看了看,这会儿,红点竟然蔓延至额头上。


    她的脸现在看起来就像白面馒头上点着密密麻麻的血滴,瞧着极其不舒服。


    苏卿卿干脆就坐到了榻边等着太医过来。


    一会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进入两个带着面纱的人。


    走在前头的,提着只药箱,想来便是太医院的医师了。而后头跟着的,是位姑娘。


    刚一进来,就唤了声“小姐”。


    是沁心。


    苏卿卿面上一喜,起身就要走过去,却被太医制止。


    “姑娘,使不得啊,使不得。”


    苏卿卿被盯着坐了回去,胡子花白的老太医当着她的面又蒙了一层白纱。


    这才敢走过去。


    太医看着她的脸,“姑娘这症状从何时有的?”


    苏卿卿如实回答后,他又问,“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苏卿卿摇头,太医脸又青了一点。


    “姑娘这段时间里可有接触到什么?”


    苏卿卿道:“一朵花。”


    “什么样的花?”老太医心情好了一点。


    苏卿卿从怀里掏出从花园里采的黄花。


    指尖捏着铜钱般大小的花朵,递给太医。


    “我见它好看,就摘了下来。”


    老太医长吁一口气,一锤定音,“姑娘这是过敏了。”


    “过敏?”


    苏卿卿假装不知,老太医扯掉面上的纱罩,细细给她解释了一番,从药箱里拿出药膏给她。


    “坚持涂个两三日就好了。”


    苏卿卿道谢,让沁心送老太医出去。


    主仆两人坐回屋子里,沁心打开瓶塞,为苏卿卿涂药,看着她布满红点的的脸,又是一番忧愁,“小姐平日里也没习惯随意摘花啊,眼下这紧要关头,何时能好。”


    看沁心这样担忧,苏卿卿也不好说自己是故意的,只摸摸她的头笑道:“很快就好了,大不了回苏府去。”


    她换了个话题,“那选秀如何了?”


    “小姐走的时候,选秀就被叫停了。估计太医方才过去知会了,眼下应该进行着。”


    “那好,我在这休息一会儿。”苏卿卿说完就躺下去。


    沁心放好瓷瓶,凑过来问:“小姐,你是不是,不想参加选秀?”


    “我……”


    沁心叹了口气,“奴婢知道,小姐其实不喜欢平阳王。但小姐若出了宫,那可真的要嫁给平阳王了,婚事总不能拖着的。”


    这些她也明白。她只不过是利用李珩白来为自己争取不入皇宫的机会,但说真要嫁给他,那她肯定是不愿的。


    苏卿卿简单道了句:“放心,我自有分寸。”


    温太医将事情来龙去脉告诉了两位姑姑,大家终于放下心来,又开始秀女再选事宜。


    从这里出来的时候,温太医迎面撞见了太子李瑾。


    “孤方才见这里一片哄乱,发生了何事?”


    温太医躬身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李瑾顿了片刻,随后问道:“是何样的黄花?”


    温太医抬手,从袖子里掏出导致那位秀女脸上起红点的花,递过去。“此花无特别之处,可能因人而异,那位姑娘才会过敏。”


    李瑾接过花朵,托于掌心,默了片刻后,对温太医道:“行了,去忙吧。”


    温太医走后,李瑾掉头折回去。


    身后的刘德全不解。太子殿下本是要去乾庆宫给皇后请安的,这路才走了一半,他就折回去。这让他着实猜不透他要去哪里。


    于是小碎步跟过去,“太子殿下,您这是要去哪儿。”


    李瑾垂着眸,看着手中黄花,不语。


    做太监的,就要随时知道主子的动向,以便在进门前及时报喝。见主子不言,刘德全颠颠跟在他后面,“太子殿下,去乾庆宫走这里近些。”


    李瑾脚步一顿,又随即道:“孤今日吃的有点撑,想绕远路。”


    “那殿下要走哪条路呐?”


    李瑾抬头,目视前方,道:“最远的那条。”


    刘德全挠挠头,有点犯迷糊了,这最远的那条路……


    等他还没想明白时,就见李瑾已经走远了。


    刘德全忙抬脚跟上去。“太子殿下,等等老奴。”


    就在抬腿的这一瞬间,他猛然想起——太子殿下口中最远的路,不就是需要经过那景洪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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