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晋元帝和皇后早已经落座,随着太监唱喝结束,李瑾缓步走向座位。
晋元帝坐在主位,已有苍老之态,但容光焕发。他身侧是大晋国的皇后江氏,容颜未老,指涂丹蔻,举手投足尽显端装。
殿内秀女仅三十人,分别站成五列。苏卿卿去的时候,见众秀女已经到齐,于是就站在了最后一排。
内侍把秀女名单呈给晋元帝过目。老皇帝拿着名册,稍稍看一眼,便肃着面容递给了李瑾,“既然是为太子选妃,那就由皇儿自己来选吧。朕相信皇儿的眼光。”
“是,父皇。”李瑾接过名册,抬手翻了几页,“父皇,儿臣想到平阳王府上至今没有王妃,不如趁此机会,先给皇叔择一位?”
晋元帝点点头,“也好。”
李瑾转回眸,眸光在名册上搜寻,片刻后,他抬头,“父皇,儿臣觉得户部裴尚书之女裴思语尚可,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晋元帝略停一瞬,道:“此女贤惠,可。”
队列中,苏卿卿抿了抿唇,暗暗腹诽。此女可一点都不贤淑啊,心机堪比石头还重。
想起那前世,裴思语愣是要做李瑾的良娣,更想成为太子妃。整日心机重重,表里不一,日日想爬上他的床,而视苏卿卿为敌人。
因苏卿卿整日和患眼疾的李瑾待在一起,令她无从下手,所以对她怀恨在心。
不过,这下裴思语能走,东宫里也少了一个祸害。
皇后沈氏动了动眉梢,瞥一眼面前的女子,笑着语道:“本宫也觉得甚好。”
站在后排的苏卿卿,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明显看见裴思语的身子僵了一下,不舍地转头看了看李瑾,又不得不从命,走上前跪下行礼:“臣女遵命。”
待裴思语归位,有太监走到晋元帝身边耳语一句。
太监速速走出去,不一会儿,领着平阳王走到殿内。
“陛下,平阳王到。”
苏卿卿侧首,李珩白恰好从她身边走过,两人对视片刻,她收回了目光。想起昨夜发生的事,她脊背都在发凉。
李珩白走上前,“臣弟拜见陛下,拜见皇后娘娘。”
晋元帝摆摆手,笑容和煦,“皇弟,朕方才叫容之为你择了位王妃,乃是户部尚书裴元清之女,裴千金。”皇帝抬手指了指裴思语。
李珩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女子羞涩地抬起眸子瞧他一眼。
对于这位平阳王,京中众贵女也是早有耳闻。他虽是皇亲国戚,却更是战场上身经百战的将军,曾经为晋国打下不少胜仗。只是最近几年身子不好,便上交兵权,回王府养病,不经常出门,就连皇宫宴饮也很少参与。
众女都以为此人必定是位粗糙将军,可今天见到真面目,谁知却是位温文儒雅的俊俏公子。如此,嫁他为正妃,倒也不亏。
“皇兄,恕臣弟难以从命。”李珩白拱手。
这位亲王,是晋元帝最小的弟弟,待人向来都是温润可亲,平易近人,从未说过违逆兄长的话。
平阳王这话一出,在场的人皆面露诧异。
裴思语嘴角的笑容顿时僵住,羞红着脸,紧紧捏住裙摆。
“哦?为何?”晋元帝面不改色,倒是笑着问,“你可是已有钟意之人了?”
“回禀皇兄,臣弟前不久已有钟意之人,臣弟与她两情相悦,且互相赠予对方定情信物。只是……”
李珩白侧首,向后看了一眼,继续道:“臣弟所钟意之人却迫不得已,成为了秀女。”
“不知皇叔所说是何人?”李瑾抿了唇,笑容却没有温度,定定地看着身前的李珩白,“是否在这殿内?”
李珩白颔首,“在这殿内。”
语毕,他便抬步,从前面走向后方,绕到最后面,在苏卿卿面前停顿。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下,直接拉起她的手走到晋元帝面前。
“吏部文官苏攸值之长女苏卿卿,便是臣弟钟意之人。”
被平阳王紧紧抓住左手手腕,苏卿卿挣扎几次都摆脱不了,李珩白像是怕她逃跑似的,极其用力,似乎能把她的骨头给捏碎。
众贵女对她投来羡慕的眼神,可实际上苏卿卿却是忐忑不安。看来,他肯定知道昨夜偷听的人是自己。
这若真是落到这男人手里了,她还不得身首异处啊,想逃命都来不及,何谈羡慕?
李珩白察觉到她的反应,转头笑着轻声说:“阿卿,别紧张。”
见他自信满满的样子,苏卿卿十分担心自己小命不保。既然横竖都是一死,早死晚死都得死,她还不如选择留在宫里,至少死得慢一些。
腕处的手指突然下滑,李珩白将她的手紧紧收拢于他掌心。
苏卿卿木了一瞬,想抽回,可李珩白却攥住不松开。
“臣弟与她两情相悦,还望皇兄成全。”
这时,太监将名册呈至晋元帝面前。皇帝接过,面色突然变得凝重。
苏攸值之女苏卿卿,乃是为太子冲喜之人,青元寺中的主持早已经为太子算过命格。
太子弱冠之年必有一劫,只有此女能解此劫,帮助太子化险为夷。
“皇叔。”
李瑾扫一眼两人交握的手,起身走到李珩白面前。
“皇叔方才说与这位苏小姐两情相悦,还互赠定情信物?”李瑾语气淡淡,“可否给容之看看?”
“自然可以。”李珩白微笑,便从怀里掏出白绢,一层层剥开,拿出一支发簪。簪子样式简单,只点坠着两朵赤金色珠花。
李瑾颔首,转头看向苏卿卿,“那么苏小姐可否将皇兄给的定情信物,拿给孤瞧一瞧?”
说到定情信物时,他故意停顿,乌黑的眸子盯着苏卿卿。明明语气和善,但苏卿卿却感觉不出任何暖意。
李瑾让她拿出李珩白给的那枚玉佩,可现在玉佩就戴在他身上,她如何去取?显然,李瑾就是故意的。
苏卿卿垂着眸子,咬唇不语,双眼却有意无意地朝李瑾腰上瞅。
他身上的衣襟敞开了一点,玉佩露出来一个边角。苏卿卿凝眉注视着,不知不觉间,那个身子突然向自己靠近,低沉的男音在耳边响起。
“怎么,苏小姐拿不出来?”
苏卿卿抬眼,只见李瑾面容波澜不惊,抬手理了理外衣,玉佩则就毫无保留的出现在两人面前。
手上忽被人重重一捏,苏卿卿疼的蹙眉,下意识转头,就见李珩白眸子渐渐泛出寒光。
这下完了,她死定了。
“阿卿,本王给你的那块玉佩呢?”李珩白笑着看过来,眼神却是冰冷的。
“王爷。”苏卿卿试着挣脱他的手,“那玉佩,被臣女昨夜弄丢了。”
“哦?”李珩白眉眼突然柔和,手上的力道也减弱不少,温声问道:“阿卿可知丢在了何处?”
苏卿卿摇摇头,“不知。”
“臣女因小时候害了眼疾,到现在还留有病症。昨夜看不清楚路,导致迷路,被寻回时,并不知晓玉佩已丢。是今日换衣物时才发现。”
“那阿卿可知掉在何处?”
苏卿卿再次摇头,“臣女胆子小,昨夜走过小径,因四下无人,就走得急些,并不知道自己经过哪些小道。不过后来撞见一个小宫女,正准备问路,那宫女并不作答,神色匆匆的走开了,想来,许是被她捡去了。”
“宫女的模样,你可还记得?”
“不记得了,臣女当时害怕,以为是鬼。”
“那便是找不回来了。”李瑾抿唇,惋惜地看着两人。
“这便是有缘无分,弄丢玉佩为不详,仅代表上天不看好皇叔与苏小姐这段缘分。”李瑾恭敬地看着李珩白,“容之以为,皇叔还是另择她人为好。”
“苏小姐今日进宫,能站到这里,这大概是天意如此,是你我皆不可为之。”
“容之……”李珩白声音严肃几分,却依旧淡笑:“这是要夺皇叔的王妃?”
“此言差矣。”李瑾上前一步,靠近李珩白,“皇叔,容之不会做这种缺德且不仁不义之事,裴小姐才是皇叔的王妃。若皇叔真把苏小姐看作自己的王妃,那么苏小姐今日又为何出现在此?”
李瑾突然靠近他,在他耳边说了说了什么,说完又直起身后退一步,笑道:“皇叔今日给容之开了个玩笑,皇叔的好意,容之心领了。”
他唇角抿起弧度,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众人登时愣住,刘德全抬手揉了揉眼睛,简直不敢相信,太子殿下居然笑了?
苏卿卿十分在乎自己的手,却被李珩白使劲捏着。
“今日是给容之开了个大玩笑,方才为博容之一笑,便想出了这种法子来,让皇兄皇嫂和诸位受惊了。”
李珩白松开苏卿卿的手,把发簪塞回怀中,转身对她言道:“苏小姐,方才之事冒犯了。本王的确被小姐所打动,但奈何天意难违,也确实与你有缘无分。”
苏卿卿颔首道:“王爷言重了。”
倒不知李瑾对他说了什么话,才能让李珩白转变这般快。
刘德全走出来道:“既是开玩笑,那便皆大欢喜了啊,太子殿下还是抓紧殿选。”
“那苏小姐就归位吧。”
于是选秀又继续进行,从低位奉仪开始选起。
奉仪六人,昭训六人,承徽六人,选到良媛时,晋元帝似乎乏了,对身边的皇后江氏道:“朕头有些疼,皇后陪朕回宫吧。”
江氏面有不舍,笑着扶起晋元帝,“臣妾还想看看容之会选谁做良娣。”
“谁做良娣不一样呢。”晋元帝说完,又看向李瑾,“皇儿选妃,自是由他来做主了。父皇老了,都不知你们这些年轻人在想什么了。”他拍拍江氏的手,“走吧,回宫罢。”
皇帝回宫,众人纷纷行礼。
“儿臣恭送父皇!”
“臣弟恭送皇兄!”
“恭送陛下!”
皇帝一走,殿里压抑的气氛也在减少。
李瑾指了几个,接着又指几个女官,到最后只剩下良娣和女官的位置。
刘德全道:“还缺一位女官。”
“殿下,还剩下三位秀女。”
“哪三位?”
“左丞相之女姜月仙,工部尚书之女顾翡,苏右丞之女苏卿卿。”
“还有什么封位?”
“尚仪局女官一位,东宫良娣一位,良媛两位。”
“你们三人谁愿意做女官?”
“殿下,臣女愿意。”苏卿卿立即出列,恭恭敬敬的站在。
李瑾从名册上抬眼,“苏,卿卿?”
“正是民女。”她垂眸,内心欺盼李瑾放自己条生路。
“那你们两位?”李瑾看着另外两位秀女,“谁想做良娣?”
两个秀女相望一眼,皆异口同声说了个“我”字。
李瑾蹙了蹙眉,“两位小姐都想做孤的良娣,可这良娣之位只有一个。”
她们忽又异口同声道:“愿凭殿下做主。”
李瑾顿了顿,手指搁在桌上轻轻敲着,眸光从名册上滑过,“二位小姐皆做良媛如何?”
两人面面相觑,又不约而同道:“谢殿下。”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苏卿卿松口气。李瑾这时候也已经起身,抬步走过来。
苏卿卿给他让路。
李瑾走过她身侧时,刘德全捧着册子追上来,“殿下,少了位良娣的封位。”
良娣的封位当然是重中之重了,不可没有。
李瑾脚步一顿,旋即转过身,就站在苏卿卿面前,抬起眸子打量她。
“方才想做尚仪局的女官是你吧?苏右丞之女,苏,卿卿。”
“是。”苏卿卿垂着眸子应道,不知李瑾这狗太子在想什么,每次念到她的名字,好像故意把姓和名字分开。
“良娣便是她了,身兼两职,也不为过。”伴随着李瑾轻快的步伐,这道命令的声音渐渐飘远。
“……”苏卿卿看着他的背影,顿时感到无望。
她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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