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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我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你呢？”

    凌墨好似一瞬间陷入了幻觉之中。

    有人正在呼唤着他的名字, 凌墨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尽管对方就站在他眼前，一切犹如隔了一层拨不开、挥不散的迷雾。

    明明看不清楚, 凌墨却又总觉得那人的眼睛上蒙着一块白布。

    已经出落得比凌墨还要高的青年面露沮丧之色, 对方伸出指尖，似乎想要触摸凌墨的脸颊, 但却因为看不见, 而落了个空。

    于是青年面上闪过一丝失望，他看上去有些难过，凌墨听见了自己回答了青年。

    “再等等, 你很快就能看到了。”

    那声音极为冰冷, 没有任何一丝温度，尽管青年表现得极为沮丧，「凌墨」也没有要安慰的意思，说着, 「凌墨」的语气中甚至透露出些许困惑了, 他根本无法理解青年为何这般执着的想要看见自己。

    然而面对这样冰冷的语气，青年却好像早已经习惯了, 他面上露出一个笑来, 总算是找对了方向, 将「凌墨」拥入怀中。

    世界开始旋转，“凌墨”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稍稍睁大了眼睛, 青年发出一声轻笑, 虽然看不见「凌墨」脸上的表情, 但青年想, 「凌墨」现在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只可惜他不能看见。

    若是能快点看到就好了。

    心底觉得有点可惜, 青年稍稍垂下头，明明这人应当是个「瞎子」，什么都看不见，可「凌墨」却仿佛感受到了一股灼热的视线，这令他的身体僵了僵，面色也面对不自然起来。

    青年的脸颊与凌墨靠得越来越近。

    凌墨忽然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然而就在这时，路德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凌墨……”

    凌墨猛然从幻象之中惊醒过来，便见同伴的目光全都落在自己身上，路德皱着眉，目光流露出些许担忧：“凌墨，你不舒服？”

    凌墨眼中的迷茫渐渐散去，他目光恢复清明，沉默着摇了摇头，半晌，才哑着声音道：“我没事。”

    按了按太阳穴，凌墨有些头疼，他近来怎么总是看到幻觉？实战考核那次也是……

    而且看见的幻觉与真实无异，就好像……那是曾经发生的事，是真实的，不是所谓的幻觉。

    见凌墨神色如常，路德的担忧这才渐渐褪去，看了凌墨一眼，路德最终还是没能完全放得下心，他压低了声音：“你要是不舒服，可以去找阿雪，阿雪那里有药。”

    凌墨哭笑不得，但他又无法解释方才所发生的一切，只好点了点头。

    确认凌墨无碍之后，众人的目光再次落到漂浮在半空中的珠子上，海珠的光芒很柔和，并不刺眼。

    沐浴着这样的光芒，凌墨竟感受到了一种说不出来的舒服，那种感觉并不温暖，反而有些冰凉，但却恰到好处，仿佛在灼热的夏天迈入一条清澈的溪水中，浑身的燥热终于得到了平息，而原本因为燥热而烦闷的心情也彻底平静了下来。

    一切负面感情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祥和的心境。

    凌墨不由自主地想更靠近这颗神奇的珠子一些，但顾忌着周围海中城市居民对他们的防备，凌墨最终还是没那么做。

    一旁阿雪注视着海珠，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就如大祭司所言，海珠应当没有出现任何，难不成真的是中央系统的检测哪里出了错？

    这般想着，阿雪一直悬着的心稍稍落了下去。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旁观的凌墨却发现了些许端倪。

    海珠的光刚刚……黯淡下去了？

    凌墨稍稍睁大了眼睛，可等他再次望去，一切却有恢复如常，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他的错觉，而周围的人似乎也没有发觉方才的异常，无论是前来参拜或者路德、阿雪等人，全都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

    难道真的是眼花产生的错觉？

    凌墨不由得有些怀疑起自己，殊不知，在他看不见的角落，却有两个人表现出些许怪异，一个是路德，而另一个……则是郁语泽。

    只不过这两个人看的都不是海珠的方向，看着人群之外某个一身而过的身影，路德稍稍眯起了眼睛。

    郁语泽安静地站在原地，他仍是那副不在意周围任何一切的模样，眼帘微垂，郁语泽盯着地面，紫色的眼眸中却闪过一缕快得令所有人捕捉不到的幽光。

    神庙的海珠没有任何异常。

    至少就目前看来是这样，于是凌墨等人离开神庙后，又分头接连去探查了好几个地方，但全都没有什么收获，身体倒是变得疲惫不堪，只好回到暂时居住的屋子，略作休息。

    随着时间越来越晚。

    凌墨收起了手中的长刀，此时他刚练刀结束，出了不少汗，汗液浸湿了他身上的衣服，衣服紧紧贴在凌墨身上，勾勒出他精瘦的腰线。

    将练习用的长刀收回刀鞘之中，凌墨抱起一旁甩着尾巴看他练刀的小黑，眼睛弯了弯，凌墨摸了摸小黑的头顶：“回去吧。”

    凌墨转身，正要抬步进屋，却听不远处的拐角传来一阵吵闹的声音，他略略停住脚步，抬眼望去。

    “他、他要走了！”

    “那怎么办？要、要不你去？”

    紧接着是一阵推搡的声音，说话的人声音稚嫩，听上去像是小孩。

    凌墨眯了眯眼睛，忽然拐了个方向，朝着转角走去，于是争执着由谁先上前的几个小孩傻了眼，脸涨得通红，方才几个大声嚷嚷，皮得不行的小孩此时忽然安静下来，个个都攥着衣角，低着头，好像凌墨是怎样可怕的怪兽。

    “他、他居然发现我们了？！”

    小孩子压低了声音，自以为这个音量凌墨肯定听不见，殊不知，凌墨听得清清楚楚。

    “你们那么吵闹，若有人发现不了，那人肯定是个聋子。”

    凌墨没有开口，但下一刻，一个充满了笑意的声音却从背后传来。

    凌墨回头望去，便看见路德笑意盈盈走了过来。

    路德显然比凌墨要更擅长应付小孩。

    不过短短数分钟时间，方才还一副鹌鹑样的小孩子们再度变得活泼起来，叽叽喳喳的，简直比麻雀还要吵闹。

    “你们真的是外乡人吗？”

    说话的小孩叫阿息，黑发黑眼，在海中城市里算个格外普通的长相，他仰着头，圆溜溜的墨色眼睛盯着路德，目露好奇之色。

    “怎么，看上起不像吗？”

    路德仍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

    “那、那你们大陆那边真的有很多好吃的食物、很多好看的风景吗？”

    阿息的眼睛瞪得更圆了。

    “当然。”

    路德点点了头，但很快他的高兴又消失不见，他耸了耸肩，看上去有点蔫蔫的：“不过食物……有点贵。”

    有时候忙活几个月任务，结果几顿饭就能把吃饭的钱挥霍一空。

    闻言，阿息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你们大陆没有荧水石吗？”

    “荧水石？”

    路德愣了愣，他倒不是没有听说过这种矿石，只是据说这是一种非常珍稀的石头，仅是如指甲盖那般大小的一块，便能卖出天价。

    而荧水石的产地，便是海中城市。

    “我们这里有好多好多荧水石，妈妈说，大陆那边的人很喜欢这种石头，会用很多钱买。”

    海中城市会与陆地上的人做交易，这倒是奇怪，想起来时海中城市的居民流露出来的眼神，路德没忍住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结果就换来小孩子们鄙夷的眼神。

    “蛇神大人说海中城市不欢迎外乡人，但又没让我们不与外乡人做交易，妈妈说，只有傻子才会会拒绝主动送上门的钱。”

    “……”

    海、海中城市的居民倒、倒是挺精明的？

    这哪里单纯了？！

    毫不客气地说，基本整个海中城市的人到了陆地上，那都是有钱人，而作为圣子，阿雪更多有钱人中的有钱人。

    方才还不起眼的小孩在路德眼中瞬间变得金光闪闪，高不可攀，作为一个穷鬼，路德感觉有被冒犯到，他恶向胆边生，抱起小孩，毫不客气揉乱了小孩的头发。

    路德与阿息闹作一团，这边凌墨也被一个小孩扒拉住，不过这个小孩比阿息安静多了，他轻轻地拉住凌墨的衣角，目光望着凌墨手中的长刀。

    “这个？”

    凌墨下意识递出了手里的长刀。

    小孩眼睛一亮，赶忙接了过去。

    然而下一秒，没了凌墨的力量，长刀直直地陷入土地之中，小孩也摔了个踉跄。

    凌墨一愣，这才意识到不好，为了做力量训练，他买的是特制版的练习长刀。

    凌墨扶起小孩，他本以为小孩会哭闹，没想到小孩却依旧很安静，他不哭不闹，反而自己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朝着凌墨露出一个傻兮兮的笑容：“你刚才那、那样，好帅哦。”

    小孩做了个挥刀的姿势，但做得并不标准，还差点自己绊倒自己。

    凌墨看着，忍不住笑出了声。

    比起海中城市的成年人，这些小孩对凌墨这些外乡人的态度显然要好上许多，他们对外乡人充满了好奇，也没有那么多恶意，甚至向往着海中城市之外的世界。

    有的将捡来的玩具当成宝一样呵护，实则那玩具在大陆上早已是淘汰了的款式，大陆上的小孩早就玩腻了。

    有的拉着路德问东问西，路德说得东西越多，他们的眼睛便越亮。

    “好像去大陆上看一看哦。”

    这些小孩说出了和格维尔一样的话。

    路德和凌墨对视了一眼，路德忍了忍，没忍住问道：“那么为什么不去呢？”

    听见这个问题，阿息脸上流露出失落，他抬头，看向了某个方向，眼里有崇拜，也有对崇拜对象的不解，他用稚嫩的声音说：“因、因为蛇神大人不让我们出去，蛇、蛇神大人说……大陆上的人都是一群坏蛋……”

    第72章

    气氛有一瞬的沉寂。

    “不、不过……我觉得你们不像坏蛋。”

    话音刚落, 阿息忽然回过神，他仰头看着路德，语气有些别扭, 隐藏在墨发之中的耳尖有些发烫。

    闻言, 路德倒是笑了，他存了心要逗弄小孩：“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坏蛋？万一我是呢？”

    阿息呆了呆, 路德说这话时背着光, 面容隐藏在黑暗之中，再配上路德故意压低的声线，还真有一些大反派的感觉, 阿息咽了咽口水, 与其他小孩一起，不约而同后退了一步：“那、那你是吗？”

    “哈哈哈。”

    恶作剧成功，路德某种的暗色消失，爆发出响亮的笑声。

    阿息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被戏弄了。

    “你骗人！”

    明明看上去是个大人, 可谁能想到, 眼前这个「大人」竟会这般幼稚，就像个顽劣的大孩子。

    阿息鼓了鼓腮帮子, 很快与大孩子路德闹成一团。

    一旁的凌墨投去一个无奈的眼神。

    接收到凌墨的眼神, 路德干咳了一声, 为了在小伙伴面前维持形象，他绷着面色, 故意装出一副严肃的模样, 仿佛刚才毫无形象大笑的人不是他, 可惜阿息已经不相信他这种伪装了。

    “咳咳……”

    为了挽回小孩子们的信任, 路德清了清嗓子, 正色道：“我……姑且不算坏人啦。”

    刚一开口, 路德自己却顿了顿，仿佛想到了什么，他眼中闪过一道异色，眸光好像稍微黯淡下去，但很快，他又恢复了正常，只是原本要说的人硬生生拐了一个弯，变成了另一层意思。

    “大陆上的人有很多种，并不止分好人和坏人，有人表面和善，实则笑里藏刀，有人看似普通，却会为了利益而背叛朋友，有人看似不好相处，实则刀子嘴豆腐心……”

    路德说得头头是道，听得阿息这群小孩子一愣一愣的，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看着这群小孩，路德也不再多说，只是笑嘻嘻盖棺定论：“总之，这个世界上什么人都有啦，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意识就是说……”

    对着一双双好奇的大眼睛，路德努力复述在电子书上看到的内容，而凌墨则负责在路德卡壳的时候，给路德提示，不过因为两个人都是学渣，所以有时候也会回答不上小朋友们的回应，引得小朋友们投来鄙视的眼神。

    楼下气氛正好，而楼上一双眼睛却在暗中注视着这一切。

    郁语泽靠在窗边，眼帘微垂，将楼下的一切全都收入眼中，视线缓缓移动着，最后落在站在路灯旁的少年身上。

    少年的面容被昏黄的灯光照亮，脸上是灿烂的笑意，不知道路德做了什么滑稽的举动，引得少年笑得弓起了腰，眉眼明媚，宛若温暖的春光，毫无阴霾。

    郁语泽修长的指尖忍不住落在玻璃窗上，额头轻轻贴着玻璃，郁语泽目光晦涩。

    自从那天生病过后，郁语泽的视线便时时停留在凌墨身上，越看，便好像越移不开，眼前活泼的身影与记忆中的人渐渐重合，郁语泽眸光晦涩。

    真的好像。

    他想，放任这么一个与那人如此想象的人在眼前，早已腐烂就好像再次被撕开，痛到郁语泽忘记了呼吸，可又忍不住想要去追寻那人的身影。

    尽管郁语泽不愿将两人弄混。

    因为这无异于亵渎他心中的神明。

    可有些事情，不是不想，便能够不发生。

    郁语泽难耐地闭了闭眼，他竭尽全力让自己不再去思考，然而他没有做到，心底某个声音总在扰乱他的平静。

    【万一真的是……他呢？】

    绝无可能！

    “闭嘴！”

    郁语泽眼中染上些许猩红，像是忍耐着什么，他呵斥着那个声音，此时的他看上去像是一头困兽，努力地想要挣脱铁笼，却不得其法，反而把自己弄得浑身是血。

    烦躁地拿过一旁的小纸条，郁语泽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小纸条是有人在神庙之中，偷偷塞给他的。

    小纸条上满是奇怪的符号，根本不是文字，但郁语泽却看懂了，心中的烦闷渐渐平息下来，他稍微皱起眉，看了窗外的凌墨一眼，而后眉头舒展，郁语泽打开了另外一扇窗户，一跃而下，趁着无人发现时，悄悄离开了。

    按照纸条的指引，郁语泽来到了一间普通的房子前，房子其貌不扬，是海中城市里最为常见的建筑，但当走入房间时，郁语泽却发觉房间之中一片漆黑。

    不过如今的郁语泽早已从生病的状态之中恢复过来，意识也还算清醒，自然是不惧黑暗的，脸色没有多少变化，郁语泽抬脚迈入了黑暗之中。

    “咳咳咳……你来了。”

    听见脚步声，隐藏在黑暗中的轮廓动了一下，紧接着是咳嗽，和轮椅转动的声音，一个青年渐渐出现在郁语泽眼前，青年声音有些沙哑，但不难听出，他原本的声音其实不错。

    “温文舟。”

    郁语泽冷冷吐出青年的名字。

    “说吧，你们这次又想干什么？”

    温文舟苍白的脸非笑似笑，他倒也不在意郁语泽这种态度，弯腰又咳嗽了几声，温文舟移开了抵在唇边的手，却没有回答郁语泽的问题，只道：“你应该多多少少猜到了。”

    温文舟脸上还带着笑，他从小被世家培养长大，举手投足间都充满了优雅，仿若一个温和体贴的贵公子，如果忽略他眼中满满的恶意的话。

    跟随着温文舟的视线，郁语泽望向一旁被放置在屋里的奇怪机械，机械并不大，一个人便能轻轻松松抬起来，而机械的能量条正在连续不动的变化着，就在郁语泽踏入屋里的那一刻，能力条已经快接近中间值。

    “你们在抽取海珠的能量。”

    温文舟挑了挑眉，不可置否，算是默认了。

    “海珠能量一旦耗光，海中城市也会随之毁灭。”

    郁语泽声音冷淡，收回了视线，他说出了这一行为的后果。

    温文舟耸了耸肩，颇不在意：“那又如何？就算这个世界毁灭也与我无关。”

    现如今的温文舟早已不复温柔，在活下来的那一刻，他就变成嗜血、渴望破坏的疯子。

    单手托着白皙的脸颊，温文舟弯了弯眼睛：“别装了，你也不在意这些的不是吗？”

    郁语泽没有反驳这一点，他知道自己已经腐烂，旁人的事情与他无关，郁语泽唯一的感情全都倾注在了凌墨身上，可凌墨已经死了，郁语泽早就成为了一具空壳，无论是什么都难以调动他的情绪……本该是这样，可想到这里时，郁语泽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方才看到的一切，少年站在灯光下，笑得灿烂。

    郁语泽忍不住勾了勾指尖。

    海中城市若是没了，那人也会死吧？

    温文舟注意到了郁语泽的小动作，当即眯起了眼睛。

    “你不会心软了吧？郁语泽你最近可真是奇怪，再这样下去……唔……”

    温文舟没有说完，但郁语泽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再这样下去，他必然会失去组织的信任，而统领组织的人也必定会着手对付他。

    郁语泽不惧死亡，也不稀罕所谓的信任，只是……现在他还不能失去那可笑的信任，害死凌墨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包括他自己。

    心中最后一点动摇消失不见。

    郁语泽目光冷了下来，他垂下眼帘，轻声说：“自然不会，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温文舟稍稍蹙起的双眉终于舒展开，他露出了满意的神色，指尖敲了敲轮椅的把手，温文舟微笑起来。

    与此同时，机械上显示的能量条也在逐步攀升，就在郁语泽和温文舟交谈的时候，能量条由绿色变成了橙色，已然达到了中间值，尽管如此，它仍未停下，仍在继续上升着。

    黑暗之中，一双金色的竖瞳猛然睁开。

    ——

    阿息等孩童散去之后，凌墨便回到自己的房间睡下，一天劳累，他很快进入了梦乡。

    然而，不只睡了多久，凌墨便听见了一声痛苦的嘶鸣，震耳欲聋，那声音持续了一会才散去，而凌墨的耳朵也微微作痛。

    不知道为何，听见这声嘶鸣，凌墨脑海中便浮现出一条白色的巨蛇，他从床上起来，听见外面传来仓促的脚步声。

    凌墨打开门，便看见阿雪□□着脚站在冰凉的地板上，神色惊惶：“爹爹、爹爹他——”

    阿雪慌张得语不成调。

    爹爹？

    凌墨心中困惑，可还没等他来得及出声，便见阿雪急急忙忙跑下楼，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阿雪的状态不对，凌墨也只好跟了出去。

    只是脚刚一踏出大门，凌墨却被眼前的一幕震住了。

    蓝色护罩的光芒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格外黯淡，而护罩外，则围着几只体型庞大的黑兽。

    黑兽张着血盆巨口，露出细密的尖牙。

    它们横冲直撞，不断攻击着护罩，而护罩的颜色也越来越黯淡，连续闪烁了好几下，护罩消失不见，虽说一秒后它再度恢复，但黑兽却是蹭着这一空隙，冲进了海中城市里。

    一时之间，尖叫声、哭泣声、奔跑声充斥着整个海中城市，海中城市的居民从未见过这种阵仗，当即慌了神，有的软了腿脚，而有的则不管不顾，只想离黑兽远点。

    “砰——”

    黑兽撞碎了一座建筑，发出巨大的声响。

    眼看情况越来越糟糕，凌墨定了定神，与小黑对视了一眼，小黑很快领悟了凌墨的意思，变为了长刀。

    凌墨拎着长刀，毫不犹豫地朝着黑兽出现的地方赶去。

    第73章

    巨大的黑兽横冲直撞, 所到之处，皆是断壁残垣，除此之外, 还有人们的哭喊声。

    警卫队闻声赶来, 他们实力不错，训练有素, 但在如此庞大的黑兽面前, 他们还是显得有些束手无策。

    倒不是打不过，只是海中城市已经数千年没出现过黑兽了，人们早已忘却与黑兽的战斗方式, 黑兽的习性、弱点、能力, 他们一概不知。

    况且这次的黑兽着实颇为棘手，全身黑漆漆的，除了一张血盆大口，再无其他五官, 身体如钢铁一般坚硬, 刀枪不入。

    警卫队的人一时没了办法，有几个警卫队队员甚至差点被黑兽吞了去, 最终虽被森尼这个队长救下来, 但也是受了不小的伤, 黑兽似乎察觉到眼前这群家伙根本无法对自己造成伤害，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这些黑兽毫不忌口, 无论是建筑还是人类, 只要是到了嘴边的东西, 它们都不会放过。

    黑兽宛若入了羊群的狼, 畅通无阻, 恨不得再多咬死几个猎物。

    眼见黑兽漂浮在半空中的身体晃了晃，状似剪刀的尾巴一摆，张着猩红的嘴巴便要靠近路边一名来不及逃跑跌倒在地的稚童，森尼的瞳孔一缩。

    “畜生，你敢？！”

    森尼额头上爆出一道青筋，他慌忙地想要阻止，却因为离得太远，根本赶不上。

    发觉自己的孩子跌坐在地上，孩子的母亲本想折返回去，没想到，一回头，却看见了让她几乎心碎的一幕。

    “不——”

    她发出绝望的哭喊，她用尽全力地奔跑着，想要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可却因为跑得太急，跌到在了地上。

    “不、不要……阿微快跑！跑啊——”

    然而小小的稚童却不懂周围的大人为什么都变了脸色，朝着他不听叫喊，他眨了眨眼睛，抬头望着眼前陌生的巨兽，心底没有一丝恐惧，他甚至好奇地伸出手，想要去触摸对方，直到他听见了母亲的声音，母亲让他跑，于是稚童迷茫地试图从地上站起来。

    跑？往哪跑？

    稚童想，他不明白母亲为何在不停地流泪。

    黑兽可没有人类那么多心思和情绪，它唯一的念头就是填饱肚子，看着眼前的「食物」，它毫不犹豫便张大了嘴，想一口将食物吞下。

    尖锐的牙齿看上去怪异而恐怖，若是被这东西咬到一口，别说幼童了，就算是成年人，也会当场毙命。

    危急关头，一道银光一闪而过，一道黑影如飞鸟般径直往下坠落，紧接着肉眼捕捉不到的刀光出现，那只原本让警卫队手足无措的黑兽便被一分为二。

    鲜血喷溅，凌墨垂眼，他将刀收回刀鞘之前，又抱起地上的小孩，将小孩送回母亲身边。

    小孩的母亲本以为一切再无转机，没想到几秒后，小孩却又毫发无损地被送回自己眼前，她紧紧地拥住小孩，眼泪夺眶而出。

    “不哭不哭。”

    小孩仍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母亲的泪水却让他有了反应，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笨拙地抚摸着母亲的发丝，用稚嫩的声音奶声奶气地安慰着。

    见小孩被救下，一旁的森尼也是猛地松了一口气，但看清楚救下小孩的人是谁之后，他却又皱起眉，过了好半会之后，他才别扭地出声：“外乡人，感谢你的帮忙。”

    “不用。”

    凌墨摇了摇头，他伸手，随手指了指虚空中另一头黑兽，那头黑兽原本正耀武扬威，可不知打哪来了支冰箭，它瞬间便被冻成了冰块，而后碎裂开来，变为了一地冰碴。

    “这种黑兽的弱点在脑部附近，那里的皮肤有一小片是深灰色的，虽与黑色看上去差不多，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差异，只要攻击那里就行了。”

    凌墨三言两语解释了黑兽的弱点，他声音淡淡，但警卫队的人却如获至宝，有人立即按着凌墨的话去实践，果不其然，刚才还刀枪不入的黑兽此时却被警卫队的人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警卫队的人发出一声欢呼，森尼更是愣了愣，他深深地看了凌墨一眼：“感谢你的帮助。”

    凌墨再次摇了摇头：“不用，先解决这些黑兽吧。”

    说罢，凌墨带着长刀，往另一只黑兽走去。

    警卫队的人并不算少，再加上凌墨这些外乡人的协助，这场意外的骚乱很快就平息下来。

    然而，平息之后，凌墨却没能获得休息时间，反倒遇上了更加棘手的事情。

    看着将自己与同伴围起来的海中城市居民，凌墨有些头疼。

    无数道猜疑、戒备的视线如针一般，落在凌墨这些外乡人身上，看上去与刚进入海中城市时没什么不同，但实际上，却比那时更严重。

    方才的骚乱让海中城市的人惊魂未定，而作为海中城市支柱之一的海珠发生异常更是令他们慌张无措，一切负面情绪在此时突然高涨，居民们死死地盯着凌墨这些外来者。

    “滚出去！”

    不知是谁率头先说了一句，随后人们的声音变得变得越来越愤怒。

    “对，滚出去！”

    “外乡人卑鄙而无耻，我今天的事情就是你们搞的鬼！难怪蛇神大人不允许外乡人进入我们这！”

    此话一出，获得了无数赞同，人们的眼睛渐渐变成了红色，此时的他们早已被愤怒所主宰，而导致愤怒的，是恐惧。

    可怜凌墨等人明明什么都没做，反倒救了人，却被如此迁怒。

    “大家冷静一下！”

    阿雪试图安抚众人，但他一开口，却很快被人堵了回去。

    “圣子，您过于年轻，别被这些外乡人骗了。”

    对于阿雪这个圣子，居民们不好说一些太重的话，但他们其实心底却在暗自埋怨阿雪，为何要带凌墨这些外乡人进入海中城市，说好听一点，也许是被骗了，说得难听点，那保不好就是沆瀣一气，互相勾结。

    “……”

    面对众人猜疑的目光，阿雪眼帘轻颤，他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一旁的格维尔见状，皱起眉，本想挺身而出。

    经过方才的一切，森尼早已对凌墨有了改观，再说这几天，除去今晚的混乱，凌墨等人的行踪皆有格维尔盯着。

    森尼不觉得凌墨这些外乡人会在格维尔眼皮底子下乱来，海珠定不是这些使得坏，不过海中城市的居民怀疑凌墨这些人，倒也不算无理取闹，毕竟凌墨这些外乡人刚进入海中城市不到两天，海珠便出现了异常，这让人不禁会产生些许联想。

    森尼和格维尔都想替外乡人说说话，但他们的声音太小了，此时群情激奋，不少人早就被恐惧吞噬了理智，他们赤红着眼睛看着被他们包围起来的人，呼吸粗/重，像一只只可怕的凶兽，若是凌墨等人再不离开，他们只怕是会用更加极端的方法对付凌墨等人。

    凌墨抬眼，望向人群之中，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对上了他的视线，女人目光躲闪，很快就别开了头。

    凌墨抿了抿唇，一旁的阿雪指尖轻轻勾了勾，一条白蛇忽然俯冲而下，居民们一惊，下意识避开了，而没来得及避开的，则被撞得跌到在地，但白蛇巧妙地控制了力量，摔倒的居民最多只会疼上一会，或是留下并不严重的擦伤，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伤口。

    白蛇将凌墨、阿雪、楼长青三人甩到背上，很快便飞至空中，消失不见。

    只剩下海中城市的居民停留在原地，傻了眼。

    “追！他们跑了！”

    过了一会，才有人回过神来，但此时空中哪还有白蛇的身影呢。

    凌墨本以为路德和郁语泽没有听到动静，还在房间里休息，白蛇驮着他们先是来到了原先居住的屋子，那些居民此时没有多少理智，这间房子会被找到只是时间问题，呆在这里并不安全。

    凌墨并想呼唤同伴离开，然而进了屋子之后，他却发现路德和郁语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两人的房间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凌墨皱了皱眉，但此时情况紧急，他也没多少时间能去寻找这两个人。

    不过无论是路德还是郁语泽，想来都不笨，若是情况不对，他们自己应该会先躲起来。

    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凌墨听见了阿雪的催促，只好又重新返回白蛇背上。

    见凌墨身后没人，阿雪显然愣了一下。

    凌墨只好如实相告。

    阿雪没有太过担心，他的想法与凌墨差不多，路德和郁语泽这两个人都不弱，虽也许打不过那么多人，但至少逃跑不是问题。

    海珠出现问题，而爹爹的状态显然也不太好……想到刚刚的嘶鸣声，阿雪的目光黯了黯，种种思绪在脑海里闪过，他很快就想好了接下来的行动：“去天之池！”

    阿雪毫不犹豫道。

    闻言，凌墨和楼长青也没有反对意见。

    刚才那声嘶鸣显然与蛇神有关，阿雪心急想知道蛇神的情况，会说去天之池并不奇怪，而且，现如今海中城市的居民个个恨不得将他们这些外乡人除掉，如此一想，那蛇神身边倒是最安全的地方。

    三人的意见相近，于是便出发去到天之池。

    但想见到蛇神显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就如同上次一般，阿雪再次受到了阻挠。

    但这次阿雪没有再向以往那么好说话。

    三番两次被阻挠，阿雪意识到这其中定是发生了什么，有什么地方显得颇为怪异，脸色冷了下去，阿雪冷冷地看着阻挠自己的卫兵：“你们到底在瞒着我什么？”

    听见这句话，卫兵的眼神终于有了些许变化，就在阿雪出现时，这些人的面色便不太对劲，好像暗自交流着什么。

    如今阿雪这么一说，这些人终于撤下了伪装，团团将阿雪围了起来。

    与此同时，天之池深处。

    穿着华丽长袍的男人脸上既然是温柔带着善意的笑容，他抬头看着眼前巨大的白蛇，白蛇的身体不断扭动着，发出一声又一声痛苦的吼叫，原本金色的眼睛也渐渐变得猩红。

    而克里斯却微笑地看着这一切，丝毫没有要上前帮助白蛇的意思。

    就这么站在一旁欣赏了一会，一个卫兵打扮的人快步上面，附在克里斯耳畔不知说了什么。

    克里斯脸色不变，只是摆了摆手。

    “让人去把那些家伙清理了，海珠不能出事。”

    “是。”

    卫兵立马点头称是，而后又询问了关于阿雪的事情，克里斯闻言，先是皱了皱眉，而后又舒展开，他笑了笑，与脸上慈悲的善意不同，他说出来的人恶意满满，却又令人胆战心惊：“圣子？他算是什么东西？也配和我平起平坐，把他和那些外来者都杀了，这个城市，是时候换一个新的神明了。”

    说着，他抬起头，看着眼前挣扎的白蛇，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一点。

    第74章

    不知是谁率先发动了攻击。

    银光一闪。

    锐利的武器正要刺向阿雪, 但危急时刻，一柄小刀却破风而来，只听「铮」的一声, 小刀沿着长/枪擦过, 小刀的力道让长刀的攻击稍稍偏离了原本的轨道，而阿雪也趁机避开了攻击, 毫不犹豫抬脚, 将偷袭的人一脚踹开。

    帮助阿雪的小刀沿着抛物线即将落地，却又在落地的前一刻，忽然不见了踪影, 而另一边, 楼长青则施施然将投掷出去的小刀施施然收回衣袖之中。

    然而守卫并不止一人，偷袭失败，其他守卫接连围了上来，阿雪警惕地抬头望去, 却发现这些人的眼睛都由原本的颜色渐渐转换为腥红。

    阿雪皱眉, 但还未等他细想，凌墨的声音便从高处传来。

    “阿雪, 抓住我！”

    凌墨朝着阿雪伸出了手, 他坐于白蛇之上, 一旁的守卫见状急忙朝他攻过来，但是攻击下一秒却落了个空, 阿雪握住凌墨的手, 凌墨用力将人拉到白蛇身上, 察觉到背上多出来的重量, 白蛇小翅膀轻轻动了动, 毫不犹豫腾空而起。

    白蛇与地面的距离越拉越大, 看着地面上的小黑点，凌墨悄悄松了一口气，刚才情况着实极为危急，不断有守卫从天之池里冲出来，试图抓住阿雪以及凌墨和楼长青这些外来者，若是晚跑一步，恐怕现在就已经被抓起来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阿雪久久没回过神了，刚才无论是躲避还是反击，都是他的战斗本能，对于阿雪来说，海中城市原本应该是最为安全的地方，在这里，没有人会攻击他，可最近几天……想到之前暗自埋怨他的民众以及刚刚突然对他发动攻击的守卫，阿雪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变了味。

    海珠的异常、防护罩的消失，以及……蛇神痛苦的嘶鸣。

    这一系列事情背后，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黑手，在悄悄推动着这些事情的发展。

    阿雪不知道藏在幕后的人究竟是谁，但他隐隐约约有种不详的预感，再这么下去，海中城市一定会发生前所未有的灾难！

    对了，爹爹……爹爹也会有危险！

    想到这，阿雪终于无法再平静下去，他焦急地想再回到天之池，却被凌墨和楼长青两人同时伸出手，按了下来。

    一致的动作让凌墨和楼长青同时呆了呆，两人对视了一眼，发觉彼此的想法也许是一样的。

    “阿雪，稍微冷静一下，现在回去不安全。”

    由于楼长青和阿雪还在闹别扭，所以最先开口的人是凌墨。

    “可是……可是……爹爹他！”

    一想到蛇神可能被伤害，阿雪就无法冷静下来，然而他抬头，却对上了凌墨的视线，凌墨的目光平静而包容，迎着这样的目光，阿雪一颗急躁的心忽然便静了下去。

    “阿雪，现在回去并不是明智的选择，我知道你很担心，但是，现在回去只会被抓住，被抓住的话，我们便什么也做不了，阿雪，你希望看到这样的局面出现吗？”

    听着凌墨的劝导，阿雪心中的焦躁一点点散去，他不再执着现在就去营救蛇神，安静地坐在一旁，阿雪垂眼，面上浮现出些许沮丧来。

    阿雪也不是没想过，要去需求他人的帮助，可在海中城市，能调动守卫的人，除了他、森尼就只剩下大祭司了，换而言之，无论是森尼还是大祭司，都有可能是造成骚乱的幕后黑手，在没有搞清事情原委的情况下，贸然去寻求帮助，万一找到的人便是幕后黑手，这便无异于主动将自己送上门。

    现在并不是行动的最佳时机，可一回想到那声痛苦的嘶鸣，阿雪便坐立不安，看着这般沮丧的阿雪，一旁楼长青薄唇轻抿，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又被他重新咽了回去，倒是凌墨代替楼长青出了声，看了阿雪一眼，凌墨自然地转移了话题：“对了，阿雪你称呼蛇神为……爹爹？”

    这问题凌墨藏在心里挺久了，坐在旁边的楼长青闻言，也稍稍挺直了背，面对两人好奇的视线，阿雪倒也没想着隐瞒，他的身份和来历算不得机密，只要是海中城市的居民，基本都能回答凌墨这个问题，当然，前提是他们愿意的话。

    “我……严格来说，我并不算是海中城市的原住民，我是一个孤儿，没有见过我的亲生父母，我很小的时候，失足掉入海中，就在我以为我快死了的时候，一条很美丽的白蛇轻轻拖住了我的身体。”

    “等我醒来时，我已经在海中城市里了，从那以后，蛇神大人便开始抚养我长大，对于我来说，它就是我的爹爹，爹爹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说到这，阿雪面上的失落稍微散去了一点，眼中充斥着星星点点的笑意，看起来，他应该是想到曾经美好的回忆。

    与凌墨讲述完自己的来历，阿雪心里终于好受了一点，他看着凌墨，轻声说道：“谢谢。”

    闻言，凌墨小幅度地弯了弯蓝色的眼睛。

    “不用。”

    阿雪心情转好，几人终于可以商量接下来的对策。

    天之池附近的守卫太多，强闯进去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想要见到蛇神，最好、最稳妥的方式应该是悄悄潜入。

    悄悄潜入比强闯难度系数小一些，但严格说起来，到也不算是一件易事，毕竟天之池守卫那么多，想要偷偷潜入，不惊动任何一个人，这绝非是寻常人能够做到的。

    但却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偷偷观察了几天，凌墨发现了守卫巡逻的规律，守卫一天会换三次班，换班的时间分别是上午12点，晚上8点，以及……凌晨4点。

    上午12点是守卫最精神的时候，并不适合潜入，而晚上8点，此时已经入夜，守卫精神困顿，但不知是谁出于警惕，为了防止凌墨这样的人潜入天之池，便加派了看守天之池的守卫，因此这个时间也不适合潜入，算了算去，最适合潜入的时间应该是凌晨4点，这个时候守卫换班，精神困顿，又因为接近黎明放松了警惕，简直便是潜入的最佳时机！

    此时距离海珠发生异常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为了使敌人放松警惕，凌墨等人这几天都没什么动作，在这期间，凌墨也不是没有想过，先去找到郁语泽和路德。

    可无论他怎么找，郁语泽和路德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不见踪影，凌墨倒没想过放弃寻找，只是外面过于混乱，海中城市居民自从凌墨和楼长青逃跑后，便天天在城市里搜寻他们，誓要将凌墨等人抓住，逐出海中城市，更有甚者，甚至过火地高喊着要处死凌墨这些外来者。

    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

    这句话放在这里也算适用，但却没了夸奖的意思。

    能力者虽身手高强，但也敌不过这么多人用人海战术搜寻，有好几次，凌墨等人都差点被发现，好在危急时刻，有人帮了他们一把。

    正是之前凌墨救下的小孩的母亲。

    搜寻的人脚步声越来越近，此时一个女声响起，自然而然地支开了对方。

    凌墨本以为只这是一个巧合，但对方却忽然快步上前，看着他藏身的地方，好像早已知晓了什么。

    “出来吧。”

    果不其然，下一秒，女声响起，印证了凌墨的猜想。

    既然被发现了，凌墨也不好再藏下去，便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他的直觉告诉他，眼前的女人对他并没有恶意。

    “跟我……来吧。”

    女人警惕地看了看周围，却没有告知同伴发现了外乡人的意思，她让凌墨等人穿上一件黑斗篷，都引着他们穿过无人的巷子，来到一间房子里。

    “圣子。”

    先是朝着阿雪行了一礼，随后女人又看向凌墨，她抿了抿唇，普通的面容显得格外温柔：“这几天，你们就住这里吧，我不知道你们想做什么，但是我并不觉得你们有恶意，不过你们还是做完就快点离开吧。”

    凌墨始终觉得女人有些面熟，但他想不太起来，直到下一刻，女人说的话让他恍然大悟。

    “谢谢你救了我的孩子，很抱歉，之前……我没有为您说话。”

    凌墨终于想起之前救下的那个孩子，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生气，凌墨从来没有责怪过女人，因为他知道，在那样的情况下，要站出来说话，是一件极为需要勇气的事情，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勇气。

    况且，女人选择在今天救了他，想来是挣扎了很久才做出的决定，而这个决定，让凌墨等人免于被抓住的糟糕后果。

    凌墨对女人展露出一个笑容。

    于是女人这些天来的愧疚终于消散了一些。

    这是一个家庭对凌墨的报恩，若是那天，凌墨没有选择救下那个孩童，想来这个家庭会长久沉浸于痛苦之中，而凌墨等人也会因为没人施以援手，落入那些疯狂的居民手中。

    等待潜入时机的期间，凌墨无所事事，不知不觉竟是跟当初救下的小孩玩到一起去了，小孩很安静，并不是所谓的熊孩子，平时最喜欢的事情便是拿着一堆「破烂」玩耍，不然就是看凌墨练刀，也不知这小孩究竟看懂了没，但每次凌墨一拿起联系用的长刀，小孩便在鼓起掌，鼓掌的时候还将小黑紧紧圈在怀里，一副极为喜欢的模样，弄得被「捧场」的凌墨哭笑不得。

    教了小孩几招刀术，看着小孩连特制儿童木刀都拿不稳，凌墨弯了弯眼睛，在他一旁，刚好散乱着小孩的玩具，不少黑色的「破烂」，凌墨用余光瞥了一眼，发现这些竟是陆地上报废的机械，小孩的「藏品」颇为丰富，有小型家用机器人、还有儿童玩具，凌墨甚至在里面看里面看到了废弃的机械武器，这可把他吓了一跳，连忙告知了小孩父母这东西的危险，虽然已经废弃，但也不是完全不能用，存在着一定的危险性。

    小孩的父母听说以后，也是吓得一愣一愣的，连忙把东西收了起来。

    “我没有去过大陆，不知道这东西竟然这么危险。”

    迎着妻子责怪的目光，小孩的父亲讪讪地笑了笑，他挠了挠头发，心虚向妻子解释自己不是故意把这些危险的东西捡回来的。

    没错，小孩的「藏品」全是他父亲捡回来的。

    凌墨甚至偷偷看到对方在小孩不在的时候，偷偷摸了好几把那些「藏品」，一副垂涎的模样，显然也是对大陆充满了好奇。

    父子俩都一个样，不……也许说这家里唯一一个女性也是如此，只是她没有表现在明面上而已。

    看着这几人对这些机械爱不释手的模样，楼长青无奈地笑了，他自告奋勇把这些「破烂」都给重新修理好了，楼长青的手很巧，没几下便令报废的东西焕然一新，也不知道他是在哪学的技术。

    “谢谢谢！”

    看着被楼长青修好的东西，小孩的父亲双眼发亮，看着会四处打扫的家用机器人，他恨不得立马扑上去看看，想要弄清楚这究竟是什么原因。

    “不用。”

    楼长青擦去额头的薄汗，笑了笑。

    他们即将离开这里，前往天之池，楼长青挺感谢这些人这几天的照顾，这算是他的一点报答，修理东西对他来说本就极为简单，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不光是楼长青，凌墨和阿雪各自留下了一点小礼物，明明只过去了四天，可到了要辞行的时候，小孩一家人却有些舍不得。

    “蛇神大人说，陆地上的人狡诈而自私，我曾经也那么以为，不过现在我不那么想了，唉，要是有一天海中城市允许外人进入就好了，到时候你们可记得再上我们这坐坐。”

    女人将凌墨等人送到门口，她脸上充斥着温和的笑，显然对凌墨这些外乡人彻底改观了。

    迎着女人期待的眼神，凌墨和楼长青只好点了点头：“好。”

    “圣子也常来啊！”

    经过这么几天的相处，这家人早就没一开始对阿雪那般战战兢兢了，现在他们对阿雪的态度更像是朋友，自然而融洽。

    “好、好的。”

    迎着女人的笑，阿雪有些无措，但最后还是答应下来。

    一行人离开了小屋，按照原本的计划，他们潜入了天之池。

    说来也奇怪，这次的潜入格外轻松，虽说凌墨等人选择的是潜入的最佳时机，但也不应该如此轻松才是。

    凌墨心中有些疑惑，直到他看见了天之池深处的一幕。

    巨大的白蛇困于铁链之中，原本金色的双眼变得猩红，它疯狂扭动着身躯，发出阵阵刺耳的嘶吼。

    这是……黑兽！

    凌墨睁大了眼睛，先前辞行时所产生的轻松心情此刻消失殆尽，感受着周围混沌不安的气息，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凌墨心底升了起来。

    与此同时，一阵缓慢脚步声从远处而来，传入侵入者耳中。

    第75章

    “咚。”

    “咚。”

    “咚。”

    不知从哪冲出来一堆守卫, 将凌墨等人围得严严实实。

    凌墨一颗心稍稍往下沉，眼中闪过冷光，他听见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紧接着, 形成包围圈的守卫动了动，迅速露出一条通道来。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来人的面容也渐渐从黑暗中显露出来。

    望着眼前的人, 阿雪慢慢睁大了眼睛，喉咙动了动，阿雪半晌才道出对方的名字：“克里斯……”

    阿雪声音低哑, 面上是还未退去的惊讶和不敢置信。

    看着这样的阿雪, 克里斯却是笑了笑，他依旧穿着那身祭司袍，脸上的神色慈祥而温柔，任凭谁都无法将眼前这个好似对所有人都充满了悲悯的祭司与所谓的幕后黑手联系上。

    “阿雪, 晚上要好好睡觉才是, 不然对身体可不好。”

    克里斯语调轻柔，仿佛长辈对晚辈的细心叮咛。

    “砰——”

    然而在克里斯说话时, 一旁的巨蛇再次扭动着身体, 发出痛苦的嚎叫, 蛇尾在挣扎时击中一旁半人高的石块，竟是直接将石块拍得粉碎。

    面对这样骇人的一幕, 克里斯却恍若未闻, 只是笑盈盈地看着阿雪, 明明是极为熟悉的视线, 可此时迎着克里斯这样的视线, 阿雪却只觉得心底发凉。

    相处了十几年温柔的长辈在此刻变得面目全非, 阿雪死死地盯着克里斯，试图找出任何克里斯是被胁迫的证据，但很快，他失望了，克里斯并无半分不愿，相反，他便是导致这一切的元凶。

    阿雪也许从未看清过克里斯的真面目。

    白蛇痛苦挣扎的声音接连不断传入耳中，阿雪的指尖一点点没入掌心，他终于放下了心底最后一点期望，冷冷地看着克里斯，咬牙切齿道：“克里斯，你究竟想做什么？！”

    “做什么？”

    克里斯挑了挑眉，他将阿雪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眼中的暗色浓得像是化不开的墨，忽然，他轻笑了一声：“阿雪，你不觉得海中城市需要一位新的神明么？”

    “让一条什么都不懂的白蛇登上神位，你不觉得很浪费么？它不过是低贱的畜生罢了。”

    克里斯声音平静，姿态温和得让人以为他说的话只是一句「天气真好」，一旁的凌墨从克里斯的话里听出了勃勃的野心，而阿雪更是直接被这句话激怒了。

    金色的眼睛一缩，阿雪面色冷若冰霜，他不再言语，竟是直接发动了攻击，而攻击目标也很明确，正是克里斯。

    然而攻击还未到克里斯身前，便有守卫挺身而出，替克里斯挡下了攻击。

    随着阿雪的攻击，先前平和的假象彻底被打破，刀剑相撞的声音接连不断响起，而造成这一切的克里斯却施施然从争斗范围之中退了出来。

    唇边挂着恰到好处的弧度，克里斯懒散地躺在一张躺椅上，好似眼前的争斗对他来说只是一场滑稽的表演。

    “大祭司。”

    一个穿着神殿服饰的祭司快步走来，脸色算不上好看。

    克里斯瞥了那人一眼，轻声问道：“之前吩咐的事情没办成？”

    祭司什么都没说，但克里斯却好像看透了对方究竟想说些什么。

    克里斯语气算不上严厉，甚至是温柔的，但那名负责传递信息的祭司冷汗却唰地一下流了下来战战兢兢地看了克里斯一眼，普通祭司咬咬牙，附到克里斯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

    闻言，克里斯似乎稍稍愣了一下，他眯了眯眼睛：“护罩……快要消失了？”

    近几天来，海珠的颜色愈发黯淡，而守护海中城市长达数万年之久的护罩也一副能量要快耗尽、随时可能消失的模样。

    海珠一旦失去作用，海中城市便会瞬间迎来灭顶之灾，到时候，就算克里斯有再大的野心，计划也快要成功，但最终一切都会化为虚无。

    普通祭司本以为克里斯听说这些消息之后会震怒，他的脚已经抖成筛子了，若不是靠着毅力撑着，现在恐怕已经跌倒在地。

    然而，与普通祭司想象中的画面不一样，克里斯先是沉思了一会，随后忽然笑了起来：“好啊。”

    “好？”

    普通祭司只觉得心惊胆战，他以为克里斯是被气疯了。

    “光是杀掉堕落的旧神还不够，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么，若是我在危机时刻拯救了所有民众……”

    克里斯没有说完，但普通祭司却明白了他的未尽之意，迎着克里斯阴冷野心蓬勃的目光，普通祭司冷汗连连，连声称是。

    “若是大人您救了那些贱民，又在他们面前击败了堕落的旧神，他们必定感动得涕泗横流，心甘情愿将大人奉为新的英雄或是神明，倒时候，这海中城市便成为了大人您的囊中之物。”

    普通祭司的奉承只能算得上一般，克里斯却颇为受用，瞥了那祭司一眼，克里斯淡淡地说道：“那你还不快去办？难不成等我自己去抓住那些人？他们虽转移了阵地，但想来还是在这海中城市内，务必在他们抽取完海珠的能量前抓住他们，然后……陪我演完这出「新神」的戏！”

    说到这，克里斯眼中有暗芒闪过。

    他之前也有派人去抓过温文舟那些人，只不过去的时候，早已人去楼空，但克里斯确信，在彻底抽取完海珠的能量前，那些人绝对不会离开海中城市。

    眯了眯眼睛，克里斯冷笑一声。

    一旁的普通祭司冷汗流得更厉害了，闻言连忙擦了擦汗：“是是是，用不着大人出手，属下这就去！”

    克里斯不耐地挥了挥手。

    此时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凌墨三人能力虽强，却也无法只凭借三个人便打倒几百个守卫，随着时间越久，三人的体力也逐渐耗空，慢慢地便落入了劣势。

    “克里斯大人，请问要如何处置这些入侵者。”

    抓住了凌墨三人，守卫来到克里斯面前，询问着克里斯。

    克里斯本想随口说个「杀了」，但看见一旁还在挣扎的白蛇，他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弯了弯嘴角，克里斯道：“先找个地方关起来。”

    旧神堕落、海珠发生异常，这些事情需要有人来背锅，克里斯觉得，凌墨三人就挺不错的。

    至于温文舟，那些人决计不能被发现，否则将会给他惹来麻烦，克里斯微眯起眼睛，吩咐一个守卫给方才的普通祭司带去一条消息——「一旦找到，就地杀了」。

    “是！”

    守卫对克里斯唯命是从，当即就带走了被绑起来的三人。

    “阿……雪。”

    一声略显沙哑的男音响起，阿雪猛地回过头，却被守卫推搡了一下：“看什么看，快点走！”

    对上那双红色的眼睛，阿雪晃了下神，眼中似有水光升起，阿雪差点被推到在地，一旁的楼长青赶忙帮阿雪稳住了身体，撇了一眼那名差点推到阿雪的守卫，楼长青眸光微沉。

    守卫没有发现楼长青的目光，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见楼长青不动，甚至伸手又推了一下楼长青。

    目送着三人被守卫带着，身影越来越远，克里斯唇边的笑容逐渐消失不见，方才那声低喃不仅阿雪听见了，克里斯也听见了。

    抬头看着白蛇，克里斯神色莫辨，半晌过后，他唤来一名守卫，冷声吩咐道：“加大药量。”

    “是。”

    守卫按下一个开关，越来越多红色的药剂顺着白色的管道流入巨蛇体内，白蛇一接触到冰凉的液体，立刻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现在的他看上去并不漂亮，原本闪烁着光芒的白色鳞片一片接着一片掉落，白蛇逐渐变成了丑陋的模样。

    “为……什么……我的……孩子？”

    白蛇似乎想不通为何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会如此对待自己，彻底变成猩红色的眼睛里除了挣扎还有迷茫和悲伤。

    然而回应白蛇的，只有克里斯的轻嘲：“原来畜生也会难过么？没有为什么，只是海中城市不需要你了，你已经活得够久了，现在也是时候……去死了！”

    看着越来越多的药液进入白蛇体内，而白蛇的神智也逐渐溃散，克里斯脸上的阴郁终于褪去了一点，他满意地挑了挑嘴角。

    ——

    另一边，凌墨等人被押入一间牢狱之中。

    牢狱里很暗，没有多少灯光，唯有几盏烛火在苦苦支撑着。

    “进去！”

    后背被推了一下，凌墨踉跄了一下，进入牢房。

    紧接着，是门被锁上的声音。

    牢房里环境有些糟糕，一被推进来，凌墨便被灰尘呛得咳嗽了好几声。

    “咳咳咳……”

    阿雪见状，连忙拍了拍凌墨的背：“没事吧？”

    阿雪眼眶微红，显然刚才白蛇那副凄惨的模样让他并不好受，凌墨以为阿雪会像之前那般流露出沮丧，然而这一次，阿雪却没有，反而积极地寻找从牢房脱身的机会。

    按理来说，当白兽变为黑兽时，便以为者原来的灵魂早已死去，可看着这样的阿雪，无论是楼长青还是凌墨，都无法说出任何残酷的话来。

    两人的沉默让阿雪似乎明白了什么，攥紧了手，阿雪垂眸：“爹爹它……它肯定还有救！”

    语气急迫，像是急切地想要证明什么。

    凌墨却无法违心地符合，因为他也体验过转变为堕落者的感觉，他知道那究竟是怎样一种不可控而绝望的感觉，比死了还要痛苦。

    所以当初被杀死的时候，凌墨甚至是解脱的。

    凌墨不语，楼长青像是心中轻叹，但还是附和了阿雪：“嗯，一定还有救。”

    楼长青的附和像是一块浮木，被阿雪紧紧抓住，仅存的最后一点希望燃起，却如同风中残烛，阿雪垂下眼眸，忽然沉默下来。

    定定地看着这样的阿雪，楼长青突然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故作轻松道：“快看！这是什么？”

    第76章

    略带锈迹的铜黄色钥匙被楼长青随意抓在手中, 他手掌一摊，修长的指尖勾住钥匙环，钥匙便顺着掌心落下, 在空中轻轻晃来晃去。

    看见钥匙, 阿雪和凌墨俱是一愣。

    像这般的锁，使用能力很容易便能打开, 但设计牢狱的人估计也想到了这一点, 于是用特殊材料打造了关押能力者的专用牢房，在这个牢房内，无论是多厉害的能力者, 都会变得与普通人无异, 根本无法顺利地使用能力。

    如此一来，想要逃离上了锁的牢房，钥匙自然算得上是必备品。

    凌墨原本还在思考要如何拿到从守卫那拿到钥匙，没想到他方法还没想出来, 楼长青却已经拿到了钥匙。

    凌墨察觉不到楼长青究竟是何时从守卫那偷走了钥匙。

    明明看上去仙气飘飘, 可楼长青却似乎格外擅长于此道，竟是神不知鬼不觉便从实力不俗的守卫那拿到了钥匙。

    有了钥匙, 凌墨三人很轻松地便离开了牢房。

    牢狱外自然有人在把手, 不能大摇大摆地从正门出去, 好在阿雪熟知牢狱里的路线，知晓有一个隐蔽的出口, 那里把守的人没有正门那里多。

    花费了一番功夫, 打晕了把守的人, 凌墨一行人本想再次前往天之池, 不过这次, 他们的行动比之前还要警惕, 唯恐一不小心又被抓了回去。

    说来也怪，方才数都数不尽的守卫此时忽然少了许多，一路走来，凌墨遇见的守卫并不多，大部分时候往藏身的地方一躲，便能躲过去。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凌墨隐隐约约听见远处传来一些闷闷的声响，凌墨辨别不出那究竟是什么声音，可心底总归有些不祥的预感。

    又躲开几个守卫，眼看胜利在即，很快便能再度进入天之池，不料，意外突生，先前的好运气似乎在此刻用了个精光，一队守卫竟是径直朝着凌墨三人的藏身地方走来。

    “谁？”

    领队的守卫似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脸上充斥着狐疑。

    脚步声越来越近，凌墨皱起了眉。

    这一队守卫人数并不算多，但万一打起来，必定会吸引来其他守卫，到时候就麻烦了。

    最好的解决办法，是由一人去引开这些守卫，保全剩下两人，只不过，这样一来，负责去引开守卫的人势必会深陷危险。

    撇了一眼那些守卫一眼，楼长青的身体动了动，但很快却被凌墨压制住了动作。

    楼长青一愣，看向凌墨。

    凌墨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我去。”

    三人里面身手最好的人当属凌墨无疑，由凌墨去引开守卫是最合适的选择，凌墨也有把握在守卫的围攻下逃脱。

    “那你小心点。”

    楼长青稍稍沉默了一会，他深深看了一眼凌墨，最终没有阻止只是叮嘱了一句。

    闻言，一旁的阿雪双唇微动，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一切话音因为时间缘故最终只演变为一句：“谢谢。”

    凌墨身手虽好，但其实一开始根本不必蹚入这趟浑水中，若不是为了阿雪，他大可以选择直接离开海中城市，海中城市里的一切阴谋都与他无关。

    凌墨朝着阿雪露出一个浅浅的笑，随后从藏身的地方飞速掠下，在守卫还未回过神之前，凌墨已经快从原地消失不见。

    突然出现的黑影让守卫一惊，随后终于回过神，厉喝道：“什么人？！”

    如同凌墨预料的一般，守卫的注意力只放在了他一人身上，而一旁的楼长青和阿雪则被彻底忽略了。

    逃跑的路上，凌墨不可避免地引起了更多守卫的注意，不过好在他身手不错，很快便摆脱了守卫的追踪，暂时安全下来。

    藏在一个隐蔽的角落之中，凌墨目送下方的守卫找不到人后离去。

    警惕地又等待了几分钟，凌墨这才从角落里出来，他不打算继续前往天之池，天之池附近都是克里斯的爪牙，独自潜入太过于危险，若不是蛇神已经快被污染为黑兽，阿雪也不会这般着急，只带着楼长青便敢深入天之池。

    好不容易摆脱守卫的追踪，凌墨有着更重要的任务，他需要找到森尼，并在森尼面前揭露克里斯的真正面目，放眼整个海中城市，也就只有警卫队有着与那些祭司、守卫抗衡的力量，单凭楼长青和阿雪两人，决计无法解决那么多敌人。

    凌墨觉得这是一项格外棘手的任务，毕竟就森尼之前对外来者的态度，他不可能立马就相信他的说辞，尽管凌墨手上有着阿雪给予的信物。

    凌墨有些头疼，但事态发展到现在，早已由不得他再过多考虑，每一个行动都需要争分夺秒。

    当务之急，凌墨必须先找到森尼。

    只是，等到了城镇之中，凌墨发现自己还是想得过于简单。

    城镇之中一片混乱，尖叫声、哭喊声不绝于耳，不知从何时起，海珠已经变得越来越黯淡，而守护海中城市数万年之久的护罩也几乎快消失不见。

    海中的怪物就像是闻到的腥味的鲨鱼，争先恐后穿过早已快没了作用的护罩，进入海中城市。

    眼前一切比起几天前还要混乱。

    而海中城市里的人，也许是和平日子过惯了，面对这样的灾难，竟是不知所措，连逃也不知道要往哪里逃。

    唯一在与黑兽战斗的，便只剩下了警卫队，可惜警卫队也鲜少接触过黑兽，打起来根本不清楚黑兽的弱点究竟在哪。

    凌墨眉头皱得越来越紧，计划赶不上变化，凌墨本是打算来搬救兵的，但看着警卫队手忙脚乱对付黑兽的模样，想来这「救兵」现如今也自身难保。

    按了按太阳穴，凌墨脑中迅速思考起接下来的对策，痛呼声响起，明明思绪还未回笼，但凌墨的身体却抢先一步，眼疾手快扶起一个摔倒在地上，差点被其他人踏着身体踩过去的小孩。

    “没事吧？”

    凌墨下意识问道，他抬起头，本想看看小孩有没有受伤，但视线却不经意扫向道路对面，一对拿着武器，看上去气势汹汹的守卫出现在凌墨视线中。

    凌墨眯了眯眼睛，那些守卫出现在城镇之中，却没有帮助警卫队击退黑兽群，反而是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比起增援，他们更像是来抓拿什么人的。

    凌墨第一反应就是这些人是来抓自己的，但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那些守卫目标明确，脚步也没有一丝停留。

    凌墨的位置随时都在变动，若是想抓住凌墨，守卫需要的是大规模搜寻，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目标明确。

    除了他，那些守卫还打算抓捕谁？

    凌墨心底好奇，他隐隐约约察觉到这背后定藏着一些与眼前混乱有关的真相。

    说不定能从其中找到解决之法。

    凌墨毫不犹豫地跟上了那队守卫，现如今海中城市嘈杂又混乱，极大程度掩盖住了守卫的听听觉，顺带着分散了守卫的注意力，这倒是方便了凌墨的跟踪。

    没有发现身后多出了一个人，守卫继续向前走。

    凌墨跟着这队守卫，来到海中城市里某个偏僻的角落，嘈杂的声音渐渐退去，凌墨的动作也越来越小心，好在从头到尾，都没有人发觉他的存在。

    又走过几个拐角，守卫在一间看似普通的小屋前停下了脚步。

    他们要做什么？

    凌墨稍稍屏住呼吸，聚精会神地看着不远处的一切。

    领队的守卫扫了手下一眼，很快便有两个小守卫站了出来，他们快步上前，眼看着就要用暴力的方式破坏掉小屋的大门。

    谁知，这时，门却自己开了。

    小屋内走出一个人影。

    那人神色冰冷，视线自然而然地从眼前的守卫身上扫过，紫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耐，那人不置一词，倒是率先对守卫发动了攻击。

    躲在拐角后的凌墨面露些许惊异，因为不远处的人正是消失了好几天的郁语泽。

    郁语泽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消失几天里他究竟做了什么？而守卫又为何要抓拿他。

    一瞬间，各种疑惑盘旋在凌墨脑海中，久而不散。

    还未待凌墨从眼前的状况理出些许头绪来，不远处的战斗却已经接近尾声。

    先前气势汹汹的守卫不过短短数秒时间便没了声息，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而郁语泽的红蝶则围在这些尸体旁，享用着这难得的美餐。

    凌墨一愣，他与这些守卫交过手，这些守卫都是经历过层层筛选选出来的精英，实力毋庸置疑，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解决这么多守卫，这对凌墨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可郁语泽却轻而易举便做到了，脸上也没有任何能力透支的疲惫。

    凌墨暗自心惊，郁语泽平时的实力在学院里虽也算得上是战斗力顶层，但比起现在，还是逊色不少，一个人几乎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进步这么多，凌墨也未曾看郁语泽在这段时间里有过什么训练，换而言之，郁语泽平时在隐藏着自己实力！

    郁语泽真正的实力比平时表现出来的还要强大！

    凌墨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局势似乎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说起来，郁语泽失踪的那晚，就是海珠发生异常的那晚！

    凌墨敏锐地意识到郁语泽与海珠的异常，这两者之间定有着什么联系。

    但究竟是什么联系，凌墨也说不上来。

    他正要细思，可一旁解决完守卫的郁语泽却忽然抬起眼，视线直勾勾地落在凌墨藏身的角落。

    紫色的眼中涌动着暗色，郁语泽声音冰冷，目光锐利如刀：“出来！”

    第77章

    杀意如浪潮一般席卷而来。

    置身于这般恐怖的杀意之中, 凌墨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心脏飞速地跳动起来，死亡的阴影凝聚成刀刃，高悬在凌墨的头颅之上, 随时都有可能落下。

    冷汗滚落, 凌墨闭了闭眼睛，咬牙抑制住了身体的颤抖, 不带任何侥幸地从拐角处走出来。

    凌墨的身影一出现, 郁语泽冰冷的紫眸终于有了些许变化，他稍稍偏过头，墨发轻晃, 视线锁定在凌墨身上。

    “是你？”

    郁语泽皱起眉, 他脸上流露出一丝诧异，周身的杀意略微凝住。

    凌墨抬眸，看着郁语泽。

    他脑海里盘旋着许多问题，比如, 郁语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又比如，郁语泽又因为什么与守卫起了冲突, 甚至杀死了守卫, 但这些问题, 凌墨一个都没有问出口。

    因为他知道，郁语泽不会回答他。

    不仅不会回答, 郁语泽甚至还会杀死他这个目睹了一切的「路人」。

    果不其然, 下一秒, 郁语泽所带的小型耳麦便传来一个病弱的声音。

    那声音的主人先是咳嗽了几声, 随后语调散漫地下达了指令：“咳咳咳……杀了他。”

    好像杀死凌墨与踩死路边一只蚂蚁没有任何区别。

    郁语泽没有回答, 但目光却有了变化。

    他敛起脸上的惊讶, 流露出无情的杀机。

    紧张的气氛再次弥漫开。

    无数的红蝶朝着凌墨而来，它们身姿美丽，可凌墨心底清楚，一旦被这些东西靠近，便只有死路一条。

    这是一场以生命为赌注的较量。

    但对战双方实力悬殊，凌墨注定会在这场较量中落败。

    尽管如此，凌墨还是不愿意从一开始就放弃。

    黑雾与长刀拼尽全力地抵抗着红蝶的靠近。

    银光所到之处，红蝶皆被斩落，它们与半空中坠下，红色散落了一地，又化作光芒，消失不见。

    凌墨忘记自己已经杀死了多少只红蝶，可每当一有红蝶被击落，便有更多的红蝶冒了出来。

    凌墨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额头、手臂、脚腕，所有暴露在空气中的地方，均有伤口出现，血珠接连不断从凌墨的伤口中涌出，将凌墨的衣衫彻底染成了红色。

    视界一片猩红，身体里传来阵阵麻痹感，那是红蝶注入的毒素造成的后果。

    凌墨知道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而一旁，郁语泽则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的发生，他望着凌墨身上越来越多的伤口，心中却没有半点波澜。

    要怪，就只能怪凌墨运气不好，不然，说不定还能再活个一两天。

    这场结局早已注定的战斗，凌墨苦苦支撑了约莫十几分钟。

    有人似乎嫌这时间太长了，有些不满：“郁语泽，别放水，快点杀了他！”

    “……”

    郁语泽不语，他攥了攥手掌，而后又松开，眼帘微垂，他看着一直停在自己手里不肯动弹的红蝶。

    这只红蝶比普通红蝶的体型要大了许多。

    见郁语泽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红蝶扇了扇翅膀，看上去有点不情愿。

    它并不想伤害凌墨。

    但随着郁语泽的目光越来越冰冷，红蝶还是展开翅膀，带着不忍，接近了凌墨。

    说到底，它只是郁语泽幻化出来的能量体，虽有着一定的自主意识，但还是不得不听命于郁语泽。

    巨大红蝶的杀伤力显然比其他红蝶要高了数倍，被巨大红蝶注入毒素那一刻，凌墨发觉自己的身体再也动弹不得。

    “哐当——”

    长刀从手中坠落，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至此，凌墨彻底落败。

    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凌墨看见无数红蝶朝着自己飞来，似乎要将他淹没在其中。

    红蝶撕咬着凌墨的身体，身体传来的剧痛让凌墨意识到自己又要再度死去。

    明明好不容易活了下来，却又在短短的数月内再度面临死亡。

    也许神明并不希望他这样的人存在于世界上，所以才会让他一次又一次面对死亡。

    凌墨意识模糊地想，他忽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不甘。

    他并不想死！！

    【为什么？】

    耳畔忽然传来一句询问。

    那声音听上去竟是与凌墨自己的声音如出一辙。

    凌墨没有流露出惊讶的表情，他以为这是幻觉，但他还是回答了这个莫名奇妙的问题。

    【没有人想死。】

    【是吗？可你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上，你对这个世界来说，是有害的。】

    【但我还是不想死。】

    凌墨难得自私地回答。

    于是那声音沉默了很久，久到凌墨以为自己快要失去意识，连幻觉也听不见时，那声音终于再度响了起来。

    【那好吧。】

    好像有什么被撤走的感觉。

    那种一直笼罩着凌墨的压抑感竟是渐渐消散，紧接着，一股神奇的力量从凌墨身体最深处涌出，那股力量在身体内慢慢游走着，一点一点扩散到凌墨身体的每一处。

    白光大盛，方才还凶猛啃噬着凌墨身体的红蝶像是碰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四散逃开。

    与此同时，工厂内部，一直源源不断抽取着海珠力量的机器突然停顿了下来，机器屏幕上缓缓攀升的能量条在89%这个数字上暂停了几秒后，竟是以一种飞快的速度开始倒退，最终落到最底部，变成一个刺眼的0。

    “什么？！”

    温文舟闲适的表情在看清眼前的一切后，一点一点地变得阴郁。

    他沉着脸，推动轮椅，想要向外走去。

    然而，这时，一直窝在轮椅旁不知生死的黑影却轻轻动弹了一下，一柄短刃架到了温文舟脖子上。

    温热的吐息喷洒在温文舟耳尖上，与平时全然不同的冰冷声音在温文舟耳畔响起：“我劝你最好……不要动。”

    ——

    突然涌现的力量温和又充满了生机，它一点一点修复着凌墨身上的伤口，凌墨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方才的痛苦彻底消散不见，他感觉自己仿佛身处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那人轻拥着他，发出一声叹息。

    凌墨从对方身上感受一种莫名的熟悉，就好像他与这人已经相处很久了，呆在这个怀抱之中，他莫名地感到安心。

    凌墨缓缓闭上了眼。

    另一股能量涌入他体内，这是一股并不温暖的能量，它冰凉，却又让人觉得心身宁静。

    两股力量交融在一起，它们温柔地拂去凌墨身上的一切伤口，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灵上的。

    白光变得越来越强盛，凌墨的身体一点点消散不见。

    眼前诡异的一幕让郁语泽蹙起眉，紫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白光中的人影，半晌，郁语泽抿起唇，他随时从地上捡起一把守卫遗落的长剑，一步一步靠近了凌墨。

    郁语泽本想杀死凌墨，但在关键的时候，他却又犹豫了。

    好像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告诉他，他不应该这么做。

    垂眸看着地上躺着的人，郁语泽在原地伫立了很久，手指紧紧攥着那柄长剑，郁语泽的关节处略微泛白，他看上去有些烦躁。

    两个声音在脑海之中争吵不断，闹得郁语泽头痛欲裂。

    墨发从耳畔垂下，郁语泽咬牙，他忽然发了狠，用力掷开手中的长剑。

    “哐当——”

    长剑落地，剑锋陷入土地之中。

    郁语泽弯下腰，单膝跪在地上，他盯着眼前双眼紧闭的人，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你究竟是谁？”

    郁语泽终于无法再对那种诡异的熟悉感视而不见，他喃喃自语，伸出了指尖，似乎是想要触碰凌墨。

    指尖落在柔软脸颊上的那一刻，周围的白光如海水般疯狂涌了过来，将凌墨和郁语泽两人都包裹在其中，两人的身影同时消失不见。

    ——

    郁语泽感觉自己正深陷在某个幻境之中。

    自从他触碰到凌墨那一刻，他便被迫进入了这种幻境。

    起初郁语泽以为是自己一时大意，中了凌墨的圈套。

    尽管资料上显示凌墨的能力与制造幻觉无关。

    可随着眼前场景的变化，郁语泽脸上的警惕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白。

    幻境的内容很长很长，可郁语泽却再无半点不耐，他出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一个名为「凌墨」的男孩从出生到长大，再由长大走向死亡。

    幻境的内容越来越熟悉，郁语泽看见很久以前的自己出现在这个幻境中，那时的他阴郁又自以为是，不断拒绝着凌墨的好意，看着少年站在窗边，望着垃圾桶里的礼物，面露难过之色时。

    郁语泽终于有了反应，他伸出手，想要抚平少年脸上的难过，可他的手指却只能从少年的身体里穿过，他什么也触碰不到。

    郁语泽狼狈地收回了手，他紧抿着唇，指尖陷入掌心之中，鲜血顺着指缝淌下，可他却恍若未觉。

    这是以凌墨的视角讲诉的过往。

    意识到这一点时，郁语泽忽然慌张起来：“不……不要！”

    他绝望地试图让眼前的一切停下来，但幻境却不会因为他的意志而有所改变。

    于是郁语泽不得不亲眼看着凌墨死在自己眼前，无论他怎么哭喊、怎么疯狂地想挽留住那人，凌墨的身影还是一点一点地消散不见，连尸体也没有留下。

    凌墨手腕上的通讯器滚落在地上，通讯器最新的推送消息则是一张合影。

    怔怔地盯着那张合影，郁语泽露出了似哭似笑的表情。

    “对不起……”

    不断地低喃着，郁语泽缓缓地蹲了下来，他将头埋入双臂之间，满心绝望。

    郁语泽曾设想过无数次凌墨死亡的场景，并为这些设想出来的场景痛苦不已，然而当他亲眼看见这一切时，他发现，真相竟是比自己设想的还要残酷。

    【我都干了些什么？】

    郁语泽失神地想着。

    然而，就在这时，本以为应该彻底结束的环境却又再度变换了场景。

    本该死去的少年再次睁开眼。

    从另外一具躯壳之中苏醒。

    第78章

    郁语泽坐在角落里, 他呆呆地仰着头，不断变换的画面清晰地映入他紫色的眼眸中，形成一个浅浅的倒影。

    郁语泽近乎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起初, 他有些迷茫, 似乎并不明白在凌墨死后，这个幻觉为何还会有后续。

    然而渐渐的, 郁语泽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慢慢地睁大了眼睛。

    心脏飞快地跳动起来，郁语泽死死地盯住眼前的少年，他身体因为激动地不断地颤抖起来, 眼眶竟是一点一点地开始变红。

    郁语泽「唰」地一下, 猛地从地上站起来，他在原地不断踱步，手掌因为紧张而冒出阵阵冷汗。

    “他没死……他没死！”

    魔怔一般，郁语泽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 每重复一句, 他眼中的光便越亮一分。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可表情却比哭还难看。

    郁语泽想到了自己几分钟前的所作所为。

    他再次伤害了他所爱的人。

    想到那人身上的斑斑血迹, 郁语泽发出痛苦的悲鸣, 眼中的亮光散去, 他蹲在地上，用力地抓扯着自己的头发, 宛若一个疯子。

    不, 也许他本就是一个疯子。

    幻境的变化不会因为郁语泽的痛苦而停下。

    随着幻境画面的变化, 郁语泽慢慢停住了手中疯狂的动作, 他痴迷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

    原来离开他们之后, 凌墨会对其他人露出这么灿烂的笑容。

    没有难过、没有悲伤, 少年在被其他人的爱温暖着。

    郁语泽眨了眨眼睛，忽然落下了一滴泪。

    冰凉的泪水顺着郁语泽脸庞的弧线落下，溅开在地上，但郁语泽的视线却不敢有一秒从眼前的画面上移开。

    【这样就好。】

    郁语泽想，他忽然冷静下来。

    凌墨在他们这些人身边，只会受到伤害。

    郁语泽不愿再如此，他希望他的少年能够保持这般灿烂的笑容，毫无阴霾地继续活下去。

    既然如此，那便放手吧。

    有一个声音在心底轻轻地对郁语泽说道，郁语泽不再像过去一般，疯狂地想挽留住凌墨，他没有回答，但心底早已做出了选择。

    尽管这个选择无比艰难，做出选择的瞬间，郁语泽觉得自己的灵魂几乎要被撕裂。

    漫长的幻境终于进行到了最后一幕。

    随着最后一幕散去，郁语泽周围的一切化作点点荧光，如飞絮一般朝着远处而去。

    刺眼的白光让郁语泽本能地闭上眼睛，等他再度睁开眼睛时，却发现自己正踩在一处翠绿柔软的草地上。

    微风从耳畔吹拂而过，带来草木与泥土的气味，两种味道交/融在一起，但却并不刺鼻，反而让人心情舒畅，不自觉便有些放松下来。

    这是与海中城市全然不同的景象，想来只有在虚拟世界或者灾难未发生前的世界，才能看到如此的景象。

    郁语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他能够感觉到周遭并没有危险。

    鞋面踩在草地上，压弯了地上的草叶，郁语泽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这片草原之上，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了除绿色外的颜色。

    一个黑影出现在郁语泽的视线之中。

    郁语泽停住了脚步，他下意识站直了身体，浑身肌肉紧绷。

    郁语泽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可他知道那人究竟是谁。

    在原地伫立了很久很久，直到一阵微风迎面吹来，凉意在皮肤上绽开，郁语泽这才如梦初醒，抿了抿唇，他继续往前走去。

    只是几秒钟就能走完的距离，郁语泽却觉得漫长得像是渡过了一个世纪，他心中忐忑，手心也不自觉冒出了冷汗。

    伴随着最后一点距离消失，郁语泽终于来到了凌墨身边。

    凌墨仍未苏醒。

    他双眼紧闭，蜷缩着身体躺在草地上，乌黑的发丝乱七八糟地垂落在脸颊旁，挡住了他小半张脸，让他看上去极为狼狈。

    白皙的皮肤上显露出数道狰狞的伤口，红色的鲜血从伤口中流淌而出，白与红交错一起，落入郁语泽眼中，便显得更加刺眼。

    【这是我造成的。】

    胸口处闷得好像快要不能呼吸，郁语泽眼帘轻轻颤动了一下，仿佛被灼伤一样，他近乎逃避地想要移开视线，但最终，他还是没那么做，嘴角挑起一个浅浅的弧度，郁语泽看上去是在笑，嘴里却有苦涩弥漫开。

    【我真是个蠢货。】

    僵硬的弧度扬起，又很快落下。

    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一种渴望在郁语泽心底叫嚣着，指尖无意识地勾了勾，郁语泽魔怔地伸出手，试图触碰眼前的人，可在指尖即将落下时，他却又停住了动作。

    与此同时，凌墨身上的伤口愈合得越来越快，睫毛似乎动了一下，凌墨缓缓睁开了眼睛，露出一双纯粹的、闪烁着光芒的蓝色眼睛。

    郁语泽飞快地缩回了手，他有些无措，唇张张合合半晌，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郁语泽的预想中，凌墨会对他露出厌恶的眼神，他会仇恨他、责怪他、排斥他，但没关系，郁语泽觉得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

    他早就做好了被讨厌的准备，就算凌墨想要杀了他，郁语泽也不会做出任何抵抗。

    然而与他的想象不一样，苏醒以后，凌墨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安静地望着他。

    郁语泽所想象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他诧异地抬起眼，撞见凌墨眼中的迷茫。

    郁语泽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看着眼前的人，试探地出声轻唤道：“凌墨？”

    “……”

    凌墨依旧没有任何回应，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茫然的光。

    预想成真。

    郁语泽一颗心瞬间沉至谷底。

    凌墨失忆了。

    但郁语泽猜想，凌墨的失忆应该只是暂时的。

    海珠的力量过于庞大，一下子进入凌墨体内，难免会给凌墨造成一定的影响，但这种影响不会持续太久，只要凌墨吸收完海珠的力量，想来记忆也会恢复正常。

    温文舟那群人筹谋了那么久，只为了获得海珠的力量，没想到，中途凌墨忽然杀出来，轻而易举便获得了那群人垂涎已久的东西。

    想来此时温文舟那些人定是气炸了。

    郁语泽想笑，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

    迎着凌墨迷茫的眼神，郁语泽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何种心情。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犯人，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等到了审判之日，以为心底的大石终于可以落地，没想到中途却又被人告知，审判改期了。

    郁语泽满心苦涩，殊不知，自己现在一切举动，皆落于凌墨眼中。

    湛蓝色的眼里清晰地倒映出郁语泽的模样，凌墨眨了眨眼睛，半晌，在郁语泽诧异的目光中，他忽然伸出手，手掌轻轻捧住郁语泽的脸颊，极为笨拙地安慰道：“不、不要……难、难过。”

    凌墨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说得格外艰难。

    眼前的人让凌墨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但他的脑袋一片空白。

    他什么都记不起来，名字、身份、过往，所有的一切皆隔着一片薄雾。

    凌墨不知道郁语泽叫什么名字，他只知道，这个人从刚才起就一直看着自己，明明什么都没说，可凌墨却觉得他快要哭出来了。

    于是凌墨下意识地安慰了对方。

    他以为这样会让对方不再那么难过，可下一秒，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却让凌墨吓了一跳。

    刚才还一派沉静的青年此时忽然彻底红了眼眶，他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凌墨，漂亮的眼睛里却不断有泪珠滚落，像是断了线的珍珠。

    “不、不要……哭。”

    凌墨慌了手脚，他急忙地想要为青年擦去泪水，可他刚一伸出手，手腕却被郁语泽轻轻握住了。

    郁语泽抬起头，墨发在颈边散落，他仰视着凌墨，目光落到凌墨还未愈合的伤口上，声音颤抖：“疼吗？”

    郁语泽问得轻柔而小心翼翼，在他的提醒下，凌墨终于注意到了自己身上的伤口，但他没有立马回答，反而警惕地看了郁语泽一眼。

    凌墨总觉得，自己要是说「疼」，那眼前这个人肯定会哭得更厉害。

    这是一种直觉。

    但凌墨深信不疑。

    他稍稍皱起眉，只觉得眼前的青年格外麻烦。

    奇怪的人。

    凌墨想，他摇了摇头：“不……疼。”

    说着，他慢吞吞抹去郁语泽脸上的泪痕：“倒、倒是你……受、受伤了吗？”

    凌墨现如今的思维很简单，他觉得郁语泽会哭，大概是身体哪里受了伤，因为太疼了，所以就哭了。

    脸颊上传来的温热让郁语泽的身体越发僵硬，凌墨还想继续触碰他，可郁语泽却偏了偏脑袋，狼狈地躲过凌墨伸过来的指尖。

    【他不该触碰像我这样的人。】

    郁语泽想，他松开了攥住凌墨手腕的手，又轻柔地将凌墨落在他脸颊上的手拂落。

    做完这一切，郁语泽对上了凌墨疑惑的目光。

    薄唇一点点抿起，郁语泽试图避开凌墨的视线，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却听见凌墨委屈的声音：“你……讨、讨厌我？”

    “不是！”

    郁语泽一惊，下意识地反驳，但也许是因为惊惶之下，语气太重了，郁语泽看见凌墨被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

    看着这样的凌墨，郁语泽无奈地叹息，为了不让凌墨有所误会，他放缓了声音解释：“我不讨厌你……”

    说着，像是怕凌墨不信，郁语泽又谨慎地补充了一句：“永远都不会讨厌，只是……你不该触碰像我这样的人，会……脏了手的。”

    长长的眼帘微垂，郁语泽眼中浮现出些许对自己的嘲讽和自我厌恶，殊不知，这样的他，落入凌墨眼中，却变得更加奇怪了。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七夕快乐！！

    第79章

    凌墨发觉, 自己正在与一个很奇怪的人相处。

    这个奇怪的人叫郁语泽，长得很好看，但身上的伤口却多到数不完。

    凌墨曾不经意窥见对方隐藏在绷带下的伤口, 那是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景象, 白皙的皮肤绽开，露出其中猩红的血肉, 宛若被残忍的野兽撕咬过一般, 狰狞的伤疤纵横交错，数不胜数。

    凌墨一下子就呆住了，而郁语泽察觉到凌墨的目光, 慌张而狼狈地重新缠上绷带, 他的动作有点急，绷带被他缠得乱七八糟的，力道也没收敛住，红色的鲜血在白色的绷带上晕开, 郁语泽自己却恍若未觉, 他不露痕迹地避开凌墨地视线：“没……吓到你吧？”

    第一反应竟不是担心自己，而是责怪自己吓到了凌墨。

    面对凌墨的担忧, 郁语泽也只会摇摇头, 表示自己没事, 明明他自己身上的伤比凌墨的伤要严重很多，可凌墨从未见郁语泽关心过自己, 反而他一稍微露出不舒服的迹象, 郁语泽便会凑过来, 露出难过而自责的神色。

    诸如此类奇怪的事情还有很多。

    比如, 郁语泽嘴上说着不讨厌他, 但实际上却又处处避免与他有所接触。

    “你不该关注像我这样的人。”

    明明嘴上这么说着, 可当凌墨将注意力移向其他地方时，郁语泽却又会露出落寞的神色，像只被主人抛弃的可怜狗狗，渴望主人回头再看他一眼。

    矛盾的人。

    凌墨想，不过不可否认，虽然有点奇怪，但郁语泽的确对他极好。

    这人会给他编草环，在寒冷的夜晚脱下自己的外衣，为他披上，给他取暖，在他不舒服的时候，为他担心，焦急不已。

    凌墨并不讨厌郁语泽，相反，也许是因为郁语泽对他很好，又也许是因为那若有似无的熟悉感，凌墨很喜欢郁语泽，他如实对郁语泽吐露了自己的心情。

    然而听完凌墨的话，郁语泽却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他与眼前亮晶晶的蓝色眼睛对视着，心底像是有烟花炸开，震得他晕头转向，心跳也不自觉地加快。

    若是凌墨再多说几句，郁语泽恐怕要当场晕过去。

    郁语泽有一瞬间想不顾一切拥住眼前的人，向对方吐露自己疯狂的爱意，但他忍住了，心底的雀跃退去，郁语泽勉强恢复了冷静，他想，凌墨不过是因为失忆，才会对他这么说，若是等凌墨恢复了记忆，恐怕厌恶他还来不及。

    想到这里，郁语泽眼中的光一点一点暗淡下去，他知道凌墨所谓的「喜欢」无关情爱，只是朋友之间最纯粹的友谊，但尽管如此，郁语泽还是会因为这样短短一句话而心生欢喜，雀跃不已。

    轻轻叹息一声，迎着凌墨懵懵懂懂的视线，郁语泽也弯了弯眼睛：“你这么说，我很高兴。”

    郁语泽笑起来时，脸上的阴郁消散不见，他弯着好看的眉眼，温柔而缱绻，紫色的眼眸里好似闪烁着细碎的光，仿若天上的星尘。

    凌墨看呆了。

    许是凌墨的视线太过专注，郁语泽慢慢收敛起笑容，他不自然地偏过视线，指尖轻抚过脸颊，轻声问道：“我……笑起来，很奇怪吗？”

    凌墨立刻摇了摇头：“不奇怪！很好看，你应该多笑笑的。”

    凌墨这两天说话越来越流畅，想来记忆也快要恢复了。

    “……”

    郁语泽没有回答，但隐藏在墨发下的耳尖却悄悄变红了，又过了一会，像是为了掩盖什么，郁语泽「嗖」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背对着凌墨，说起话来磕磕碰碰的，倒像前几天的凌墨：“那、那里有片很好看的胡泊，我……我们过去看看吧。”

    凌墨觉得有些奇怪，但他没有多想，只是惋惜郁语泽的笑容转瞬即逝，听郁语泽这么说，凌墨也只是飞快地点了点头：“好啊。”

    说着，凌墨站起身，跟在郁语泽身后，两人一同朝着湖泊走去。

    与往常不同，这次郁语泽的脚步变快了许多，凌墨跟在后悔，有好几次都差点被郁语泽抛下，不得已，凌墨只好开口喊住郁语泽。

    “你可不可以慢一点？”

    郁语泽微愣，终于回过神来，他面露歉意：“抱歉。”

    脚步顿了顿，郁语泽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重新折返回到凌墨身边。

    这一次，他故意放缓了脚步，与凌墨肩并肩一起往前走。

    两人花费了些许时间才抵达了湖泊旁。

    与郁语泽说的一样，这的确是一个很漂亮的地方。

    青草与湖面的蓝色互相映衬，金色的阳光从天幕落下，化作点点碎光，落于湖面之上，波光粼粼，几条游鱼从湖面上飞快窜过，使得湖面荡开浅浅的涟漪。

    自从失忆以后，凌墨看什么都表现得极为好奇，这次也是如此，一看到湖面上窜过的游鱼，他便稍稍瞪大了眼睛，一副跃跃欲试，试图下去捕鱼的模样。

    郁语泽没有阻止，也许一开始他会那么做，但渐渐的，郁语泽发现，这个空间是由凌墨体内两股力量一同创造出来的空间，其目的就是为了让凌墨好好养伤，因此在这个空间内，凌墨根本不可能会受伤。

    任由凌墨在湖泊中抓鱼，郁语泽在草地上找了一处地方坐下。

    郁语泽的目光温柔而专注，从始至终只落在凌墨一个人身上。

    凌墨的抓鱼技术毫无疑问非常烂，弯着腰在水里摸了半天，把手都泡皱了，也没见他有任何收获。

    凌墨露出苦恼的神色。

    眉眼耷拉下来，凌墨脸上满是沮丧。

    郁语泽最看不得凌墨露出这种表情，无声叹息了一下，郁语泽挽起裤腿，也跟着凌墨下了水。

    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泛起好看的光，郁语泽用一条发绳随意将长长的墨发扎成了马尾，他弯下腰，身上的衣服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掀起，露出劲瘦流畅的腰线。

    郁语泽从来没抓过鱼，在父母还没死的时候，他还是个大少爷，从小娇生惯养，自然不用做这种事，而父母死后，郁语泽百般挣扎，总算从最黑暗的角落里活了下来，但这种「活」也只不过是苟且偷生，郁语泽所有的美好皆在选择活下来那一刻消失殆尽，他沦为了人人惧怕的疯子，满心杀戮，自然也没空去做这般无聊的事情。

    现在为了凌墨，郁语泽倒是第一次做了这种在他眼中无聊至极的事情，他本以为这种事情再简单不过。

    然而几秒后，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郁语泽第一次陷入了自我怀疑。

    他习惯了参加各种九死一生的战斗，可当游鱼灵活地甩了甩尾巴，飞快地从手掌旁游过，身影一下子消失不见时，郁语泽开始觉得，抓鱼这种事情，比战斗还要难。

    郁语泽满脸迷茫，一旁的凌墨见他笨拙的模样，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听着凌墨的笑声，郁语泽耳尖再度红了红，他越发下定决心要抓到鱼。

    只不过这捉鱼着实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从阳光正好的中午忙碌到傍晚，郁语泽总算抓到了一条小鱼。

    这是一条不太聪明的鱼，呆头呆脑的，自己傻乎乎地撞进了郁语泽手心，被郁语泽抓个正着。

    感受到手心里多出来的东西，郁语泽眨了眨眼，起先他还有些没回过神，直到小鱼在他掌心之中扑腾，郁语泽这才反应过来，他睁大了眼睛，半晌才露出一个笑容，他回过头，欢喜地想要朝着凌墨展示自己的「成果」。

    然而，这时，天际却传来一声古怪的声音。

    “咔嚓——”

    一条裂缝出现在天幕之上。

    “咔嚓——”

    紧接着，是第二道裂缝……第三道裂缝……

    裂缝越来越多，郁语泽终于回过神，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抿了抿唇，脸上的笑容逐渐退去，郁语泽将游鱼重新放回水中，游鱼嗖地一下窜了出去，而郁语泽则一步一步上了岸。

    冰凉的湖水滴落，压弯了草叶，又顺着草叶缓缓没入土地之中，消失不见。

    此时天色已至傍晚，阳光不再温暖，夜风中带着也许凉意。

    夕阳的余晖将云朵染成了橙红色，宛若即将燃烧殆尽的火焰。

    凌墨不知从什么时候睡着了，少年躺在草地之上，双眼微阖，呼吸均匀。

    喉结动了动，看着这样的凌墨，郁语泽许久没有言语，他眼中浮现出些许复杂。

    凌墨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也就意味着，他即将恢复记忆，从这个疗伤用的空间出去。

    想到这里，郁语泽的手指不自觉地攥了攥，他不愿与凌墨分别，也不愿凌墨恢复记忆后用厌恶的目光看他。

    郁语泽心知这样的自己过于贪婪。

    明明一开始早已决定不再接近凌墨。

    但也许这几天的相处，又让他再度生出的幻想，他甚至卑劣地想过，如果能永远这么下去就好了。

    可这个想法太过于不切实际，郁语泽自己也知道，这是永远都无法实现的妄想。

    尽管他再抗拒，再不愿意，分别的时刻还是到来了。

    能这般地与凌墨平和地相处几天，已经是神明对他最大的恩赐。

    垂眼看着凌墨，郁语泽眼帘轻颤，周围的空间崩塌得越来越厉害，就连翠绿的草地也消失不见了。

    但郁语泽的神色没有因为周围的变化而有所改变，他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凌墨，像是要把眼前的人深深地刻进心里。沉默了很久，郁语泽呼吸颤抖，最终在凌墨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了一个吻。

    这是一个很轻柔的吻，宛若蜻蜓点水，没了平时的疯狂和执着，郁语泽眼中只剩下最纯粹的爱意。

    他慢慢地红了眼眶，声音低哑，语无伦次，唇边却展露出一抹笑意：“这几天我过得很开心，这大概是我一辈子最开心的几天，谢谢……接下来，我会遵守承诺，不再靠近你……”

    郁语泽喃喃自语，他说了很多很多，但他说的内容凌墨不会听到。

    低低地笑了笑，郁语泽的眼眶却红得越来越厉害：“离开前，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我……喜欢你。”

    “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你。”

    “对不起，我想我大概没资格这么说，真的很……对不起。”

    第80章

    凌墨在神秘空间里渡过了三天, 现实中却只过了三小时。

    不过有时候，三个小时便足以让许多事情发生。

    此时，天之池深处。

    打斗的声音接连不断地传来。

    这场战斗已经持续了整整几个小时, 却还未分出胜负。

    守卫们手里高举着武器, 他们面容紧绷，眼中流露出凛然的杀意, 皆是打斗的声音吸引而来, 却因为无形的屏障挡在外围，无法再往前走半步。

    无论尝试什么办法，守卫都无法突破屏障。

    无奈之下, 他们只好安静地守在外围, 等待着战斗结果揭露的那一刻。

    然而，这一等，便是足足数个小时。

    战场最中心的三人无暇顾及守卫们的心情，他们全副身心都投入战斗之中, 没有人敢大意, 双方都下了狠手，稍有不慎, 便可能命丧黄泉。

    “嗖！”

    短暂的沉寂过后, 克里斯注视不到的地方忽然飞出一根冰箭。

    破风声传来, 冰箭裹挟着凛凛寒意，眼看着就要刺入克里斯的要害。

    旁观的守卫不禁屏住了呼吸。

    没曾想, 下一秒, 克里斯权杖轻轻一落地, 周围冰雪瞬间升起, 筑起一道足足一人高的冰墙, 将那来势汹汹的冰箭阻挡在外。

    冰箭落地, 化作流光，消散不见。

    克里斯仍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任凭谁第一眼见他，都不会将他与「恶人」这个词联系起来。

    视野之中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

    而一米开外的地方，一道黑影飞窜而过，偷袭失败的阿雪绷着一张脸，迅速换了躲藏的地方，原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此刻看上去越发冷若冰霜。

    没能发现偷袭者的身影，克里斯也不甚在意，他看上去游刃有余，身上连半点伤都没有，就连衣服也是来时的模样，只不过比起来时多了几道被利刃划开的小缺口。

    但这无关紧要。

    比起克里斯，阿雪和楼长青便要狼狈得多。

    两人呼吸急促，身上灰扑扑的，沾满了尘土，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鲜血从伤口里一点一滴渗出，悄悄将衣衫染成了红色。

    “阿雪，你若现在投靠于我，我还能饶你不死。”

    克里斯不紧不慢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阿雪不语，但眼中的光却又冷了一些，尤其是看见挣扎渐渐变弱的白蛇之后，这种冰冷彻底变成的憎恨。

    白蛇的低鸣牵动着阿雪。

    阿雪心中不禁有些急躁起来。

    但与此同时，他也觉得愈发奇怪。

    明明克里斯以前的实力只能称得上是一般，可今天对战时，克里斯却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变得格外棘手。

    阿雪还未来得及细想，白蛇的低鸣忽然停了下来，阿雪一惊，抬头望去。

    只见白蛇安静地蜷缩着身体，浸泡在寒气四溢的冰池，竟是没了声息。

    阿雪慢慢睁大了眼睛，恐惧像是毒蛇，慢慢攀上心头。

    “不……”

    阿雪失了理智，正要窜出去，却被一旁的楼长青一把拉住。

    “冷静一点。”

    楼长青注视着阿雪，他明明没说什么，可他的眼神、他的声音却像是有魔力一般，让阿雪眼睛里的赤红慢慢退去。

    “可爹爹它……”

    虽说稍微恢复了理智，但阿雪还是平静不下来。

    楼长青轻叹，而后稍稍靠近阿雪，他附在阿雪耳畔不知说了些什么。

    阿雪没有注意到楼长青与自己越来越近的距离，他耐下心听着楼长青在自己耳畔低语，越听，眼睛就越亮。

    另一边，克里斯也没有表面上表现得那么淡定。

    他能感受到体内的力量正在慢慢流逝。

    不过，好在，他今天多带了一瓶药剂。

    想到这，克里斯脸上浮现出满意的微笑。

    但很快，这种笑容在他看见不远处的一切时，便消散不见。

    天之池是海中城市最高的建筑，从这里，可以俯视到海中城市里正在发生的一切。

    看着海中城市外开始出现裂缝的护罩，克里斯不禁皱眉，心中暗骂。

    那群废物究竟在搞什么！

    抓个人，居然抓这么久还没抓到！

    看来还是要他亲自出手。

    想到这，克里斯的目光渐渐变得狠戾起来。

    他需得尽早结束这种无聊的斗争。

    慢慢攥紧了手中的权杖，克里斯皮笑肉不笑地挑了挑嘴角。

    “阿雪，没想到你倒是贪生怕死，若是你再这般躲藏下去，你敬爱的蛇神大人会怎么样我可说不好。”

    “阿雪，你若是怕了我，大可向我求饶，你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对你下手，我也不忍心……”

    克里斯故意激怒阿雪。

    “你休想！”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一个黑影便从角落里窜出来。

    真蠢。

    克里斯想，他眼睛一亮，立刻抓住机会对着阿雪发动了攻击。

    阿雪偏头躲过了迎面而来的攻击，但白皙的脸上还是多出了一道血痕。

    克里斯乘胜追击，他一心急着结束战斗，既然抓住了阿雪这个破绽，就不会再放手。

    随着时间的流逝，阿雪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克里斯心中得意，但又没完全放松警惕。

    他还惦记着一直没有出现的楼长青。

    那家伙看上去心眼可比阿雪多多了。

    这么久没出现说不定是在算计着什么。

    克里斯暗自提防。

    可就在他分神的时候，几道冰箭立即迎面而来。

    克里斯根本没时间筑起冰墙，只好往一旁躲了躲。

    像是这般的偷袭从方才起持续了好几次。

    克里斯心中有些不耐，他高举起手中的权杖，正想发动更加狠厉的攻击。

    然而，就在此时。

    一道刺眼的白光忽然亮起！

    克里斯瞳孔一缩，暗叫不好。

    脚下浮现出一个奇怪的图案。

    无数早就准备好的冰箭朝着克里斯飞速袭来。

    原来从刚刚起，阿雪的攻击便一直有意无意把克里斯往陷阱里引！

    克里斯咬牙，他身上被冰箭划过了好几道血痕，这些攻击来势汹汹，好似要把刚刚他对阿雪的伤害重新还到他身上一样。

    不得已，克里斯只好用尽全力再度往一旁躲去。

    没曾想，下一秒，又有一道白光亮起！

    这竟还是连环陷阱！

    克里斯眼中倒映出漫天冰箭。

    他竭力想要筑起冰墙避开这些冰箭，但还是来不及。

    然而还是来不及。

    尘土飞扬。

    四周彻底静了下来。

    “成功了？”

    阿雪心中一喜。

    楼长青确确实实地感觉到自己击中了目标，他松了口气，正想从掩护物后走了出来。

    “咕噜咕噜——”

    可就在这时，一个玻璃瓶却滚到了楼长青脚下。

    楼长青疑惑地低下头，但还未等他弯下腰捡起玻璃瓶，一阵咳嗽却突兀地从背后响起。

    “咳咳咳——”

    楼长青身体一僵。

    尘土散去。

    克里斯的身影重新出现在楼长青和阿雪两人眼前。

    他狼狈地从冰雪筑成的掩护物下钻出来，干净的祭司袍此时变得脏兮兮的，身上也多出了数道血痕。

    克里斯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楼长青，半晌忽然低笑起来。

    笑声让人背后发凉。

    “我本还想着饶你们一命，没曾想你们竟这么……不识趣！”

    克里斯猛地加重了声音。

    话音刚落，周围竟是刮起了由冰雪组成的风暴。

    克里斯也不知服用了什么，此时的力量比起之前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处于风暴之中，楼长青一时有些睁不开眼。

    他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只差一点，楼长青的计谋就能杀死克里斯。

    此时克里斯可谓是恨毒了楼长青，就连攻击也不选择离自己较近的阿雪，反倒是直指楼长青。

    冰雪凝聚为锐利的冰刃，以一种寻常人肉眼根本捕捉不到的速度袭向了楼长青。

    楼长青看不到冰刃，却能听到越来越近的破风声。

    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涌上心头，楼长青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不自觉捂住了右臂，在那里，一个青色的印记隐藏在衣料之下。

    难不成，真的要使用那股力量？

    楼长青眼睛微眯，眼中闪过一抹暗色。

    可若真的用了，那怪物必能发现他的踪迹……

    一时间，楼长青脑海中闪过了种种念头。

    但随着攻击渐渐逼近，楼长青陷入无暇继续思考。

    咬了咬牙，楼长青蹙起眉，心中犹豫不决。

    然而，下一秒，一个黑影撞入了楼长青怀中。

    楼长青睁大了眼。

    世界颠倒，旋转。

    等他再回过神来时，手心中早已多出了一抹粘稠、刺眼的鲜红。

    楼长青呆呆地看着那抹鲜红，眨了眨眼睛，像是没有反应过来。

    如此安静了数秒，楼长青的手掌乃至整个身体竟是开始轻颤起来，恐惧如同一只大手，紧紧慑住他的心灵，让他呼吸也忘记了。

    楼长青语不成调，他从未如此惧怕过什么。

    “阿雪……阿雪？！”

    紧紧地抱住怀中的人，楼长青的眼睛渐渐从黑色转变为红色，手臂上的青色印记传来阵阵滚烫。

    “没想到阿雪还是个痴情种。”

    一旁的克里斯哼笑，楼长青这幅模样很好地取悦了他，他正要落井下石，没曾想，抬头时，却对上了楼长青赤红的双眼。

    那双眼睛里散发出来的戾气太过骇人，克里斯一时没忍住，居然往后倒退了几步。

    等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一时恼羞成怒。

    阴沉着脸不置一词，克里斯再度朝着楼长青发动了攻击。

    可这一次，克里斯的攻击很快，楼长青却比他更快。

    几乎是一瞬间，克里斯便再也捕捉不到楼长青的身影。

    “这……怎么可能！”

    克里斯惊愕不已，他从容不迫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怎么不可能？”

    耳畔传来一声轻笑。

    克里斯一惊，回过头，下一秒却对上楼长青冰冷的目光以及险些刺入他要害的利刃。

    “滴答滴答——”

    血液顺着伤口不断流出。

    克里斯捂着伤口，眼睛死死地盯住楼长青。

    冰雪再度升起。

    克里斯下了杀心。

    可下一秒，心脏处却传来一股剧烈的疼痛，克里斯瞳孔一缩，眼底竟是一点一点染上了红色。

    理智被一点一点吞噬，杀戮和对血液的渴望逐渐取代了理智。

    “怎么会……”

    克里斯捂着心脏怔怔地自言自语，话还未说完，楼长青却抓住空隙，利刃准确无误地刺入他的脖颈，手腕微微一用力，克里斯整个头颅竟是被挑飞，彻底与身体分了家。

    鲜血飞溅。

    楼长青的衣衫瞬间变成了红色。

    但他却不在意，只是收起刀刃，冷冷地注视着地上的头颅，随后转身朝着阿雪的方向走去。

    没了头颅的身体很快倒下。

    看着自己倒下的尸体，克里斯一点一点睁大了眼睛，他满心不甘和不敢置信，似乎并不相信要取代旧神成为新神的自己，竟会死在这种地方。

    然而就算再不甘心，克里斯的意识还是渐渐开始消散，只是，在陷入黑暗前，他忽然想起，温文舟将药剂递给他时，脸上那意味不明的笑容。

    “这东西虽好，不过也别贪多。”

    温文舟语气轻慢，克里斯也便没有放在心上，他一次又一次服下了药剂，看着自己渐渐增强的实力，他满心欢喜。

    那时的他被眼前的利益蒙蔽了双眼，竟是一脚踏入了温文舟的圈套！

    “温文舟……”

    低声呢喃着这个名字，克里斯死后居然仍旧睁大着眼睛，死不瞑目！

    一旁的楼长青并没有功夫搭理死不瞑目的克里斯，他将阿雪揽入怀中。

    阿雪已经彻底昏迷了过去，可他身上的伤口却依旧有鲜血渗出。

    楼长青满眼无措，甚至试图用双手捂住伤口，让血液不继续渗出来。

    但很显然，这个方法并没有用。

    “阿雪……阿雪……你醒一醒，不要死好不好？”

    楼长青的声音轻得像是一根羽毛，他一遍又一遍呼唤着阿雪的名字，试图让阿雪清醒起来，此时的他没了平时的精明，反倒像是个茫然的孩童。

    “对、对了……阿白呢？！”

    像是记起了什么，楼长青慌张地想去寻找阿白的身影。

    最后他的目光落到了蛇神身上，终于迷迷糊糊地记起来，阿白是蛇神的分/身，而蛇神状态不佳，无法继续维持分/身的存在，阿白早就消散不见了。

    楼长青满心绝望。

    但有时候，倒霉到一定程度，糟糕的事情便会接二连三地发生。

    也许是注意到了楼长青的视线，蛇神忽然缓缓地睁开了眼。

    只不过那双眼，却是猩红的。

    长啸了一声，巨大的白蛇疯狂地扭动着身影，之前还牢牢禁锢住他的锁链寸寸断裂。

    黑雾萦绕在巨蛇身旁，巨蛇的目光牢牢锁定了楼长青，以及楼长青怀里的阿雪。

    血……

    美味的鲜血……

    巨蛇扭动的身躯，巨大的阴影落下，楼长青身体僵了僵，缓缓抬起头。

    被顶级捕猎者盯上的感觉并不美好，楼长青身体紧绷，早就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可没曾想，在巨蛇即将靠近猎物的那一刻，那双猩红的眼睛忽然有一瞬的清明。

    “阿……雪……”

    红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楼长青怀里的阿雪，巨蛇痛苦地低鸣了一声，随后它竟是转身疯狂地撞上了周围那无形的屏障。

    “砰——”

    只听一声巨响。

    紧接着，那让许多守卫束手无策的无形屏障瞬间出现无数到裂缝。

    屏障化为碎片，一寸一寸裂开。

    白蛇则趁着这个机会朝着更远的地方飞去。

    楼长青无心追逐白蛇，他现在满心只剩下了阿雪。

    趁着白蛇制造出骚乱，楼长青闪身，将阿雪带到了一个隐秘而安全的地方。

    他轻拥着阿雪，而不远处，守护了海中城市数千年之久的护罩如同刚刚被白蛇撞碎的屏障一样，也开始一寸一寸地碎裂。

    楼长青看见了，他抿了抿唇。

    片刻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

    楼长青从怀里拿出一个匣子。

    只是一个储存着空间系能力者能力的匣子，能够释放出一个护罩，刚刚挡住守卫的护罩也是这东西制造出来的。

    只不过这个匣子里储存的能力有限，只能使用两次，制造出来的护罩范围也不算大。

    但楼长青有办法扩大护罩的距离。

    手臂上的青色印记越来越烫。

    楼长青脸色苍白，额头不断有汗珠滚下，尽管如此，他还是咬牙继续往匣子里输送能量。

    能量输送完成的那一刻，楼长青整个人累得连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屏障一点一点扩大范围，最终赶在守护整个海中城市的护罩消失前，笼罩住了整个海中城市，阻止了海水的倒灌。

    看着自己的成果，楼长青闭了闭眼睛。

    他心中轻叹。

    楼长青从来不会把自己的命运交予到旁人手上。

    所以他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会期待所谓的「英雄」出现。

    能够拯救自己与阿雪，乃至整个海中城市的英雄。

    楼长青苦笑，他微微垂下眼，凭借着最后一点力气，将昏迷的阿雪揽得更紧了些，而后彻底闭上了眼睛。

    “若是真的有所谓的英雄，那就麻烦快点出现吧，要不然，我可撑不住了。”

    低喃着，楼长青的意识逐渐开始消散，他心知，护罩维持不了太久，顶多十分钟，海中城市便会彻底灭亡。

    但该做的事，楼长青都做了，剩下了的，他唯一能做的事，便只有等待。

    与此同时，另一边。

    凌墨在哭喊声中，慢慢睁开了眼睛。

    第81章

    “我喜欢你。”

    “对不起。”

    凌墨感觉自己像是沉入了很深的海底, 四周皆是一片黑暗，但他并不觉得痛苦，只是耳朵被海水包裹着, 听见的声音好似隔着一缕轻纱, 字词模糊不清，听上去仿若某种奇特的韵律。

    似乎有人一直絮絮叨叨地对他说着些什么。

    语调温柔又难过。

    这是一个凌墨很熟悉的声音, 但他一直没能听清对方究竟在说些什么。

    渐渐的, 那个声音越来越低。

    对方也许要离开了。

    凌墨心底没由来地升起些许不舍，他奋力地想让耳边的声音变得清晰一点。

    于是黑暗之中，忽然有光垂落下来。

    凌墨抓住那缕光, 奋力地向上游。

    终于, 眼前的光越来越亮，越来越亮，黑暗如潮水般退去，凌墨睁开了眼。

    刺眼的灯光晃得凌墨的眼睛生疼, 凌墨下意识地伸出手, 挡住了眼前的灯光。

    脸颊上好像湿湿的，凌墨指尖轻轻落在脸颊上, 摸到了一小片水渍。

    这是……雨？

    凌墨茫然地想, 意识逐渐开始回笼。

    暂短丢失的记忆重新浮现在脑海之中。

    凌墨恍惚地记起, 自己现在应该是位于海中的某座城市。

    深海之中……哪来的雨？

    渐渐的，茫然开始退去, 回忆起幻境中的所有经历, 凌墨的脸色开始变得格外复杂。

    他从地上站了起来。

    恢复记忆的凌墨开始打量周遭的一切。

    郁语泽应该已经离开了。

    周围空荡荡的, 一个活人也没有。

    守卫的尸体仍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可不远处的房屋里却早已没有半个人影。

    凌墨尝试走进那个黑漆漆的房子里, 然而除了一台早已损毁的巨大机器, 凌墨再无别的收获。

    皱了皱眉, 凌墨正想转身离开，但就在这时，不远处却传来一阵哭喊声。

    那哭声凄厉，听上去竟是成千上万人所发出，悲天恸地。

    凌墨一愣，一个巨大的黑影从上空投下，周围忽然暗了下去，凌墨抬起头，看见了一条扭动身躯的巨蛇。

    若说之前的白蛇尚存理智，那么现在的它早已堕落成为黑兽，赤红的眼睛注视着这片它曾拼尽一切守护的土地，白蛇不再悲悯它的信徒，它满心只剩下了毁灭和对鲜血的渴望。

    “蛇神大人！”

    “是蛇神大人！蛇神大人来救我们了！”

    可怜的信徒们完全没有发觉不对劲，他们以为白蛇是来结束这场灾难的。

    白蛇的出现似乎让绝望之中的人们重新振作了起来，他们仰头注视着白蛇的身影，脸上满是欢喜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然而，下一秒，他们所信仰的神却发出一声低吼。

    吼声宛若雷鸣，炸得人耳朵生疼。

    “蛇神大人？”

    方才还欢喜不已的人们对上巨蛇赤红的瞳孔，好似被迎头泼上了一盆冷水，雀跃化作风中残烛，而后渐渐熄灭。

    越来越多的人察觉到不对劲，他们不像凌墨，可以看见白蛇身上萦绕着的黑雾，但当白蛇嘶吼着，一尾砸毁无数建筑时，再迟钝的人也会反应过来白蛇现如今的状况并不正常。

    而作为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温文舟却只是低笑着坐在即将出发的潜水艇中，目光凉薄而残忍。

    “你不觉得这幅光景很美吗？”

    没有人回应温文舟。

    唯一跟在温文舟身旁的路德脸上流露出一丝复杂，他张了张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可他一抬头，却迎上温文舟非笑似笑的目光，于是路德刚到了嘴边的话再次咽下。

    抿了抿唇，路德垂下眉眼，以往活泼开朗此时尽数消散，反倒眼中蒙上一层沉郁。

    看着这样的路德，温文舟唇边的弧度慢慢落下，笑意消失，平时伪装出来的温柔贵公子形象彻底湮灭，温文舟冷笑，抬手掐住路德的下颔，他用的力气很大，路德被掐得有点疼，下意识便想扭开脑袋。

    谁知，这个动作反倒让温文舟怒火更甚。

    嘴角挑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温文舟眼中除了暴戾，再无半点笑意。

    “路德，你既然想跟着我，就最好别惹我不开心。”

    路德不语，他一点一点攥紧了手掌，垂下的眼帘轻轻颤动着。

    半晌过后，路德终于出了声，只不过他的声音却轻得如同一根羽毛。

    “我……知道了。”

    温文舟这才满意地收回了手。

    修长的指尖在控制台上随意操纵了几下，巨大的潜水艇开始震动起来，发出几声低鸣，而后在水中划开浅浅的水波，向前而去，庞大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罪魁祸首潇洒而去，而海中城市里却依旧一片混乱。

    神明堕落。

    森尼仰着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陷入疯狂的白蛇，他面色严肃，额头上的皱纹此时皱得像是一座小山，本就显老的面容看上去愈发沧桑。

    “蛇神大人……”

    看着硝烟渐起的城市和哭喊着的人们，森尼握紧了拳头。

    “可恶——”

    他忽然在墙上重重地捶了一下，鲜血顷刻间涌出，可森尼却恍若未觉。

    森尼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明明不久之前，海中城市仍是一片安然祥和。

    蛇神堕落、海珠异常，就连守护了海中城市数千年的护罩也消失了。

    一只谁都看不见的黑手在悄悄推动着这一切发生。

    作为警卫队的队长，森尼本该在一切发生之前便察觉到不对，可实际上，直到一切灾难发生，森尼却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

    他满腔的怒火不知道该朝谁而去。

    最终只能怨在自己头上，不停地责怪自己。

    森尼拼尽全力地想要救人，可肆虐的黑兽越来越多，森尼每救下一个人，却会有更多人落难甚至死亡。

    而白蛇的到来，更是令糟糕的情况越发雪上加霜。

    无人知道白蛇究竟有多么强大，它活了很久很久，曾一次又一次在灾难降临时庇佑着整个海中城市，它本该是海中城市的守护者，可现在，被尊为神明的守护者却成了敌对的一方。

    这是谁也不想看见的光景。

    白蛇无疑是一个格外强大的敌人。

    强大到令人心生恐惧，连半点抵抗的心思都提不起来。

    仅仅只是与那双猩红色的眼睛对上，森尼便发现自己连动弹也做不到，暴虐的气息让灵魂也为之战栗，森尼握着武器的手开始不断地颤抖起来，脸色变了又变，森尼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他花费了好大力气才没让自己弃甲丢盔。

    然而森尼能在这种威压前勉强坚持住，却不代表着其他人也能。

    等森尼回过神来时，他身后的人早已不剩多少。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有人选择迎击、有人选择逃跑。

    但无论是哪种决定，结局却早已注定。

    毁灭与死亡。

    这是海中城市最终的结局。

    森尼满心悲凉。

    他心知自己绝不可能赢得过白蛇。

    而海中城市的护罩在几分钟前早已破裂，虽不知是谁帮助了海中城市，暂时用另一个护罩抵御住了海水的倒灌，但森尼也清楚，这个临时护罩根本比不上海珠所制造出来的护罩，再过几分钟，临时护罩便会直接消失。

    恐怕无人能在这种情况下力挽狂澜。

    森尼早已有了必死的决心。

    白蛇张开的血盆巨口，庞大的身躯俯冲而下。

    仅一击，恐怕就会有数以千计的人死亡。

    此时除了战斗，再无其他选择！

    白蛇的攻击好像吹响了黑兽进攻的号角。

    黑兽们一拥而上。

    森尼手中的武器斩落了一只黑兽的头颅，鲜血喷溅在他脸上，模糊了他的视线。

    明知无法抵挡，但森尼和剩下的仍在战斗的警卫队队员仍是迎上白蛇的攻击。

    惨烈的一幕即将上演。

    这时，一个黑色的影子却缓缓地从小径之中走出。

    身影出现的那一刹那，白蛇的攻击竟是稍微停顿了一下，随后像是闻见腥味的野兽，白蛇的蛇瞳慢吞吞地转了转，视线忽然落到了黑影身上，它调转了攻击的方向，直直朝着黑影而去！

    突然出现的黑影自然是凌墨。

    黑暗的角落之中，一直默默关注着凌墨的人见状，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红蝶振动的翅膀，蓄势待发。

    而被担忧的对象，凌墨脸上的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

    蓝色的眼睛里倒映出白蛇此时的模样，劲风从耳畔吹过，吹落凌墨头顶的兜帽，看着白蛇越来越近的身影，凌墨的关注点却至始至终都落在白蛇周围萦绕着的黑雾上。

    实战考核时的渴望再度冒了出来。

    这种渴望在凌墨融合了海珠的力量后，变得更为厉害。

    白蛇想要吞噬凌墨。

    而凌墨也想要吞噬白蛇，准确来说……是吞噬白蛇身旁的那些黑雾。

    这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渴望让凌墨不自觉地又往前走了几步。

    跟在凌墨不远处的郁语泽一惊，他再也忍耐不下去，从隐藏的角落里冲了出来。

    这时，白蛇已经抵达了凌墨面前。

    所有人都以为凌墨即将成为白蛇的每餐。

    可下一秒，一个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巨大狼影出现在凌墨身后。

    狼影仰头发出一声嚎叫。

    这是普通人听不到的声音。

    但白蛇听到了。

    或者说，所有的黑兽都听到了。

    黑兽们不自觉地停下了攻击，空洞的眼睛呆呆地仰望着狼影，甚至有些黑兽因为这一声嚎叫而匍匐下身躯，这是一个对王者臣服的姿势。

    原本毫无理智的黑兽竟因为这一声嚎叫而感到了恐惧，从而将狼影奉为高高在上的王。

    就连白蛇也是如此。

    凶狠的杀意渐渐消退，白蛇的竖瞳紧紧注视着狼影，而后竟是想要逃走。

    这一举动无疑激怒了狼影，巨狼伸出巨大的爪子，刚刚还无人能敌的白蛇竟是直接被压在爪子下，它浑身僵硬，竟是连挣扎也不敢。

    许多人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既看不见黑雾，也看不见狼影。

    唯一能看见的，唯有白蛇和黑兽群忽然停下了攻击。

    他们怔怔地看着这一幕，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在场唯有两个人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看着空中巨大的狼影，郁语泽的缓缓睁大了眼睛。

    那……是狼？

    郁语泽心中惊疑不定，一时竟忘记了躲藏，等他回过神时，便与某双湛蓝色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第82章

    那是一双如深海一般沉郁的眼睛。

    郁语泽辨别不出其中的情绪, 只是被那双眼睛注视着的时候，脚底便宛若生了根，再也动弹不得。

    那人立于虚空之中, 往日里神采奕奕的眼眸此刻变得格外清冷, 注视着郁语泽时，墨发顺着那人的脸颊垂落, 原本只是清隽的面容, 一下子便多出几分神秘感，仿佛孤高的神祇，在他眼中, 世上所有的一切都好似沧海一粟, 渺小而脆弱。

    就连体型庞大的白蛇也是如此。

    那是……凌墨？

    郁语泽沉默地望着那人，他面容平静，眼神却格外痴迷狂热。

    那就是凌墨。

    只需一秒，郁语泽便能立刻做出判断, 他能感受到那人的视线落到了自己身上, 这种感觉让他欣喜不已，就连身体也不住地颤栗起来。

    【他终于看到我了。】

    心底有一个声音因喜悦而疯狂, 郁语泽甚至有一种快要落下泪来的冲动, 他忍不住又往前走了几步, 修长的指尖伸出，却又带了几分颤抖, 郁语泽满心只剩下了想将那人拥入怀中的冲动。

    然而凌墨的目光却很快移开了。

    郁语泽惆怅若失, 但凌墨不再看向他, 他抬眼, 平静地注视着眼前被狼影压在地上的白蛇。

    白蛇红色的眼眸紧紧地盯着凌墨, 却没了刚才的杀意和贪婪, 只剩下了满眼的惧怕。

    直觉告诉它，眼前的人非常恐怖，只要他抬抬手，下一秒，它便会化作粉齑。

    许是还残存着几分意识，感到恐惧的白蛇在狼影爪下不断地挣扎起来。

    看着不断挣扎的白蛇，凌墨眼中还是没有多少情绪。

    “你身上……有一股我很熟悉的力量。”

    此时凌墨的声音与平时听上去不太一样，较为低沉一些。

    他伸手，指尖落到白蛇巨大的脑袋上。

    蓝色的光芒在指尖隐约浮现。

    “放……过……我……”

    残存的意识让白蛇口吐人言，哀声求饶。

    凌墨轻叹了一声。

    他没有说话，手上的力道意外的轻柔。

    而后，萦绕在白蛇身边的黑雾竟是开始涌动起来。

    黑雾翻涌扭曲着，渐渐凝聚到了一起。

    光光是看着，便使人心生恐惧。

    凌墨是个例外。

    他不会因为黑雾而感到恐惧。

    没有人会惧怕自己。

    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的柔和下来，凌墨伸手，涌动着的黑雾忽然停滞了一下，随后爆/裂而开，仿佛有了人类的情绪一般，它们欢喜不已，疯狂地朝着凌墨的方向涌去。

    越来越多的黑雾由远处而来，没入凌墨体内，凌墨很快被黑雾淹没，而失去了黑雾的黑兽则接连倒下，也许在化为黑兽的那一刻，它们早已死去，剩下的只有躯壳。

    如今体内的黑雾消散，仅凭一具尸体，自然无法再继续活动，一只又一只的黑兽倒下，尸体皮肤上浮现出诡异的花纹，红光亮起，而后尸体倾刻间化为黑色的粉末，方才还四处作乱的可怕怪物们，即使连尸体也没有留下。

    郁语泽瞳孔紧缩，他紧张地仰望着凌墨，从他的视角来看，凌墨便是突然被无尽的黑雾包裹住。

    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郁语泽不禁目露担忧。

    好在黑雾很快散去。

    凌墨的身影再度出现。

    他依旧没有看向郁语泽，只是注视着呼吸渐弱的白蛇。

    白蛇是唯一没有化作黑色粉末的黑兽。

    这与它还残存着几分意识有关，当然，白蛇能够活下来，也不单单只有这一个原因，更多的，是因为它体内某一股奇异的能量。

    那是一团充满了生机与活力的能量。

    与凌墨所代表的毁灭不同。

    感受着那种奇异的波动，凌墨的面容上流露出些许复杂。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也有着同样的能量，萦绕在指尖的蓝色光芒适时注入白蛇体内，仔细看去，那蓝光中还夹杂着一丝绿色。

    强/弩之末的白蛇竟因为光芒的注入而得到了新生，它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见状，凌墨眼底终于升起零星几点笑意，他轻柔的抚摸了几下白蛇的脑袋，而后转身，身体轻盈落地，缓步来到了郁语泽跟前。

    郁语泽没想到凌墨会主动靠近自己，他一愣，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看着郁语泽，凌墨刚刚升起的笑意重新消失不见，他沉默地看着郁语泽，脸上似有些许复杂。

    迎着凌墨的视线，郁语泽无措地抿了抿唇，他不自然地压低了兜帽，试图用斗篷遮掩自己的身影。

    “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跟着你的，我……我只是不放心……”

    郁语泽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他慢慢勾紧了指尖，像个做错了事即将受到责罚的孩子。

    凌墨没有说话，他用一种很奇异的视线注视着郁语泽，他分明是熟悉郁语泽的，可视线中却又带上了几分打量。

    混乱的记忆冲击着凌墨的脑袋，狼影出现的瞬间，他想起了很多东西。

    想起来的东西太多，太杂，有些甚至年代极为久远，要追溯到千万亿年以前。

    但这些对凌墨来说只是可有可无的记忆，在这些回想起来的记忆里，只有一个人，给凌墨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是一个少年。

    也是他的……接班者。

    眼前的人与记忆之中的少年格外相似，又或者说，郁语泽就是那个人，是那个人的一部分。

    越来越多的记忆让凌墨头痛欲裂，他痛苦地捂住了脑袋，使得郁语泽一惊。

    顾不上解释，郁语泽连忙扶住凌墨，他满眼惊慌：“你怎么了？”

    凌墨的手握住了郁语泽的手腕，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他猛地闭了闭眼，在眼前划过的画面如雪花一般，纷纷扬扬的，凌墨下意识抓住了其中的一幕。

    画面之中，郁语泽正略微俯下身，轻柔地低吻着他的额头。

    头痛有片刻地停滞，一束蓝光洗涤着郁语泽的身体，而后多出来的画面如潮水般褪去，凌墨终于有了片刻喘/息的机会，但他只是呆呆地望着郁语泽，回忆着刚刚看到的画面，他面色越来越古怪。

    明明许多问题盘旋在心头，可凌墨也不知怎的，问出了一个最无关紧要的话题：“你……喜欢我？”

    郁语泽看着凌墨痛苦的模样，本来满心担忧，结果耳畔忽然传来凌墨的声音，闻言，他一双漂亮的紫色眼睛慢慢地睁大。

    黑色的睫毛轻颤着，充分的显露出郁语泽的慌张无措，隐藏在墨发下的耳尖悄悄变红，郁语泽盯着凌墨，薄唇张张合合，半晌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都听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郁语泽低哑着声音开了口。

    心脏「怦怦怦」地飞速跳动起来。

    除了不知所措，郁语泽心底竟还产生了些许隐秘的期待。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凌墨。

    而就是这一眼，却让他像是被人迎头泼了一盆冷水一般，心中的期待彻底消失不见，看着凌墨紧锁的眉头，郁语泽失落地垂下眼帘，他沉默着收回了手臂，又将头顶的兜帽压得更低一些。

    明明是明摆着的结果，可郁语泽还是感到了难过。

    他唾弃着这样的自己。

    狼狈的偏过脑袋，郁语泽不敢再看凌墨的面容。

    而另一边，凌墨正因为郁语泽突如其来的告白而苦恼不已。

    郁语泽心知自己突如其来的告白给凌墨造成了烦恼。

    事实也的确如此。

    面对郁语泽的喜欢，凌墨不知自己究竟是何种心情。

    凌墨长相中上，性格也好，再加上武力值就摆在那里，虽说笔试成绩差了点，但在学院里，还是格外地受欢迎。

    平日里追凌墨的男男女女不计其数，凌墨从一开始的不知所措，发展到现在，早就能心情平静地微笑着拒绝那些人。

    可当告白对象换成了郁语泽时，凌墨却无法再像以往那般从容。

    他眉间都快皱出一座小山，心中是难得的茫然。

    凌墨甚至怀疑这是一场梦。

    郁语泽……喜欢他？

    这怎么可能？

    郁语泽喜欢的，明明应该是……凌盼阳才是。

    就在凌墨和郁语泽僵持期间，不远处的人群却传来一声惊呼。

    凌墨本能地循着声音望去，并且刚才还奄奄一息的白蛇再度动了起来。

    眼中的猩红散去，白蛇的眼睛在都恢复成金色，它慢慢地环视了周围一圈，看到了倒塌的房屋，飞扬的尘土，以及……人们眼中的恐惧。

    它终于记起了自己刚刚所做的一切。

    白蛇眼中是显而易见的难过。

    但它想，它还有为自己错误买单的机会。

    白蛇动了起来，周围的人们一惊，下意识便想要躲藏起来。

    可这一次，白蛇却没有再伤害一个人，也没有再损毁一座建筑。

    它朝着海珠的方向而去。

    楼长青好不容易制造出来的临时护罩已经有了碎裂开来的迹象，白色的光罩上布满了道道裂纹。

    再这样下去，海水迟早会突破护罩，灌入海中城市。

    海珠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光彩，变得暗淡无光。

    可白蛇却还是奋力地朝着海珠而去。

    尽管一开始，神明给予它的任务只是让他看守海珠。

    是的，对于神明来说，海中城市其实可有可无。

    “但那个人也许不想看见这样的事情发生。”

    只有在说起某个人时，神明那双寂寥空洞的眼睛才会稍微焕发出一点光彩。

    于是他救下了这座城市。

    他将自己的一小部分力量注入海珠里，又让随手抓来当初还很幼小的白蛇，给予他力量，让他看守海珠。

    “他也许很久以后会来取走这东西。”

    说起喜欢的人的时候，神明总是满脸温柔。

    但他却没有想过，失去海珠以后，海中城市面临怎样的灾难。

    又或者说，神明根本不在乎这一切，他从一开始在乎的，从来只有被他藏在心尖上的人。

    以前白蛇与神明一样，不在乎海中城市的命运。

    反正它知道自己不会死。

    可渐渐的，在这座城市待的越久，它与这座城市的羁绊变越来越强。

    它不愿看见海中城市消失。

    其实白蛇从很久以前就想好了对策。

    他取走海珠的人迟早有一天会到来。

    而为了让它守护海珠，神明给予了它特殊的力量。

    只要将这股与海珠同源的力量注入破损的海珠内，海珠便能再次运转。

    白蛇想着，它开始将体内的能量注入海珠之中，它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消退。

    可尽管如此，它还是没有停下来。

    终于，再白蛇的努力下，海珠一点点地再度恢复了光彩，可白蛇庞大的身影也开始渐渐化作光点散去。

    “……”

    怔怔地看着这一切，等凌墨好不容易回过神，却发现刚刚还在自己身边的郁语泽早已消失不见。

    第83章

    楼长青再度醒来时, 发觉自己正身处医院之中。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楼长青身上的伤痕早已消失得七七八八，只剩下几道比较严重的伤口, 用绷带轻轻裹着。

    想来是使用了治疗舱。

    治疗舱价格昂贵, 若是放在以往，楼长青必定会苦笑着, 心疼治疗的费用。

    可这一次, 他却完全顾不上思考治疗的费用，只匆匆地掀开了被子，便作势要往外走去。

    他面色沉郁, 眼带焦急, 失去了平日里的从容，满心只惦记着阿雪。

    思及先前阿雪为他挡下的那一击，楼长青便抿了抿唇，他下意识垂眼, 目光落到自己的手掌上, 手掌干干净净，那些粘稠的令他心惊的血液早已消失不见。

    闭了闭眼, 楼长青再次加快了脚步, 却在走到拐角处时遇见了来探望他的凌墨。

    凌墨满脸惊讶, 而后皱起眉，似乎想劝楼长青回到病房。

    然而在凌墨开口之前, 楼长青却心急地打断了他, 脸上失去往日里漫不经心的笑, 楼长青紧张地盯着凌墨, 询问道：“阿雪呢？”

    闻言, 凌墨愣了愣, 他略微张了张唇，视线却落到楼长青虚握着的手掌上。

    楼长青的手在颤抖。

    凌墨收回了视线，若有似无地叹息了一声，先前要劝楼长青回到病房的话重新咽了回去，凌墨开口：“阿雪伤势比较重。”

    一听这话，楼长青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凌墨见楼长青的脸色越来越糟糕，心知他是误会了，赶忙加快了语速：“不过好在紧急处理做的比较好，再加上及时赶到医院，阿雪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养个几天伤就好了。”

    闻言，楼长青一直紧紧攥住的手掌终于稍微松开了些，他像是松了一口气，先是与凌墨轻声道了谢，而后又向凌墨问清楚阿雪的病房，便转身快步离去。

    目送着楼长青的背影渐渐远去，凌墨收回视线，他脸上带了些许疲惫，这次海中城市之旅可谓是极其糟糕，楼长青、阿雪差点没了命，而郁语泽和路德则不见了踪影，也不知道去了哪。

    一行五个人，失踪的失踪，濒死的濒死，最后能派上用场的，就只剩下凌墨一个人。

    一堆事物全落在了凌墨身上。

    凌墨不得不顶着一身伤，先是用潜水艇在一天之内将重伤的楼长青和阿雪都送到了陆地上的医院。

    为了赶时间，凌墨将潜水艇的速度开到了最大，一路上吸引了不少海中黑兽的注意。

    当然，那些敢靠近潜水艇的黑兽现如今早已成为了深海中一具再普通不过的尸体。

    顶着一身伤与一群黑兽打架，上了岸之后，凌墨却依旧没有任何休息的机会，他强撑着精神，先是拨通了温文乐的通讯号，向温文乐详细述说了此次任务的进程，而后又将海中城市现如今的情况与郁语泽、路德两人的失踪尽数上报给温文乐。

    做完这一系列事情之后，满身疲惫的凌墨终于可以停下来，略做休息。

    听着凌墨的汇报，温文乐一点一点地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他神色严肃，修长的指尖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着，也不知道正在思考些什么。

    尤其是听凌墨说见到一个与他长得很像，坐在轮椅上的青年时，温文乐脸上竟是流露出些许诧异，他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他……真的和我长得很像？还坐在轮椅上？”

    温文乐追问了几句。

    凌墨倒没多想，只是如实的点了点头，关于那个青年，他也只是遥遥地望上了几眼，能记得这些细节实属不错了，温文乐还想再问，但凌墨却说不出更多的细节。

    他只记得那是一个格外病弱的人，面色苍白，长相倒是不错，看上去温柔，颇为无害，可实际上，凌墨笃定，这人，以及这人背后的组织，一定与这次海珠事件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能让能力者大幅度提升实力的药剂。

    能让普通人变为能力者的药剂。

    能让白兽堕落成为黑兽的药剂。

    这些东西，凌墨之前根本闻所未闻。

    毫无疑问，能制造出这些特殊药剂的组织，一定得到了某种特殊的力量。

    而这样拥有特殊力量的组织盯上了海珠，隐藏着神明力量的海珠，凌墨眯了眯眼睛，他思绪混乱，可直觉却告诉他，一切的线索都与那传说之中的神明有关。

    这世界上……难道真的有神明吗？

    想到融合了海珠力量之后，越来越频繁出现的破碎画面，凌墨不自觉地陷入了沉思。

    温文乐将凌墨的沉思当做是太过疲惫的失神，他没有再继续追问，反而体贴的道：“你说的这些我会如实汇报上去，你看上去很累，先去休息一会儿吧。”

    凌墨自然求之不得，然后再关闭通讯时，他忽然犹豫了一下。

    温文乐注意到他的犹豫，出声询问：“还有什么事吗？”

    凌墨一惊，犹豫再三，他终究还是遵从直觉，没有把自己融合了海珠力量，以及体内多出了一股神秘气息这两件事告诉温文乐，慌忙地摇了摇头，迎着温文乐狐疑的视线，凌墨讪笑：“没、没什么！”

    话音刚落，凌墨手忙脚乱地挂断了通讯。

    温文乐的面容在眼前消失，凌墨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

    他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疲惫地略作休息，然而这时，耳畔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凌墨睁开眼，对上一双慌乱的红色眼瞳。

    流苏在灯光下轻轻晃动着，应池不知从何时靠近了凌墨，他跑得很急，呼吸因为急促的跑动并不平稳。

    顾不上平复呼吸，应池抬眸望向凌墨，声音沙哑而低沉：“你……受伤了？！”

    ——

    另一边。

    白茫茫的病房之中，阿雪正虚弱地躺在病床上，他脸色苍白，原本红润的唇色也因为受伤而疼得失去了血色。

    看得站在一旁的人心疼不已。

    目光在阿雪胸口处缠着的绷带上扫过，格维尔原本开朗的面容上不自觉带上了几分沉郁，默默捏紧了手掌，格维尔将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似乎是发觉了格维尔的不高兴，一旁的阿雪面露疑惑之色：“格维尔，怎么了？”

    阿雪的声音的声音很轻，话音刚落，他却是弓起身体咳嗽了好几下。

    格维尔一惊，连忙上前，轻柔的顺了顺阿雪的背部。

    “你别说话了。”

    这次格维尔用的是海族的语言，他话中带着几分焦急和责怪。

    回想起发现阿雪时，阿雪浑身是血的模样，格维尔至今还心有余悸。

    海中城市的医疗技术并不发达，医生也少得可怜，大家都习惯了一有病痛就去找拥有治愈系能力的祭司。

    可那些祭司也只能治愈小病小痛，在灾难面前，面对重伤的人们，那些祭司根本无计可施，若不是格维尔以前因着好奇，偷偷与多次来购买荧水石的陆地医生学过几手，阿雪恐怕都无法活着抵达医院。

    当然，以往若是出现这种情况，蛇神大人便会出面，可这一次，蛇神大人不在了，它无法再像以前一样守护他们……

    想到这，格维尔的眼睛黯了黯。

    对于海中城市的人来说，蛇神便像他们的庇护者，是如父亲一样的存在，现如今，为他们遮风挡雨的「父亲」不在了，海中城市的人不得不开始学着独立成长。

    格维尔这次上岸，便是向大陆寻求帮助的，海珠异常，在这次的灾难之中，有人死去，有人受伤。

    海中城市单凭自己无法解决那么多伤员。

    于是他们不得不向陆地求救。

    因着以往对陆地的糟糕态度，格维尔本以为这次求救会非常不顺利，没想到只谈了几句，陆地上的人倒是很爽快地答应了救援。

    这让格维尔松了一口气，他稍稍褪去了紧张，终于得了功夫来医院探望阿雪。

    只是他满心的担忧在阿雪醒来急着找楼长青的那一刻，忽然化作了不甘。

    那个人真有那么好吗？

    格维尔皱眉想，他张了张唇，似乎想说些什么：“我……”

    嫉妒让他无法再忍耐下去，他一心想与阿雪倾诉自己的爱慕。

    然而，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两声轻响。

    格维尔抬眼望去，便看见楼长青正非笑是笑地望着他，目光隐晦的在阿雪与格维尔两个人之间游移了一会，楼长青的手指微屈，落在门板之上。

    显然方才的敲击声就是他所发出来的。

    “打扰了？”

    楼长青出声，打断了格维尔接下来要说的话。

    格维尔面露不悦，正想说些什么，可这时，却有人快步走进来，告知他帮助海中城市的事出了一点小问题。

    不得已，格维尔只好愤愤地瞪了楼长青一眼，转身跟那人离开。

    格维尔离开之后，病房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楼长青收敛了脸上的笑，他看着脸色苍白的阿雪，眼中暗色浮动，也不知正在想些什么。

    一看见阿雪，楼长青脑海中再度浮现不久前血淋淋的画面，这一幕好似成了他的心魔，挥之不去。

    楼长青一时竟不知要说什么，难道问阿雪为何要帮他挡下攻击？可这个问题的答案楼长青心底分外清楚。

    阿雪喜欢他。

    再问下去也无非是明知故问。

    一向长袖善舞的楼长青忽然发觉自己竟是无话可说。

    然而，他沉默不语，阿雪却是开了口。

    低低地咳嗽了几声，阿雪声音低哑，轻得宛若飘絮：“谢谢你……救了海中城市。”

    阿雪猜到了之前海珠彻底没了作用之后出现的护罩定与楼长青有关，虽然不知道楼长青怎么做到了，但阿雪还是诚恳地道了谢。

    说完道谢之后，他顿了顿，撇了眼楼长青刚刚见到自己时为难的神色，阿雪眼眸微黯，脸上却难得浮现出一抹近乎苍白的笑：“我……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很抱歉，之前……对着你发脾气了，你不用在意我之前救了你的事，毕竟你也救了海中城市……”

    阿雪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出来的话也越来越混乱。

    手中传来一阵冰凉，一条小小的白蛇卷住阿雪的手腕，像是在安慰阿雪。

    看着那条缩了水的白蛇，阿雪垂下眼，他定了定神，总算清晰地说出了自己想要说的话：“很抱歉，以后我不会再缠着你说喜欢了。”

    阿雪说出来的话并不是一时兴起，告白失败后，他发觉自己与楼长青再无话可说。

    楼长青会对着别人笑，就不会再对着他笑。

    阿雪嫉妒又难过，他花了好久好久的事情来理清自己对楼长青的感情。

    与其继续告白惹楼长青生厌，不如呆在楼长青身边，做个普通朋友。

    阿雪想。

    殊不知，自己的话落在楼长青耳中，却恍若晴天霹雳，震得楼长青许久都没回过神来。

    作者有话说：

    过渡章

    第84章

    应池满眼焦急。

    他离凌墨离得很近。

    只见他微垂着脑袋, 红色的眼睛里满是专注，作势要为凌墨查看伤口。

    凌墨心底忽然产生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这次从海中城市归来以后，大家失踪的失踪, 重伤的重伤, 只剩下凌墨一个人顶着伤到处忙碌。

    应池是第一个关心凌墨伤势的人。

    但凌墨还是稍稍推开了应池，迎着应池诧异的视线, 凌墨抿了抿唇, 轻声道：“太近了，还有……我没事。”

    应池这才注意到自己与凌墨不到一只手掌的距离，耳尖忽然便红了, 应池僵硬着身体, 有些尴尬地偏开了视线。

    “抱歉。”

    凌墨摇了摇头，他本该抗拒应池的靠近，可看见应池风尘仆仆的模样时，他还是略微心软了一下。

    凌墨没有再如之前一样, 一见故人便像只炸了毛的刺猬, 脱口而出一些伤人的话，但他也没有开口,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诡异而沉闷, 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尴尬。

    应池的眸光黯了黯, 他有些无措，明明之前答应了不再出现在凌墨眼前, 可一听到凌墨受伤的消息, 他还是忍不住千里迢迢地跑了过来。

    “我……抱歉, 我这就走。”

    到了嘴边的解释冗长而苍白, 应池最终没能说出想好的说辞, 他慌乱地看了凌墨一眼, 生怕凌墨生他的气，呆呆地在原地干站了一会，应池忽然抬步便要离开，让人搞不清楚他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眼看着应池就要离去，凌墨轻叹，终究还是开了口，打破了两人之间无声的寂静。

    “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见凌墨的声音，应池瞬间站直了身体，像被教官训练的士兵，好半晌，他总算回过神，想起要回答凌墨的问题：“我……”

    只一个字，他却又顿住，而后欲盖弥彰地遮掩：“我刚好在这附近的训练场。”

    其实并不是。

    这次海中城市向陆地求援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应池本不在意，但随后却又想起凌墨好像接取了海中城市的任务。

    “这次去海中城市执行任务的学生，失踪了两个，剩下几个伤势也很重，也不知道救不救得过来。”

    不知是谁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被正在训练的应池听了去，应池当即放下了手上的训练，连夜坐着飞行器来到了B-07区。

    直到看见凌墨无事，应池一颗高悬着的心这才落回原地。

    “是吗？”

    凌墨状似相信了应池的说辞，余光却从应池乱糟糟的衣服上扫过。

    很显然，应池说的话凌墨半个字不信，若真是从附近过来的，应池绝不会是这么一副狼狈的模样。

    眼中染上些许复杂，凌墨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何种心情，前世弃他如敝履的人，在他重生后，好似个个都转了性，对他关心备至。

    这让凌墨有种荒唐而陌生的感觉。

    好不容易上辈子渴望的东西，可凌墨早已不再需要。

    应池不知道凌墨在想些什么，目光不经意地在凌墨的手臂上划过，应池忽然顿住了视线，他凑上前，盯着凌墨手臂上的伤口，蹙起了眉。

    伤口不大，看上去并不恐怖，隐隐约约有要痊愈的迹象。

    可应池还是沉下了脸，因为他发现这样的伤口竟不止一处！只是这些大部分都快痊愈，并不明显，应池先前才没有发现。

    眉头越皱越紧，应池一急，没多想便握住凌墨的手腕，拉着凌墨往治疗室的门口走。

    应池一言不发，凌墨却看得出来他的心情不太美妙。

    若是放在以前，应池估计会臭着一张脸，恨不得撬开他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你是笨蛋吗？受了伤还敢到处跑？难道你是十岁以下的小孩子吗？不知道受伤要先治疗伤口？”

    以前的应池大抵会这么说，尽管嘴上没一句好话，但眼里却藏着别扭的关心。

    可现在的应池连一句重话都不敢对着凌墨说，连靠近凌墨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凌墨一个生气，便又说出「再也不想看到他」这种话来。

    被应池这般拉着，凌墨忽然便回忆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他有些恍惚，等回过神来时，便发现自己已经坐到了治疗室里。

    凌墨本就打算等休息来治疗室看看伤口，现如今应池提前带他来到治疗室，凌墨也没有太大抗拒，反而从善如流地脱掉衣服，配合医生的检查。

    看着凌墨不避讳自己便脱下衣服，应池倏然睁大了眼睛，而后耳尖一红，不自然地想要撇开视线，但很快，应池又被凌墨身上的伤口吸引了。

    凌墨白皙的皮肤上布满了一个又一个的伤口，原来方才应池看到伤口还只是冰山一角，隐藏在衣服下的伤口更多。

    应池的眸色彻底地沉了下去，在凌墨看不到的地方，他不甘地攥紧了掌心。

    看着凌墨身上的伤口，医生目露惊奇，连带着看凌墨的目光也变了，凌墨在医生眼中，好似成了什么神奇生物。

    “……”

    凌墨讪讪地撇开了视线。

    也难怪医生这么惊讶，毕竟普通人若是受了这种程度的伤，恐怕根本活到现在，可凌墨不仅活下来了，甚至伤口都快要痊愈了。

    任谁看了都会说一句神奇。

    不过这年头能力者的能力奇奇怪怪的，医生也没有多问，只是给凌墨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口。

    凌墨身上的伤口并不严重，用不了治疗舱，医生拿来一个小型治疗仪，为凌墨治疗。

    在治疗仪的作用下，凌墨身上的伤口渐渐痊愈。

    也不知道太过疲倦，还是因为治疗仪使用后的副作用，凌墨的眼皮子变得格外沉重，他不自觉打起瞌睡，尽管竭力撑着，但视线还是一点一点地变得模糊。

    应池就站在凌墨旁边，见状，他紧紧揽住凌墨，免得凌墨摔倒在地上。

    垂眸看着昏睡过去的人，应池睫毛轻颤了几下，向来冷漠的面容上浮现出星星点点的温柔。

    治疗结束以后，应池轻柔而小心地抱起凌墨，将凌墨移到一处病床上。

    凌墨睡得很沉，几分钟的晃动并没有将他吵醒。

    睡着时的凌墨很安静，墨色的头发在耳畔散落，被风吹得轻轻晃动了几下。

    应池看了一眼凌墨，而后走到窗户边，将窗户关上，挡住从外面吹进来的风。

    做完这一切，应池再度回到凌墨身旁，目光无法克制地落在凌墨身上，应池着了魔一般想伸出手，却又在即将伸出手的那一刻犹豫了。

    他抿了抿唇，最终还是讪讪地收回了手。

    视线在凌墨白皙的皮肤上划过，应池轻叹，现在的凌墨身上早已没了伤口，可应池却还记得刚刚凌墨脱下外衣时那副触目惊心的模样。

    “你……怎么总是受伤呢？”

    应池发觉，凌墨总是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受伤。

    许是三年前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就算凌墨再次出现在他眼前，可应池心中不安却分毫不减，他还是会做噩梦，在那个噩梦之中，凌墨再度死去，死在了他不知道的地方，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明明是不切实际的梦境，可应池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好似这样的梦境会在未来的某一天上演。

    应池不愿再看见这样的事上演。

    这也是他这些天疯狂锻炼自己的原因。

    “若真有那么一天，这一次我会保护好你的。”

    红色的眼睛定定地注视着凌墨，应池状似郑重地许下了一个承诺，一个……需要用他的生命来兑现的承诺。

    ——

    银月城。

    某个不为人知的地下工厂内。

    坐在高位上的男人面容普通，笑容随意而懒散，看似亲切，可工厂内的人没有敢当着男人的面开口说话。

    有人偷偷瞥了一眼男人，当看清楚男人脸上的笑容时，那人瞬间惊出来一身冷汗，他连忙垂下头，半个字都不敢多说。

    在一群噤若寒蝉的人之中，有两个人显得格外特别，他们似乎并不惧怕男人，表现出来的姿态；

    这两个人一个是温文舟，而另一个则是郁语泽，温文舟坐在轮椅上，握着路德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而郁语泽则是沉默不语地站在一旁，好像正在走神。

    “你们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没拿到海珠么？”

    男人笑着开口问询，他声音听上去轻柔，可实际上熟知他的人都知道，若是一个回答不好，恐怕下一秒就会血溅当场。

    “中途被抢了。”

    闻言，男人挑了挑眉，倒是没发作，反而破有耐心地询问：“被谁抢了？”

    “一个不知道从哪跑出来的人，好像是叫……凌墨？”

    “怎么抢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

    温文舟耸了耸肩：“可能是海珠喜欢他吧，自己跑进他身体里面去了。”

    男人微愣了一下，随后眯起了眼睛：“主动跑进他身体里面？”

    “对。”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幽光，脸上的笑容褪去，他摸了摸下巴，似乎在捉摸着一些什么。

    “这倒是有趣，还有更多关于这人的信息吗？”

    “不知道……”

    温文舟正想回答，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拨弄手指的动作微微停下来，他抬头，非笑似笑地看向路德。

    “哦，对了，我记得你好像与他当过一段时间同伴吧？”

    路德闻言先是沉默，他站在温文舟身旁，脸上原本的开朗活泼此刻全都消失不见，他一言不发站在温文舟身旁，像个忠诚的守卫。

    沉默了一会，路德终于低声开了口：“我……呆在他身边的时间不久，对他不算特别了解。”

    温文舟也不知信还是没信，但他没再追问，只是朝着男人做出一副无奈的模样。

    “先生，您也听见了吧，不是我不想说，是我真的不知道，哦，对了，您也许可以问问十一，我记得十一可与凌墨相处了很久，最后还心软没能杀了人家。”

    说到最后，温文舟竟是恶意将问题抛给了郁语泽。

    郁语泽闻言，脸上没有太多异色，只是在男人的目光落到他身上时，轻轻地开了口：“我不知道。”

    “不是不想杀，是杀不了，那个人吸收了海珠的力量之后，实力和我差不多。”

    郁语泽面色平淡，说出来的话却半真半假，从头到尾，没有透露出凌墨体内另一股能量的存在。

    他神色没有太大的波动，大部分人看到郁语泽这幅模样，大概会以为郁语泽说的是真话。

    然而男人听了之后，却只是眯了眯眼睛，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也不知信还是没信。

    一片寂静之中，一个黑影忽然匆匆地从外边走入了房间中，打破了这种诡异的气氛。

    “先生，检测到「牧野」的踪迹了！”

    来人态度恭敬，语气却是格外兴奋。

    周围因为气氛而精神紧绷的人全都因为这句话悄悄了松了一口气。

    “很好。”

    闻言，男人先是一愣，随后露出了一个颇为满意的表情。

    他不再问责海珠的事情，视线懒洋洋地在底下转悠了一圈，男人接过了手下递过来的报告。

    牧野。

    一头十几年前忽然出现「牧野」的黑兽。

    拥有空间系能力，实力强大，行踪飘忽不定，据说已经超出了毁灭级，没人知道它的真正实力，只是传闻，当它出现时，荒漠之中的繁华之都——牧野，连同居住在牧野的居民，竟是一夜之间消失不见。

    而「牧野」也一战成名，被赋予了一个与繁华之都相同的名字。

    看着资料上的内容，男人挑了挑嘴角，嗤笑了一声。

    实力强大的黑兽？

    男人满眼不屑，他心知「牧野」只所以会这么强大，不过是因为一样东西——「神的遗物」。

    “神的遗物”如字面上的意思一样，是神在陷入沉眠之前，给这世界留下了最后五样馈赠，男人之前想得到的海珠便是其中一件。

    只要集齐所有神的遗物，男人便能得到神的力量，成为下一任神明。

    不过说来可惜，也不知这凌墨究竟是从哪冒出来的，竟把海珠抢了去。

    起初得知消息时，男人心底是愤怒的，不过很快，他冷静了下来。

    尽管海珠的力量已经被吸收，但男人有得是办法让那所谓的凌墨把这股力量吐出来。

    况且，能被海珠主动选择。

    男人承认，他对这个名为凌墨的人，稍微有了一点兴趣。

    看着资料上用红圈圈出来的地图，男人起先先是露出了诧异的目光，随后忽然愉悦地勾了勾嘴角。

    A-09区，没有记错的话，凌墨等人返回学院，A-09区是他们必须经过的区域。

    而且算算时间，“牧野”出现时，凌墨等人也刚好抵达A-09区。

    趁着这个时间去回收海珠好了。

    男人想。

    他开始询问属下，谁想为他代劳一趟。

    毕竟作为组织的领头人，男人每天都有忙不尽的事务，虽然这些繁杂的事务，大部分是由于男人的贪婪和野心才会出现，但男人显然乐在其中。

    不过有时候，他也会遇到一点小麻烦。

    比如——管理局。

    眸光微黯，男人愉悦地决定，过段时间给管理局添点「小」麻烦好了。

    听着男人的询问，不少人面露为难之色，毕竟那可是「牧野」啊，而不是路边随处随手就能抓来的黑兽，没有人想送死，可他们更害怕，无人回应，到时候，男人发起怒来，他们死得更快。

    这些人的恐惧全都刻在脸上，角落之中，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黑猫嗤笑了一声，它懒洋洋地伸了下身体，迈着猫步，从角落里缓缓地走了出来。

    “我去。”

    男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但他已经错过了海珠，不愿再错过第二件「神的遗物」，保险起见，他又多指派了几个人与黑猫同去。

    这几个人分别是郁语泽、温文舟，还有……路德。

    目光落在路德身上，男人挑起一个残忍的弧度：“我记得那个……凌墨之前是你的同伴，那你便帮我把他带回来吧，就算只带回来……一具尸体可以。”

    这显然是男人对路德这个新人的考验。

    路德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慢慢绷紧了身体，状似在犹豫，然而片刻之后，迎着温文舟充斥着笑意的目光，他还是闭了闭眼睛，接下了这个任务：“是。”

    第85章

    海中城市的任务告一段落。

    凌墨等人本打算返回学院, 此时假期即将结束，回到学校正好赶上开学。

    至于路德和郁语泽，没有人知道这两人去了哪。

    学院那边决定先让凌墨等人回到学院, 之后再派专人去搜寻郁语泽和路德的踪迹。

    来时欢欢喜喜, 回去是倒是满腹忧愁。

    凌墨轻叹一声，将最后一件私人物品整理好, 放入行李箱之中。

    “凌墨, 好了吗？”

    门外传来一声敲门声，凌墨打开房门，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顶柔软的银发。

    见到凌墨, 阿雪手腕上缠着的白蛇懒洋洋地立起半截身子, 蛇信微吐，好似是在和凌墨打招呼。

    “早上好……阿白？”

    凌墨笑了笑，只是话说一半时，却忽然犹豫了一下。

    【早上好。】

    一个清越的男音在凌墨脑海之中响起。

    白蛇……也就是蛇神并没有拒绝阿白这个称呼。

    先前孤注一掷时, 白蛇本做好了身死的打算。

    但它最终还是活了下来, 在它以为自己即将死去的时候。

    那时它奄奄一息，疲惫地想要阖上眼, 而体内在这时却出现一团奇异的能量。

    那股能量护住了力竭的它。

    让它没有死去。

    只不过, 虽然活下来了, 但白蛇的身体却大规模地缩了水，就连能力也大打折扣。

    不过白蛇并不难过, 它觉得这样就好。

    所有人都认为白蛇已经死去。

    而蛇神也觉得自己是时候离开海中城市了。

    它在海中城市里呆得太久太久了, 久到它已经忘却了外面世界的模样, 而它的「信徒」们也过于依赖它, 连随口一句话都奉若圭臬, 明明一开始它只是提个醒, 告诉海中城市的居民不要太过相信他人，防人之心不可无，可最后不知道为什么就被曲解成了「大陆上的人都不是好人」。

    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太多太多。

    当人们太过与依赖某一样事物时，他们便无法再继续成长，海中城市的人都在灾难面前毫无反抗之力。

    白蛇以前以为自己能抗下一切。

    现在它不这么认为了。

    是时候该放手了。

    白蛇想。

    于是它任性地抛下大部分事务，说是要体验陆地上的生活，用本体缠上了阿雪。

    阿雪倍感无奈，只好答应带上白蛇。

    面对白蛇的问好，凌墨弯了弯眼睛，他肩上的小黑睁着一双蓝色眼睛，鼻尖轻动，满脸好奇，显然发现「阿白」与以往不太一样了。

    眼疾手快地拎着某只遇事不决，便想张开口咬咬看的蠢狼，凌墨左手死死捏住小黑的嘴巴，无视小黑委屈巴巴的视线，看向阿雪：“等一下，我快收拾好了，我去拿行李箱。”

    阿雪自然点点头。

    两双金色的眼睛目送着凌墨远去，白蛇软下身体，再度缠到阿雪手腕上，当一个白色的「手镯」。

    只是，再彻底趴下去之前，白蛇又忽然再看了一眼凌墨。

    不同于之前的随和，白蛇这一眼充斥着些许复杂。

    它仍记得不久前那一场战斗。

    几秒时间不到。

    它便溃败而逃，再无任何战意。

    那一战之中，凌墨为虚弱它注入了些许能量，多亏了那股能量，白蛇现在才能活下来。

    实力强大、能够吸收「浊」，甚至连堕落的黑兽也能号令。

    被海珠主动选择的人，白蛇眼中闪过一丝探究。

    它无法与那时候看到的身影与眼前这个忙碌着收拾行李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因为那个身影……与很久以前看过的神明拥有着相同的气息。

    一样的强大，只不过一个能令万物蓬勃生长，充满了生机，而一个却代表了毁灭。

    这个人……便是至高无上的神明所等待的人吗？

    白蛇想，但它心底已然有了答案。

    灾难发生之际，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白蛇很上，很少有人注意到凌墨，因为在白蛇庞大的身躯面前，凌墨显得格外渺小。

    注意到是凌墨制服了白蛇的只有白蛇和郁语泽，就连凌墨自己也失去了当时的记忆。

    金色的眼瞳不知注视着凌墨注视了多少，白蛇心底悠悠叹息了一声，那一位在数千年钱便已失去了踪迹，无人知道至高的神明究竟去了哪里。

    但白蛇隐隐约约有一种预感，那一位会再度归来，为了眼前的……少年。

    不过想来这一切都与它这么一条小蛇毫无关联。

    想着，白蛇悠悠阖上了双眼。

    彼时凌墨刚收拾好了行李，提着行李箱，凌墨与阿雪一同来到酒店前台，正要退掉房间。

    在前台，凌墨见到了楼长青和格维尔。

    两人似乎在这里等了有一段时间。

    见到凌墨和阿雪出现，两人一同迎了上来，目光皆率先落到阿雪身上。

    凌墨闻到了空气中剑拔弩张的气息，他无意加入这种没有硝/烟的战斗，连忙与应池退到一旁，与前台沟通退房的事情。

    格维尔这几日都在为了海中城市的事情忙碌，求援事情遇到了一点麻烦，他这几天还要在B-07区再呆一段时间。

    原本阿雪这个圣子也得掺和进这件事情里，但何奈阿雪实在不擅长这些东西，再加上重伤需要修养，森尼和格维尔都心疼阿雪，便揽下一切事物，赶着要帮忙的阿雪先回去学校读书。

    如此一来，今天阿雪便要与格维尔等人分别了。

    想到要分别，格维尔的话便不免有些多了。

    又是叮嘱这个，又是叮嘱那个，一副不放心的模样，不像阿雪的追求者，反倒像是要送孙子出远门的老爷爷。

    阿雪大抵是习惯了被这么叮嘱，很有耐心地听着，只不过视线从格维尔故作严肃的脸上扫过时，忍不住弯了弯眼睛。

    看见阿雪这般，格维尔脸上的严肃便再也维持不下去，他满目无奈，也跟着低笑了几声。

    倒是恢复了平日里开朗的模样。

    两人气氛融洽，看得一旁的楼长青目光幽幽。

    看了看阿雪，又看了看格维尔，楼长青黑色的睫毛轻颤，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很快将来到嘴边的话重新咽了回去，眼帘微敛，楼长青垂下眼，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一旁的凌墨却觉得他有些垂头丧气。

    说来也怪，楼长青这些日子里好似与阿雪恢复如初，两人不再闹别扭，平日里也说说笑笑，可就连一向对感情不敏感的凌墨也觉得这两人的相处有种说出来的奇怪，甚至比之前还要僵硬。

    谈个恋爱可真难。

    凌墨不无同情地想。

    殊不知，他为别人而感慨时，站在他一旁的应池一双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感慨别人的感情，对自己周遭的情况一概不知。

    理论上的感情大师。

    说得大抵就是凌墨这种人。

    一旁格维尔和阿雪对话已经到了尾声，把该叮嘱的都叮嘱，迎着一人一蛇懵懂的目光，格维尔满心无力，他似乎格外不放心这一人一蛇，但想想前几年也是这么过来的，去学院读书，也没见这一人一蛇被谁拐走，格维尔总算稍微放下心，目送着阿雪离去。

    当然，若是知道不久后即将发生的事，格维尔恐怕会为此刻轻易放走阿雪而后悔，肠子都悔青了那种后悔。

    谁说不会被拐跑了？！

    果然自家的白菜还是要放在眼皮子底下，日日夜夜看护，才能避免被外面的猪给拱了。

    当然此时的格维尔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对即将发生的一切他一概不知，虽心有不舍，但他挥别了阿雪，送阿雪上了飞行器。

    按照原定计划，四人本应一同返回空中学院。

    可不知为什么，中途楼长青忽然该了主意，他买了另外一张飞船票，最终目的地与空中学院南辕北辙。

    C-15区。

    这个一个无人区，前几年污染度超过了90%，早就沦为了废弃地。

    也不知道楼长青要去这么一个地方干什么。

    面对众人充满了疑惑的目光，楼长青只是笑笑，却不解释，只道「有事要办」。

    想要去玩C-15区，中途也需要经过A-09区。

    楼长青会与凌墨三人同行一段时间，而后分开。

    楼长青不想说，其他人也不会追问。

    唯有阿雪欲言又止，但最终还将沉默不言，只稍稍垂下眼帘，眸光微黯。

    两个的气氛是说不出来的古怪，倒是身为「局外之人」的凌墨发觉了异常。

    这几日……楼长青的面容好像越来越苍白了。

    而且这人平日里长袖善舞，去到哪里都能跟陌生人打成一片，顺带推销推销自己的业务……咳咳。

    旁的暂且不说，但这几日楼长青却时常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半步都未踏出。

    凌墨眯了眯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怪异，不知不觉竟是走到楼长青房门口，等他回过神来时，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楼长青身上有什么正在吸引着凌墨。

    这种感觉……就跟海底城市里的海珠给凌墨的感觉一样。

    凌墨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与此同时。

    一门之隔，楼长青正疲倦地靠着门板。

    他的呼吸格外急促，就连额头也不断冒出冷汗。

    手臂上的灼痛感越来越强，汗水打湿了墨发，楼长青脑袋微垂，另一只手却死死地按住手臂上的奇异花纹。

    随着时间的渐渐流逝，他好似终于稍微缓过神来。

    而后袖中划出一柄小刀。

    小刀毫不留情地往下一划。

    鲜血顺着皮肤流淌而下。

    落进地下怪异的阵法之中。

    白光一盛，半刻过后，手臂上的灼痛感终于略微散去一些。

    楼长青的神情愈发疲惫，冷汗不知何时起已打湿了他的衣服，他却恍然未觉，只半跪在地上，喃喃自语：“拜托了，再……撑一会，现在还不是时候……”

    此时。

    不知多远的一处荒漠之中。

    一双诡异的赤红色眼睛缓缓睁开。

    第86章

    【警告！警告！牧野位置开始变——】

    蓝色的地图投映在虚空之中, 一个红点在地图之间不断变动着位置。

    一双如鹰般的锐利眼睛紧紧地盯住地图上的红点，修长的手指在操纵台上轻轻敲了敲，身材挺拔的青年发出几声低笑。

    “牧野啊。”

    封尧摸了摸下巴, 黑色的眼瞳之中神色莫辩, 只清晰地倒映出眼前的地图，以及地图之上的红色小点。

    “这可是个大家伙。”

    封尧喃喃自语, 没有人回应他。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看着地图上渐渐靠近的红色小点。

    又过了一会，终于有人满怀忐忑地靠近了封尧：“队长，再飞行器再继续向前, 就会进入牧野的捕食范围内, 请问还需要继续向前吗？”

    封尧挑眉，望向眼前的人，脸上仍是漫不经心的笑：“继续，为什么不继续？”

    “是。”

    ——

    【亲爱的乘客, 目的地A-09区即将抵达, 请携带好行李以及贵重物品，在工作人员的协助下, 有序地在出口处排好队, 再重复一遍, 亲爱的乘客……】

    飞行器上的广播适时地响了起来。

    想要回到空中学院，凌墨等人需要在A-09区换乘其他飞行器。

    广播在耳畔重复了好几遍, 凌墨回过神, 正想回到房间拿出自己的行李箱, 却听身后的门板传来一声轻响。

    凌墨一愣, 下意识地回过头, 便见楼长青从门后探出个头来。

    与之前相比, 楼长青的脸色好像又苍白了一点，唇色最后一点血色消失不见，此时的楼长青看上去格外虚弱，犹如一缕轻烟，一触即散。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凌墨发觉楼长青的衣袖处染上了些许红色。

    还未等凌墨看个清楚，楼长青却率先流露出诧异的神色：“凌墨？你怎么在这？”

    “……”

    一听这话，凌墨沉默了一下，他总不能说是受到了某种未知的吸引，才会出现在楼长青房间门口。

    真要那么说，楼长青估计会把他当成神经病，思及至此，凌墨只好随口说了一个蹩脚的借口：“呃……路过，恰好路过！”

    凌墨讪讪地笑了笑。

    闻言，楼长青眼中似乎有幽光一闪而过，但他没有同凌墨计较太多，只微微一笑，绕开这个话题：“A-09区快到了。”

    “我去收拾行李！”

    楼长青有意给凌墨递台阶，凌墨自然顺着台阶而下，匆匆地转过身，凌墨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走廊尽头。

    目送着凌墨远去，楼长青眼中的暗色越来越深，他无意地抬手，捂住了手臂，最终从喉间溢出一缕若有似无的叹息。

    行李早就收拾好了。

    凌墨要做的，只是拖着行李来到飞行器出口。

    飞行器落地，出口处早已排满了人。

    在工作人员的安排下，乘客们开始一个接着一个走下飞行器。

    凌墨拿行李拿得比较迟，故而排在队伍最末端，但他也不急，只看着眼前长长的队伍变得越来越短，越来越短。

    排在凌墨前面的楼长青倒是露出些许异色，却不是因为不耐，黑色的眼眸紧紧地盯住阿雪的背影，楼长青脸上流露出些许复杂。

    他欲言又止，但每每一开口，到了嘴边的话却又顿住，他什么都没能说得出来，只是眼中的焦色越来越浓。

    阿雪好似注意到了楼长青的视线，他稍稍地回过头，金色的眼睛茫然地回望着楼长青：“怎么了？”

    “没什么。”

    楼长青下意识反驳，而后却又沉默下去。

    阿雪皱起眉，他总觉得今天的楼长青格外的奇怪。

    迎着阿雪困惑的目光，楼长青垂下眼睫，眼睫轻颤了一会，他抬起眼眸，笑了笑：“没什么，只是……要分开了啊。”

    闻言，阿雪眨了眨眼睛，越发迷茫。

    “开学就能见到了。”

    他不明所以地说，楼长青一愣，唇边的弧度似要落下，但最终还是勉强地维持住：“对……开学就能见到了。”

    楼长青怅然若失，墨发掩盖住他脸上的神色，阿雪什么都没能看清，只是心底却有一种隐晦的、无法用言语说出来的不安。

    楼长青明明就站在他眼前，可阿雪却有一种即将失去什么的恐慌感，这种感觉让他开始慌乱起来，他下意识伸出指尖，想要去抓住眼前的人。

    然而这时工作人员的身影却在耳畔响起：“先生？”

    阿雪一愣，猛然回过头，这才发觉站在自己前面的人不知从何时起已全部走下飞行器，只有他还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不好意思。”

    手指握住行李箱的拉杆，阿雪抿了抿唇，他轻轻撇了楼长青一眼，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沉默着，沿着阶梯走下了飞行器。

    飞行器下边是一块巨大的空地，先前走下飞行器的旅客已经不见了踪影，阿雪耐心等待着凌墨几人从飞行器上下来。

    此时天色比以往还要阴沉，四周寂静无声，连风也停歇了，看似安静，却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通讯器适时地发出一声轻响。

    提醒凌墨等人因为暴雨的缘故，预定好的飞行器可能推迟一两天再出发。

    凌墨并不急着赶路，他抬眼扫了一下信息，很快便按灭了通讯器，其他人也是如此，唯有楼长青脸上浮现出一抹焦色，似乎是在担忧着什么。

    但楼长青很快便收敛了这抹神色，谁也没有看见他的异常。

    一行人随意在停泊飞行器的场地附近找了一家酒店，刚办理完入住手续，外面便传来一声惊雷。

    而后是倾盆的雨声，大雨滂沱，风声和雨声将所有一切声音都掩盖住，整个只剩下了银色的水幕。

    “咚咚咚——”

    狂风怒号，疯狂地撞击着窗户，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巨响。

    然而屋内却异常安静，望着屋外连绵的雨丝，凌墨没有太多担心，如今的时代，在「浊」的影响下，像这般天气只能说是司空见惯，科技快速发展，早已找出了应对的办法。

    刚刚洗过的发丝还在往下滴水，浴室的门刚开，凌墨便看见小黑端坐在地板上，平时圆溜溜的狼眼之中满是凝重，鼻尖翕动，小黑显得有些烦躁，迈着爪子在屋内不停地四处乱转。

    “小黑？怎么了？”

    凌墨与小黑心意相通，自然能感觉到小黑的不安，他愣了愣，上前将小黑抱入怀中，轻声询问。

    小黑似乎不太喜欢被凌墨抱着，它往上一跃，轻而易举便跃到了凌墨肩头，蓬松的黑色尾巴轻轻地从凌墨的脸颊上扫过，小黑发出一声呜咽。

    “嗷。”

    声音比起往常要低靡许多。

    凌墨眨了下眼睛，有些不解，正要开口追问，却听屋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来到嘴边的话重新咽了回去，凌墨上前，打开了紧闭着的门。

    门一开，应池的面容便出现眼前。

    “凌墨，楼长青不见了。”

    起初看见应池的脸，凌墨稍微怔愣了一下，而后他听清应池所说的内容，忍不住抬眼，望向窗外的雨幕。

    楼长青不见了？

    在这种天气？

    “你确定楼学长真的不见了？该找的地方都找过了？”

    倒不是不相信应池的话，只是怕有些有些地方没有找，凌墨这才多问了一句。

    应池摇了摇头，随着他脑袋的晃动，悬挂在耳垂上的流苏轻轻摇曳了一下。

    红色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异色，应池眉头微蹙：“所有地方阿雪都找遍了，但还是找不到人。”

    只是简短一句话，凌墨却已经想到了阿雪此刻的惊慌。

    阿雪和楼长青……别人的感情，凌墨不知道该如何评判，也没有资格去评判，他抬起头，看向应池，正想说些什么，余光却瞥见一个隐藏在角落之中的黑影。

    凌墨眼神一厉，方才还平静的面容此刻变得尤为戒备。

    “谁？！”

    凌墨做好了追上去的准备，谁知，他话音刚落，那个黑影便动了动，却不是要逃跑，反而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看不见面容的人穿着一身黑色的斗篷，随着距离的渐渐拉近，无论是凌墨还是应池，身体都慢慢紧绷起来，凌墨的身边隐隐约约有黑雾涌动。

    几秒时间，那人终于来到了凌墨身前，他抬手，正要取下头上的兜帽。

    那人一动，凌墨身旁的黑雾已有要扑上前去，撕扯敌人的趋势，谁知，这时，斗篷下却传来一个颇为耳熟的声音。

    “别动手，是我！”

    凌墨稍稍睁大了眼睛，半晌过后，他站直身体，卸下防备，有些不确定地试探道：“路德？”

    “是我。”

    兜帽落下，隐藏在阴影中的面容终于出现在灯光下，正是路德开朗的模样。

    路德朝着凌墨笑了笑。

    凌墨却有些疑惑：“路德，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事说来话长。”

    抹了抹鼻子，路德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仍是平时的模样，可凌墨却觉得路德好似有那里变了，他刚想追问，外边却传来一声巨响。

    惊雷落下，紫色的闪电宛若张牙舞爪的游龙，不停闪烁着，似要将天幕撕扯开来。

    与此同时，惊呼声和尖叫随之而来。

    凌墨呆呆地朝着窗外望去，却见方才还阴沉着的天幕彻底暗了下来，又是几道惊雷，一道巨大的裂缝竟是出现在天幕之上！

    裂缝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好像要将整个天幕一分为二。

    红光乍亮，凌墨下意识的朝着光源望去，但就是这一眼，却让他慢慢睁大了眼睛。

    因为那根本不是什么红光，而是怪物的眼睛！

    眼睛瞬间填充了整道裂缝，怪物贪婪地饶有兴趣地俯视着地面，注视着这些因它而惊慌失措的人们，而后缓缓裂开了布满尖牙的血盆大口。

    第87章

    耳畔传来阵阵嘈杂的声响。

    犹如潮水一般。

    争先恐后往凌墨耳朵里钻。

    凌墨有些痛苦地皱起眉, 他想让那些声音停下来，可实际上，那些声音却变得越来越大, 吵得凌墨不胜其烦。

    “安静一点。”

    他说, 可却没有人理会他。

    头痛欲裂，凌墨不耐地加重了语气。

    “安静一点！”

    那些声音终于有片刻的凝滞, 还未等凌墨松一口气, 那些声音却再度响起，白光刺入黑暗之中，周围的一切忽然亮了起来, 凌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热浪滚烫。

    毒辣的太阳高悬于天幕之中, 灿金色的阳光铺洒在黄沙上，令黄沙表面流淌着浅浅的细碎光芒。

    微风吹拂而过，扬起地上的沙子。

    来来往往的人穿着奇异，头上皆裹着白色的头巾, 身上的衣服也是极为宽大, 看款式，应是长袍。

    这是……哪里？

    凌墨眼中透露出些许迷茫。

    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总算想起了数分钟前所发生的事。

    那时, 怪物出现。

    不少人皆沉浸于惊慌之中。

    看着那般庞大的怪物, 凌墨拧起眉, 浑身戒备。

    然而，怪物出现后不到数秒, 天空中那道裂缝竟是隐隐约约有要重新合上的趋势。

    怪物红色的眼睛诡异地四处乱转, 而后视线竟是定格在凌墨身上。

    凌墨对上了怪物的目光, 他与怪物的距离并不算很近, 中间还隔着无数建筑, 可不知道为何, 凌墨却觉得，怪物就是在看他。

    这个想法刚一升起，凌墨发觉怪物似乎动了一下，随后一只巨大的爪子忽然从裂缝之中伸了出来。

    “砰——”

    窗户玻璃被一下子击碎的声音响起，人们面露惊恐，惊声尖叫。

    凌墨本欲亮出刀刃，可下一秒，身体却忽然成了一阵急速往下坠落的感觉，凌墨一呆，他抬眼，发觉眼前的一切逐渐变得模糊，不远处的应池露出惊慌的神色，朝他扑来，薄唇张张合合，可凌墨根本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身影一点点变得透明，直至消失，所有东西扭曲，旋转，而后，黑暗降临。

    等凌墨好不容易再睁开眼睛时，眼前的一切早已与先前判若两样。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现在应该是被怪物抓入了裂缝之中。

    凌墨眼中流露出惊异的神色，他看着眼前由沙子铺成的地面，以及在黄沙之中筑起的各色建筑，凌墨宛若步入一个陌生的世界。

    裂缝之中竟是如此一副模样。

    凌墨满目惊叹。

    如此奇异的一幕令他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好似要融入这陌生的世界中。

    然而很快，凌墨便发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眼前的建筑……是不是太过于高大了？

    蓝色的眼睛轻轻眨了眨，凌墨脸上充斥着些许茫然。

    直到有一个行人从他身旁经过，他才忽然回过神来，愣愣地仰起头，凌墨呆了呆。

    阳光从天幕垂落，晃得凌墨头晕目眩，也让凌墨越发看不清楚眼前人的面容。

    视线在那人足足有十多个自己高的身躯上划过，凌墨惊慌地垂下脑袋，也就是这一眼，让他浑身的绒毛全炸了起来。

    凌墨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不是周围的事物变大了，而是它变小了。

    抬了抬毛绒绒的黑色爪子，凌墨满脸呆滞，头顶了两个尖耳朵抖了抖，下一秒，凌墨竟是悬空而起。

    拎住他的人赫然也是一个「巨人」！

    巨人满脸络腮胡子，身上的肌肉一块比一块发达，赫然是一个壮汉之中的壮汉。

    “别乱跑。”

    带有伤疤的眼睛往下一撇，壮汉粗声粗气道。

    被拎起后颈肉的凌墨宛若被命运扼住了喉咙，动弹不得，四只爪子直愣愣的伸着，连扑腾一下都不敢。

    紧接着，「安分」的凌墨便被放入一个铁笼子中，笼子方才还有些脏，此刻被壮汉打扫得干干净净。

    “嗷。”

    凌墨没忍住，轻叫了一声，他仰着头，湛蓝色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睁着，搁着笼子和外面的人遥遥相视，看上去好不可怜。

    于是刚才的「路人」见状发出一声轻笑，倒是来了些兴致，稍稍蹲下了身，与凌墨平视着。

    凌墨在那人眼中看见了自己如今的模样——毛绒绒的耳朵、身体，四只黑色的爪子，身后还坠着一条轻轻晃动的尾巴，再加上蓝色的眼睛，赫然与往日里的小黑如出一辙。

    凌墨头顶的狼耳朵慢慢垂了下去。

    将凌墨关入铁笼之中的壮汉倒是喜笑颜开，他以为生意来了。

    “您看看，这些都是人工培育出来的沙兽，没有多少攻击性，品相是一等一的好，不精贵，好养活，您若是喜欢，可得趁早下手，不然再晚一些，可就卖光了。”

    “哦？那我可得好好看看。”

    那人语调懒散，黑色的眼眸中弥漫出浅浅的笑意，还当真凑近了几分，然而他的目光却始终没有望向其他沙兽，只一眨不眨地看着凌墨。

    看着眼前忽然放大的面容，凌墨忍不住后退了几步，他一时忘记自己被关在铁笼之中，等到后背撞到身后的冰凉，凌墨这才回过神来。

    那人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他甚至伸出手，想要逗弄凌墨。

    看了看那人熟悉的面容，又看了看朝着自己越来越近的指尖，凌墨张开嘴，露出尖尖的犬牙，一口咬在那人的手指上。

    肉眼可见的排斥。

    老板顿时惊呼起来，作势要训斥凌墨。

    然而那人却拦住了老板，双眉一挑，那人站起来，俊朗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凌墨听见那人朝着老板说：“多少钱？我要了。”

    老板本还以为这桩生意铁定黄了，没想到这人非但不生气，反而还要买下凌墨。

    双手搓了搓，老板眉开眼笑，朝着那人伸出两个手指：“这个数。”

    说着，像是怕青年误会，老板最后还补上了一句：“金币。”

    一只小小的沙兽竟要两个金币。

    正常人听到这样的价格，怕是会扭头就走。

    可青年的脸色却丝毫没有改变，长手一捞，青年拿起系在腰间的钱袋。

    那是一个白色的袋子，打开之后，里面竟满满的全是金币。

    老板的眼睛一下子便直了，心道这是遇上有钱的主了。

    随手从钱袋里拈起两个金光闪闪的钱币，青年非笑似笑，将钱币放在老板早已伸过来的手掌中。

    像是怕着金币是假的，老板接过钱后立马咬了一口。

    这一咬，差点没把牙齿给崩了，但老板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真切，他将铁笼从地上提起来，热情地放入青年怀中。

    “好嘞，您拿好了。”

    忽然被提起来，凌墨在铁笼之中踉跄了一下，而后铁笼被打开，凌墨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被青年抱起来之后，凌墨总觉得有一股类似铁锈的味道传来，他轻轻抽动了一下鼻尖，但很快，青年和老板的对话打断了他的思考。

    “这东西我就不要了。”

    青年一手抱着凌墨，一手将手里的铁笼递还给老板。

    “这……不关着，怕是容易跑丢了。”

    老板倒是良心，还劝了几句。

    青年只是摇头，声音笃定：“不会。”

    老板不再劝，伸手将铁笼接了过来。

    交易完成，青年抱着凌墨正想要离开。

    这时，不远处却传来一阵骚乱。

    一群穿着甲胄的士兵忽然冲进了集市中。

    刚才还极为热闹的集市，因为士兵的闯入，变得鸦雀无声。

    凌墨本能地朝着声源的地方望去，忽略了青年眼中一闪而过的暗色。

    刚才还笑嘻嘻的老板见状皱起眉，当即开始收拾地上的货物，神色惊慌。

    凌墨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

    “估计又有异人、异兽出现了。”

    “唉，也不知道这种怪病还要感染多少人……”

    “真是可怕，今天还是早点收摊吧……”

    异人、异兽？

    凌墨头顶的耳朵竖了起来。

    他的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发觉不少人脸上皆是惊慌和忧心忡忡，自从士兵出现以后，这些商人便急着收拾货物，看样子是忙着要离开集市。

    凌墨正想再观察一会儿，眼前的景物却忽然一转，抱着他的青年转个身，身影没入小巷之中。

    阳光淡去，黑暗倾落。

    外面传来士兵嘈杂的脚步声。

    “快，这边！一定要把人找出来！”

    青年的面容隐藏着黑暗之中，凌墨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色，只觉得这人的脚步好像越来越快了。

    察觉到凌墨的视线，青年脚步微顿，竟还有心情逗弄凌墨。

    温热的手掌在凌墨头顶抚过，等凌墨回过身，他头顶的绒毛已经变得乱糟糟的，偏偏作为罪魁祸首的青年丝毫不觉自己的行为格外欠揍，他低笑了两声，黑色的眼睛清晰地倒映出凌墨如今的模样。

    “你到是和你的主人一模一样。”

    青年摸了摸下巴，停顿了一会儿，又问：“对了，你的主人呢？”

    看来是把凌墨错认成小黑了。

    也是，以凌墨如今这副模样，就算是与他相识的人也绝不会想到，这样毛茸茸的动物躯壳中，隐藏着的，竟是一个人类的灵魂。

    “……”

    凌墨没有回应，毕竟就算他回应了，发出来的也只是一些青年听不懂的动物咽呜声。

    目光在青年俊朗的面容上一寸寸扫过，凌墨嫌弃地用爪子抵住青年的胸膛，他挣扎着，想从青年的怀中跳下去。

    可不知道是蹬到了哪里，青年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

    “别动。”

    他轻咳着，按住了乱动的凌墨。

    若有似无的血腥味传来，凌墨的兽瞳慢慢竖起，他终于知道那股铁锈味究竟是由哪里传来。

    此时，士兵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甲胄上闪过浅浅的银光，几名士兵一同进入了小巷之中。

    第88章

    青年的呼吸微滞, 即将溢出的轻咳消弭于唇齿之间。

    额头似有冷汗滚落，青年强撑着抱起了凌墨，再度加快了脚步。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响。

    尽管青年速度很快, 但他身上毕竟有伤, 随着时间的流逝，士兵与青年的距离不断拉近。

    终于, 在一个拐角, 某个眼尖的士兵看见了拐角处一闪而逝的衣角。

    士兵当即喝了一声。

    “谁？！站住！”

    青年自然不可能停下来。

    士兵见状，快步地追了上来。

    也不知是不是慌不择路，青年下一次拐弯时, 眼前竟出现了一堵墙, 将出口封的严严实实。

    这是一条死路！

    身后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凌墨忍不住抬眼，看了青年一眼。

    青年脸色苍白，但黑色的眼睛却格外的平静，连一丝波澜也没用, 见凌墨看过来, 青年甚至低笑，指尖从凌墨毛绒绒的脑袋上抚过。

    似乎是觉得手感不错, 他还多揉了几下。

    “别怕。”

    “……”

    三番四次被讨厌的人抚摸脑袋, 凌墨朝着青年呲了呲牙, 表明自己根本没有在怕。

    青年又是一身低笑，他笑的整个胸膛都在震动, 不过很快, 随着追逐者的不断逼近, 青年总算敛起了脸上的笑容, 他眸光一闪, 终于稍微变得正经。

    抬手, 青年冷静地用指尖一点一点拂过眼前的墙壁，几秒之后，他的手指微微一顿，而后手腕用力，眼前本该是死路的地方竟出现了一个出口。

    出口藏得格外隐秘，若不是青年将其暴露在凌墨眼前，恐怕凌墨也不会想到，一堵看似普通的墙壁竟隐藏着这样的机关。

    青年飞快的闪身而过，手上的动作不停，他不慌不忙地将机关恢复原状。

    墙壁对面仍旧是一条小巷，小巷之中安安静静的，没有人发现青年的存在。

    将暗门合上之后，追兵的脚步声被墙壁阻挡住，变得格外模糊，听不真切。

    青年施施然地带着凌墨走出了小巷。

    此刻街上并没有什么人，青年熟练地穿过一条又一条由黄沙铺成的街道，最终来到一间普通的泥房前。

    尽管青年故作轻松，但凌墨还是察觉到他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鼻尖萦绕着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青年匆匆打开了房门。

    刚一进屋，青年便再也支撑不住，滑坐在地上。

    他的双手无力的垂落，随着他力道渐松，凌墨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上，关键时刻，凌墨两只小短腿一蹬，勉勉强强安全落地。

    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惊魂未定，若是平时，从这种高度跳下对凌墨来说，比吃饭喝水还轻松，可现在他变成了一头小狼，这是一种与人型时成然不同的感觉，至少凌墨还没能完全适应，动作也格外僵硬。

    “噗。”

    凌墨奇异的落地动作让青年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双肩轻轻耸动着，明明伤口还在不断往外渗着血，青年却还有功夫取笑凌墨。

    笑声低沉而沙哑。

    青年状似温柔的桃花眼微抬，嘴角的弧度慢慢扬起。

    “……”

    头顶的黑色耳朵抖了抖，似乎染上了些许粉色，凌墨恼羞成怒地望着青年。

    只觉得这个前男友越发烦人，比起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怒火让凌墨的眼睛越来越亮，看着这样的凌墨，封尧非但没有丝毫愧疚，反而笑得越来越大声。

    “你听得懂啊？”

    说着，他伸手，好奇地想要摸摸凌墨头顶竖起耳朵，却被凌墨无情地避开。

    三年前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应池、简洵、郁语泽恶劣归恶劣，但他们的恶劣都表现在明面上，怪也只能怪凌墨太蠢，非要热脸去贴冷屁股，唯有封尧，他的恶劣包含在无尽的温柔和体贴之中，犹如包裹着蜜糖的毒药，散发着甜蜜的香味，诱惑着一个又一个倒霉蛋跌入深渊。

    凌墨便是那个不幸被甜蜜所诱惑的倒霉蛋。

    三年前凌墨已经吃了一次亏，他并不打算在三年后重蹈覆辙。

    冷淡地看了封尧一眼，凌墨毛绒绒的尾巴一甩，默默离封尧远了一点。

    “小没良心的。”

    封尧倒也没在意，只是嘟囔了一句，之后便费力挣扎起了身，从柜子里取出药物和干净的布料，替自己包扎伤口。

    没了封尧的骚/扰，凌墨总算能沉下心来观察眼前的房间。

    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凌墨的目光忽然落到一个陶罐上。

    陶罐整体呈红棕色，罐身上用黑色的颜料涂上一些怪异的花纹，总体看上去格外朴素简约。

    凌墨觉得陶罐的模样似乎有些眼熟。

    盯了陶罐沉思了半天，凌墨终于恍然大悟。

    几年前他回到凌家的时候，曾被凌天海，也就是他名义上的父亲，带去参加过一个拍卖会。

    虽说去拍卖会的目的是为了给凌盼阳买生日礼物，但凌墨还是长了不少见识。

    在那次拍卖会之上，凌墨便见过一个款式与眼前陶罐差不多的古物，据说是万年前的古国遗留下来的物件，保存还算完好，被人拍出了天价。

    想到当初成交的价格，凌墨忍不住围着陶罐转了几圈，脑海中思绪万千。

    像这样的陶罐屋内并不止一个，再结合街上人古怪的装扮，天幕上悬挂着的太阳，凌墨猜测，自己也许是来到了万年以前的世界。

    来到了一个灾难还未发生的时代。

    可既然如此，那些人口中的异人、异兽又是什么？

    还未等凌墨想清楚。

    “砰——”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巨响。

    凌墨抬眼望去，不禁有些无语。

    只见封尧不知道是受伤太过严重，还是身体太过疲惫，总之以往锐利得好似能穿透每个人心底的目光变得迷迷糊糊的，视线模糊不清，封尧一时没有注意到地上的杂物，被杂物勾了正着，重重摔倒在地上。

    “嘶……”

    往日里英俊得能迷倒万千少男少女的面容瞬间多出一个红印，封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眉眼凄凉。

    伴随着封尧的摔倒，一张半个巴掌大小，略微泛黄的纸张飘到了凌墨眼前。

    这是……许愿签？

    凌墨眯了眯眼，正要伸出爪子，按住那张许愿签。

    没曾想，刚刚还倒在地上装死的封尧此刻动作倒是利落起来，长手一捞，封尧迅速拿起许愿签，并将许愿签放入怀中。

    如此一来，他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笑眯眯的拍了拍凌墨的脑袋，封尧强撑着眼皮道：“乖，这个不能玩。”

    “这个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

    说着，封尧轻轻垂下眼睑，此刻的他褪去那幅不着调的模样，显得有些哀伤。

    凌墨一愣，稍稍昂起脑袋。

    但很快，封尧脸上的哀伤便消失不见，眼中闪过一丝恶趣味，他伸手不知从哪拿出一个球状物体，摆在凌墨眼前。

    “来，玩这个。”

    看了看地上的圆球，又看了看封尧，凌墨沉默了，他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封尧见他迟迟不动，竟是把圆球直接扔了出去，用眼神示意着凌墨去捡回来，封尧目露鼓励之色。

    “……”

    凌墨不动，只是用毫无波澜的蓝色眼睛注视着封尧。

    迎着凌墨的死亡视线，封尧的眼神飘了飘，但他脸皮厚，丝毫不觉得心虚，反而挠了挠头发，有些苦恼：“不喜欢吗？”

    回应他的是凌墨高冷的背影。

    封尧耸了耸肩，倒也不在意，他靠着墙壁，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兴许是药物开始发挥作用了，眼前的世界逐渐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等凌墨回过头，便发现几分钟时间不到，封尧竟是已经睡着了。

    余光撇了封尧一眼，凌墨犹豫着来到大门前，他并不打算跟着封尧，但以他如今这副模样，别是上了街，便又被人当做宠物抓去卖了。

    沉思了半晌，凌墨下了决心，毛绒绒的脑袋往前顶了顶，凌墨很轻松便打开了眼前的门。

    可他还没来得及走上几步，却突然停了下来。

    一种极为危险的感觉从心底蔓延上来。

    凌墨目光一厉，警惕地看向周围。

    一道摇摇晃晃的黑影出现在凌墨眼前。

    黑影看上去像是动物，体型却比普通的动物要庞大许多，显得格外怪异而可怖。

    这是……黑兽！

    凌墨一惊，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些许动摇。

    他之前以为这是万年以前的世界。

    根据科学研究，万年以前的世界还未受到「浊」的污染，按理来说，应该是没有堕落者或者黑兽的。

    可凌墨眼前却真真切切地出现了一只黑兽。

    难道是判断出了错误？

    凌墨还没想清楚，怪物阴沉的目光却早已锁定在他身上，垂涎着他的血肉。

    迎着这样的目光，凌墨只好先集中精神，打算先解决掉怪物。

    然而他忘记了自己此刻的模样。

    原本对凌墨来说，使用能力应该是一件相当轻易的事情，就宛若喝水一样，可现在，精神紧绷了半天，凌墨竭尽全力，却只凝聚出一缕连小拇指都没有的黑雾。

    看着眼前还不够怪物塞牙缝的黑雾，凌墨傻了眼。

    现在的他并没有多少攻击力，而怪物的攻击早已近在咫尺！

    看着即将朝自己落下的攻击，凌墨睁大了眼睛。

    可预想之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到来。

    白光一闪而过，鲜血喷溅，等凌墨回过神，眼前的怪物早已没了呼吸。

    而解决了怪物的人则站在树上，俯视着凌墨，而后一跃而下，轻盈地落在地上。

    那人缓缓来到凌墨面前。

    而后阴影投落，凌墨抬头，眼中清晰地倒映出对方的模样。

    第89章

    是应池。

    “没事吧？”

    应池声音带着一种别样的冷感, 他微微俯下身，直视着凌墨，眼中是真切的担忧。

    凌墨自然不会回答他。

    应池的视线在凌墨身上轻轻扫了一圈, 发觉凌墨并没有受伤后, 他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而后顿了一下, 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会, 才继续问道：“你的主人呢？”

    提到凌墨时，应池的眼睛总是亮着的，他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可凌墨并不是真正的小黑, 也无法带着应池去找自己，他蹲在地上，假装听不懂应池究竟在说什么。

    应池眼中的光稍微暗淡下去。

    这时，不远处敞开的门成了一声巨响。

    封尧摇摇晃晃地从屋内走出来, 方才战斗的声响显然惊动了他, 他强撑着精神想要出来看个究竟，可药物的副作用却让他昏昏欲睡, 视线一片模糊, 封尧一脑袋撞到了门板上。

    “唔……”

    墨发散乱, 身材挺拔的青年抬手捂住被撞痛的地方。

    对待封尧，应池可就没那么客气了, 他当即嗤笑一声, 眉眼间皆是冷然：“活该。”

    “……”

    封尧倒是没生气, 他放下手, 郁闷地看了应池一眼：“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看你死了没。”

    应池懒洋洋地回了一句。

    闻言, 封尧挑了挑眉, 脸上的笑容仍是漫不经心：“那可真是让你失望了。”

    仅是几句对话，应池和封尧两人之间的气氛便越发剑拔弩张，好似下一秒一言不合，两人便能直接打起来。

    凌墨看了看封尧，又看了看应池，倒不觉得奇怪。

    封尧和应池也许天生合不来，凌墨第一次带封尧见应池时，应池便表露出明确的敌意，而封尧虽脸上挂着笑，但凌墨也能察觉到，他大抵是不喜欢应池的。

    凌墨以前也不是没试过缓和这两人之间的关系，然而什么办法都用遍了，却依旧没有什么用。

    这两人在凌墨面前倒是没表露出什么，只是凌墨一走，这两人便开始不对盘，久而久之，凌墨也就放弃了让两人好好相处的念头。

    淡淡地收回了目光，听着耳边传来的讥讽声，凌墨心底轻叹，只知道这两个人的关系比起三年前还要更为糟糕。

    但这已经与凌墨毫无关系了。

    他不该管。

    也没有资格管。

    好在应池与封尧两看相厌，也不打算废话过多，互相刺了几句之后，封尧看了应池一眼，皮笑肉不笑：“行了，人你也看过了，我死没死你心里有数了吧？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麻烦不要继续挡在别人家门口，我嫌晦气。”

    封尧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闻言，应池却没有动。

    他垂眼，看了一下地上的凌墨。

    凌墨回以一个茫然的眼神。

    应池薄唇微抿，他垂下眼帘，半晌过后，总算道明了自己此次的来意。

    “你……去那里了？”

    说着，应池抬起头，视线朝着很远的地方投过去，最终落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上。

    宫殿位于整个城市的中心，气势磅礴，高耸入云。

    “去了。”

    封尧斜斜地靠着门框，随口答了一句，而后又嗤笑一声：“你想问的话，早点说不就完事了吗？”

    应池睫毛轻颤了一下。

    “你有没有见到他？”

    两人的对话落入凌墨耳中，便好似打哑谜一般，听了半天，也没能听懂这俩人究竟在说些什么。

    “唔……”

    封尧沉吟了片刻，他仍是觉得困，听见应池的问题，他强撑起精神，脸上带笑，嘴里吐露出来的话可毫不客气：“我凭什么告诉你？”

    应池并没有生气，还不如说，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回去之后，你上次看中的那件古物我会派人给你送过去。”

    “红莲商会果然大手笔。”

    封尧赞叹了一句，可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懒洋洋的，一副提不起什么精神的模样。

    应池皱起眉：“你若是有其他要求，也可以提出来。”

    听见应池这句话，封尧终于抬起眼，看了一下应池，嘴角挑起一个意义不明的弧度，封尧长腿一跨，顿时来到应池面前。

    “我说了，你就会答应？”

    “你可以先说说看。”

    应池眯起眼睛。

    两个人对视着，眼中的光皆带着冷意。

    封尧嘴角弯起的弧度更大，站直了身体，他竟比应池还要高上一截，俯视着应池，封尧的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应池，状似温柔，其实极为冰冷。

    “也许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那么执着地想要找到那个少年。”

    “不只是你，郁语泽也在找，对于你们来说，那个少年很重要？”

    封尧眼底闪过一道幽光，他等待着应池的回答，而他心底竟是对应池接下来的回答充满了期待。

    尽管封尧也不知道自己正在期待些什么。

    两个人交谈的声音压得极低，一旁刚刚还百般无聊盯着自己的爪子的凌墨瞪大了眼睛，晃动着的尾巴有片刻的停顿，凌墨眼中满是震惊。

    他看着远处两个靠得极近的人，脸上满是狐疑，全然不知自己的马甲摇摇欲坠。

    心底好像有什么认知碎裂开来。

    凌墨眨了眨眼睛，方才还不断在脑中盘旋着的万千思绪在此刻消失不见，凌墨脑海中只剩下了唯一一个疑问——说好的封尧和应池关系不好呢？

    不远处两个人针锋相对，暗潮涌动，殊不知，落在听不见他们对话的旁观者眼中，他们如今的举动却变了味。

    凌墨脑袋一片空白。

    凌墨开始回想起先前经由阿雪强力推荐，用于在路上打发时间的某些奇怪书本。

    那些书本的剧情在凌墨脑海中不断回放，最终简缩成了三个词语。

    欢喜冤家。

    相爱相杀。

    情敌变情人。

    也许是被狗血小说荼毒得太深，凌墨觉得自己悟了。

    幸亏应池和封尧听不见凌墨的心声，否则两人估计会哭笑不得，不知道究竟要从哪里开始澄清。

    澄清他们并不喜欢凌盼阳？

    又或是澄清他们并不是凌墨想象之中的那种关系？

    无论如此，面对这种情况，别说是应池，就连一向能言善辩的封尧估计也要沉默上一会儿。

    好在应池和封尧并不知道幼狼就是凌墨，也不知道凌墨在想些什么。

    封尧无声等待着应池的回答。

    迎着封尧的目光，应池的脸色彻底冷了下去：“与你无关。”

    只短短几个字，封尧却敏锐地察觉到应池也许是在遮掩一些什么。

    究竟是在遮掩什么呢？

    封尧一时想不清楚，心脏砰砰砰地跳了起来，但当着应池的面，他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耸了耸肩：“既然如此，那我也无可奉告。”

    两人不欢而散。

    封尧没有错过应池眼中的烦躁与焦急。

    应池是真心实感地在担心着那个同样名为「凌墨」的少年。

    不光应池如此，就连郁语泽也是如此。

    封尧低头沉思着，眼中升起些许兴味来。

    封尧与应池、郁语泽并无太多交集，但他却从这两人身上察觉到与他相同的特质，无论外表，性格如何，从本质上讲，封尧、应池、郁语泽三人皆为同一类人。

    他们冷心冷情，利益至上，很少有人能够获得他们的关注，封尧第二次见他们如此在一个人。

    漆黑的眼瞳深处似有暗色在聚集。

    宛若化不开的浓墨。

    看着应池的身影，封尧忽然有些失神。

    因着应池的问题，他不可避免地回忆起在宫殿里看见的一切。

    起初，封尧去往宫殿，无非只是想找到一些能够从当前时空脱离的办法。

    据说至高无上的神明来到了这个国家，现如今正住在宫殿之中。

    封尧对神明手上那把据说可以通往任何地区，甚至穿梭时空的钥匙感到格外好奇。

    于是他偷偷潜入了神明所居住的区域。

    可在那里，他没有看见所谓的神明。

    偌大的房间显得格外清冷，一切静悄悄的，唯有摆放在最中央的大床上传来些许奇异的响动，层层纱幔垂下，一个黑色的人影映在纱幔之上。

    一双白皙的手轻轻拨开了纱幔。

    封尧知道自己不该停留。

    可当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却迟迟未动。

    于是纱幔被掀开，纱幔之下，露出了一双熟悉的蓝色眼睛。

    封尧慢慢睁大了眼睛，可还未等他完全看清那人的长相，一道凌厉的攻击却瞬间朝着他袭来。

    神明在最关键的时刻回到了宫殿之中。

    对于突然出现的侵入者，神明自然选择了驱赶。

    那是令封尧心惊的力量。

    他不得不狼狈地逃跑，只是逃跑时，他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可也许是因为战斗的声音受到惊吓，刚刚才露出脸来的少年又重新钻回纱幔之下。

    封尧失望地收回了视线。

    与此同时，他也产生了一种怪异的感觉。

    这种感觉不是来源于那个少年，而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神明。

    封尧难得有些恍惚，因为他在对方身上感觉到了很熟悉的能量，就好像，他们本该是同一个人。

    不过很快，神明接下来的攻击驱散了封尧突然浮现出来的怪异之感。

    封尧仓皇而逃，落下了一身重伤。

    若是再晚一点，他怕是连命都没了。

    可封尧却毫不在意。

    他只是失神地回忆着那张从纱幔下露出来的脸。

    那……会是他吗？

    指尖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但封尧没能继续回忆下去，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响，封尧抬眼望去，便看见自己从集市上买来的幼狼正心虚地僵硬着身体，蓝色的眼睛故作无辜地眨了眨。

    幼狼脚下是一截干枯的树枝。

    显然刚来的声响便来源于这段干枯的树枝。

    不知何时起，幼狼与封尧已经拉开了一段距离。

    很明显，幼狼是打算趁封尧不备时逃跑。

    与封尧对视了半晌，幼狼忽然撒开丫子想继续往前跑去。

    封尧敛起所有思绪，露出了一个非笑似笑的表情，下一秒，他已然攥住了幼狼的尾巴，垂眼看着幼狼，声音轻飘飘的问道：“可以跟我说，你想去哪里吗？”

    第90章

    “……”

    偷跑被抓包, 凌墨不情不愿地缩回了爪子。

    他的心情不太美丽，两只耳朵蔫蔫地垂了下去。

    封尧气笑了，他知道凌墨听得懂他说的话, 因此撇了凌墨一眼, 故意道：“你想走也行，还我两个金币就行。”

    没钱的凌墨回以无辜的眼神。

    下一秒, 身体悬空而起, 后颈肉被人死死掐住，凌墨四只爪子晃荡着，一副柔弱无助的模样。

    凌墨清楚封尧只是将他当做能量体, 但凌墨想不懂封尧要留下自己的原因, 总不能是真的心疼那两个金币吧？

    这个问题不光凌墨疑惑，就连封尧自己也不知晓答案。

    但封尧向来是个随心所欲的人，就算没有理由，只要能让他觉得开心, 他便会去做。

    于是凌墨被封尧留了下来。

    将凌墨放进临时搭建出来的小窝里, 封尧像是再也撑不住，一躺到床上, 便沉沉睡去。

    此时已至黄昏时分, 朦胧的天幕早已出现一道不甚清晰的月影, 树影摇曳，一切静悄悄的, 唯有风声依旧。

    在这种寂静之中, 凌墨却本能的察觉到了危险。

    轻轻一跃, 凌墨灵巧地从地面跃到桌上, 比起先前的笨拙, 现在的凌墨掌握到了一些控制身体的技巧。

    眼眸轻抬, 凌墨隔着窗户望向窗外，封尧暂住的地方有些复杂，属于危险地带，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按理来说，这些人定不会那般守规矩，夜晚足不出户，可当凌墨一眼望过去时，却发现，不远处的房屋皆是大门紧闭，刚才还算热闹的道路上空无一人，大家好像都在惧怕着什么。

    凌墨又想到了刚刚遇见的黑兽。

    心底的疑虑越来越浓，凌墨头沉思，可他毕竟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掌握到的情报并不多，根本无法根据目前的信息推断出什么。

    看来，想要了解情况，还是得多多出门。

    凌墨想。

    这个念头刚刚在凌墨脑海里一闪而过，凌墨背后变成了一阵轻轻的咳嗽声。

    凌墨下意识回头望去，他以为是封尧醒了，然而回过头时，封尧的眼睛依旧紧闭着。

    眉头不安地蹙起，封尧似乎陷入了噩梦之中。

    凌墨听见封尧不断低声念叨着什么，他本没兴趣去听清楚那些内容，但何奈他变成幼狼模样后，听觉便灵敏了不少。

    “你……究竟是……谁？”

    封尧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含糊不清，但凌墨还是听清了他所说的内容，不由得有些疑惑起来。

    封尧这是在询问谁？

    “别走……”

    “你……”

    人的梦话大抵都没什么逻辑，凌墨听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封尧究竟在讲什么。

    凌墨扭过头，望向窗外，试图屏蔽封尧发出来的噪音。

    可当凌墨的视线刚一落在窗外的景物上时，背后传来的声音却让他的身体僵了僵。

    封尧喊了他的名字。

    声音与以往的懒散不同，这次的封尧显露出些许痛苦，可痛苦之中却又包含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浓烈得让人无法忽视。

    凌墨回过头，眼中渐渐染上了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复杂。

    封尧处于睡梦之中，并没有察觉到凌墨的视线。

    他更不知道自己日日夜夜思念的人此刻就在自己身边。

    封尧沉浸在梦境里。

    在宫殿之中看见的少年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不可避免地梦见了少年。

    梦境之中，少年彻底地从纱幔之中探出了头，他的面容，赫然与凌墨一模一样。

    “你是谁？”

    封尧忍不住问道，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容，指尖抑制不住地轻颤起来。

    少年张了张嘴，好像要回答他。

    但封尧却什么都没能听见。

    少年在说话，但封尧的耳朵里没有任何声响。

    紧接着，周围一暗，封尧感觉自己正在往下掉落。

    他不再身处于宫殿之中，反而来到了一间咖啡厅里。

    外边正在下着小雨，天色阴沉沉的，封尧看见另一个自己漫不经心地端起一杯咖啡，轻抿了一口，而后朝着坐在对面座位上的少年提出了分手，脸上的笑容恶劣而散漫。

    不！

    不要！

    封尧的心颤抖起来，他几乎是惊慌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试图阻止，可一切仍旧朝着既定轨迹发展。

    墨发遮挡住了少年脸上的神情，但封尧还是觉得少年是难过的，可他没有纠缠，也许是知道纠缠，只会让自己变得更难受，更可怜，于是少年安静地转身离去。

    “别走。”

    封尧无措地想要拉住少年的手腕，可他的手却从少年的身体里穿了过去，像是被打了一巴掌，封尧终于清醒过来。

    他意识到这只是一个梦境。

    他无法改变过去，只能日复一日的后悔着。

    另一个他依旧傲慢地坐在位置上，似乎对少年的离去无动于衷。

    封尧与过去的自己重叠，他知道那时的自己正愚蠢地在思考着什么。

    “不想被/操控。”

    这是那时的他的想法。

    其实从有意识开始，封尧便隐隐约约察觉到自己正在寻找着什么。

    他要寻找的是一个人。

    封尧不知道那个人的模样，也不知道那个人的性格，他几乎一无所知，唯一清楚的就是，他必须要找到那个人！

    这是没有任何由来的情绪，封尧讨厌这种被支配的感觉，却又忍不住靠近一个又一个与他要找的人相似的人。

    这种相似只是一种感觉，一种刻在灵魂上的感觉。

    可刚一靠近那些人，封尧却又能迅速判断出那不是他要找的人，于是他多了一个「花花公子」的称号。

    这种漫长的寻找终于在封尧遇到凌墨的那一年划上句号。

    一看见凌墨，封尧的血液倾刻间沸腾起来，灵魂颤栗不已，封尧清楚，那就是他要找的人。

    封尧靠近了凌墨，但他依旧不喜欢那种被莫名其妙的感情支配了的感觉。

    明明他在此之前从未见过凌墨。

    于是封尧自作主张，做下了一个令她后悔至今的决定。

    人太在意某些事情，就会忽略另一件事情，封尧便是如此，他忽略了关注自己真实的心情，忽略了自己其实……深爱着凌墨。

    ——

    夜晚。

    因为异人、异兽的突然出现，大部分人都不愿在这些东西活跃的夜晚活动，整个沙漠王国一片寂静，人们将自己锁在屋内，无事可做，早早便陷入了梦乡之中。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轻缓的脚步声却打破了这种无声的寂静。

    穿着黑色斗篷的人缓缓出现在的街道尽头。

    这人的出现显然引起了不少怪物的注意。

    充斥着贪婪的眼睛盯住了送上门来的猎物，隐藏在黑暗中的怪物一拥而上，试图吃掉眼前散发着香味的食物。

    怪物从那人的背后扑了上去。

    眼见一场血案即将造成，被怪物盯上的人脸色却分毫未变，手腕一转，那人藏在衣袖下的小刀便顺势滑了出来，而后准确无误的捅入怪物的眼睛里。

    血液飞溅。

    与堕落者、黑兽不同，这些怪物似乎还残留着些许痛感，当即捂着眼睛惨叫了一声。

    那人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身影一闪，那人倾刻间来到怪物背后，看似纤细的手指落在怪物脖子上，只听一声轻响，怪物瞬间没了声息。

    将死掉的尸体随意丢在地上，那人扫了一眼继续喂过来的怪物，活动了一下手腕。

    一秒……两秒……

    仅是几秒时间，地上便堆满了怪物的尸体，那人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他拉了拉即将落下的兜帽，继续往前走去，而后拐入一条小巷之中。

    小巷靠左的一侧有一扇木门，那人伸手打开了门，伴随着一声轻响，昏黄的灯光倾刻间倾泻出来，落在那人身上。

    那人终于抬手摘下了头顶的兜帽。

    浅棕色的发丝在灯光的照耀下流淌着浅浅的光泽。

    路德抿着唇，朝着屋内扫了一圈，此时的他开朗不再，只剩下如刀一般的冰冷气息。

    娇笑传来，路德抬眼，对上了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只不过那双眼睛没有看向他，而是注视着一旁面容娇俏的女子们，几人欢声笑语，也不知正在交谈着什么。

    路德眼眸里的光瞬间暗了下去。

    他阴沉沉地注视着不远处的两人，像是注意到他的视线，坐在轮椅上的温文舟终于回过头，扫了他一眼。

    “回来了？”

    语气轻飘飘的，眼中的笑意依旧，却不及眼底。

    路德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他忽然快步上前，冷冰冰地目光落到温文舟身旁那几名女子身上。

    那几名女子被他吓了一跳，又看见他身上沾染到的血，当即有些慌乱起来。

    “路德，别吓人。”

    温文舟依旧笑着，他看似漫不经心地劝了一句，却让路德心中的妒火烧得更盛。

    慢慢地攥紧了掌心，路德扫了那群瑟瑟发抖的女子，语气格外冷硬：“滚。”

    女子们目目相觑，看了看温文舟，见温文舟不反对，只好失望地离去。

    一旁的黑猫见状伸了个懒腰，解脱地从高处一跃而下：“总算走了，这都第几波了？那些贵族还真是玩不腻这招。”

    温文舟拖着侧脸，闻言倒是笑了笑：“我倒觉得挺好的啊，美人谁不喜欢呢？”

    黑猫白了他一眼，不想与这人多说什么，只抬眼看向路德。

    路德心知黑猫要问什么，摇了摇头：“还是没有找到。”

    黑猫晃动着的尾巴微顿，眼中的暗色越来越浓。

    “兴许是去了其他时空了。”

    一旁的温文舟笑着插进来一句。

    黑猫立刻冷笑着反驳：“不可能，我能够感觉到，他的气息就在这里。”

    明明能够感觉到气息，可却根本找不到凌墨的身影，黑猫焦躁地甩了甩尾巴。

    看到黑猫这幅模样，路德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这次得到的最为珍贵的信息：“据说，有人看到那位尊贵的神明身边最近多出了一个少年，而且，神明很宠爱那个少年。”

    黑猫的动作顿了顿，路德以为它还会再询问，可是它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反而缓步离开了。

    黑猫离开，整个房间里就只剩下温文舟和路德。

    温文舟似乎并不在意路德，只垂着眼帘，修长的指尖摆动着手里的饰品。

    那似乎是方才的那些女子落下的。

    温文舟嘴角还挂着浅浅的弧度，见路德朝着自己看过来，他耸了耸肩：“你不觉得她们很可爱吗？”

    “……”

    睫毛轻轻颤动着，路德死死地盯住温文舟，而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上前一步。

    忽然贴近的温暖让温文舟眯了眯眼睛，他抬起头，看着揽住自己脖子的人，路德半跪在他轮椅前，半个身子紧靠着他。

    “我……不行吗？”

    温热的吐息喷洒在温文舟的耳尖上，路德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从温文舟的角度，他可以看见路德的耳朵此刻染上一层淡淡的粉，他眼尾轻挑，眼带诱惑。

    与平时开朗的模样全然不同。

    温文舟的眸光彻底暗了下去，他嘴角微弯，揽住路德的腰肢。

    与普通的少年人不同，路德的身体并不纤瘦，反而带着薄薄的肌肉，但并不壮实，反而漂亮得恰到好处。

    温文舟看见了路德眼中越来越亮的期待。

    于是他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终于，在路德满心欢喜时，温文舟微微一笑，将眼前满眼期待的人再度打回地狱，他笑着，声音却格外冰冷：“不行，你只会……让我觉得作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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