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际的黑暗。
意识格外地昏沉, 凌墨不知在这片黑暗中徘徊了多久，直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传来，凌墨沉重的眼皮这才微微动了动。
四周嘈杂不已。
如潮水般纷杂的声音接连涌入凌墨耳中, 似是有人正在对峙, 凌墨忍不住蹙起眉。
“滴答——”
脸颊上似有温热溅开，随后有人轻抚上凌墨的脸颊, 温柔地为他拭去了脸上的血珠。
那人自始至终都是沉默着的, 明明离得很近，凌墨却觉得对方的存在感越来越稀薄，好似如一阵风般即将消散不见。
等等。
凌墨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抓住那人, 然而他的身体实在是太沉重了, 沉重得叫他连动弹一下都做不到。
“我……”
那人附在凌墨耳边低语，可凌墨竭尽全力，也无法听清那人究竟说了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血液刺鼻的味道逐渐消失, 凌墨的意识再度重归于黑暗。
——
再度醒来时, 凌墨发现自己正躺在治疗舱里。
绿色的修复液被凌墨彻底吸收，似乎是察觉到病人的苏醒, 冰冷的机械音发出「治疗完成」的提示, 随后治疗舱的舱顶被缓缓移开。
望着白色的天花板, 凌墨许久没能回过神，灯管幽冷的白光落在他瘦削的侧脸上, 显得他的脸色愈发苍白。
机械音的忽然响起似乎惊醒了在一旁等候的人, 那人猛地抬起头, 露出一双充斥着红血丝的眼睛。
许是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 那人的神色有些疲惫, 状态也不算好, 眼眶底下带着浓浓的青黑，向来整洁干净的衣服也变得皱巴巴的。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对上凌墨睁开的眼睛，简洵先是愣了愣，随后他抹了一把脸，哑声问道。
闻言，凌墨用手臂支撑起身体，他本想摇头，却在视线对上简洵的那一刻，动作微微顿了顿。
凌墨鲜少看见简洵这幅模样，毕竟简洵向来是一丝不苟的，连扣子都要扣到最上面那一颗，更别提这副形象示人。
意识到凌墨的视线久久停留在自己脸上，简洵自己如今的样子怕是颇为狼狈，他有些窘迫地说道：“抱歉，我先去”
凌墨还没来得及开口，简洵的身影便已经消失不见，眼帘轻轻颤了颤，凌墨安静地垂下眼眸，半晌后，他忽然抬起手，指尖犹豫着落到自己的侧脸上，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丝余温。
半梦半醒间嗅到的那股血腥味似乎再度席卷而来，凌墨露出有些复杂的神色。
这时，一阵脚步落入凌墨耳中，简洵去而复返，再度出现在凌墨眼前时，他已经刮去胡子，拾掇好了身上皱巴巴的衣服，虽精神依旧不佳，但好歹又变回了平日里的简洵，整个人看上去比方才好多了。
也许是太过于匆忙，简洵的眼睫上还挂着几滴水珠。
简洵眼帘轻轻动了动，连带着那几滴水珠也跟着颤了几下，他沉默地站在凌墨跟前，却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如此半晌后，简洵略微偏开视线，干巴巴地问询：“你……你感觉怎么样？”
简洵从封尧那里知道了一部分真相，自然也清楚了凌墨的真实身份，做梦都想见的人忽然出现在眼前，简洵反倒紧张得连句话都说不好。
凌墨摇头：“我没事。”
从简洵如今的态度里，凌墨知道封尧必定告诉了简洵什么，但现在的他早已不在意这个问题了，视线在屋内打量了一圈，凌墨没能找到自己想找的人，他抬眼看向简洵，声音很轻地询问：“应池呢？”
“……”
回应凌墨的是简洵长久的沉默。
凌墨突然有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听见简洵低声说：“他死了。”
“……”
这下沉默的人变成了凌墨，简洵本以为他会不敢置信，又或者追问应池是怎么死的，然而凌墨什么都没有说，听完简洵的回答，他先是失神了许久，而后微微叹息，以一种简洵辨认不出情绪的语调说：“这样啊。”
仿佛已经洞悉了一切。
“他的尸体呢？”
简洵越发不敢回答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凌墨脸上的所有神色，简洵抿唇：“没有留下。”
说来也奇怪，应池彻底死亡的那一刻，他的尸体也化作荧光消散，不过几秒时间，一个好好的大活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凌墨似乎对这一点并不意外，指尖无意识地动了动，凌墨继续下一个问题：“商会那边有什么反应吗？”
商人重利，应池从一开始便是商会维持自己地位的工具，他死了，真正会为他难过的人很少很少，就算是血脉相连的亲人，难过的也只是应池这个s级能力者一死，商会的地位便会随之下降，这么一想，难过是难过了，却不是为了应池。
从打击中缓过神来之后，商会第一个反应就是以应池的死为商会牟取利益，毕竟人都死了，再难过也无计事，不如借机向管理局发难，多要一点补偿。
甚至就连应池的葬礼，也是草草举行。
在简洵那里得到答案，凌墨沉默了很久很久，简洵分析不出他眼中翻涌的情绪，但直觉告诉他，凌墨此刻心情并不明媚，半垂下眼帘，凌墨忽然说：“他是因为我才会死的。”
简洵愣了愣，以为凌墨是在责怪自己，他正想开口说些什么，谁知，这时，凌墨却抬眼看向他，目光落在他颇为凌乱的银发上，因为好几天的忙碌，简洵已经许久没能好好收拾自己了，原本漂亮如丝绸般的银发也变得毛糙黯淡。
因着凌墨的视线，简洵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朝着不远处的玻璃窗看去，被擦拭得干干净净的玻璃窗清晰地倒映出他此刻的模样。
简洵按按眉心，心想刚才收拾的时候怎么给忘了，他正想再找个借口离开，结果凌墨却起了身，他动作利落地翻出治疗舱，而后打开某个柜子，熟练地从里面找出一把梳子，做完这一切，他坐到沙发上，用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简洵坐下。
这样的一幕在过去经常发生，简洵的头发很长，平日里很难打理，特别是头发打结时，他自己怎么梳也梳不开，便会直接失去耐心，认为这是一种极为浪费时间的行为，动作越来羽越粗/暴，有时候会硬生生把自己头发揪下来好几根，凌墨在一边看了都觉得疼，偏偏简洵自己毫无所觉。
然而这样熟悉的一幕放到现在，却让简洵颇为不敢置信，他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开始想要利用系统分析自己是否正在做梦。
凌墨先前不愿暴露身份，这意味着他并不想同简洵相认，换而言之，他也许是恨着简洵的，又或者，他已经不再愿意同简洵有所牵扯，想要远离简洵，当个陌路人。
简洵很清楚这是自己活该，也是他必须经受的，然而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开始怀疑现实，仿佛掉进了最甜美的梦境，就算是个陷阱，他也愿意一脚踏入。
“不需要我帮忙吗？”
见简洵久久没有动作，凌墨扭头，疑惑地看向他。
简洵只好晕晕乎乎地走凌墨，他每一步都轻飘飘的，仿佛正走在云端之上。
小心翼翼地坐在凌墨身旁，简洵紧张得连同凌墨对视都不敢，凌墨露出无奈的神色：“你不转过去，我没办法帮你梳头发。”
简洵闻言，僵硬着身体，乖乖转过身。
凌墨按住他的肩膀，结果这不按不知道，一按吓一跳，简洵的身体僵硬得让凌墨忍不住怀疑，自己手下的并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座雕塑。
凌墨放缓声音：“不用紧张，放轻松点。”
实际上因为梳个头发这么紧张的，恐怕就只有简洵了。
简洵想依言照做，可他越想放轻松，身体就越僵硬，凌墨轻叹，也不强求，开始用梳子给简洵打理那些打成结的头发。
比起简洵对自己的不耐，凌墨可就要细心多了，从某些方面讲，他其实很喜欢简洵的头发，至少摸上去手感很好。
眼帘微垂，凌墨认真地用梳子一点一点将头发梳开，温热的指尖从发丝上轻轻抚过，简洵身体越发僵硬，他感受着身后多出来的气息，忍不住想回头看凌墨一眼，结果他一动，就被凌墨按住了：“别乱动。”
简洵只能乖乖听话，向来说一不二，鼎鼎有名的千机科技管理者在凌墨眼前倒像个是听话的小学生。
随着时间的流逝，简洵再度变得柔顺，凌墨放下梳子，简洵抿唇看了凌墨一眼，有些贪恋凌墨方才的温柔，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太过于奢求，淡唇渐渐抿起，简洵从口袋里摸出一对流苏耳饰，递给凌墨。
凌墨怔愣了一下，一眼便认出那是应池时常佩戴的耳饰，本来这应该是交给亲人的，但应池那些亲人……不说也罢。
简洵其实也不知道凌墨会不会接，在简洵的目光下，凌墨盯着那耳饰看了许久，终究还是伸手接过，而后慢慢地收了起来。
简洵自觉已经做完了要做的事，他没有理由继续停留在凌墨面前，然而真要叫他离开，他又有些不舍，可凌墨不一定想看到他，简洵也没有等到凌墨挽留的话，不仅目光黯淡，他正想转身离开，谁知，这时，凌墨忽然叫住了他。
“简洵。”
简洵略微睁大眼睛，有些忐忑地回过头，便看见凌墨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他忽然问：“简洵，你喜欢我？”
第132章
凌墨的声音清越平静, 可落到简洵耳中，却无异于一声惊雷，震得他脑袋一片空白, 久久无法回过神。
“为……为什么会那么问？”
半晌后, 简洵总算出了声，他喉结微动, 眼中显露出一丝紧张, 话音未落，凌墨看见他原本自然垂在身侧的手随之攥起。
“不是吗？”
凌墨淡淡收回目光，神色自若, 没有半点自作多情的尴尬。
“抱歉, 那应该是我误会了。”
凌墨从沙发上起身，将梳子重新放入柜子里，凌墨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他背对着简洵, 对简洵身体的僵硬一无所知, 又或许他是知道的，只是简洵不愿开口, 他也就选择了无视：“谢谢你这几天的照顾, 我……”
话还没说完, 简洵忽地出了声，他打断凌墨, 声音微哑, 似乎每个字都说得格外艰难：“喜欢。”
竟是对凌墨刚才问题的回答, 明明仅是短短两个字, 简洵却仿佛寻到了某个发泄口, 曾经压抑着的感情随之倾泻而出, 他灼灼看向凌墨，手心因为紧张而渗出冷汗：“凌墨，我……喜欢你。”
凌墨动作微顿，他慢慢站直了身体，而后转身朝着简洵看去。
带着某种审视的目光。
简洵眼帘轻颤，他不可避免地僵直了身体，这对他来说仿佛是一场审判，而凌墨的回答，就是审判的结果。
简洵清晰地听到了自己越来越剧烈的心跳声，长久的沉默让他有些惶恐不安，简洵不自觉地抿了抿唇，一颗心随之高悬起来。
在简洵紧张的目光中，凌墨微微张开嘴，他似乎要给出回答，简洵的心猛地一跳，他屏住呼吸，结果凌墨下一秒说出来的话却让他有些哭笑不得，凌墨说：“这样啊。”
不是接受，却也不是拒绝。
简洵在这一瞬间几乎难以描述自己的心情，好像期待了已久的东西，最终只得了一个不上不下的结果，连带着他的心情也变得一言难尽。
简洵忍不住抬手捏了捏鼻梁，他本该是无奈的，可嘴角却轻轻掀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看着凌墨继续忙碌的背影，他轻叹：“这算什么回答？”
“嗯？”
凌墨疑惑地扭头看他。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更准确的答复。”
凌墨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他想了想：“抱歉，这个目前我做不到。”
这下困惑的人变成了简洵，不过他的困惑也只持续了几秒，便听见凌墨说：“说实话，我现在非常震惊，所以我需要一点时间用来考虑答案。”
“……”
简洵看了看凌墨那张平静的脸，着实在那上面找不到一丝一毫所谓的「震惊」，他很想追问这个「一点时间」究竟指的是多少，但最终他还是没有那么做。
至少，凌墨今天的态度就已经足够让他惊喜了，简洵告诫自己不能太过贪心，尽管他不知道凌墨的态度为何会忽然转变，但直觉告诉他，这也许同这次时空裂缝之旅有关，又或者同应池的死亡有关。
眼前的人的确是凌墨，这一点如假包换，但简洵又觉得如今的凌墨与以往不太一样，如今的凌墨比起以前，显得更加从容冷静，他像是获得了新生，又或者……这本就是最原本的他。
“叮——”
一串急促的铃声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简洵像是从虚幻中惊醒一样，他愣了愣，同凌墨说了声「抱歉」，这才接通了通话。
与通话对面的人交谈了一会，简洵的神色逐渐恢复成最初的模样，他微微叹息，像是为了繁杂的事务而头疼。
“我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留下这么一句话，简洵挂断了通讯。
“我……”
简洵抬眼看向凌墨，方才不同于平时的气氛因为这通电话重归于平静，简洵垂眸，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凌墨却率先打断了他：“你去忙吧。”
简洵犹豫：“这里离学院有点远。”
“我会自己打车回去。”
简洵还未到嘴边的话又重新咽了回去，他本想告诉凌墨可以在这个房子里继续停留几天，然而凌墨却让他不得不打消这点小心思，简洵只好改口叮嘱：“那你……小心点。”
凌墨点头，他收拾好东西，同简洵一同离开房子，随着落锁的声音响起，凌墨和简洵各自选择了不同的方向离开，然而在经过一条小巷时，凌墨忽然停下了脚步，他无奈地叹息了一声，而后看向某个小角落：“跟了我这么久，还不打算出来吗？”
回应凌墨的是许久的沉默，不知过了多久，一只黑色的猫从黑暗中踱步而出，它看似优雅从容，一双猫眼却微眯着看向凌墨，带着某种审视。
看着明显来意不善的黑猫，凌墨唇边却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他略微弯了弯眼睛，神色温和：“小黑，好久不见。”
“嗷？”
某只跟着凌墨身边的小狼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它看了看凌墨，又看了看黑猫，从刚才起一直摇来摇去的尾巴忽然停了下来。
“不要用那个名字叫我。”
黑猫露出厌恶的眼神：“我不想和一只傻狗叫同一个名字。”
“嗷嗷嗷！”
回应它的是小黑不满的叫声，就连凌墨自己也有种无辜被扫射到的感觉，他眨了眨眼睛，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好吧，那么……你有什么事呢？”
因为着实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黑猫，凌墨只好干脆选择略过。
“来杀你的？”
黑猫歪了歪脑袋，它动作轻灵地跃上垃圾桶桶盖，而后居高临下的看着凌墨，黑色的尾巴随之晃了晃，它一直在寻找杀死凌墨的机会，只可惜它一直没能找到，无论什么时候，凌墨身边好像总不缺人保护。
这次也是。
明明凌墨大可以选择让简洵送他回学院，黑猫相信，只要凌墨开口，简洵那家伙说什么也会答应，然而凌墨明明察觉到了它的存在，却没有这么做。
“看来你很自信。”
黑猫说，谁知，闻言，凌墨却露出疑惑的眼神。
“为什么这么说？”
黑猫又甩了甩尾巴，似乎心情不大好：“你故意不让那家伙送你，又故意避开人多的地方，走进这条小巷，难道不是很自信，觉得一个人就足够解决我了？”
凌墨恍然大悟：“啊，原来你是说这个啊，我的确是故意的没错，不过和你最后的推测恰恰相反，现在的我很孱弱？”凌墨露出沉思的表情，“应该你随便攻击一下，我都会死掉吧。”
黑猫的尾巴停了下来，它眯起眼睛，眼中似有暗色在凝聚，凌墨听见它的冷笑，它似乎被凌墨的态度所激怒，月光映照在小巷斑驳剥落的墙体上，一个娇小的影子逐渐幻化出了怪物的形状。
怪物扑倒了凌墨，地上的污水溅了凌墨一身，凌墨不太舒服地皱起眉。
黑暗中，凌墨感觉到脖子上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随后血液顺着伤口欢快地流淌而出。
“滴答滴答——”
小巷中传来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凌墨愣了愣，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脸上却没有太多恐惧，反而显得格外镇定，他甚至因为黑猫没有继续动手而感到疑惑：“不继续吗？”
黑猫的眼睛彻底冷下去，一旁的小黑则接连扑上来，试图从黑猫手下保护凌墨，可惜因为凌墨这个主体目前正处于虚弱状态，小黑的力量也没多少，被黑猫不耐地一尾巴抽到一旁，重重地落到墙上。
凌墨眉头皱得更紧：“不要伤害小黑。”
黑猫冷笑，瞳孔缩成一道竖线，俨然进入了捕猎状态，而凌墨则是它手下的可怜猎物。
尖锐的爪子刺入人类柔软脆弱的皮肤，黑猫听到凌墨闷哼了一声。
“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话？难道你真的觉得我还会顾着旧情不杀你？”
凌墨的的确确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但他依旧镇定自若，甚至不解地眨了眨眼睛：“我想不到你要杀我的理由。”
若说刚才的黑猫还只是有些愤怒的状态，那此刻的它便因为凌墨的话彻底暴怒，前所未有的恐怖杀意笼罩住凌墨，凌墨对上黑猫冰冷的眼神：“你想不起来，我可以帮你回忆。”
“……”
凌墨微叹：“我想可以解释，那不是我，小……你也知道，不是吗？”
迎接凌墨的是长久的沉默，凌墨觉得脖子上的伤口越来越痛，充分显露出黑猫的不悦，半晌，凌墨终于听见了黑猫的回答：“知道又如何。”
也许一开始可能被欺骗，但时间足以让黑猫想明白一切，它早已知晓了真相，却依旧憎恨着凌墨。
也许是因为憎恨成为它活下来的唯一动力。
又也许是因为它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它本忐忑地想回到凌墨身边，却在凌墨身边看见了另外的存在，那是一只瘦小的幼猫，稚嫩、可爱，满眼都是对人类的喜欢，就像曾经的它一样。
黑猫满心的忐忑和欢喜在那一刻瞬间冷却，黑暗在它心中滋生，它意识到它付出了自己的一切，乃至生命，它可以为了人类而活，可他的人类却不能如此，他身边总会有其他存在，也许是一只可爱的幼猫，又也许是一只忠心护主的小狼……
在复生之后，黑猫的所有感情早就扭曲了，因为「浊」会挑动宿主心底最不堪最阴暗的情绪，而黑猫一直以来压在心底的恶念是——嫉妒。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新春快乐！新的一年事事如意，心想事成！感谢在2022-01-24 20:07:01-2022-01-31 10:18: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弦懿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3章
“滴答——”
水珠溅落的声音。
突如其来的雨水冲淡了地上的红色, 然而空气中蔓延着的血腥味却越来越浓。
黑猫的眼睛兴奋地紧缩成一道竖线，心底那道充满了恶意的声音越来越大，仿佛要彻底占据黑猫整个脑子, 黑猫的眼睛逐渐变成了红色, 月光下，它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人类很脆弱, 黑猫可以轻而易举地结束凌墨的生命, 它心底的声音也如此催促着它——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所有嘈杂的声音最后都变成同一句话，尖锐的声音仿佛要刺破黑猫的耳膜，它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宛如鼓点一点, 就连血液也为之沸腾。
黑猫情不自禁拉进了与凌墨的距离，眼看着獠牙便要刺入人类白皙的皮肤，黑猫似乎已经品尝到了血液的味道，这时, 凌墨忽然伸手拥住了黑猫的身躯。
曾经的黑猫小小一只, 凌墨很简单就能将它抱入怀中，然而现在的黑猫不复以前的娇小, 它终究变成了可怕的怪物, 它的身躯很庞大, 庞大到凌墨竭尽全力地伸长手臂，也只能勉强够到它的背部。
凌墨轻轻抚摸着黑猫的背部, 忽然贴上来的温热触感让黑猫的身体僵了僵, 它眯起眼睛, 那双红色的眼睛似乎没有太多情绪波动, 然而无论如何, 它还是暂时停下了攻击。
“你做什么？”
黑猫眼珠子慢慢动了动, 它冷冷地注视着凌墨。
凌墨眨了眨眼，黑猫听见他轻叹：“没什么，只是觉得很久没这么抱着你了。”
指尖轻柔地从黑猫的背脊上抚过，凌墨的眼睛染上些许笑意：“你现在可比以前大多了。”
黑猫眯起眼睛，半晌，它发出一声冷笑：“突然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怎么，你想求饶？”
说罢，似是想欣赏凌墨脸上的恐惧，黑猫愉悦地低下头，却发现凌墨正安静地注视着他，那双清凌凌的眼眸仿佛能够看穿黑猫心底的所有意图。
黑猫的愉悦荡然无存，它烦躁地晃了一下尾巴。
凌墨眼帘微微颤了颤，他收回手，垂下眸，黑猫以为他是被自己的话伤到了，谁知，凌墨沉默了一会，蓦地开口：“很痛吗？”
“什么？”
黑猫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们打你的时候，很痛吗？”
黑猫这才反应过来，凌墨摸到了它背上的伤。
“不。”
怎么可能。
但黑猫不想继续同凌墨废话，它只想咬断眼前的人的脖颈，这样它就不用再听那些恶心的话，而凌墨也会彻底属于它，被它收藏起来。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打算动手的是黑猫，最后收住攻击的，却也是黑猫，似乎在不经意间，黑猫已经被凌墨牵着鼻子走了。
凌墨意识到了黑猫的犹豫，他的睫毛抖动了一下，黑猫听见他很轻地说：“是吗？那你很厉害。”
“？”
黑猫不明所以，它歪了歪脑袋，而凌墨则再次抱住它：“可是我很难过。”
“以为你死掉的时候，我真的很难过……”
凌墨温柔地注视着黑猫，黑猫本能地察觉到了不对，它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心底的声音发出警告，让它不要听凌墨废话，它应该不给凌墨任何说话的机会，就这么杀掉凌墨，可不知道为什么，在陷入人类怀抱的那一刻，在人类说自己很「难过」的那一刻，黑猫的身体陡然一僵，它本能地收起了尖锐的獠牙和爪子。
人类的语调很轻柔，黑猫本该没有耐心听他的长篇大论，然而实际上，在凌墨诉说自己的歉意和难过时，黑猫的尾巴渐渐停止了摇晃。
“也许你不知道，但你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一点都不想失去你。”
“这人在说什么？”
“他难道不觉得这些话很羞耻吗？”
诸如此类的想法在黑猫脑海中不断浮现，它冷笑，满心唾弃，可毛茸茸的耳朵却不自觉地竖起，并且竖得越来越高。
凌墨将黑猫的反应全都看在眼中，他唇边扬起一抹很浅的笑意，恰好这时，黑猫抬起头，它看见凌墨眼中清晰地映出了它的模样，而它也占据了凌墨所有的心神和注意，正如它一直以来期待的那样。
黑猫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而凌墨则顺势摸了摸它的背脊，让它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所以，你能活着，我真的很开心。”
黑猫睁大了眼睛，它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凌墨，迎着凌墨带着笑意的目光，它沉默了半晌，半晌后，凌墨看见它的身体一点一点地缩小，直至变回了最初的模样。
心底扭曲、叫嚣的恶意，似乎在这一场谈话中逐渐平息下来，看着怀里娇小的幼猫，凌墨一颗心也跟着软了下去，他想伸手抱住黑猫，黑猫却忽然后退了好几步，它瞥了凌墨一眼，而后漠然转身，似要重新没入黑暗中。
“跟我回去吧。”
在黑猫即将离开的那一刻，一双白皙的手拦住了它，听着耳边温柔的询问，黑猫晃神，仿佛再度回到了很久以前。
但这一次它不想再答应凌墨，凌墨始终等不到回应，黑猫绕过他，打算离开，这时，它听到身后传来凌墨倒吸冷气的声音。
黑猫猛地回过头，便看见凌墨正捂着脖子上的伤口，红色的血液顺着他的指缝缓缓下流淌，看上去触目惊心，小黑着急地晃着尾巴，围着凌墨打转。
“嗷！”
“没事。”
凌墨安慰它，唇色却有些发白。
“嗷嗷嗷！”
小黑叫得越大声了，凌墨垂下眼帘，摸了摸小黑的脑袋：“只是有点疼而已……”
说完，凌墨顿了顿，余光从黑猫身上掠过，他纤长的睫毛跟着动了动，他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小黑，现在只有你会关心我了。”
“……”
“……”
明明知道凌墨是在卖惨，可黑猫还是停下了脚步。
凌墨又发出两声叹息。
黑猫忍无可忍地转过身，快步走到凌墨脚步：“我刚刚明明没有下那么重的手——”
话音未落，它被凌墨抱起来，凌墨的眉眼弯了弯，眼里的光柔和得不像话：“跟我回去好不好？”
黑猫同凌墨对视，它不说话，凌墨也就跟着安静下来，他耐心地等待着黑猫的回答。
不是过了多久，黑猫终于开了口，说出来的话却不是对凌墨问题的答复，它嗤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才的小动作。”
凌墨刚才抱住它时，绝对动了一些手脚，不然黑猫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冷静下来，而那个一直蛊惑着它的声音也随着它的冷静消失不见。
凌墨扬眉，倒是不否认这一点。
黑猫怒气冲冲：“你个骗子，这就是你说的没有力量反抗！”
凌墨眨眼，露出无辜的表情：“我确实没有反抗啊。”
他只是压下了那个一直蛊惑黑猫的声音而已。
“……”
黑猫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随后它冷呵了一声，开始剧烈挣扎起来：“你放开我，我才不要跟骗子回去！！”
凌墨反而将它抱得更紧：“不放，”黑猫听见他带着笑意的声音，“诱/拐代替购买。”
黑猫忍了忍，没忍住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连脸都不要了？”
凌墨还当真露出了思索的神色，他想了想，说：“能让这么可爱的猫猫跟着我回家，不要脸也可以。”
黑猫简直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它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眼前的人还是不是凌墨，凌墨以前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但在凌墨甜言蜜语的攻击下，黑猫还是逐渐停止了挣扎，尾巴软软地垂下去，黑猫勉为其难地乖乖让凌墨抱着。
“你答应了？”
凌墨欢喜地问，黑猫偏开了视线，它假装冷硬地回答：“没有。”
还没等凌墨来得及失落，黑猫却又说：“我要吃不完的小鱼干、猫罐头……”
凌墨愣了愣，随后哭笑不得地点头：“好。”
黑猫满意地点头，继续得寸进尺地提出要求：“我还要好多好多玩具。”
“好。”
“除了我，你不许再和其他动物亲近。”
凌墨露出为难的神色，他看了小黑一眼，黑猫立刻恶狠狠地瞪了他一下，它恶声恶气地补充：“除了我还有那条蠢狗行了吧。”
“小黑是狼。”
凌墨提醒，黑猫立刻眯起眼睛看它，于是凌墨只好闭嘴，乖乖地点了点头。
“很好。”
再说完各种「过分」的要求后，黑猫终于别扭地扭头：“我不想叫以前的名字了，你……重新给我起一个名字，要好听一点的！”
说到最后，黑猫加重了语气强调。
“好。”
凌墨忍笑，黑猫尾巴不满地打了他一下：“笑什么笑，还不赶紧去医院，你想等血流完了死在这里吗？”
面对黑猫凶巴巴的关心，凌墨欣然接受，他正打算带着黑猫和小黑去往最近的医院，谁知，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来者微冷的神色在看见凌墨的那一刻忽然化作了讶异，他愣了愣，随后不确定地开口：“凌墨？”
第134章
月光落下, 映出那人英气的眉眼。
封尧站在巷口，似乎对凌墨会出现在这里颇感惊讶，但很快, 这种惊讶散去, 目光落到凌墨沾写的衬衫上，封尧剑眉蹙起, 他毫不犹豫大步上前。
“怎么了？谁伤了你？”
凌墨慢吞吞低头与怀里的黑猫对视, 黑猫别扭又心虚地撇开头，它甜甜「喵」了一声，假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凌墨似笑非笑, 但在抬头与封尧对视时, 他却摇了摇头。
“没事，是我自己摔的。”
封尧眉头皱得更紧，他上下打量了凌墨一番，全然不相信凌墨会摔成这样。
毕竟就算是战斗中, 凌墨也依旧从容、游刃有余。
封尧最终没有多问, 他心知凌墨并不想告诉他真相。
“那你现在要去医院？”
“嗯。”
凌墨轻轻点头，封尧下意识说：“那我送你过去。”
话刚说完, 还没等凌墨回答, 封尧自己却愣了愣, 他忽然意识到以凌墨平日对他的态度，兴许并不会接受这份善意。
薄唇微抿, 封尧垂眸, 他解释：“离这里最近的医院徒步过去也要花上不少时间, 我载你过去会比较方便。”
末了, 他又顿了顿, 飞快补充上一句：“现在很晚了, 根本打不到车。”
迎着封尧略带忐忑的眼神，凌墨露出思索的神色。
于是封尧忍不住捏捏鼻梁，他心底颇为泄气，以为凌墨大抵会像过去一样，拒他于千里之外，谁知，正当他灰心丧气时，凌墨却欣然点了下脑袋：“好啊。”
封尧愕然，明明话是他说出来的，而凌墨答应了他，结果他反倒表现得不敢置信。
“谢谢。”
凌墨很有礼貌地道谢，他带着黑猫往巷口走，直到眼前的光越来越亮，凌墨却始终没能等到身后的人跟上来，他有些疑惑地回头，看向封尧：“不走吗？”
“走……现在就走！”
封尧如梦初醒，他快步上前，来到凌墨身旁。
一辆黑色摩托车挺在巷口，封尧熟练取出一顶头盔轻轻扣在凌墨脑袋上，也许是因为凌墨对他不再像以往那般冷漠，他心情颇好，一双墨色的眸子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笑意，封尧唇角微扬：“把这个带上，我带你过去。”
“喵！”
说话间，凌墨怀中的黑猫忽然挣脱凌墨抱着它的手，优雅弓起身，黑猫轻盈落地，它没入黑暗中。
虽说如今勉强原谅了凌墨，但黑猫终究野惯了，野猫可一点都不着家，再者，黑猫讨厌医院那刺鼻的消毒水味。
“既然有人陪你，那我就先走了，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旁人听不见的声音在凌墨脑海中响起，说到「重要」两个字时，黑猫眸色陡然变得越发幽深。
“说好的小鱼干，记得给我准备，我晚点来找你。”
懒洋洋甩了甩尾巴，黑猫颇为傲娇地提醒凌墨，说罢，它的身影灵巧地没入黑暗中，消失不见。
凌墨哭笑不得，但终究没拦着这野猫。
凌墨目送黑猫离去的同时，封尧也在注视着黑猫，他以为是自己说话的声音惊动了黑猫，不由得小心翼翼试探凌墨：“需要我帮你抓回来吗？”
凌墨看上去似乎很喜欢这只野猫。
封尧想，心底酸溜溜的，过去他大概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竟会同一只猫争宠。
又或者说，封尧觉得自己连一只猫都比不上，凌墨要是能够像看猫一个带着笑意多看他几眼，封尧恐怕都能晕头转向，心底放起烟花庆祝。
“不用，它会回来的。”
眼看着封尧还真要去逮猫，凌墨连忙抓住他衣角，等封尧回头看他，凌墨便抬头看他，伴随着这一动作，脖子上的伤痕顿时显露出来：“我们先去医院吧。”
封尧立马心疼不已，他载着人火急火燎赶向医院，凌墨不得不中途拉住他：“我伤没那么重，你可以开慢点。”
封尧垂眼，看着伸过来的手臂，手臂肤色白皙，却并不显得孱弱，反而肌肉线条流畅，看上去修长又颇具美感，唯独上面的血痕怎么看怎么看眼，封尧叹息，他拧眉，忍不住多说了一句：“你怎么三天两头受伤。”
这话说的，哪个能力者不是三天两头受伤。
凌墨又没有那么娇气，这点伤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何况黑猫表面不说，实际上还是留了手。
凌墨哑然失笑，他说：“受伤对能力者来说不是家常便饭吗？”
就连封尧自己，执行任务时也是经常受伤。
闻言，封尧又开始抿唇了，他将唇抿成一条直线，充分显露出自己心底的不悦，可惜凌墨坐在后面，根本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可我就是不想让你受伤。”
天知道封尧在看到凌墨浑身是血的那一刻，心跳都差点停止。
好在他很快就恢复理智，判断出凌墨受的伤并不算严重。
凌墨听见封尧轻声嘀咕，他一怔，随后纤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也不知道简洵那家伙在干什么，”封尧又有点想找简洵麻烦了，“你才刚醒，就又受伤了……”
封尧低声抱怨着，此刻的他与往日里表现出来的形象截然不同，既不是漫不经心、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也不是帅气可靠、抬抬手就能解决不少敌人的高阶能力者。
凌墨眨眼，说出心声：“封尧，你好像一个老婆婆。”
封尧一噎，随后气笑了：“我这都是为了谁？”
凌墨没有回答。
封尧还要再多抱怨两句，然而那些抱怨却在即将脱口而出的那一刻倏然停下，封尧手一抖，差点松开摩托车把手。
偏偏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面露无辜，淡然地要求他：“你好好开，我是想去医院，但我不想被抬进去。”
封尧又被噎了一下，但这次他没再说什么，只是低头，飞快地扫了一眼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
温热的触感隔着薄薄布料传来，封尧眸光微暗，他不敢再出声，害怕惊醒这场梦。
凌墨身体微靠着封尧背后，他侧脸，独属于夜晚的凉意裹进风里，迎面扑来，看着两边飞速倒退的景物，凌墨叹息，无奈抱怨：“你开得太快了。”
“……”
封尧隐藏在头盔下的唇角悄悄弯起，但这种好心情没有持续太久，封尧忽然听见凌墨问：“封尧，你很担心我吗？”
“什么？”
封尧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担心我会死。”
凌墨语气平静，封尧唇边的弧度缓缓落下。
“封尧，三年前，我死的时候，你是什么心情。”
封尧眼帘微垂，他握住把手的力气悄无声息变大了几分。
凌墨久久没能得到回应，他略微抬眸：“不能说吗？”
又是一阵沉默，不知过了多久，凌墨终于听到封尧哑着声音开了口：“怎么忽然问这个？”
“好奇。”
封尧无奈：“你不觉得问这个对我来说有点残忍吗？”
“不可以说吗？”
“可以，”封尧挫败，“我不会拒绝你。”
“不过我也难以用言语描述当时的心情，只是，我很难过。”
“凌墨，我很难过，”封尧说，明明是最简单的言语，但凌墨依旧感受到他当初的绝望和痛苦。
“我知道了……”
凌墨正想结束这个话题，可封尧却又说了下去，这次他语气轻松了很多：“不过现在你又出现在我面前了，这一次我会保护好你的。”
无论付出哪种代价。
就算没有说过，但封尧恍惚间想，其他几个家伙恐怕也是这种想法吧，应池已经用生命证明了这一点。
“……”
凌墨似乎稍微领悟到一点封尧话中未尽的意思，他沉默不语，直到到了医院门口，下车的那一刻，他才看向封尧。
封尧在摩托车停在停车场，腰间温度忽然被抽离，他似乎很是惋惜，甚至有点后悔，早知道就开慢一点了，他想。
不过封尧没把自己那点小心思表现在脸上，他朝着凌墨笑了笑：“你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好。”
凌墨点头，转身要走，却又忽然停住脚步。
“怎么了？”
封尧疑惑问他。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没问。”
“你说，”封尧懒洋洋地靠着摩托车，那双本该锐利如鹰的眼睛此刻充斥着笑意，宛如夜晚微漾的湖面，“无论你问什么，我都会回答哦。”
凌墨面无表情表示自己知道了，他毫不客气地提问：“你喜欢我吗？”
这下轮到封尧呆了呆，他没想到凌墨这般直白地问他，他摸摸鼻尖，被凌墨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这个往日万叶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花花公子竟一时有些招架不住，耳尖发红。
但他最终还是回答了凌墨：“我平日里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对此，凌墨指出：“你以前也是这是说的，但你最后选择和我分手。”
封尧深呼吸一口气：“那我是以前傻/逼，”他毫不犹豫地把自己骂了，随后，他变得有些无奈，眸光逐渐变得柔和，封尧眼中满是认真：“凌墨，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他终究没敢要求凌墨答应自己的告白，只是分外忐忑地等待着凌墨的回答。
谁知，听完这深情告白，凌墨脸色变都没变一下，他点头，封尧听见他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这样啊」。
话音未落，这人竟是转身就走，半点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封尧呆了呆，他看着凌墨逐渐远去的背影，竟一时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凌墨耍了，他扶额，忍不住低低笑出声。
耍了就耍了吧。
反正是他自己活该。
封尧想，他等着凌墨从医院里出来，他便示意凌墨坐上自己的摩托车：“走吧，我带你回学校。”
凌墨摇头：“学校现在进不去，门禁时间已经过了。”
封尧皱眉：“那怎么办？”
说着，他抬眼，发觉凌墨竟是也在看着他。
“你可以收留我一个晚上吗？”
第135章
封尧咬着烟, 橙红色的火光在空气中渐渐燃烧，一截烟灰落在封尧手背上，将封尧手背烫出一个红印, 封尧手抖了一下, 他这才回过神，哑着声音问：“你……要去我家？”
“嗯, ”凌墨点头, 他微掀起眼帘，抬眼看向封尧：“不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封尧不会拒绝凌墨, 察觉到凌墨眉头蹙起, 他将手里的烟熄灭，转身丢进垃圾桶里，余光却一直悄悄注视着凌墨，他假装漫不经心地开口：“不过, 你为什么会突然想去我家？”
封尧印象中的凌墨绝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别说是重生后，就算是重生前, 同封尧交往时, 凌墨也因为脸皮薄, 从未这般要求过。
如果不是确信眼前的人就是凌墨，封尧恐怕要怀疑凌墨是不是被人掉包了。
凌墨脸色未变, 他给出回答：“因为学院现在进不去。”
这个答案乍一听上去很合理, 但仔细思考起来, 却处处充满漏洞。
封尧想听的显然并不是这个。
眼见封尧不死心, 还要追问, 凌墨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他淡淡开口：“好晚了，我好困。”
因着这么一句话，封尧不得不郁闷地将所有问题都咽了回去，他心知凌墨并不想说，他再继续追问也问不出来什么，于是封尧只好一路风驰电掣，载着凌墨来到一栋小别墅前。
“谢谢。”
在踏入屋子前，凌墨很有礼貌地同封尧道谢，感谢封尧今夜的收留。
一切看上去愈发正常，如果忽略封尧不久前对凌墨那番告白，大部分人大概会以为凌墨只是封尧的朋友。
封尧重重按了按眉心，他坐在沙发上，耳边是浴室传来的水声，忍了忍，封尧还是没忍住，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
他心绪有些不宁。
这算是什么意思？
前一秒对他的告白熟视无睹，后一秒又希望来他家借住。
封尧抿唇，他吐出一口烟，近乎抓狂地撩起头发，然而让他烦心的事似乎在今晚格外多，比如——能力者听力很好，这就意味着，封尧越不想听，浴室里的水声越发清晰地落入他耳中。
封尧简直是坐立不安。
于是等凌墨从浴室里出来，桌上的烟灰缸里早已堆满了烟蒂。
闻着空气中刺鼻的烟味，凌墨微不可察地蹙起眉，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往前走。
“抱歉。”
听见脚步声，封尧手忙脚乱将烟掐灭，他慌慌张张收拾着桌面，还没等他把烟灰扫进垃圾桶，身旁的沙发忽然往下陷了陷。
封尧下意识抬起眼睛：“洗完了？你的房间我收拾好了……”
说话间，封尧同凌墨对上视线。
当眼中映出凌墨此时的模样，封尧忽然像一只受惊的猫，他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咳咳咳！”
封尧用手捂住唇，好半晌才停止咳嗽，但他早已来不及顾及这些了，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凌墨：“你怎么穿成这样？！”
凌墨顺着封尧视线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的浴巾。
白色的浴巾恰到好处地裹住青年，也许是刚刚洗完澡，凌墨脸颊上染上一抹浅浅的红，伴随着他低头的动作，墨色发丝微晃，水珠滴落，淌过凌墨漂亮的锁骨，最终没入浴巾中。
封尧人都快傻了。
尤其是看到凌墨在桌下伸直的两条白皙长腿时，封尧没忍住，火速抓过一旁的外套给凌墨盖上。
迎着封尧「你怎么这样」、「你不守男德」的目光，凌墨哭笑不得，他想了想说：“我没有衣服可以换。”
封尧微愣，片刻后，他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抱歉，是我没有考虑周全。”
凌墨摇头，他正要开口，封尧却已然站起身，等他回来时，手上便多出一套衣服。
看来这人刚刚是火速去进行网购了。
将衣服塞进凌墨手里，封尧说：“你换上这个。”
说完，封尧顿了顿，凌墨听他又补充了一句：“去浴室换。”
凌墨视线在那套完美契合他尺寸的衣服上微妙地停留了片刻，随后，听见封尧说了这么一句话，他表情就更加微妙了。
但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拿着衣服走向浴室。
换好衣服后，凌墨刚走出浴室，便同封尧对上目光。
封尧假模假样轻咳了一声，他先是上下打量了凌墨一番，确认凌墨有将衣服穿好，他这才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秒，封尧忽然感觉手里多出了什么。
“这是……”
封尧垂眸，表露出几分疑惑。
“棉签和药膏。”
凌墨认真回答。
“不，我知道这是什么……我是说，这是什么意思？”
“医生说伤口要涂药膏，可是后背我涂不到，你可以帮我涂一下吗？”
凌墨眨眼，依旧很有礼貌地表达请求。
封尧看了看药膏，又看了看凌墨，没忍住提醒：“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几个小时前，我向你表了白，那应该不是我的错觉，对吧？”
凌墨不解，他不清楚封尧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但还是配合地点头：“不是你的错觉。”
封尧揉揉眉心：“你没有失忆，对吧？”
“嗯。”
封尧长舒出一口气，等他抬起眼时，凌墨发现他眼中的墨色似乎更加浓郁了些：“先是希望我收留你，然后又穿着浴巾在我眼前出现，最后希望我帮你涂药，你以前从来不会这么做，或者说，你不会在我眼前这么做。”
封尧附身，微靠近凌墨，两人的距离渐渐拉近，温热的呼吸落在凌墨耳尖上。
“凌墨，我可以认为你这是在引/诱我吗？”
凌墨没有回答，他垂眸，眼帘颤了颤，就在封尧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他却忽然出了声：“封尧，如果我说，我喜欢你呢？”
“……”
封尧瞳孔紧缩，片刻后，他忽然笑了笑，笑容颇为苦涩：“凌墨，你开玩笑。”
凌墨抬眼，神色认真：“封尧，你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吗？”
“……”
又是一阵沉默。
封尧狼狈地偏开视线，他抿唇，如此不声不响沉默了片刻后，他终于低着头，艰涩地开口。
凌墨能够到这人的心情变得特别糟糕。
他说：“凌墨，我知道……应池死了，你感到很愧疚，但你也别把我当成应池。”
“我知道，你不会喜欢我，也永远不会原谅我，你可以用其他方式惩罚我，我都愿意，但唯独别这样，好吗？”
封尧心绪无法再维持平静，他垂着眼帘，向来轻佻、似乎什么都无法被他放在心上的男人此时竟看上去惶恐又不安，分外可怜。
“……”
“。”
凌墨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封尧落在他肩上的手掌被他移开，封尧愣了愣，看向他，却见凌墨神色平静地说：“你都说了，我不会喜欢你，那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在引/诱你？”
说着，凌墨恰到好处露出几分疑惑。
封尧一噎，半晌，他苦笑：“你说得对，是我自作多情了。”
凌墨怎么可能会故意引/诱他。
封尧觉得自己的脑子当真不清醒。
掩去眼中的不甘，封尧走到沙发旁坐下，他拍了拍沙发，示意凌墨过来：“坐下吧，我帮你涂药。”
凌墨走到沙发上坐下，接下来几分钟，两人都没有说话，屋子里变得很安静，只有棉签从肌肤上擦过的声音在时不时响起。
凌墨微撩起衣服，白皙的后背落入封尧眼中，一览无遗。
封尧又开始有些不自然了，他说不上是失落还是松了一口气，只是，在凌墨对他说喜欢时，他心底就好像有烟花绽开，心跳在一瞬间变得极快，封尧忍不住想要相信这荒唐又分外甜美的梦境，可惜，过了一会，封尧又反应过来，凌墨绝不可能喜欢他。
前一秒天堂，后一秒地狱，莫过于如此。
封尧并不清楚凌墨为什么要同他这么说，也许是试探，也许是对于过往的惩罚，如果是惩罚，封尧觉得凌墨做得很好。
许是心情实在太差，给凌墨涂完药以后，封尧便匆匆回了房间，只给凌墨留下一个背影。
凌墨注视着封尧的背影，神色莫辨，这时，一声轻响传来，屋内的某扇窗户微微打开，一只黑猫从窗外轻灵地跳入屋内，而后落入凌墨怀中。
它似乎也听到了方才那场对话。
眼中闪过某种类似于嘲笑的神色，黑猫舔舔爪子，它的声音在凌墨脑海中响起，带着看好戏的意味：“你都表现的这么明显了，他都能觉得你不是故意的，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傻子。”
凌墨还没有收回目光，他似乎听到了黑猫的话，又似乎没有听到黑猫的话，黑猫等了好半天，才听见凌墨淡淡地说：“确实是傻子。”
“而这样的傻子还有三个。”
饶是凌墨，此时也不免感到一阵头疼，一觉醒来，他脑子里多数不少记忆，同时，他也明白了该做些什么，比如——阻止某个家伙作死。
但因为这件事异常困难，凌墨不得不用上一些非常规手段。
“三个？”
黑猫舔爪子的动作停下了，它从凌墨怀中跳下，围着凌墨转了好几圈，语气分外浮夸：“几年没见，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话音未落，黑猫便看见凌墨熟练打开了通讯器，而后从浏览器上迅速找到一个网页，网页上有着几个大字——海王入门指南。
第136章
黑猫瞪圆眼睛, 连晃尾巴的动作都稍稍停滞下来。
为了确认是不是一时眼花，它还轻轻跃上凳子，爪子半搭着凌墨衣服, 就为了近距离看得更清楚一点。
半晌后, 黑猫终于得出结论——它刚刚一个字都没看错。
看了看那网页上鲜明的几个大字，又看了看凌墨, 黑猫不可思议：“你以前要是也这么「好学」, 估计就没你们家那养子什么事了。”
黑猫嘀咕，说着，它忽然眼尖地看见除却凌墨点开的页面, 浏览器下方还有另外一个页面。
白莲入门……指南？
黑猫一点一点辨认着浏览器下方的小字, 它眯起眼前，倏地趁凌墨不注意，猫爪「啪」地一下，挥落在半空中悬浮着的蓝色面板上, 点开那个被凌墨暂时忘记、没来得及关掉的页面。
网页切换, 网页上的内容也随之呈现在黑猫面前，凌墨眨了下眼, 还没来得及阻止, 黑猫早已一目十行接连往下看。
等凌墨回过神, 黑猫该看的看了，不该看的也看了。
“……”
凌墨后是后觉意识到不妙, 他轻咳一声, 暗自后悔自己忘记将屏幕调成仅自己可视模式, 瞥了一眼黑猫, 凌墨眼疾手快想要关掉页面, 他假装无事发生：“抱歉, 这是我之前随手打开的……”
“呵。”
黑猫发出一声冷笑。
毛茸茸的爪子按住凌墨手背，看似毫无攻击性，肉垫也很是柔软，换成平时，凌墨也许会觉得可爱又治愈，但此时，因为心虚，凌墨额头悄悄渗出几滴冷汗。
他面上不显，试图做最后一点挣扎，转头看向黑猫，凌墨语调温柔：“怎么了？”
黑猫语调比凌墨更温柔：“我有几个地方看不懂，你可以给我解释一下吗？”
没等凌墨回答，黑猫便伸出爪子，指向屏幕：“比如这里。”
“第一，适当地示弱，在攻略对象面前表现出脆弱的一面，但在口头上否认这种脆弱，假装坚强，这样，攻略对象对你的好感将会有些许提升！”
——“我没事，只是……有一点疼。”
“第二，告诉攻略对象，他很重要，是你的唯一，让攻略对象觉得你无法失去他，这样攻略对象对你的好感将会有大幅度提升！”
——“小黑，现在只有你会关心我了。”
“第三，趁着攻略对象有所动摇，夸奖对方，让对方心情愉悦，并产生更进一步的动摇，这样攻略对象对你的好感将会有超大幅度提升！”
——“能让这么可爱的猫猫跟着我回家，不要脸也可以。”
“第四……”
凌墨心虚地偏开视线，他微窘，偏偏黑猫还在继续往下念，凌墨忍了忍，无可奈何关上网页，哭笑不得：“别念了。”
黑猫那双翠绿色的眼睛幽幽盯着凌墨，盯得凌墨头皮发麻，它这才冷笑着开了口：“你现在倒是会害羞，怎么骗我的时候不会呢？”
凌墨立马承认错误：“我错了，”说完，他又顿了顿，黑猫听见他轻声说：“我也没有全部骗你。”
黑猫表示拒绝接受道歉，它阴阳怪气：“你要是在学院也有这种学习能力，就不用担心考试成绩了。”
凌墨讪讪低头，但片刻后，他又反应过来不对劲，眯了眯眼睛，凌墨狐疑：“你怎么知道我在学院成绩不好？”
重生前的凌墨因着有凌家帮忙请补习辅导，所以成绩还算说得过去。
至于重生后的凌墨，知识早忘光了，就算恶补，成绩也依旧惨不忍睹。
“……”
黑猫诡异停顿了片刻，这下轮到它心虚地偏开视线，它轻咳：“咳，你不要转移话题。”
看着黑猫飘忽的小眼神，凌墨了然，他浅浅一笑，眼神带着些许促狭：“你偷偷关注我？”
“谁偷偷关注你了？！”
黑猫恼羞成怒。
“你成绩那么烂，别人不想知道都难吧？！”
凌墨被怼，但他一点也不在意，眼看着黑猫气冲冲就要打开窗户，再度跳出去，凌墨连忙拦住，将黑猫抱入怀中。
迎着黑猫愤怒的小眼神，凌墨笑吟吟地摸了摸它的脑袋，黑猫「嗷呜」一声，作势要咬凌墨。
“嗷！”
见黑猫做出攻击姿势，一旁的小黑以为黑猫要「伤害」凌墨，它急忙冲上前，挤开黑猫，挡在凌墨身前，随后龇了龇牙，以示警示。
黑猫看了看龇牙的小黑，又看了看凌墨，难以置信。
凌墨心道不妙。
果不其然，下一秒，黑猫猫眼整得浑圆，它异常愤怒：“你骗我，还让它凶我？！”
仔细一听，话里还有些许委屈。
凌墨哭笑不得，索性将一狼一猫全都暴入怀中。
黑猫开始挣扎，挣扎期间还不忘用猫拳拍两下凶它的小黑。
小黑被拍得不痛不痒，一张无辜的狼脸上满是茫然。
凌墨开始哄猫：“阿兰，别生气了。”
“我不想让骗子抱！”黑猫气鼓鼓瞪凌墨一眼，但随后，他又很快抓住话中重点：“阿兰？”
“是啊，我给你起的新名字，喜不喜欢？”
说着，凌墨还不忘介绍这个名字的来源：“我在一本书里看到的，阿兰达蒂，这个名字象征着永恒之星，也是有不受束缚的意思。”
“星辰美丽而神秘，它又有自由不受束缚的意思，我觉得这个名字很适合你，但四个字太长了，我就截取了最前面两个字。”
“……”
说实话，这个名字比起小黑也好不到哪里去。
凌墨起名的水平一如既往的烂。
但他好歹事先做了一番调查。
黑猫盯着凌墨看了看好一会，哼哼几下，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勉为其难认为这个新名字：“还行吧。”
想了想，它又说：“别以为给我起了一个新名字我就会原谅你。”
“居然套路我，骗我这种单纯可爱的小猫咪，你最好好好反思。”
黑猫将脑袋扭到一边，表示自己再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搭理凌墨的坚定决心。
凌墨苦恼，他想了想，试探：“那……我明年给你买青鸟家的猫粮和猫罐头？”
黑猫依旧没有回过头，但它的耳朵尖渐渐竖起来。
凌墨加码：“还有猫零食。”
黑猫忍住诱惑：“别以为用吃的就能收买我，我是那样的猫吗？”
“那多买一点？”
“……”
“你想买多少买多少。”
“成交！”
真香！
小猫咪才不会被一点吃的诱惑，除非再多买一点！
凌墨弯起眼睛，他摸了摸黑猫的脑袋：“那你可以说说刚刚去哪了吧？”
黑猫一进屋，凌墨一打量，便知道这「单纯」、「无辜」的小猫咪又跑去哪干坏事了。
黑猫耳朵抖了抖，出乎意料没有回答凌墨的问题。
“你是老妈子吗？我去哪里你都要管。”
黑猫嘀咕，但语气里流露出些许心虚。
凌墨眸光微动，他思索片刻，忽然开口：“你该不会……去了凌家吧？”
黑猫身体一僵。
凌墨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它笃定：“你去找了凌盼阳。”
黑猫以为凌墨会责怪自己，猫脸拉得老长：“那家伙差点害死我，我去报个仇怎么了？”
再顺便帮笨蛋主人报个仇。
注意，真的只是顺带而已！
黑猫说得轻描淡写，但凌墨心底却是一揪，他想起黑猫是血的模样，轻叹一声，凌墨点头：“对，你做得很对。”
“我告诉你，你不准骂……”
话说到一半，黑猫忽然反应过来，他见鬼似地看着凌墨，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黑猫一言难尽：“你这一觉醒来，变得可真多。”
凌墨就当这是夸奖了，他轻笑：“你去报仇，怎么不带上我？”
“你要去？你下得了手吗？”
黑猫斜眼看凌墨，满脸怀疑。
凌墨挑眉：“怎么下不了手？”眸色在夜色下变得深沉了点，凌墨抬眼望向窗外，窗外被浓郁的暗色所吞没，唯有街边的路灯还在顽强地散发出昏黄的亮色，“毕竟我和他也有仇，而且……我有事打算问他。”
黑猫好奇凑到凌墨身边：“什么事？”
凌墨意味深长：“很重要的事。”
“你就卖关子吧，”黑猫嗤笑，但它又看热闹不嫌事大，更何况，这个热闹看的是凌盼阳的热闹，黑猫这就更不会错过了，它怂恿凌墨：“那我们现在去？”
凌墨和这只拱火的小猫咪对视，小猫咪回以无辜的眼神：“是你说有很重要的事是要问他的。”
黑猫也只是说说，它本以为凌墨不会答应，谁知，这人竟是欣然点头：“好啊。”
黑猫呆了呆。
很快，它听到窗户被打开的声音。
夜风从窗户外倒灌入屋内，扬起凌墨的衣角，凌墨单手一撑，利落地翻过窗户，纵身一跃。
黑雾翻涌，迅速在他身下汇聚，一只巨大的黑狼载住凌墨，而凌墨则抬起头，冲着黑猫笑了笑，他伸出手，示意黑猫可以跳入他怀中。
“走吧？”
彼时，凌盼阳全然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靠近，他面容憔悴而扭曲，深陷在无边的噩梦中，红色的蝶于窗外一闪而过，鳞粉飘落，一双眼睛冷漠地注视着屋内的人，悄无声息。
第137章
伴随着一声轻响, 凌家某扇窗户被人悄悄打开。
一只黑猫无声地穿过被打开的缝隙，轻灵跃入屋中。
黑猫的声音潜藏在阴影中，窗户依旧没有被合上, 忽然,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按住窗棂，一个人影略微弯着腰, 竟也跟在黑猫身后钻入屋内。
人影进屋时没有发出太大声响。
凌盼阳依旧深陷在梦境中, 丝毫没有察觉自己房间竟是多出一人一猫。
黑猫撇了一眼人影，它不出声，但凌墨脑海中却多出一个声音。
“你倒是比我还熟练。”
黑猫意味不明, 凌墨打量着周围, 熟悉的景物映入眼帘，凌墨眼中掠过一丝复杂，好在黑猫的声音很快打断他的思绪，凌墨好脾气地笑笑, 他压低声音回答黑猫：“毕竟我也在这里住了有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足以让凌墨熟悉整个凌家。
这本该是凌墨曾经的家。
来自己家若是不熟练那才奇怪。
“也对。”
黑猫不想挑起凌墨那些伤心事, 于是它顿了顿，很快选择略过这个话题。
凌墨其实并不像黑猫想象中那么在意, 又或者说, 他之前是在意的, 但一觉醒来后，脑子里多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记忆, 因着那些记忆, 凌墨忽然就变得平静下来。
他甚至抽出时间整理了下自己至今为止的经历。
这一整理, 凌墨还当真发现些许不对劲之处。
这也是他这次来找凌盼阳的目的。
只不过, 从如今的情况上看, 凌墨似乎没办法面对面质问凌盼阳了。
几步上前, 凌墨来到床边，凌墨垂眸看着凌盼阳汗津津的面容，这人双眼紧闭，面色却万分痛苦，虽没有说梦话，但手脚异常不安分，显然是在做噩梦。
凌墨并不认为这是普通的噩梦，他在凌盼阳身上感受到了能力使用后遗留下来的痕迹。
显而易见。
凌盼阳这场噩梦是「人为」导致的。
凌墨挑眉，看向黑猫：“你做的？”
黑猫跃到柜子上，它居高临下审视着凌盼阳痛苦的模样，眼里满是愉悦。
黑猫可不像凌墨，被人欺负了也傻乎乎的不懂得报复回去，它向来睚眦必报，别人伤它一分，它便十倍奉还回去，凌盼阳如今所经历的不过是一个开始。
从精神再到□□。
直至死亡。
黑猫向来明白该如何让一个人感到痛苦乃至绝望。
但这一切它不会告诉凌墨，凌墨只要保持最原本的样子就好。
黑猫收回视线，那双翠绿猫眼在夜色衬托下显得愈发幽深，它晃了晃尾巴，懒洋洋开口回答凌墨：“有些是我做的，有些不是。”
从进来开始，它便发觉不止它自己对凌盼阳动了手。
有人在他离开后，再度对凌盼阳使用了能力。
看来讨厌凌盼阳的并不止黑猫。
黑猫对此并不是很惊讶。
毕竟，凌盼阳实在是……太招人讨厌了。
凌墨一愣，再度去感受凌盼阳身上遗留下来的气息，果然感受到凌盼阳身上不止一种能力在发挥作用。
凌墨似有所觉，他朝着窗外望去，果然在窗外看见一只扇动着翅膀的红蝶。
红蝶躲在角落里，又忍不住想小心翼翼伸出头偷看凌墨，它自以为藏得很好，殊不知它的一举一动全落在凌墨眼中。
凌墨假装什么都没发现，他淡淡地收回了目光，将视线重新放在凌盼阳身上。
轻垂着眼帘，凌墨审视着凌盼阳。
毫不客气地说，凌墨许多痛苦皆来自于凌盼阳，如果没有凌盼阳从中作梗，凌墨也许会拥有一段截然不同的人生，他会有爱他宠他的家人，有可以交付彼此性命的朋友，有亲密无间的恋人……
凌墨本该拥有许多许多，他本不该在三年前孤独地死去。
凌盼阳窃取了凌墨该有的人生。
可此时，面对这样一个人，凌墨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又或者说，他不再把凌盼阳放在眼中。
一切都过去了。
一切都将迎来终结。
凌墨之所以选择今晚来到凌家，也不过是为了和凌盼阳之间做个了结。
凌墨并不像黑猫所想的那样，他不是圣人，所以自然也不是完全没有脾气。
“你想问他什么？”
黑猫凑到凌墨身边，开口询问。
“一件往事。”
黑猫不解：“你是想问三年前的事？”
“如果是你的死亡，那我知道，”黑猫眨眼，“我看见凌盼阳把不知名的药剂加在你喝的水里了。”
凌墨怔了怔，倒是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件事，不过他隐隐约约有所差距，此时倒也不算惊讶，摇了摇头，凌墨说：“不，我要问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我要问的是更久以前的往事，比如……十几年前。”
“十几年前，我和凌盼阳一同被人绑架，凌盼阳母亲为了救我，死在绑匪手下。”
听完这话，黑猫愣了愣，但很快它意识到不对劲，黑猫嗤笑：“凌盼阳他妈不救凌盼阳，救你？她能有这么好心？”
“具体情况复杂，说了太过麻烦，不过我也对此有点困惑。”
随着脑袋里记忆变多，凌墨也回想起十几年前一些往事，但也许是时光久远，凌墨印象变得有些模糊，最关键的地方始终没能想起来。
但只是告诉凌墨，这其中必然有哪里不对。
毕竟在凌墨印象里，凌盼阳那位母亲怎么看也不是那种会舍己救人的类型。
但那人已经死了。
凌墨也没办法找一个死人问话。
于是凌墨只好从凌盼阳这里入手。
如今凌盼阳深陷于恶梦中，反倒给了凌墨问话的机会。
如果当真面对面质问，以凌盼阳的性格，想让他说真话估计比登天还难，说不定还会反咬一口。
“阿兰，你能看到凌盼阳对过去的记忆吗？”
想了想，凌墨转头，看向黑猫，低声询问。
人在睡着时比较没有防备。
凌盼阳又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若是凌盼阳醒来时，黑猫想要进入他的精神世界，估计还会受到抵抗，但在凌盼阳熟睡时，黑猫想要做到这一点，简直易如反掌。
“我可以试试。”
黑猫点头，它阖上眼，用能力缓缓渗入凌盼阳的精神世界。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黑猫终于睁开眼睛。
“成功了吗？”
凌墨不动声色询问。
“不行，”黑猫有点不太高兴，“他大部分记忆我都能看到，唯独你说的那一段，我却始终无法看清。”
“他将那段记忆藏得很深很深，不愿让任何人看到。”
“这样。”凌墨若有所思，他倒不是很望，凌盼阳选择藏起那段记忆，说明那段记忆很重要，他不希望让任何人知道那段记忆。
换而言之，凌盼阳也许在心虚。
凌墨觉得自己的猜测正在被逐渐证实，但他仍想知道当年全部的经过，他蹙起眉，问黑猫：“完全没有办法看到那段记忆吗？”
黑猫同凌墨对视，碧色的猫瞳盯着凌墨看了好几秒，就在凌墨以为它会给出否定的回答时，黑猫却忽然说：“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凌墨来了精神：“什么办法？”
“吓吓他。”
黑猫眼中升起笑意，它恶劣地晃晃尾巴：“我可不是在开玩笑哦。”
“人在受到惊吓时，精神会处于不稳定的状态。”
凌墨不解：“可是，这样他不会更加戒备吗？”
“会啊，”黑猫肯定凌墨的问题，“但他也会一遍又一遍地想起让自己惧怕的东西。”
“也就是说，普通吓他是没用的，必须让他担心真相败露，从而自己下意识主动回想起那一段记忆。”
凌墨了然，不过思索了片刻后，他又有些困难：“要怎么吓才会让他主动回想起那一段记忆呢？”
话音未落，凌墨发觉黑猫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
迎着凌墨茫然的眼神，黑猫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当然是……让他看到与十几年前那桩事有关的人或物啊。”
——
夜风倒灌入屋内，拂过白色的窗帘。
窗帘扬起一角，独属于夜晚的凉意在屋内蔓延。
凌盼阳倏地于噩梦中惊醒。
他猛然睁开双眼，急促呼吸着，额头上满是冷汗，就连睡衣也被汗水所浸湿。
凌盼阳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久，才慢慢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做了一场噩梦。
他所担心的一切并没有变为现实。
凌盼阳松了一口气，夜风还在继续往屋里吹，凌盼阳身上满是汗，被夜风这么一吹，他感到分外不舒服。
窗户也许被风吹开了。
凌盼阳想，他下了床，作势要去关窗。
夜色如水般浮动，皎洁的月光从窗外倾落，凌盼阳又往前走了几步，忽然，他停下脚步，意识到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窗边靠着一个人影。
那人背对着凌盼阳，看不清面容。
凌盼阳一惊，厉声喝道：“你是谁？”
闻言，那人缓缓转过了身，露出一张让凌盼阳分外熟悉的面容。
凌盼阳瞳孔瞬间紧缩。
凌墨却对着凌盼阳笑了笑：“凌盼阳，好久不见。”
“用谎言偷走我那么多的东西，你看上去应当过得很不错吧？”
第138章
凌墨站在窗边。
月光倾落, 却映不亮他整张面容。
他半张脸藏在阴影里，眼中幽光浮动，落在凌盼阳眼里, 好像是来索命复仇的鬼怪。
凌盼阳心跳越来越快, 一时之间竟分不清楚眼前的一切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难道是他还没从噩梦中醒来？
凌盼阳恍惚地想。
见凌盼阳久久没说话，凌墨便往前走了几步, 作势要靠近凌盼阳。
忽然响起的脚步声惊动了凌盼阳。
凌墨往前走, 凌盼阳便往后退，直到最后退无可退，凌盼阳脸上早已满是惊惧之色, 他怕得浑身都在抖, 见凌墨仍在向他靠近，他忍不住崩溃，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你别过来！”
凌盼阳目光慌张，他急促地四处寻找, 直到看见一旁的柜子上有一瓶小剪刀, 他眼中这才爆发出一道亮光，将剪刀死死抓在手中, 凌盼阳俨然将剪刀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你别过来！”
凌盼阳又喊, 他攥住剪头胡乱挥舞, 试图借此逼退凌墨，但以凌墨的身手, 怎么可能到时候会被一柄小小的剪刀逼退？
眸子微眯, 凌墨身后向后一倾, 躲过剪刀, 而后他抬手, 眼疾手快抓住凌盼阳的手腕, 指尖微微用力，凌盼阳便发出一声痛呼，剪刀应声落地。
凌盼阳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凌盼阳张嘴，却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来。
凌盼阳呼吸越来越急促，一双圆眼睁得极大，配着他那清秀的面容，看上去竟有几分可怜。
但凌墨却无法对他产生半点同情，他清楚知道凌盼阳绝不像外表表现得那般无辜，他是一条毒蛇，冷不丁便会冲人咬上一口。
想到过往那些事，凌墨不免有些失神，他半垂下眼帘，注视着凌盼阳，脸上却没有太多表情。
好在隐藏在阴影里的黑猫用心声提醒他。
顿了顿，凌墨按照事先设计好的对话开了口：“凌盼阳，看到我没死，你很失望？”
只一句话，凌盼阳眼前便已是阵阵发黑，他死死攥着手，手心里满是汗水，指尖也跟着深陷入掌心，锐利的指甲勾得手掌出了血，他却恍然不觉，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凌墨怎么可能会没死呢？
凌盼阳记得很清楚，他日复一日，一点一点给凌墨用药，终于在某一天，盼来凌墨身死的消息。
虽说凌墨会变成堕落者在他意料之外，但好在最终结果没有出现偏差，和凌盼阳预想中一样，凌墨死了，连尸体也没有留下。
凌墨明明早在三年前就死了！
可现在，一个死人再度出现在他面前。
凌盼阳除了震惊，更多的是害怕，害怕凌墨回来报仇，害怕凌墨从他这里抢走一切，更害怕……凌墨得知当年的真相，向所有人说出一切。
然而人最害怕什么，便越会来什么。
凌墨冷眼瞧着凌盼阳，看着凌盼阳因为恐惧而浑身颤抖，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忽然，凌墨俯身附到凌盼阳耳边，他压低声音，意味深长：“凌盼阳，十几年前那桩绑架，我已经记起来了。”
“……”
凌盼阳仰头，怔怔地看着凌墨，他只觉得浑身血液好像在这一刻冷却下来，耳边嗡嗡的声音越来越响，凌盼阳没有注意到，但他的精神已经紧绷到了极点，脸色也随之苍白得可怕。
凌墨皱眉，他听着耳边再度加快的呼吸，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还没等凌墨有所反应，眼前的人竟是双眼一翻，整个身子一下子便软了下去。
看着凌盼阳晕倒在地，凌墨愕然，黑猫从角落里走出来，它围着凌盼阳走了一圈，语气同样有些一言难尽：“你这次干得可真不错。”
凌墨哭笑不得，他可没有要吓晕凌盼阳的打算，只能说是凌盼阳心里有鬼，所以稍微一点惊吓，也能叫他惊惧不已。
“我这应该算是圆满完成任务了？”凌墨轻咳，他看向黑猫，“怎么样，这次可以看到他的记忆吗？”
“我试试。”
黑猫颔首，正想开始尝试，但不过一小片刻后，楼梯口处便一阵脚步声。
脚步声仓促，听声音，人数还不算少。
凌墨早有预料，毕竟就凌盼阳刚才的动静，只要不是聋子，谁都能察觉到异常。
脚步声渐渐逼近。
凌墨眉峰蹙起，他飞快瞥了一眼黑猫，黑猫还未睁开眼睛，于是凌墨也只能按捺住动作，继续等下去。
墙上时钟的指针转动着。
门外传来把手被人转动的声音。
黑猫倏然睁开眼。
“好了，快走！”
闻声，凌墨捞起黑猫，毫不犹豫小跑向阳台，纵身跃下。
房门也在这一刻被打开。
凌书和凌天海以及身后一大帮人涌入房间，但房间里早已没了凌墨的身影，只剩下晕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凌盼阳。
“盼阳？！”
凌天海一惊，赶忙快步上前扶起凌盼阳。
大部分人关注点都在凌盼阳身上。
唯有凌书，他先是皱着眉在屋内四处打量了一圈，然后他沉下脸，快步朝着阳台而去。
窗纱扬起，凌书来到栏杆旁，他双手撑在栏杆上，垂眸往楼下望。
细细看了片刻，凌书果然看见一个逐渐远去的黑影。
凌书眯起眼睛，总觉得那个背影分外眼熟。
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凌书眸光微动，可他没来得及细想，便被身后的动静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凌书只好暂且放下心中疑虑，转身同凌天海一同处理当前混乱的局面。
——
凌墨带着黑猫如飞鸟般轻灵跃下阳台。
用时不到几分钟，凌墨轻松溜出凌家。
期间倒也不是没有凌家雇来的能力者注意到他，但那些能力者身手都不如凌墨，凌墨轻而易举便摆脱那些人，将那些人甩在身后。
翻过高高的院墙，凌墨紧绷的身体微微松弛下来，他吐出一口气。
黑猫要同他说方才看到的一切，凌墨却道：“不急。”
说着，凌墨眼帘轻轻动了动，他露出一个浅笑，黑猫看他将手掌松开，一只红蝶竟是扇动着翅膀从凌墨掌心里飞出来。
黑猫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人竟是逃跑过程中都不忘顺走东西。
看了看凌墨，又看了看红蝶，黑猫没忍住，幽幽开了口：“说不定你还有点大盗天赋。”
凌墨笑笑，就当这是夸奖了，他看向红蝶，用指尖轻轻拨动了一下这小家伙。
也许是在凌墨掌心里闷得太久，红蝶晕头转向，被凌墨这么一拨，也不知道躲，反而晕乎乎地扇了好几下翅膀，被拨得东歪西倒，跟喝醉似的。
凌墨笑意更深，等红蝶好不容易缓过神，便对上凌墨闪烁着细碎笑意的双眸，宛若夜晚粼粼的湖面，沉静又动人，红蝶越发头晕目眩，这只蝶忍不住悄悄朝着凌墨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红蝶以为自己小动作做得天衣无缝，殊不知它所有动作都落入凌墨眼中。
凌墨又拨弄了一下红蝶，红蝶立马主动往他掌心里蹭了蹭。
“乖，带我去找你主人好不好？”
凌墨语气温柔，红蝶被哄得晕头转向，当即二话不说便往前飞，把自己主人出卖得彻彻底底。
凌墨跟上红蝶。
赶路过程中，凌墨这才向黑猫询问起方才的情况。
“我还以为你不想问了呢。”
黑猫接连几次使用能力，虽算不上透支，但它整只猫也变得懒洋洋的，连自己走路都不想，于是它干脆变成幼年心态，直接趴在凌墨肩头，听见凌墨问话，黑猫慢吞吞伸了下懒腰，这才缓缓开口。
“你猜得没错，十几年前那场绑架的确不简单。”
“它是由某个人一手精心策划出来的。”
凌墨蹙眉，很快领悟到黑猫话中的意思：“是方如月？”
方如月便是凌盼阳的亲生母亲。
“对，”黑猫看向凌墨的目光带上些许同情，“凌盼阳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切。”
凌墨颔首，并不意外，他听着黑猫讲述在凌盼阳精神世界里看到的那段回忆，直到黑猫讲完，凌墨也大致了解了当年绑架案的具体过程，可有一些细节他还没想明白。
“方如月做这些是为了凌盼阳？”
凌墨并不这么认为，方如月并不是一个好母亲，她自私自利，根本没有多爱自己的孩子，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用自己的生命来为凌盼阳谋取未来。
黑猫解答了凌墨的疑问：“因为她那个时候得了绝症，必死无疑。”
“既然都要死，那不如在死前做点让自己开心的事情。”
凌墨怔了怔，他想起记忆里那个总是面色苍白的瘦削女人，忽然觉得这个回答并不难接受。
但……除了这个，凌墨还有其他疑惑。
黑猫没办法为凌墨解疑，就算看了相关记忆，但它又不是方如月本人，又怎么会知道方如月具体想法。
“既然你有这么多问题，”黑猫意味深长，“你不如去问她本人了。”
凌墨一惊：“你不是说她患上绝症。”
“是啊，但是有人救了她。”
“……”
凌墨若有所思。
一人一猫说话间，前方带路的红蝶忽然停下来。
凌墨刹住脚步，他抬头，便撞入一双深沉的幽紫色眼眸中。
第139章
夜风带着凉意拂过。
世界被黑暗吞噬, 只余一抹朦胧的月色轻轻晃动摇曳着。
那人站在阴影中，面容隐藏在黑袍下，他同凌墨对视了一眼, 却又飞快抿唇偏开视线, 毫不犹豫转身便要快步没入小巷中。
凌墨追上去，他扣住郁语泽手腕, 声音听不出波澜：“你去哪？”
郁语泽身体一僵, 但他依旧没有回过头，也没有出声，只作势要挣脱凌墨的手。
凌墨眯起眼, 他也没阻止, 眼看着郁语泽像受惊的兔子，恨不得有多远离自己多远，他垂眼，淡淡开了口：“你讨厌见到我？”
郁语泽脚步一顿。
凌墨脸上恰到好处浮现出困惑, 他问：“是因为我伤害了凌盼阳？”
“不是！”
郁语泽猛地出声反驳, 等他回头同凌墨平静的目光对上，他这才后知后知意识到自己早已一脚踏入凌墨亲手制作的「陷阱」。
郁语泽沉默片刻, 片刻后, 明知凌墨方才那些话只是为了留住他, 他还是半垂着眼帘，哑声同凌墨解释：“我不讨厌见你。”
“也没有因为凌盼阳的事同你生气。”
他是傻了才会那么做。
郁语泽用余光小心翼翼打量着凌墨, 他不敢离凌墨太近, 也不敢同凌墨有所接触, 他站在离凌墨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说：“你别误会。”
生怕凌墨因为误会而难过。
凌墨一颗心顿时便软了下来, 但他面上不显, 反而质问郁语泽：“那你为什么躲着我？”
郁语泽无措：“我以为你不想见到我。”
凌墨清楚这人是在用这句话做借口, 他上前一步，逼近郁语泽，见郁语泽朝他看来，凌墨笑笑：“想法总是会变的。”
“……”
郁语泽一下子陷入两难境地。
他跑也不是，留下也不是。
如果跑了，凌墨也许会因为他在意凌盼阳，可如果不跑……郁语泽抿唇，他万分无措，每当凌墨靠近他一小步，他便悄悄往后倒退一小步。
这样一看，凌墨倒像个恶霸，而郁语泽则是被恶霸欺负的可怜小媳妇。
凌墨哭笑不得，干脆接连好几步上前，不给郁语泽反应的时间，郁语泽又下意识要往后退，但很快他后背便抵上一堵墙，再也无路可退。
郁语泽眼帘颤了颤，他仍是低着头，不敢同凌墨对视，凌墨听见他声音带上了些许惊慌：“你别离我太近。”
不对劲。
凌墨想，此时的郁语泽显然与平时不太一样。
目光在郁语泽苍白的唇色上掠过，凌墨皱眉，发觉方才那道若有似无的血腥味果然不是他的错觉。
“你受伤了？”
凌墨语气笃定，他上下打量着郁语泽，奈何郁语泽全身都包裹在漆黑的斗篷里，凌墨没能看见伤口的具体位置。
“我没事。”
郁语泽就连语气都比平时要虚弱不少，偏偏他不肯示弱，还要强撑着。
凌墨眉头皱得更紧，他毫不犹豫：“走，我带你去医院。”
郁语泽摇摇头。
“不用了。”
凌墨停下脚步，他回过头，蓝色的眼睛一如既往澄澈，却又仿佛一下子洞悉了被郁语泽深藏起来的秘密。
“因为医院治不好你的伤？”
“……”
郁语泽似乎没想到凌墨会这么敏锐，但他不想告诉凌墨一切，于是他再次摇摇头，选了一个蹩脚的理由：“因为我……没有钱了。”
这也不算是谎言，郁语泽现在确实身无分文。
然而凌墨根本不上当：“我可以帮你垫付医药费。”
郁语泽视线飘忽了一下，他顿了顿，又要找下一个借口。
凌墨不想听他废话，他伸手落在郁语泽腰间，看着郁语泽倏然睁大眼睛，他面色分毫未变，说出的话却叫郁语泽心尖都跟着颤了颤。
咳，是吓的。
“如果你再不告诉我实话，我不介意把你衣服脱下来看看。”
郁语泽「花容失色」。
作为罪魁祸首，凌墨却根本不觉得自己像是调戏美人的登徒子。
毫无波澜的目光与郁语泽受到惊吓的目光相碰撞，片刻后，郁语泽率先败下阵来。
他犹豫了好一会，终究还是无奈叹息一声，对凌墨说：“我的伤在后背。”
凌墨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郁语泽只好用简短的话语将来龙去脉都说给凌墨听。
听完郁语泽的话后，凌墨若有所思：“也就是说，因为小时候那场实验，你的能力处于极度不稳定的状态，每三个月都需要喝下一瓶稳定药剂，否则能力就会失控？”
郁语泽点头。
凌墨继续说下去：“但现在你和给你药剂的诅咒闹掰了，你背叛了他们，导致你现在无法获得药剂，能力即将失控？”
凌墨缓缓梳理完来龙去脉，郁语泽垂眸，他声音嘶哑得厉害：“对，所以你现在最好离我远一点，不然……我怕我会伤到你。”
“我不想伤到你。”
郁语泽用眼神恳求凌墨尽早离开，谁知凌墨根本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听见郁语泽能力快失控了，他也没有半点害怕，反而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郁语泽。
“你为什么要背叛那个组织？”
“……”
郁语泽又不说话了。
但凌墨给出回答：“因为我？”
“因为他们要杀我，所以你不愿意再为他们效力？”
“不是，”郁语泽熟知凌墨性格，生怕凌墨感到愧疚，他急忙解释，“我不是因为你。”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们利益起了冲突。”
郁语泽抹黑自己，凌墨挑眉问他：“什么利益？”
郁语泽又说不出来话了，他思索，正要随意扯个谎言，可他一抬眼，却发现凌墨正幽幽看着他，整张脸上就差没写上几个大字——编，你继续编。
郁语泽哑火了，他苦中作乐地想，好在他的能力至少一个小时内不会失控，不然他也不会想着在失控前来把凌盼阳这个祸害解决掉，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遇见凌墨。
“你找我有事吗？”
郁语泽悄无声息同凌墨错开视线，他心知凌墨不可能没事就找他，若是换成平时，凌墨避开他又来不及，怎么可能会主动靠近他。
郁语泽心底苦涩不已。
可凌墨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看着恨不得把自己整个身体裹在斗篷下，好似这样就能在凌墨眼前彻底隐形的郁语泽，凌墨叹息：“没什么事，我只是忽然想来看看你。”
郁语泽猛然抬起头。
他难以置信，甚至怀疑自己正在做梦。
凌墨伸出指尖，将郁语泽肩上沾到的落叶摘下，一股力量悄无声息没入郁语泽身体内，于是郁语泽忽然感觉到即将失控的力量瞬间稳定了不少，就连伤口所带来的痛楚也渐渐消散。
郁语泽晃神，有些诧异，转眼就听到凌墨轻描淡写地说：“明天我会回学校，到时候我们可以找个时间见面。”
“你身上的伤不能继续耽搁下去，到时候我会帮你治好。”
能郁语泽性命的伤，对凌墨来说却好像不算什么。
这话换了别人来说，郁语泽或许会嗤笑，以为那人在说谎亦或是吹牛，可换成凌墨，郁语泽满心满眼只剩下信赖。
“好。”
郁语泽答应下来，但显然，他的重点并不在「治好伤口」上，而是在「见面」这两个字上。
也许是怕凌墨反悔，郁语泽又忍不住多问一句：“你明天真的想和我见面？”
他从未这般欢喜过，那双时常阴郁幽深的眸子好似一下子便亮了起来，光芒闪烁，郁语泽眼中写满了忐忑和期待。
凌墨哭笑不得，正要给出肯定回答，这时，他戴在手腕上的通讯器忽然发出一阵轻响。
凌墨愣了愣，随后他用眼神示意郁语泽稍等一下，而他则走到另一个角落接通这则通话。
“你在哪？”
通话刚一接通，封尧焦急的声音便从通讯器里传出来。
那声音不大不小，本来只有凌墨能够听见，但一旁的郁语泽缓缓抬起眼，方才还欣喜不已的目光顷刻间冷却下来。
“抱歉，我出来处理一点事，忘记和你说了。”
凌墨脸上露出歉意，他方才走得急，满心想知道十几年前的真相，竟一时忘记告知封尧了。
确认凌墨没事，封尧松了一口气，他声音重新恢复正常：“没事，我看你房间没人，怕你出了意外，你没事就好。”
这话一出，凌墨越发愧疚。
“我现在就回去。”
“好，我等你。”
片刻后，凌墨挂断通话，他回到郁语泽身旁。
“你要走了？”
郁语泽脸上看不出异常，凌墨就当这是他随口一问。
“嗯，”说着，凌墨想了想，“明天下午2点我在人工湖那里等你。”
“……”
郁语泽没有回答，那双幽深的紫色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凌墨，凌墨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了？”
郁语泽眼帘颤了颤，他似乎对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看上去莫名有些可怜。
“嗯？”
凌墨困惑，紧接着，他便听见郁语泽说：“凌墨，我……没有钱，学院现在又进不去，你可以收留我一晚吗？”
更可怜了。
但凌墨无法答应这个要求，他面露为难之色：“抱歉，我今晚也是借住在别人那里，没办法收留你。”
郁语泽没有强求，但看着低着头一言不发的郁语泽，凌墨不自觉便心软了：“这样吧，我转一笔钱给你。”
“好，我过几天就把钱还你。”
郁语泽应下。
事情本该在这里告一段路，然而凌墨转身离去那一刻，看着凌墨的背影，凌墨眸光渐深。
一只红蝶无声无息跟上凌墨。
红蝶与凌墨始终保持着一段较长的距离，于是凌墨一时之间没能发现。
直到凌墨回到封尧住所。
小别墅里灯火通明，封尧正站在门口等凌墨，看见凌墨身影，封尧眼中刚升起一点笑意，他正要上前，可当看见凌墨身后翩飞的红蝶，他眼中笑意凝固。
唇边扬起的弧度一点一点落下，封尧垂眼看向凌墨，他沉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这就是你要忙的事？”
话音未落，红蝶拍动翅膀的动作微微凝滞，它停下来，而后忽然扭转方向，飞向拐角。
拐角处缓缓出现一道黑影，黑影向前，昏黄的灯光落下，映亮他漂亮的面容。
郁语泽不动声色看向凌墨：“这就是你今晚借住的地方？”
被两道目光死死盯住，凌墨陷入沉默，他表情未变，但心底暗暗叫糟。
但祸不单行，也许上天嫌弃这个场面还不够混乱，第三道声音加入这场对话：“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第140章
几分钟后。
封尧小别墅里又多出两个人。
凌墨被三人围在正中央, 郁语泽坐在他左边，简洵坐在他右边，而封尧则一脸郁色坐在他对面。
被三道目光齐齐注视着, 饶是凌墨, 额头也不免渗出些许冷汗。
黑猫早就跑到一边，它远离「战区」, 懒洋洋躲在角落里, 时不时舔舔爪子，挠挠耳朵，丝毫不理会凌墨的求救, 仿佛它当真只是一只普通的小猫咪, 如果忽略它眼中明晃晃的嘲笑的话。
——活该，让你当海王，现在翻车了吧！
从黑猫眼中领悟到这一层意思，凌墨郁闷地收回视线。
他正襟危坐, 在看似安静的气氛里心惊肉跳。
暴风雨前的宁静。
凌墨脑海中刚浮现这个词, 封尧忽然发出一声嗤笑，他最先打破安静假象, 目光如刀看向简洵：“既然觉得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那就打哪来滚回哪去。”
封尧对简洵说话一向不算客气。
简洵不慌不忙, 他眼皮掀都没掀一下，将封尧无视了个彻底, 他转头, 目光落在凌墨身上, 眉头微蹙：“你受伤了？”
话音未落, 简洵又意识到自己语气太过于严肃冷硬, 他神色僵了僵, 连忙补救，努力想放软语调：“抱歉，我不是责怪你。”
这一幕若是被简洵那些下属看到，怕是会惊掉下巴，毕竟简洵对着谁都是冷冷淡淡，鲜少有太多情绪波动，人送外号「人形AI」。
偏偏这「人形AI」到了凌墨这却宛如冬去春来，春意拂开层层寒冰，于是风轻日暖，莺飞草长，简洵也由机器再度变回人。
“我只是……”
简洵斟酌着用词，一旁的封尧见状又忍不住冷笑一声，他阴阳怪气：“对，你没有责怪他，你只是把他当成你那些下属训了。”
自从方才看见凌墨还跟着郁语泽，封尧便一直是这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简洵皱眉，没忍住看了封尧一眼。
凌墨看了看封尧，又看了看郁语泽，他有些担心两个人说着说着就要吵起来，想了下，凌墨企图用无关的话题转移两人注意力。
谁知，简洵依旧没有搭理封尧，一眼过后他便收回视线，凌墨正想松口气，却听简洵忽然淡淡开了口：“封尧说你在他家，但我刚才来的时候，”简洵余光撇向郁语泽，“你怎么跟他在一起？”
凌墨本能感觉到有些不妙。
果然，这个话题刚一被提起，封尧脸上郁色更重，偏偏简洵还火上浇油，凌墨不出声，他便自问自答，看似体贴凌墨，实则矛头直指封尧：“也对，和封尧这种人待在一起很辛苦吧？”
“如果你不介意，今晚可以去我那里休息。”
把人怼完了还要撬人墙角，这谁能忍？封尧当即笑都笑不出来，他眯眼，往后懒洋洋一靠：“和我在一起也总比和机器人在一起好，至少不会被当成下属训。”
说着，这人话锋一转，他朝凌墨笑了笑，语气分外温柔：“你啊，别总是乱跑，你看你这一出去，衣服就脏了。”
凌墨起初还有些茫然，他刚洗过澡不久，衣服也是封尧新买的，他出去时也没有蹭到什么东西，怎么会脏呢？
直到郁语泽脸色一点一点变得阴沉，凌墨这才后知后觉，恍然大悟。
凌墨：“……”
“脏东西”郁语泽：“……”
简洵这回倒是不出声了，他不动声色坐在一旁，尽管最开始提起封尧和郁语泽矛盾的人也是他。
郁语泽长长的睫毛微垂，他低下头，唇色苍白，却没有反驳封尧，哪怕一句。
郁语泽表现得分外安静，封尧眼皮却跳了跳。
果然，下一秒郁语泽轻声开口：“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跟着你回来。”
郁语泽抿着苍白的唇，莫名给人一种脆弱可怜的感觉，“可你一对我好，我就忍不住贪心。”
这话显然是在对凌墨说。
看着郁语泽这副模样，凌墨就算发现自己被跟踪，心底有再多气，此刻也不免心软，连带着怒火也消散不少，他叹息，撇了封尧一眼，眼含不赞同。
“封尧，你别这么说他。”
封尧：“？”
封尧都快被气笑了，他看着凌墨，难以置信，仿佛看见自己丈夫带着小三登堂入室，还处处维护着小三的可怜妻子。
“我难道说得不对吗？”
封尧咬牙，语气也不自觉重了些。
“咳咳咳！”
这时，郁语泽忽然开始轻声咳嗽，他咳得厉害，连瘦削的脸也因为咳嗽而染上两抹潮/红。
封尧：“？”
“怎么了？”
凌墨连忙关心郁语泽。
“没事，”郁语泽摇摇头，他看向封尧，欲言又止，凌墨看着他眼中的光一寸一寸黯淡下来，他半垂着头，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凌墨，你不要怪封尧，是我不好，我不该跟着你回来，闹得你和封尧都不开心，我这就走。”
说着，郁语泽当真要起身。
“……”
这下连一旁旁观看戏的简洵也忍不住默了默，他和封尧一起感受到危机。
失策了。
简洵皱眉想。
而另一边，郁语泽刚一起身，身体便晃了晃，看上去时时刻刻都有晕倒的可能。
凌墨以为他伤势又加重了，赶忙起身扶住他：“你……”
“他没事。”
简洵淡淡开口，见凌墨转头看来，他神色不变，捏着鼻子勉强与封尧加入统一战线：“虽然身上有伤口，但他的伤口不会危及到生命，”简洵打量着郁语泽，很快判断出对方是哪里受了伤，“按照他的身体素质，这样的伤他不出几天就能自我愈合，你不用这么担心……”
我还没说完，郁语泽忽然咳嗽得越发厉害。
“……”
简洵捏捏鼻子，此时他感受到和封尧一样的憋屈，倒是封尧看简洵如此，心态顿时平衡不少。
凌墨看了看简洵，又看了看郁语泽，最终还是担忧占据上风，郁语泽「能力不稳定」这个秘密没多少人知道，也许简洵没能看出来，一时判断错误，凌墨想，他扶着郁语泽的手紧了紧，显然有些紧张。
两人一番拉扯，郁语泽倒是享受，倒是封尧看不下去，他上前分开凌墨和郁语泽，皮笑肉不笑插/入两人中间，取代凌墨「扶住」郁语泽。
郁语泽眸光动了动，他看了一眼封尧「扶住」自己的手，疑心封尧再不放开，他骨头都能被捏碎。
“你想留，也不是不能留下来。”
封尧这话说得咬牙切齿。
郁语泽面露诧异，他目光飞快从封尧脸上略过，满眼狐疑。
封尧能有这么好心？他要真有这么好心，郁语泽估计就得怀疑对方是不是鬼上身了。
封尧当真没有那么好心，他朝着郁语泽伸出手：“不过，前提是你得付钱。”
“把我这当成旅店，不付点钱说不过去吧？”
原来是在这等着。
郁语泽了然，他垂眼，轻声说：“我没太多钱。”
“我帮他付。”
凌墨自告奋勇，封尧还没来得及阻止，便收到一大笔转账。
凌墨眼含忐忑：“这些够了吗？”
郁语泽也跟着看向封尧。
被两人一同注视着，封尧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毕竟钱他已经收了，现在根本无法反悔，于是封尧只好憋屈地点了点，一字一句：“够了，他想留下便留下吧。”
郁语泽似乎根本没听懂封尧这话里暗藏的杀机，那张漂亮的面容上绽露出一抹浅笑，郁语泽很有礼貌：“谢谢。”
封尧哽住，他咬牙：“不、客、气。”
目的达成，郁语泽心满意足，暂时没有再继续招惹封尧，他乖乖跟在凌墨身后，进屋去治疗伤口。
既然晚上住在一起，那凌墨也不打算等到明天再治疗伤口。
毕竟就郁语泽这咳嗽的模样，凌墨当真担心他连明天都等不到。
凌墨和郁语泽一走，原地便只剩下封尧和坐在沙发上的简洵。
看着账号上那一大笔显然包括两个人的费用，封尧郁闷得要死，但他又不会对着凌墨发火，刚好余光扫到某个人影，封尧调转矛头。
“现在人你也见到了，那现在你可以走了吧？”
封尧嘴角扬起嘲讽的弧度：“你该不会打算像郁语泽一样死皮赖脸留下吧？”
简洵面色不变，蓝光在他眼中划过，凌墨一走，这人迅速进入工作状态，头抬都没抬，简洵开口：“不可以吗？”
“你当真把我这里当成旅店？想走就走，想留就留？”
封尧深呼吸。
“我可以付钱。”
对此，封尧嘴角弧度变都未变：“现在，立刻，给我滚。”
说着，他打开门：“请。”
简洵叹息，他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看向封尧：“你想一个人面对屋里那个？”
“屋里那个”指的显然是郁语泽。
“凌墨，你不要怪封尧。”
简洵重复郁语泽刚刚的话，不过由郁语泽说出来则显得万分可怜，但由简洵来说，他语气不带一丝感情，跟棒读无异。
“……”
经由郁语泽一提醒，封尧开始回忆，他默了默，片刻后，两人迅速达成共识，成立对郁同盟。
“行吧，但你只能在这里留一个晚上。”
“自然。”
简洵点头，他埋头继续工作。
一时之间，客厅里分外安静，只剩下简洵工作的声音，看上去倒是和谐，但是片刻后，凌墨从屋内出来，替郁语泽稳定完能力，他脸上显而易见多出一道疲色。
封尧正要开口，却见凌墨竖起手指抵在唇边。
“抱歉，可以小声点吗，他好不容易睡着。”
若是中途醒了，会影响到伤口，凌墨又得耗费不少力气去帮郁语泽重新稳定能力。
凌墨压低声音，封尧不说话，但脸色又变得臭臭的。
凌墨哭笑不得，他凑近封尧：“生气了？”
封尧没有出声，凌墨俯下身，颇为无奈：“别生气了好不好？”
凌墨鲜少这么温柔过，封尧神色动了动，他脸色没有好转，但好歹开了口：“骗子。”
“嗯？”
凌墨眨眼。
“你之前说喜欢我，现在又带郁语泽回来，还处处帮着郁语泽。”
封尧语气幽怨，当真像抓住丈夫出轨又不得不默默忍受的憋屈原配。
他抬头，还要继续细数凌墨那些「罪行」，结果却不经意间，对上凌墨笑吟吟的蓝色眼眸。
蓝色轻轻晃动摇曳，如温柔摇漾的水波，暖意蔓延，封尧忽然不敢再继续同凌墨对视。
“可我的确喜欢你啊。”
凌墨眸光微深，他再一次试探。
听见这话，封尧身体僵了僵，隐藏在墨发下的耳尖泛起浅浅红晕，他抿唇，垂下头，好半晌才轻声说：“你就哄我吧。”
不远处，简洵默默注视这一切发生。
“咔嚓——”
似乎有什么裂开的声音。
成立不到半小时的对郁联盟瞬间宣告破裂。
第141章
好不容易将第二个哄完。
凌墨刚目送封尧回房, 便感觉一道灼灼的视线随之落在自己身上。
凌墨顿了顿，他回过头，简洵却很快将目光偏开。
他装得好像无事发生, 继续埋头于工作, 蓝色流光在眼中闪过，简洵垂眼, 他抿了下唇, 看似认真，实则心不在焉，指尖悬在半空中久久没能落下。
既然简洵不开口, 那凌墨也假装没有发现, 结果他刚一收回视线，身后那道目光又锲而不舍黏上来，并且越发炙热，仿佛要将凌墨衣服烫出一个洞来。
“……”
凌墨叹息, 他忽然转身, 与简洵还没来得收回的视线对个正着，简洵一惊, 紧接着便是一阵仓皇无措, 他耳根微烫, 仿佛做坏事被当事人当场抓包，他颇为尴尬地曲起手指。
倒是凌墨主动走到简洵身旁, “不经意”问简洵：“有什么事吗？”
凌墨脸上没有笑, 他神色平静, 目光略带些许困惑, 仿佛真心实意感到不解, 但当简洵低头时, 他眼中却闪过一道促狭。
简洵没有注意到凌墨眼中的促狭，当他与凌墨目光相互碰撞时，他整个身体早已变得无比僵硬，背脊也在不经意中挺得很直。
凌墨眼睁睁看着简洵耳垂因为他出声又红了几个度，红色如血，鲜艳欲滴，就连说话也变得磕磕碰碰，凌墨鲜少看见表现出这幅窘态。
“没、没有……”
凌墨掩下笑意，他表现得越发疑惑：“没有？那你怎么一直看我？”
“……”
简洵哑然。
他不说话了，淡色的唇张张合合，却始终没能吐出一个字来。
最后他干脆自暴自弃避开凌墨目光，只说：“真的没什么。”
他总不能告诉凌墨自己倍感嫉妒，简洵想。
凌墨对郁语泽温柔，对封尧也同样耐心，却唯独没有多看他一眼，简洵心中酸涩不已，但他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要求凌墨一定要对他好。
说到底所谓的喜欢只是简洵自己一厢情愿。
凌墨从未给过他回应。
那他又凭什么去嫉妒呢？
简洵眸光闪了闪，逐渐黯淡下来，他性格向来内敛，对凌墨告白，是他做过的最没有把握的事，凌墨没有回应他，于是简洵又退回角落，他忍不住将目光落到凌墨身上，但又隐忍地、胆怯地不敢再继续往前迈出一步，生怕得到拒绝。
简洵很聪明，比如刚刚，他可以不漏痕迹用一句话将矛盾转移到封尧和郁语泽身上，而他自己则站在一旁，冷眼旁观鹬蚌相争，可一旦面对凌墨，简洵的「聪明」毫无用处。
又或者说他不敢将那些手段用在凌墨身上。
他已经伤过凌墨一回了，不能伤凌墨第二回。
但当凌墨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人身上，就像过去一样，凌墨足够敬慕他，却不会爱他，简洵又开始感到不甘心。
他不想成为凌墨尊敬崇拜的人，虽然那样也不错，但简洵更想成为凌墨的……爱人。
简洵不少心绪盘旋在脑海中，这使得他神色变得有些复杂，他用余光偷偷观察着凌墨，喉结微动，凌墨见他淡唇紧抿，忽然开了口：“你和……封尧又在一起了。”
能力者听力很好，简洵自然能够听见凌墨对封尧所说的「喜欢」。
简洵嫉妒不已。
以前凌墨便选择了封尧，如今也是，简洵忍不住想，封尧究竟有什么好的？
凌墨没有回答，简洵犹豫了下，又说：“封尧他工作能力不错，实力也强，但他私人作风不太好。”
说着，简洵小心翼翼看了凌墨一眼，他本不该这样私底下说人坏人，简洵心知自己的手段分外卑劣，但他不想看凌墨和封尧在一起，嫉妒逐渐吞噬他的理智。
“封尧之前有很多情人，他……不是一个好选择。”
虽然这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
三年前封尧是个花花公子，他来者不拒，却又万叶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但自从凌墨死后，封尧身边再也没有其他人出现，他好像彻底变了一个人。
简洵很清楚封尧是对凌墨动了心，说来这人也着实可笑，好不容易动一次真心，到头来却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戏，直到把人弄丢了，这人才懂得何为后悔。
简洵一点都不想让凌墨知道这些，他眼中似有暗光闪过，这时，凌墨忽然动了动，他在简洵身边坐下。
简洵微愣，他抬头，对上凌墨略微弯起是眼眸：“你不想让我和封尧在一起？”
凌墨将简洵的意图说得很直白。
简洵还没回答，凌墨又说：“那你想让我和你在一起？”
简洵猛然睁大眼睛，他怔怔同凌墨对视，凌墨仍是带着笑，仿佛简洵一开口，他便会答应简洵的请求。
简洵眸光一颤，他忍不住想沉浸在这种温和里，像即将咬住鲜美鱼饵的鱼，简洵差一点就想点头，可关键时刻，他又一下子清醒过来。
脑子里某个声音不断提醒着他。
——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你？
——别做梦了。
简洵眼帘剧烈颤动起来，他心底蔓上阵阵凉意，最终，他苦笑着说：“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
这是一个陷阱，简洵坚信自己一旦踏入陷阱便会万劫不复，假如他点头，也许凌墨的眼神会顷刻间变得冰冷，简洵不愿被凌墨那样看着，他不敢再同凌墨对视，生怕自己在这种温柔里丧失理智，从而一脚踩入「陷阱」，万劫不复。
道歉的话说出来，接下了一些话也逐渐变得流畅：“我之前的告白，你就当没听见吧。”
“既然你选择和封尧在一起，那我会祝福你们。”
中间凌墨试图打断他：“我还没……”
“你不用觉得愧疚，是我一厢情愿。”
“我……”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觉拒绝我。”
“不……”
“抱歉，我不该勉强你。”
很好。
凌墨揉揉眉心，他不打算再解释，话都被简洵说完了，他继续解释下去简洵也不会相信。
再者，虽然他是看了海王入门指南，但他也不能对简洵说——你们四个我都喜欢，你们都是我的翅膀，这种话凌墨自己听了都会摇摇头，并唾弃一句「渣男」。
而且，看着某道被打开的门缝，凌墨心底倍感无力，他果然不适合当海王。
黑猫将所有一切收入眼中，它跳入凌墨怀中，幸灾乐祸：“让你海，现在翻车了吧？”
前有简洵「我不听，你就是不喜欢我」。
后有封尧躲在门后卑微偷听。
这剧情，猫咪听了都说离谱！
凌墨叹息，愁眉苦脸问黑猫：“你觉得，如果有一个人前一秒说喜欢你，后一秒就跟其他人暧昧，你会怎么样？”
黑猫立马哼哼：“我眼光很好，才不会喜欢这种人渣！”
“人渣”凌墨：“……”
“我是说，假如，假如是你，你会怎么样？”
黑猫翻了个白眼：“我肯定喵喵喵！”
凌墨听到了一大堆「激烈」用语，他眼中有片刻茫然，满脸都是「这是可以说的吗」，黑猫倒是意犹未尽，骂了一大堆后，它终于说：“最后我会一脚踹了他！”
说到这里，黑猫突然一顿，它看了门缝，恍然大悟：“对哦，封尧为什么不冲出来打你？”
这显然一点也不符合封尧平日里的性格。
凌墨叹息：“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黑猫猜测：“可能是他不够爱你？”
“如果是这样那就好了。”
凌墨面色复杂，无论是封尧还是郁语泽，亦或是简洵，这几天都说喜欢凌墨，可当凌墨给出回应，这几人又表现得惊慌不已，甚至反思究竟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们脑海中似乎有同一个声音。
没有一个人认为凌墨的「爱」是真实的。
凌墨垂下眼帘，他有些失神，忽然回想起应池死前那个始终没能落下的吻。
明明喜欢，明明近在咫尺，却在死前连触碰都不敢。
凌墨很肯定，就算他现在当着封尧的面，对着简洵告白，封尧也不会有太大反应。
因为从一开始封尧便认为他的「喜欢」并不是真实的，所以凌墨会对「另一个人」告白也是理所当然。
但留给凌墨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凌墨无法温水煮青蛙，让三个人慢慢相信他的喜欢。
所以凌墨打算临时更改策略，试试骚操作。
凌墨轻咳，在心底默默同三人说了一声「抱歉」。
眼看着简洵还要继续说下去，凌墨轻抚上简洵脸颊，简洵微愣，抬眼看他。
凌墨靠近简洵，简洵看见他颤动的眼帘。
“为什么？”
“什么？”
简洵没有反应过来，他脸上浮现出一缕迷茫。
“什么为什么？”
凌墨略微凑近他，清澈的眼中倒映出简洵此时的模样：“为什么会觉得我不喜欢你呢？”
“砰——”
某个房间内传来一声巨响。
好像有什么被人不小心打翻在地上。
简洵怔然，封尧指尖落在他脸颊上，带来浅浅的温度，简洵似乎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咚咚咚——”
这是不该有的感觉，毕竟他身上许多器官早已被器械所替代。
简洵张唇，但发不出一丝一毫声音，他本该期待，本该雀跃，本该询问凌墨究竟是否喜欢他，但那种莫名的声音再度响起，于是简洵狼狈地移开视线，期待燃起又很快熄灭，发丝盖住简洵的眉眼，凌墨只听见简洵近乎恳求，哑着声说：“凌墨，你别逗我，这……一点都不好笑。”
作者有话说：
骚操作——增加黑化值。
结局会解释（捂脸）
第142章
闻言, 凌墨眼帘轻垂，他似是叹息，又似是无奈。
半晌, 他开口：“好, 不逗你。”
凌墨重新拉开同简洵的距离，他转身, 简洵心里忽然空落落的, 他慌张抬手，作势要抓住凌墨衣角，可在即将抓住那一瞬, 简洵迟疑了。
指尖悬在空中, 简洵默然，最后他一点一点收回手，仿佛正在压抑克制什么。
他终究没有挽留凌墨。
而凌墨也离他越来越远。
简洵眼中似有暗色一闪而过，那个声音还在继续。
——他永远不可能属于你。
暗色越来越浓, 简洵狠狠闭上眼, 他压下脑海中越来越可怖的念头，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别处。
没有人再说话。
屋内彻底陷入一片死寂。
——
翌日。
凌墨回到学校。
离开前, 凌墨特意同封尧道别, 封尧表现得很正常, 似乎与平时一样，他脸上带笑, 他懒洋洋靠在门边, 等凌墨感谢他昨晚的收留, 他还挑了下眉：“你下次也可以来, 我这里随时欢迎你。”
“当然, 有些人就算了。”
封尧意有所指。
郁语泽作为「有些人」, 脸色分毫未变，他只将目光停留在凌墨身上。
“有机会的话。”
凌墨哭笑不得，他再次道谢，随后同郁语泽一起离开。
凌墨转身那一瞬间，封尧唇边扬起的弧度渐渐落下，他意味不明嗤笑一声，眼中却没有半点笑意。
他盯着凌墨的背影，目光深沉，可怖得好似盯上猎物的饿狼。
凌墨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又或者，他乐见其成。
在路边搭了一辆车，凌墨回到学院。
回到学院第一件事，凌墨先是去找了阿雪，至于郁语泽，虽然他恨不得时时刻刻与凌墨黏在一起，但由于他此前种种前科暴露，他已然被当成危险份子，一进入学院，这人很快就被带走问话。
目送郁语泽被带上手铐押走，凌墨有些无言，但他倒是不担心，毕竟郁语泽并没有真正做什么，就算做了，也被凌墨及时制止。
虽说郁语泽总归还是会受到处罚，但总归不会危及性命，最多被人监视起来，然后当成苦力指使一段时间，处理一个又一个任务。
凌墨觉得这样的处罚相当合理，毕竟就连凌墨自己回想起海中城市那段经历，都会觉得孩子还是打少了。
“熊孩子”就该治治。
凌墨面无表情地想，他一点也不同情郁语泽，反而颇为幸灾乐祸。
无视郁语泽连连回头看他的模样，凌墨一脚踏入学院。
学院里景色依旧，可凌墨却又片刻恍惚，明明实际上只过了不到几天，他却恍若隔世。
走神了好一会，直到学生下课，嘈杂的声音接连涌入耳中，凌墨这才回过神，他迈开脚步，循着熟悉的路线，来到一座教学楼前。
阿雪也是下课学生中的一员。
听着身旁不少人在讨论午饭吃什么，阿雪却面带忧色，显得心事重重。
平时同他上下课的人此事全不见了踪影。
无论是凌墨，还是路德，就连楼长青……阿雪目光微黯，尽管嘴上说着不在乎，但他终归还是想念的。
“别担心，他会回来的。”
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落入而终。
阿雪脸上的忧色总算上去一点，他先是愣了下，随后惊喜抬眼：“凌墨！”
“嗯。”
凌墨笑吟吟应了一声。
“你没事吧？”
自从于时空裂缝里回来后，阿雪便好几天没能见到凌墨，乍一看到人，他先是惊喜，随后又上上下下将凌墨打量了一遍，脸上流露出些许担忧。
“没事。”
阿雪松口气，他顿了顿，本想继续同凌墨交谈，可话到嘴边，他又变得犹豫，会想起前几天知道的消息，阿雪本就不善言辞，这会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应池他……”
阿雪小心翼翼打量着凌墨。
凌墨愣了愣，他叹息，目光微动，而后垂下眸：“我知道。”
“我欠他很多。”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一直亏欠那人许多。
阿雪没有听懂凌墨话中深意，他以为凌墨是因为应池的死而感到万分愧疚，当即手忙脚乱想安慰，可他磕磕绊绊半天，又着实想不出安慰的话。
难道让凌墨不要愧疚吗？
阿雪自认说不出这种话，他颇为丧气，觉得自己当真蠢笨，若他有半点像楼长青就好了。
这样他便不至于连要怎么安慰凌墨都不会。
好在凌墨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许是看出阿雪当即窘迫，凌墨话锋一转，问阿雪：“路德呢？”
阿雪果然稍微被转移注意力，他摇摇头：“这几天我都没见到他。”
凌墨蹙眉，颇为苦恼。
阿雪试探：“你有事要找他？”
凌墨点头，阿雪想了想，说：“那你可以去找温老师，具体情况我不知道，但我想，你找温老师应该可以找到路德。”
阿雪所说的温老师自然指的是温文乐。
说曹操曹操到。
阿雪话音刚落，一个熟悉的人影便从教学楼里走出来。
人影自然是温文乐。
但这人看上去与平时不太一样。
只见温文乐眉心紧锁，脚步匆匆，心情显然不怎么好。
这对学生们来说可是一大奇观。
毕竟笑面虎还能有不笑的时候，这本身便分外稀奇，更何况温文乐何止是面色难看，他几天连学院里纪律都不抓了！上周有两波学生发生冲突，冲动间使用能力，不慎殃及旁边花坛，简而言之——花坛炸了，连带着里面的花也都没了。
温文乐恰好从旁边路过。
那两波学生瞬间头皮发麻，以为会被这笑面虎抓住，被迫接受温文乐那「可怕惩罚」。
谁知温文乐头都没抬，看都没看到两波学生一眼，他匆匆来，又匆匆离开。
那两波学生当时傻眼，后面倒是没了打架的心思，甚至握手言和，提心吊胆，以为温文乐又要憋大招，当即连夜付出惨痛代价，把花坛恢复成原样。
然而这些学生等了又等，始终没等到来自温文乐的惩罚，这一消息瞬间传遍整个学院。
“笑面虎转性啦！”
学生们一开始喜滋滋，校长愁得头都秃了不少，以为少了温文乐镇压，这帮「熊孩子」定能作出不少妖，于是赶忙在教师群里发出通知，让其余老师「严阵以待」，然而，一开始情况确实校长所料，但渐渐地，作妖的学生越来越少。
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同学对此表示：“少了温老师惩罚，总觉得作妖好像也没那味了。”
不少学生对此表示同意。
听阿雪讲完的凌墨：“……”
凌墨啼笑皆非，他甚至很想知道温文乐得知此事后会露出什么表情。
不过现在并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眼见温文乐就要消失在自己视线中，凌墨连忙快步追上去。
“温老师！”
凌墨试图喊住温文乐，但温文乐脚步依旧匆匆，他这几天总是这般心不在焉，连有人在背后喊也听不见。
不得已，凌墨只好抬高音量：“温老师！等等！”
温文乐这才停住脚步，他略带困惑回头，凌墨的身影随之映入他眼帘，温文乐愣了愣，他认出凌墨：“是你啊，有什么事吗？”
说着，温文乐不经意摘下眼镜，俊朗的面容上满是疲惫，他捏了下鼻梁，又闭了闭眼，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凌墨注意到他眼眶底下有着两抹浓浓的青黑，显然是这几天都没有休息好。
见状，凌墨也不废话，他直接进入正题：“温老师，我想见温文舟一面。”
当阿雪说温文乐可能会知道路德在哪时，凌墨便明白温文乐和温文舟定然有某种原因，毕竟路德至今还不见踪影，唯一一种可能便是他这几天一直陪伴着温文舟。
说起来，温文乐和温文舟都姓温。
凌墨若有所思。
他忽然想起温家除了温文乐外，还有另外一个孩子。
据说那个孩子生来病弱，十几年前就死了。
听清凌墨要求，温文乐目光陡然变得锐利。
他眯起眼，向来温和的目光瞬间变得冷漠，他居高临下审视着凌墨，视线好像冰冷得好像能够刺穿凌墨。
“为什么找他？”
温文乐向来以笑脸示人，虽说有些恶趣味，但也算得上是一个「温柔」的人，他极少发怒，若是让其他学生看见温文乐这幅模样怕是会吓一跳，毕竟他极少在学生面前表现出这样极具攻击性的一面。
眸中的暗色逐渐凝聚，仿佛即将降临的风暴，温文乐冷冷盯着凌墨，他似乎从凌墨身上看出意图。
“你知道什么？”
“你想找他干什么？”
温文乐咄咄逼人，此时的他没了平时那份冷静，好在凌墨颇为理解，毕竟若是自己以为死亡的亲人突然「复活」，又变成那副模样，任谁都冷静不了。
更何况，温文乐原先是整个温家最疼爱温文舟的人。
凌墨微微叹息，他抬眼同温文乐对视：“温老师，我没有恶意。”
“我知道不多，如果你想知道过去的一切，最好去询问温文舟本人。”
温文乐眉头皱得更紧，这几天不少人想带走温文舟，温文舟自己也想逃出去，他多加防备，听凌墨这么说，他仍是不信任：“那你找他做什么？你怎么知道他在我这里？据我所知，你和他应该没有交情……”
眼见温文乐越说越多，凌墨头疼，他连忙在温文乐长篇大论前打断温文乐：“温老师，我真的没有恶意，我要找温文舟，是因为……我能治好他。”
第143章
凌墨在层层戒备中走入屋内。
他掀起眼帘, 发觉窗外有不少能力者藏在隐蔽的角落里。
“怎么了？”
见凌墨不继续往前走，温文乐回头，他询问凌墨, 眼中充斥着审视的光, 虽然答应带凌墨来见温文舟，但显然, 温文乐还没有彻底相信凌墨。
凌墨笃定, 一旦自己表现出任何不对劲，温文乐必然会卸下此时温和的伪装，第一个对他动手。
“没什么。”
凌墨收回目光, 他神色镇定：“温老师, 麻烦你继续带路吧。”
见凌墨没有其他动作，温文乐只好暂且敛去眼中审视，他点头，又继续带着凌墨往前走。
凌墨若无其事同温文乐攀谈：“温老师, 温文舟这几天一直都在这里吗？”
温文乐撇了凌墨一眼, 这个问题很普通，并非不能回答, 但听见凌墨这个问题, 温文乐却先是沉默了很久, 才轻叹一声，说不出是忧愁还是无可奈何：“是。”
凌墨打量着周围, 越往深处走, 他便越感觉难以调动能力, 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压制住他, 凌墨心想, 这里的建筑应当用了特殊材料, 能够让能力者无法使用能力。
温文乐没有再同凌墨说话，两人一前一后往前走，除了脚步声，四周异常沉闷，这里一切都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凌墨终于领悟到温文乐刚刚为何而叹息，他想起方才在外面见到的那些能力者，越发觉得这个地方就像一个牢笼。
一个为某人而打造的牢笼。
而设计牢笼的人，大概觉得屋里那人连人都算不上，他生来便是怪物。
能够给所有人带来威胁的怪物。
怪物被锁在牢笼里很正常，因为人类向来憎恨、厌恶、害怕怪物。
凌墨忽然有些能够理解温文舟先前为什么那般疯癫，毕竟在温家这种环境里长大，「不正常」倒成为了一种「正常」。
就在凌墨思绪越飘越远时，温文乐停下脚步，他开口：“到了。”
凌墨抬眼，视线越过长廊，果真在一处小花园里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好吧，准确来说，是两个。
凌墨走出长廊，温文乐正站在一个花盆前修剪花枝，听见脚步声，他也没有太大反应，只左右端详着眼前的花盆，人造阳光倾落，温文舟纤长的睫毛被染成淡金色，他垂眸，脸上落下一道轻轻的阴影，凌墨见他神色颇为认真，倒是看上去异常温柔。
花盆里花朵开得正好，花枝随风轻轻摇曳，整株沐浴在阳光中，向阳而生。
看上去这株植物并不需要怎么修剪。
这个想法刚刚在凌墨脑海里冒出来，便听「咔嚓」一声，花枝被人用无情剪断。
“……”
凌墨收回前面「温柔」的评价，温文舟果然一如既往病得不轻。
温文舟倒是笑吟吟轻捻着被剪断的花枝，他先是垂眼盯着手中花枝看了好半晌，而后陡然轻笑抬手，将花枝别在路德那头小卷发上。
路德原本还对凌墨突然到访感到诧异，但温文舟这一动作让他回过神，路德转头，便见温文舟正温柔地注视着自己：“好看吗？”
路德怎么想都觉得自己一头卷发上别着一朵大红花很奇怪，但被温文舟这般注视着，他只好点点头：“好看。”
“好看就好。”
温文舟愈发温柔。
倒是凌墨发觉那花朵上的不对劲，那花开得正好，但花瓣上却溅上几处血迹。
那血迹颜色还未暗淡。
大概才刚留下不久。
血液将这朵鲜花染得更红，看上去越发妖异。
凌墨连连看了那朵花好几眼，温文舟恍然大悟，他「误解」凌墨的意思：“你也想要？”
温文舟露出几分苦恼神色：“可我这只有这么一朵。”
“……”
“谢谢，不需要。”
凌墨礼貌拒绝温文舟的好意，他一点也不想像路德一样，傻乎乎在头上别着一朵大红花。
闻言，温文舟轻叹：“真没眼光。”
话音未落，温文舟又转眼看向路德，他微微蹙起眉：“朋友来了，你怎么不打招呼？这样可不礼貌。”
这话听着像责怪，但路德很肯定，如果自己当真同凌墨打招呼，到时候温文舟必然又要发疯。
这些天路德早就习惯温文舟时不时地发疯，按照他这么多天经验来说，此时他闭嘴不说话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路德没有开口，温文舟果然脸色又温柔几分，但他嘴上还是同凌墨道歉：“他这几天被我惯坏了，你别和他计较。”
凌墨表示理解，但他理解的并不是温文舟，而是路德，凌墨悄悄朝路德投去一个「同情」的眼神。
每天和这么一个疯子相处，路德当真辛苦。
路德哭笑不得，他倒不觉得自己辛苦。
说到底，如今种种只不过是他活该。
路德心中叹息，他半垂着眼帘，越发沉默不语。
“哥，”温文舟仿佛才注意到温文乐，他唇边弧度不变，眼神倒带着几分烦忧，“我这边好像又有麻烦拜托你解决了。”
闻言，温文乐脸色一变，他箭步上前，急匆匆挽起温文舟袖子，密密麻麻的血线便映入他眼帘。
温文舟肤色苍白，每一寸皮肤上都出现这种血线，叫人看着头皮发麻，背后生凉。
温文乐面色难看：“你又动用能力了？”
温文舟将被挽起的袖子放下，他好像事不关己，语气依旧无比轻柔：“哥，比起这个，不是更应该关注死没死人么？”
“你现在可是温家家主。”
温文舟「好心」提醒温文乐，他笑着，眼神却毫无波澜：“等那些家伙发现了，大概又要找你麻烦。”
温文舟轻叹：“说不定下次派来的杀手更多。”
虽这么说着，但凌墨怎么看都觉得这人分明颇为期待，也许被关在这么一个地方，杀手到来反而成为温文舟一项娱乐活动。
温文乐冷斥：“温文舟，你不要命了？！”
温文乐脸色极其糟糕，凌墨面露惊讶之色，毕竟温文乐鲜少这般冷脸呵斥一个人，就连方才质问他，也只能算得上是语调微冷，根本不像如今这般怒气冲冲。
温文舟被温文乐冷眼怒视着，面色却分毫未变，凌墨甚至听见他漠不关心地说“那不是正好？那些人不也这么期待着？”
“……”
温文舟这副模样很能挑动温文乐的怒火。
凌墨担心在这么下去，这位速来温和的温老师迟早被气得七窍生烟，说不定心脏病都快犯了，眼前两人又要吵起来，准确来说，是温文乐单方面吵架，温文舟当方面置之不理，凌墨连忙插/入中间，他安抚温文乐：“温老师，温老师！别生气，对……稍微冷静一下，剩下的交给我就行。”
温文乐投以怀疑的眼神。
显然他怀疑凌墨搞不定温文舟。
那么多人都搞不定温文舟，就凌墨平时那少言寡语的样子，温文乐忽然有些发愁，忧心等会说不定是自己反过来劝凌墨冷静。
如果凌墨和温文舟打起来，温文乐百分百肯定自己一个人拦不住，说不定明天还要上一趟社会新闻。
惊！两个毁灭级能力者一言不合就打架，拆毁建筑无数究竟为哪般？！
有这么一个倒霉弟弟，温文乐当真分外心累。
不过想起凌墨先前那番许诺，温文乐犹豫了下，还是答应下来。
解决完温文乐，凌墨松了一口气，他看上下一个麻烦，指指不远处的屋子，凌墨询问温文舟：“我们进屋谈？”
温文舟恹恹：“我可以说不吗？”
凌墨还未回答，温文舟又自己自问自答：“看来是不能了，如果你和我哥联手揍我，”温文舟思索了一下，慢悠悠说：“那我还真打不过。”
一旁温文乐又开始深呼吸，他不断告诫自己这是自己弟弟，亲的！而且身子虚弱，千万打不得！不然说不定前脚刚打，后脚温文舟便要散架。
眼见温文乐又有要暴走的趋势，凌墨哭笑不得，心想温文乐这几天当真被温文舟折磨得不轻，几个晚上没睡好觉，连带着脾气也暴躁了不少。
为了温文乐着想，凌墨决定速战速决，他同温文舟对视：“既然你同意，那我们就进去谈谈。”
被迫同意的温文舟：“。”
温文舟用余光撇了凌墨一眼，倒也没说什么，只慢吞吞抬脚进入屋内，路德见状也要跟上去，却被凌墨眼疾手快关上房门，迎着路德幽怨可怜巴巴的眼神，凌墨微微一笑：“治疗期间，禁止他人打扰。”
说完，凌墨又对温文乐说：“温老师，您也不用担心，外面那么多能力者，我们就算插/上翅膀也很难逃出去。”
话音刚落，门「啪」地一声合上，剩下路德和温文乐在门外面面相觑。
最后，最先开口的是温文乐，他颇为迟疑询问路德：“他以前原来是这种性格吗？”
路德飞快摇头。
——
凌墨才不管门外两人的对话。
他转身，发现温文舟也正好在看着自己，温文舟抓住他刚才那番话中的要点：“治疗？”
“是啊，”凌墨坦然，“我这次来就是答应你哥要替你治疗。”
其实更准确来说，是为了收拾一些烂摊子。
尽管这些烂摊子并不是凌墨做的，但或多或少同凌墨有一定联系。
温文舟若有所思：“我似乎没有拒绝的权利？”
凌墨奇怪看他：“你快死了，难道你不想活着？再说如果能治好，你的能力也不会像现在一样，每使用一次，都会给你的身体带来极大负荷。”
温文舟：“就这样死掉没什么不好，我可以拒绝吗？”
“不可以。”
凌墨头都不抬。
“……”温文舟脸色微臭，“那你问我干嘛？”
“征询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是不想治疗。”
“哦。”
“……”
看温文舟一眨不眨盯着自己，凌墨这才慢慢说：“我是征询你的意见，但我没说你的意见很重要。”
凌墨以为他这么说，温文舟肯定会生气，谁知温文舟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轻笑起来，他上下打量着凌墨，意味深长：“你这人倒是挺有趣的。”
凌墨就当这是夸奖好了，做好该做的准备，凌墨示意温文舟治疗即将进行，他提醒温文舟：“治疗过后，你的能力也是不会像先前那么强大，会稍微削弱一点，但我保证，以后你再使用能力，你的身体不会产生那么大伤害。”
温文舟对此倒毫不在意，他对另一个问题更感兴趣：“我先前听说你的能力是吞噬，可还没听说你还有治愈系能力。”
“听说你把郁语泽那家伙也给治好了？”
明明被关在这么一个戒备森严的地方，温文舟却依旧知道外面的消息，凌墨怀疑这家伙也并非逃不出去，他只是不想罢了。
看了一眼温文舟，凌墨镇定回答：“我没有那种能力，不过你放心，我应该不至于把你治死。”
听见这种话，谁能放心？
温文舟忽然对温文乐的靠谱程度产生怀疑，找这种「庸医」治疗自己亲弟弟，温文乐莫不是终于被他气昏了头，神志不清？温文舟终于开始稍稍反思自己这些天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不过他还没反思完，身体忽然产生一阵针扎般的痛，温文舟闷哼，冷汗刷地一下便淌下来。
凌墨不急不缓：“忘了告诉你，治疗程可能会有点痛，你忍着点。”
温文舟怀疑这人是故意的，但他没有证据证明，于是只好冷冷盯着凌墨。
凌墨被他这么盯着也不害怕，他开始梳理温文舟体内能量，温文舟体内有两股能量，一股能量充满生机，支撑他活到现在，而另一股能量则是与生俱来，恐怖得叫人一眼便能联想到毁灭，这股力量虽强大，但也给温文舟带来不少麻烦，普通人体一般难以承受这样的力量，凌墨相信温文舟必然天生体弱，并时时刻刻生活在痛苦里。
听见温夫人在生产温文舟「难产」而死。
一个生来便害死自己母亲的孩子，一个拥有强大力量，却不会控制，甚至随时可能暴走的孩子。
凌墨轻叹，忽然明白温文舟为何会这般被温家排斥。
略微打起精神，凌墨开始梳理这两股力量，他将那股不断蚕食温文舟生机的力量引出，而后将其吞掉一部分，又用引导那股充满生机的能力修复温文舟的身体，温文舟皮肤上那些血线肉眼可见在减少。
等「治疗」结束，温文舟整个人已经没了力气，他懒洋洋靠在椅子上，汗水打湿他整个后背，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宛如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温文舟却难受，也顾不上换件衣服，他略微失神闭上眼睛。
再度睁眼时，温文舟慢吞吞伸手够住一个茶杯，凌墨因为他是冷汗流得得厉害想补充点水分，谁知，下一秒，茶杯在温文乐手中变成粉末，簌簌落下。
看着地上那堆粉末，温文舟先是微怔，随后又倏地低笑起来：“你说的对，我现在确实能够自由控制我的能力。”
“这样不好吗？”
凌墨反问。
温文舟没看凌墨，他语气轻飘飘：“可你不觉得这种能力没有存在的必要？”
“谁需要这种仅能用来毁灭的力量呢？”
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终于消失不见，温文舟却没有半分高兴，他像是有些迷茫，又像是有些癫狂，凌墨听见喃喃自语：“也许那些老家伙说得对，像我这种人活着又用什么用处呢？”
凌墨睫毛轻轻颤了颤，他眼中眼中神色，困惑地问温文舟：“那你是想死？”
温文舟这次倒是抬眼看他，他像是在问凌墨，又像是在问自己：“我活下来，有什么意义呢？”
没有人需要他。
温文舟想，他很清楚，他从一出生便只能给人带来麻烦。
母亲因他而死。
温文乐宠他，但他何尝不是温文乐的负担，如果他死了，也许温文乐反而更轻松点。
至于路德……温文舟眼中升起几分复杂，他本以为，路德跟他是一路人，可路德不是。
温文舟曾天真以为，他和路德是一路人，既然他们都不被人需要，那么也许他们可以互相依偎取暖，可路德背叛了他。
那个被他当成同伴、被他用心呵护的少年毫不犹豫背叛了他，可温文舟还是心软了，他在围攻中救下路德，那时他以为自己快死了，事实也如此，于是他告诉路德：好好活下去。
可隐藏在温柔背后，往往是无尽的愤怒与憎恨。
温文舟憎恨一切。
他会想，为什么偏偏是他自己遭遇这一切？
他不需要这样的能力，可为什么上天却要在他出生时便赐予他这种能力？
为什么他明明竭力控制，让自己没有伤害任何一个人，可所有人还是用那种看怪物的目光看他。
温文舟心中藏着无数个为什么。
恨意让他开始变得扭曲，但温文舟很清楚，那才是真正的他。
他本就不是什么温柔、善良、与世无争的贵公子，曾经所有一切皆是他的伪装，可就算他伪装得再无害，依旧没有人愿意靠近他。
温文舟发现自己没死后，他曾想过去找路德，可知道看见路德被一对老夫妻疼爱，看见路德与阿雪凌墨说说笑笑，温文舟心底的火彻底被点燃。
他知道最后一个需要自己的人也消失不见了。
所谓的「相互依偎取暖」只是他自己一厢情愿。
凌墨看着温文舟，明明温文舟表现得分外冷漠，但那双清澈湛蓝的眼睛却仿佛一下子往进温文舟心底，看见被温文舟隐藏在最深处的怒火，凌墨看懂了温文舟，又或者，他看懂了昔日的自己。
凌墨叹息：“可你愿意这样死去吗？”
温文舟的视线倏地落在凌墨身上，他目光极冷，但凌墨丝毫不惧，他用温和的语调反问温文舟：“你在怨恨，在愤怒，你憎恨命运如此对待你，所以你愿意带着这样的憎恨就这般死去吗？”
温文舟不语。
但凌墨感觉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更冷了，凌墨好脾气地笑笑：“你可以再好好想想。”
“也许以后你会觉得活着也不错，”凌墨耸肩，“你可以选择带着憎恨死去，也可以选择活下来，寻找让自己平静的办法。”
凌墨弯起眼睛：“如果你不想活，现在在我眼前自/杀，我也不会拦着你。”
“治好了就滚吧，”温文舟厌恶这么被窥探内心，他笑吟吟摆手，但凌墨觉得他很想一脚把自己踹出去，唔，事实证明，温文乐刚才想多了，现在的凌墨当真能对付温文舟这个有病人士。
凌墨挑眉，不过既然解决完烂摊子，他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于是他还真就转身离开。
凌墨一走，外面又有脚步声传来。
温文舟烦躁抬头：“你们可真烦人……”
话音未落，看见眼前熟悉的人影，温文乐带着笑意的话戛然而止，他恹恹垂着眼眉，靠在椅子上，面色苍白，路德则快步走过来，一言不发挽起他衣袖查看。
那血线真没有了，路德怔了怔，又连忙要掀起温文舟衣服看看其他地方，但是他一动手，就被温文舟眼疾手快抓住手腕，温文舟懒洋洋斜眼看他，刚才那阵疼痛让他脸上带上些许疲惫，就连语气也比平时重了些：“你发什么疯？”
路德不说话。
温文舟蹙眉想推开他，结果是不自觉用上能力，路德「嘶」了一下，倒是一口冷气，温文舟瞳孔微缩，手忙脚乱：“那庸医刚才明明说治疗完，我就能好好控制能力！”
温文舟咬牙切齿，其实凌墨说得也没错，但他忘记告诉温文舟治疗过后，能力会稍微紊乱一段时间，大概持续两道三天，所以在这几天，温文舟最好还是与人保持一定距离。
某种意义上，凌墨果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庸医」！
好在伤口并不算严重，这个方面上凌墨确实动了一点手脚，温文舟松了一口气。
但他能力还在紊乱期，暂时收不住能力，眼见路德手臂鲜血流得越来越厉害，温文舟又不好推开路德，只能将眉头皱得死紧，仿佛能夹死苍蝇：“你脑子终于坏掉了吗？知道痛就离我远点。”
路德不说话，反而抱温文舟抱得更紧。
温文舟目光微冷，正要继续出声讽刺，却听路德声音微颤，他主动贴上温文舟的唇。
“温文舟，我知道你其实讨厌我。”
“你憎恨我，因为我曾经背叛你。”
路德其实知道得很清楚：“我不奢求你原谅我，但是……”路德垂眼，他紧紧牵住温文舟的手，与温文舟十指相扣，“我喜欢你，我呆在你身边，不是因为愧疚，也不是因为其他什么。”
“你可以继续讨厌我，也可以继续憎恨我，我都会接受，这是我活该，但这一切，我会一直呆你身边，你再赶我，我也不会走。”
睫毛轻轻颤了颤，路德终于抬起眼，他和温文舟对视，语带忐忑。“温文舟，让我呆在你身边好不好？”
你不一定要喜欢我。
我可以接受你所有憎恨，只要你愿意让我继续呆在你身边。
温文舟仿佛看懂了路德心底所有想法，他望着路德那双略带湿意的棕色眼睛，却一言不发，这次沉默的人变成了他。
路德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回答，他心中微凉。
无所谓，路德想，他低下头。
“你赶我我也不会走……”
路德讷讷重复，但这一次他听到了回复，温文舟微哑的声音响起：“好。”
路德猛地抬起头，温文舟偏开视线：“如果你愿意，咳……我是说，你想留就留，随便你，反正你想在哪里，又不关我的事。”
第144章
凌墨从温家出来, 一团毛绒绒的东西顺势跳入他怀中。
凌墨一怔，他下意识伸手抱住，低头便对上一双碧绿猫瞳。
黑猫无辜窝在凌墨怀里舔着爪子, 见凌墨盯着它看, 黑猫便软绵绵「喵」了一声。
不对劲。
凌墨眯眼，他轻轻揪着黑猫耳朵：“你刚刚又跑去哪了？”
黑猫不满凌墨此等「粗暴」行为, 它抖抖耳朵, 心虚偏开视线：“没去哪。”
凌墨目光从黑猫那显而易见鼓起来的肚子上划过，对这个答案深表怀疑。
也许是因为心虚，又也许是因为被凌墨视线压迫, 好半晌后, 黑猫轻咳，它从凌墨怀里跳下，警惕与凌墨拉开一段距离，他试探着说出实话：“好吧, 我确实是去了西街那家炸鱼馆……”
“还有呢？”
凌墨继续反问, 显然并不相信黑猫只去了一个地方。
“呃……还有东巷那家烤肉店。”
黑猫更心虚了，它稍稍抬起头, 用余光打量着凌墨, 谁知它的偷看被凌墨抓个正着, 见凌墨正笑吟吟同自己对视，仿佛已经彻底看透黑猫, 黑猫耳朵耷拉下去, 它垮着一张脸, 跟报菜名似的接连说出十几家店铺名。
凌墨若有所思, 目光从黑猫那圆滚滚的肚子上掠过, 凌墨敛起笑意, 他面无表情，说出让黑猫炸毛的冷酷话语：“难怪你最近胖了那么多。”
黑猫瞪圆猫眼，它同凌墨对望，难以相信凌墨竟能如此轻飘飘地吐露出这般冰冷的话语。
眼看黑猫即将发作，凌墨幽幽开口：“你背着我在外面究竟有几个家？”
一句话，黑猫瞬间就蔫了。
黑猫轻咳，它胡搅蛮缠：“你不是也有三个情人吗？我有十几个家这过分吗？”
这一点都不过分！
小猫咪哪有什么坏心眼呢？它只不过靠卖萌多了十几个家而已。
才十几个！
“呵呵。”
凌墨冷笑，他转身抱起地上的小黑，听黑猫报完菜名，小黑已经馋得快要流出口水，凌墨怜爱地摸摸小狼毛茸茸的脑袋，意有所指：“还是我们小黑乖。”
至少不会在外面有十几个家。
甚至背着主人偷吃独食！
“嗷！”
听凌墨夸自己，小狼瞬间口水都不留了，它立刻打起精神，它板起脸，挺起胸膛，看上去威风凛凛，表示自己绝不可能因为食物「背叛」凌墨。
凌墨与小黑一唱一和。
这下换成黑猫冷笑。
“呵呵，”它点破这一主一宠真正心思，“你们就是嫉妒我。”
还没等凌墨回答，黑猫又说：“你钱包快见底了吧？”
凌墨身体一僵。
黑猫继续拆穿他，猫眼里满是嘲笑：“听说你那点钱连营养液都吃不起。”
凌墨开始凝固。
“嗷？”
小黑担忧舔舔凌墨手背，试图让他振作起来。
看着凌墨这幅被严重打击到的模样，黑猫心情愉悦地舔舔爪子，再次雪上加霜：“刚刚的炸鱼真美味啊，”它眯起眼睛，回味刚刚那美妙的味道，“鱼在高温油锅里被炸成金黄色，一口下去，连骨头都是酥脆的，鱼肉的鲜美和焦脆的表皮融合得恰到好处，吃完一条，感觉灵魂都能得到升华，对了，还有那家烤肉店……”
小黑再次留下口水。
凌墨也好不到哪里去。
见两双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黑猫得意地晃晃尾巴，它抬起下巴，高傲看向小黑：“你长得还算可爱，我带你过去也不是不行。”
“嗷嗷嗷！”
小黑眼睛亮了，它欢快甩起尾巴。
“小黑？！”
凌墨难以置信。
被凌墨这么一喊，小黑稍微从「美食」诱惑中挣脱出来，它悄悄抬眼观察着凌墨，一双蓝眼睛里写满了无辜，但凌墨一下子就发现它尾巴颇为心虚地耷拉下去。
显然，小黑也无法在美食诱惑中保持自我，它可耻地对黑猫的提议感到心动。
凌墨心痛不已。
接连被自家一猫一狼背叛，凌墨恨恨打开账户余额，可怜的两位数瞬间跳出来，刺痛凌墨双眼，凌墨越发心痛到无法呼吸。
轻轻咳了咳，凌墨试图加入黑猫与小黑，他指指自己，满眼期待：“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去吗？”
黑猫上下打量着凌墨，目光挑剔，在凌墨忐忑的目光中，黑猫万分嫌弃地给出残酷答复：“不行。”
“你一点都不可爱，人类大多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
凌墨蔫了，黑猫提醒他：“你可以去找你那三个情人。”
凌墨摇摇头，立马回答：“不行。”
他都已经骗了人家感情，还要再骗钱，凌墨想想都觉得自己过分。
再这样下去，他就要成为彻头彻尾的渣男了！
“你现在和渣男也没有太多区别。”
黑猫无情挑破真相。
正当一人一猫一狼正在为吃饭问题乃至今后生存而感到苦恼时，凌墨忽然收到一条信息。
信息来自温文乐。
凌墨治好了温文舟，作为哥哥，温文乐自然要对凌墨表示感谢。
“我还没来得及道谢，你就走了。”
温文乐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无奈。
得知凌墨当真治好了温文舟，温文乐心中那颗大石落地，他面色依旧疲惫，但好在心情有阴转晴，他脸上也跟着恢复些许笑意，似乎又变回以前那副温和的模样。
温文乐先是对凌墨表达了感谢，随后又因为先前的怀疑同凌墨道歉，等到场面话说得差不多，温文乐这才隐晦地询问凌墨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温文乐心里很清楚，感谢不仅要表现在口头上，还要表现在物质上，就算凌墨没要，温文乐也不能不提。
凌墨倒没想过要求回报，在他看来，温文舟那副模样或多或少同他有点关系，凌墨只是在收拾并非由他造成的烂摊子。
但他不说，温文乐想来会觉得欠他一个人情，想了想，凌墨抬眸，他清清嗓子，小心翼翼提出一个要求：“温老师。”
“嗯。”
见凌墨神色严肃，温文乐也跟着变得严肃起来。
“你能借我一点钱吗？我没钱吃饭了。”
“？”
温文乐本以为凌墨要说什么大事，他在心里暗暗决定，如果凌墨提出的要求太过于困难，那他也会努力尽自己所能，谁知，温文乐等了大半天，就等到凌墨可怜兮兮说出一句「我没钱吃饭了，你能不能借我点钱」，温文乐哭笑不得。
“可以，”温文乐笑了笑，他点头，指尖在空中操作，凌墨很快收到转账通知。
温文乐想了想，又补充说：“你不用还了。”
看着账户上多出来一大笔钱，凌墨呆住，他数了数那一大串零，晕乎乎地以为自己被钱淹没了。
生怕温文乐转错，凌墨慌慌张张提醒温文乐：“温老师，我不用这么多钱。”
相比凌墨，温文乐镇定许多，他眼都不眨一下，丝毫不觉得这点钱有什么。
“没事，你拿着，”说着，温文乐还有点愧疚，毕竟凌墨救了他弟弟，他却只用这么一点钱报答凌墨，这不行，温文乐想，于是他又对凌墨说，“以后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
凌墨觉得温文乐对「一点钱」的概念可能有哪里不对。
可恶！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吗？
凌墨分外恍惚，直到温文乐挂断视频通话，他依旧没能回过神。
黑猫尝试了不少种方法都没能让凌墨回过神，于是黑猫只是跃上凌墨肩头，用爪子「啪」地一下拍上凌墨脸颊。
“穷鬼，回神！”
凌墨终于从被钱淹没的美梦中清醒过来，他指着自己的账户余额，不动声色道：“我现在已经不是穷鬼了。”
黑猫翻他一个白眼：“行行行，大富豪。”
黑猫阴阳怪气，凌墨才不理他，这只猫就是嫉妒了，嫉妒他有钱！
凌墨将小黑抱进怀里，温声对小黑说：“小黑，走，我带你去吃饭，吃炸鱼、吃烤肉……你想吃多少吃多少。”
凌墨把黑猫刚才所说那些菜名又重复了一遍，但话里话外都没提到黑猫。
“小气鬼。”
黑猫嘟囔，凌墨当做没听见。
被凌墨无视，黑猫也不生气，反而用尾巴尖扫过凌墨脸颊，等凌墨看向它，它这才不急不缓清清嗓子：“正事，听不听？”
凌墨这才看了黑猫一眼，他矜持示意黑猫继续说下去。
黑猫没计较凌墨的态度，它宣布：“我刚刚去吃饭，恰好遇到凌盼阳。”
“哦。”
“如果你现在过去，应该也能看到他。”
“他最近怎么样？”
凌墨来了兴趣。
“不太好，”黑猫回忆了一下，幸灾乐祸，“那天你把他吓得不轻。”
“但如果你想继续把他身后那人引出来，我建议你还需要加大力度。”
加大力度？
凌墨挑眉，他偏过头，视线对上黑猫那双翠绿的眸子，忽然一下子明白黑猫未尽之意。
——
凌盼阳这几天过得一点也不好。
每当一想到某个晚上，凌盼阳便辗转反侧，连睡也睡不着。
好几天下来，凌盼阳显而易见憔悴不少，他眼底挂着浓厚的青黑，精神无时不刻被恐惧所蚕食。
有时候凌盼阳会自欺欺人，告诉自己只是一场梦境，可当他回到家，发现那把掉落地板上的剪刀。
凌盼阳终于无法再欺骗自己，他意识到一切都是真实的。
凌墨没死！
他怎么会没死！
恐惧让凌盼阳精神高度紧绷，他开始变得疑神疑鬼，连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变得惊惧不已。
“盼阳，你没事吧？”
程念的声音将凌盼阳从心事中唤醒，凌盼阳恍惚间回过神，对上程念担忧的眼神，他抿唇，不得不敛去一点阴郁，就是心底再烦躁，此时他也只能对程念笑笑：“我没事。”
“可你最近一直在走神。”
程念还是有些担心，他试探着问凌盼阳：“是因为前几天那个偷偷溜进你们家的贼吗？”
“你放心，你哥哥那么厉害，肯定能把那个贼抓到。”
程念安慰凌盼阳，殊不知他这一行为无异于一脚踩进凌盼阳雷区，凌盼阳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
程念浑然不觉，见凌盼阳脸色丝毫没有任何好转，他着急地挠挠头发，还想继续安慰凌盼阳。
“够了！”
凌盼阳厉喝，他实在不想继续回忆那个噩梦般的夜晚，一想到凌墨的出现，以及凌墨那句「我记起来了」，凌盼阳便仿佛被扼住咽喉，恐惧好似潮水一般朝他涌来，水灌入他的鼻腔，他的嘴巴，他的耳朵，直至将他吞没，凌盼阳无法对任何人说出自己的恐惧，他再焦虑再害怕，也只能自己忍着。
一旦被别人知道，他就完了。
指尖渐渐深埋进掌心，凌盼阳咬牙，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会这般「有苦说不出」，就像当初的凌墨一样。
再这么下去，凌盼阳迟早会在恐惧中崩溃。
这一点他自己也很清楚。
面对突如其来的厉喝，程念吓得呆了呆，在他印象中，凌盼阳一直都是温柔的、善解人意的，很少这样对人大声说话。
程念心想，一定是自己让凌盼阳生气了。
可是为什么？他有说什么吗？
程念不解。
好在凌盼阳很快回过神，对他道歉：“抱歉，我……我不太想回忆那个晚上的事情。”
凌盼阳满脸苍白。
程念恍然大悟，他暗暗责怪自己那壶不开提那壶，面对凌盼阳的道歉，程念连忙摇摇头：“没事，我才要说抱歉，是我不好。”
说着，程念顿了顿：“我不会再说了。”
他安静下来，一场小矛盾就此化解，但气氛必不可免变得有些尴尬，两人无言走了好一会，凌盼阳步入一条小巷，同程念道别：“我哥来接我，我先走了。”
程念立刻飞快点点头，毕竟这种尴尬的安静对于一个话痨来说，简直是一场酷刑。
等凌盼阳走了，程念又有些失落，他转身离开，一边走一边觉得自己当真不会安慰人，决定了！他回家要好好看《如何提升情商》这本书，免得又因为太过笨拙，使得凌盼阳生气。
程念满握拳，他沮丧不已，他心心念念顾着凌盼阳，殊不知凌盼阳打心眼里厌烦他，同程念道别，凌盼阳一转身，脸「唰」地一下便沉下来。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凌盼阳想，他必须在凌书有所发现之前，抢先一步找到凌墨！
然后无论用上什么办法，他都要让凌墨再次消失！
凌盼阳神经质咬着指甲，这几天他的指甲早已变得坑坑洼洼。
然而，凌盼阳还没来得及有所行动，一条信息便经由通讯器进入凌盼阳视线。
“这几天过得还好吗？”
这条信息来自于一个陌生号码，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就是这么一条信息，却让凌盼阳惊慌得像是一只被猎人锁定的兔子，他先是飞快环视了一圈周围，但周围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寂静无声。
密密麻麻的血丝爬上凌盼阳双瞳，凌盼阳那张还算得上是清秀的脸顷刻间变得扭曲，他死死咬着指甲，飞快回了信息。
——“你究竟想干什么？”
那边没有再回信息，可凌盼阳却像疯了一样，一条信息接着一条信息不断轰炸那个陌生号码。
——“你想报复我？”
——“我什么都没做。”
——“我知道是我不好，占了你的位置，但我舍不得爸爸和哥哥，他们对我那么好。”
——“爸爸和哥哥也不希望我离开。”
凌盼阳试图像以前一样激怒凌墨，借此让凌墨现身，一条又一条信息看似无辜，但实际上凌盼阳借由这些信息在警告凌墨，他在对凌墨说：就算你说出一切真相，凌书和凌天海也会一如既往宠爱我，你活着回来也无法从我这里抢走什么，而是会像以前一样被我踩在脚下。
终于，凌盼阳得到了他想要的回复。
——“向前看。”
凌盼阳立马抬头向前望去，果真看见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站在巷尾处，那人抬头，目光穿过小巷，遥遥落在他身上，凌盼阳眼里翻涌起浓浓恶意，他毫不犹豫向人影走去，但这时，一只手落在他肩上。
凌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盼阳？”
凌盼阳身体一僵，随后铺天盖地的惊慌向他涌来，凌盼阳脑袋空白，等他好不容易回过神，他只剩下一个想法——不能让凌书发现凌墨！
凌盼阳想要说话，但开口之后，他却发现自己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身体不断轻颤着，这些天以来累积的负面情绪竟在此时因为凌书一个小小的举动而彻底爆发。
眼前阵阵发黑，凌盼阳甚至听不到凌书在说什么，他看见凌书的唇张张合合，可所有声音落入凌盼阳耳中，全都变得尖锐的耳鸣。
发觉凌盼阳呼吸越来越急促，凌书意识到不对，他蹙眉，手掌落在凌盼阳肩膀上，试图让他稍微镇定下来：“盼阳……盼阳？！”
可无论凌书如何焦急呼喊，都没能得到凌盼阳任何一句回应，凌书眉头越皱越紧，这时，他忽然察觉到一束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凌书怔了怔，他下意识抬起头，便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影，那人看不清面容，但他一直站在巷尾，一眨不眨地盯着凌书和凌盼阳。
无数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凌书冷下脸，他快步走向那人，谁知他一动，凌盼阳也跟着揪住他衣角。
“别……别去！”
凌盼阳害怕得连声音都在抖，他死死抓住凌书衣角不肯放开，凌书同他对视，发现凌盼阳眼中竟满是祈求，这让凌书越发感到不对劲。
他能感觉到凌盼阳在害怕那个人。
为什么？
难道是那人欺负了凌盼阳？凌书脸色愈发难看，温声安慰凌盼阳：“盼阳，别怕，我去去就回来。”
凌盼阳止不住摇头，可凌书早已不容拒绝地拂开他的手，大步走向那人。
完了。
这下全完了。
凌盼阳绝望闭上眼睛。
凌书原本满心怒意，他本想看看是谁在欺负他弟弟，可当他走得近了，凌书却开始变得迟疑。
“是你？”
看着眼前这双带着笑意的蓝色眼睛，凌书忽然对自己的想法产生些许怀疑。
是凌墨欺负了凌盼阳？
面对这么一个无论是外貌、还是神色举止、甚至连名字都和自己弟弟一样的人，凌书实在很难对凌墨产生任何恶感。
凌书变得有些迟疑，他摇摆不定，然而凌盼阳对凌墨的恐惧又那般真实，凌书不得不稍微定下神，他暂且摒弃掉自己那丝好感，打算质问凌墨。
但凌书终究没来得及开口。
“看。”
凌墨指了指凌书背后。
从刚才起一直沉默的人忽然开口，那双蓝色眼睛里荡漾起浅浅波澜。
凌书下意识顺着凌墨所指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黑影在凌盼阳背后悄然凝聚。
黑影满目贪婪，它朝着凌盼阳张开血盆大口。
那是黑兽！
凌书一惊。
而凌盼阳还沉浸在绝望中，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靠近。
来不及了。
凌书瞳孔微缩，他毫不犹豫使用能力，想要保护凌盼阳。
但凌书自己心里也十分清楚，以他如今和凌盼阳的距离，他无法及时救下凌盼阳，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眼睁睁看着凌盼阳被黑兽吞噬！
“盼阳！”
凌书朝凌盼阳发出警告。
凌盼阳茫然看着凌书，他耳边嗡嗡作响，丝毫听不清凌书在说什么，他只能看到凌书上前同凌墨交谈，而交进行谈不到一会，凌书便变了脸色，转而朝自己跑来。
凌书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喊。
他在喊什么？
凌盼阳满心恐惧，他看着凌书的唇张张合合，试图从中拼凑出凌书的意思。
快……
快？
——快跑！
凌盼阳愣愣看着凌书，终于勉强根据唇语读懂凌书的意思，他迷茫回头，对上怪物那张血盆大口。
凌盼阳瞬间失声尖叫。
黑影落下，笼罩住凌盼阳。
眼看一场血案即将发生。
而凌书甚至还离凌盼阳有一段距离。
凌墨指尖微动，他思考片刻，神色不变，小黑化作黑雾，在他手中变成一把长刀。
银光闪过。
攻击以一种凌书根本无法捕捉到的速度将怪物一分为二。
血溅在凌盼阳脸上。
安静过后，凌盼阳听见怪物的惨叫。
凌盼阳呆了呆。
他看见怪物头颅滚落在地，尸首分离，它将眼睛睁得极大，死死盯着凌盼阳。
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倒嘴的猎物没死，它自己反倒死了。
凌盼阳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
恐惧紧紧摄住他的心脏，看着怪物血淋淋的尸体，凌盼阳忍不住回头看向凌墨。
凌墨也正笑吟吟看着他。
但凌盼阳知道如今凌墨并没有把他放在眼中，他忽然意识到——凌墨可以救他，也可以杀他，他最终会被凌墨杀掉，就像这头怪物一样。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10 00:08:42-2022-04-11 21:08: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派派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5章
凌墨没想到凌盼阳会在脑子里脑补那么多。
他救凌盼阳, 无非是因为凌盼阳一死，会打乱他整个计划。
凌墨还要借着凌盼阳引出方如月。
凌盼阳和方如月都可以死，但他们应该先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再死去, 不然就太过于便宜他们。
这是凌墨的真实想法, 可惜凌盼阳丝毫不领情。
【他在挑衅我。】
【他想从我这里夺走一切。】
一个又一个念头接连在凌盼阳脑海里冒出来，他死死盯住不远处模糊的人影, 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 血丝不知从何时起早已占领他整个眼球，让他的模样看上去分外骇人。
“盼阳……盼阳？！”
凌书全然没有注意到掩藏在平静之下的汹涌暗潮，他以为凌盼阳是被刚刚那只怪物吓到了。
也是, 就差一点, 凌盼阳就会葬身在怪物口中。
凌书满心自责，他已经失去一个弟弟了，却依旧没能保护好另外一个弟弟。
见凌盼阳还是颤抖个不停，凌书伸手, 动作笨拙地就着凌盼阳后背拍了好几下。
“盼阳, 没事了，没事了, 怪物已经死了。”
不是责骂。
凌书态度一如既往的温柔。
凌盼阳先是呆了下, 濒临崩溃的大脑经过短暂缓冲后, 终于稍微冷静下来，他敏锐地察觉到——凌书并没有认出凌墨, 而凌墨也没有告诉凌书一切。
为什么？
凌盼阳本该因此感到窃喜, 但实际上, 他脸色根本没有半分喜色, 反而面沉似水。
高悬于头上的屠刀不知何时会落下, 凌盼阳觉得自己就像砧板上的鱼, 等待着他的唯有死亡，但凌盼阳不知何时屠刀会落下，这使得他越发惊惶不安。
“哥。”
凌盼阳紧紧攥住凌书衣角，希望能从凌书这里汲取到一点安全感。
“没事吧？”
凌书正想继续安慰凌盼阳，这时，一道声音突兀插/入两人中间。
凌盼阳猛然抬头，对上凌墨看似略带关心的眼睛。
凌墨此时并没有像几天前那个晚上一样改变自己的模样。
因此在凌盼阳眼中，眼前的人是稍微陌生的。
蓝色的眼眸。
同样的能力。
但唯独这张脸与过去不同。
虽说还能找出几分相似之处，但凌盼阳很难将凌墨如今的模样与记忆里那人完全对上号。
“是你。”
凌盼阳睁大眼睛，他难以置信。
他早该想到的。
无论是应池，还是简洵、封尧，甚至就连郁语泽都围着同一个人转。
这一点除了凌墨，无人再能做到。
“你们认识？”
一旁凌书不明所以，凌盼阳沉浸在震惊中，没有回答他，凌书倒也没在意，他目光落在凌墨身上，凌墨如今救下凌盼阳，而凌书一对上那双熟悉的蓝眼睛，就很难再度凌墨产生太大恶感，他心底暗自愧疚，心想自己真是昏了头才会怀疑凌墨欺负凌盼阳，想了想，凌书满脸感激同凌墨道谢：“谢谢你救了盼阳。”
闻言，凌墨抬眼，他的视线看似漫不经心从凌书脸上掠过，直到凌书露出疑惑之色，凌墨这才顿了顿，转而收回视线。
“不客气。”
杀死这么一头怪物，对凌墨来说根本不费吹灰之色。
凌墨收起长刀，长刀再度化成黑雾散开，最后凝聚成小黑的模样。
“嗷！”
幼狼冲凌墨亲昵地甩甩尾巴，凌墨眼中蔓上一丝笑意，他弯身，抱起幼狼。
幼狼冲凌墨接连叫了几声，眼睛亮晶晶的，仿佛正在催促什么。
“咕噜——”
凌墨肚子恰到好处发出一阵轻响。
他本就是出来觅食，没想到半路遇上凌盼阳，为了尽早将方如月引出来，凌墨需要继续增加对凌盼阳的「刺激」，只不过这一「刺激」，便不免有些耽搁时间，抬头看了眼天色，凌墨忽然意识到什么，他一惊：“完了，伊甸的小蛋糕这个时候肯定已经卖完了！”
伊甸是这座空中岛屿上一家非常有名气的甜品店。
其人气商品就是各种口味的纸杯蛋糕。
也不知道伊甸怎么做的，他们家贩卖的纸杯蛋糕甜而不腻，蛋糕坯松软可口，每吃上一口，便是极致的享受，当然其价格也不菲，但尽管如此，纸杯蛋糕一上架还是会在几秒内销售一空。
凌墨原本掐好上架时间要火速抢购，谁知偏偏遇上凌盼阳，浪费了点时间，他微叹，面色肉眼可见便得沮丧，仿佛看见可口的小蛋糕正插上翅膀离自己远去。
“嗷。”
小黑耳尖也跟着耷拉下去。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看着一人一狼满眼心痛，凌书犹豫了下，他稍稍抬起左手，一个袋子在他手里晃悠，而袋子上赫然印着一个logo——伊甸。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要不要来我家做客，我家就在这附近。”
凌书想了想，又补充说：“我刚好买了一点伊甸的纸杯蛋糕。”
说刚一脱口而出，凌书忽然有些后悔。
对于凌墨来说，他只是一个陌生人。
一个陌生人忽然邀请自己去他家做客，想来是个人都会拒绝吧？
凌书心知自己这个提议太过「热情」，但他莫名便不愿看到凌墨那双眼睛里流露出失望。
等待着凌墨的回答，凌书抿唇，他攥紧手心，手心微微濡/湿，竟是因为忐忑而出了不少汗。
凌墨久久没有出声。
凌书颇为失落，他以为凌墨必定会拒绝自己，谁知等他抬头，却发现两道目光正齐齐黏在自己手里拿着的袋子上，袋子往左边晃，一人一狼便跟着往左边看，袋子往右边晃，一人一狼则飞快扭头。
凌书甚至看见凌墨悄悄咽了咽口水，过了好一会，他才恋恋不舍地从袋子上收回目光，凌书对上凌墨亮晶晶的眼神：“可以吗？”
凌书仿佛看见一条尾巴在凌墨身后摇得欢快。
凌书失笑，一阵欢喜从他心底升起，驱散他刚刚那点失落，也许凌书没有注意到，但他从看到凌墨开始，视线便一直落在凌墨身上。
凌盼阳心底产生一阵危机感，他警惕地盯着凌墨，很想大声说「不可以」，直接将凌墨赶走，可在他开口之前，凌书便颔首，答应了凌墨：“当然可以。”
一人一狼顿时发出一阵欢呼。
——
十几分钟后。
凌家客厅。
凌家已经很久没有这般热闹过，自从几年前那件事发生后，整个凌家仿佛彻底蒙上一层阴翳，无人敢再提及「凌墨」这个名字，这个名字似乎成为一根刺，一根永远扎在凌家人心底的刺。
只要每次想起，那根刺便会扎得越来越深，直至将所有人刺得鲜血淋漓。
凌书肉眼可见地变得越发沉默。
凌天海头上的白发也越来越多。
凌家气氛一天比一天古怪，直至今天凌墨出现，这种压抑才略微有所缓解。
仿佛一个即将窒息的人忽然获得了喘息的机会。
“喜欢就多吃点。”
凌书似乎爱上投食这种行为，每当凌墨吃完一个纸杯蛋糕，他便会递下一个纸杯蛋糕给凌墨。
而桌上除了凌书买来的蛋糕，还有一些冒着香气、刚刚烤好的小甜点。
凌墨感觉自己好像置身在天堂，不光凌墨，一狼一猫似乎也吃得很开心。
而凌书的目光一直落在凌墨身上。
凌墨吃东西的时候很认真，每当属于甜食的甜味在嘴里蔓延开来，他便会不自觉地弯起眉眼，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充斥着幸福。
像一只可爱的幼狼，幼狼平时独来独往，看上去很高冷，唯独在面对甜食诱惑时，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凌书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看着凌墨此时的模样，他就好像看见一只幼狼高兴地抖抖耳朵，欢快扑向食物的画面。
凌书神色不自觉地变得柔和，他久久凝视着凌墨，思绪却越飘越远，他忽然记起，自己弟弟似乎也很喜欢吃甜食，可他一直很忙，又或者是因为他从未在意过，所以当凌墨被找回来后，他也不曾给凌墨买过一次甜食。
直到凌墨死后，凌书才开始后悔，他忍不住想，如果那个时候他多关注凌墨一点，如果他那个时候给凌墨买了甜食，印象里那个时常小心翼翼，在角落里用渴望的目光悄悄注视着他的少年，是否也会像此时的凌墨一样，露出这般高兴的神情？
出于这种幻想，凌书每个星期都会重复做同一件事，他会在繁杂的工作里挤出一点时间，不厌其烦地去伊甸那里买上几个纸杯蛋糕。
据说这种甜食很受欢迎。
也许凌墨会喜欢。
可凌书买了一次又一次，但他的幻想永远也无法实现。
因为他的弟弟早就死了。
连尸体也没有留下，就连坟墓也只能立为衣冠冢。
但今天，不同于以往。
有人吃了凌书买的小蛋糕。
注视着凌墨，凌书恍惚，他好像看见那个早已死去的少年再度站在自己眼前。
凌书着魔一样伸出手，想要轻抚凌墨的头顶。
他一直想这么做。
但他一直没有那么做。
然而凌书手掌落了个空，凌墨微微偏头，躲过他伸出的手，凌书指尖尴尬地停留在半空中。
他怅然若失。
心里某个地方好像彻底缺了一块。
第146章
好在这种尴尬并没有持续太久。
一只皱得犹如老树皮的手从旁伸过来, 映入凌墨眼帘，凌墨抬头，恰好对上老者笑呵呵的面容。
“慢慢吃, 不够这里还有。”
老者一脸慈祥和蔼, 他将烤好的小饼干放在桌上，饼干刚出炉, 热气腾腾, 牛奶与面粉的香味混杂在一起，叫人一闻便忍不住馋出口味。
凌墨微怔，他与老者对上视线, 在老者满目期待下, 凌墨只好伸手，拈起一块小饼干放入口中，饼干一入口，浓香味顿时蔓延至整个口腔。
凌墨餍足地眯起眼睛, 他朝着老者露出一个浅笑：“很好吃。”
“好吃就好, 好吃就好。”
老者连声道，厨艺被夸奖, 他高兴得红光满面, 连脸上的皱纹都跟着舒展开来。
“你要是喜欢吃, 我再给你做点。”
老者难得像现在这般精神，凌墨只夸了一句, 老者便仿佛瞬间注入无尽动力, 话音还未落, 凌墨便看见老者又要风风火火转身进入厨房, 凌墨连忙哭笑不得拦住他：“您别忙了, 这么多我根本吃不完。”
闻言, 老者当即皱起眉头，他目光上上下下将凌墨「扫描」一遍，凌墨听见他叹息：“太瘦了。”
这么瘦还不多吃点，现在的年轻人真是！
老者恨铁不成钢。
凌墨摸摸鼻子，没敢说自己刚刚已经吃了三个小蛋糕外加好几盘点心，就算是猪，此时也差不多该被喂饱了。
但老者显然并不那么觉得。
凌墨怀疑对方当真想把自己喂一头猪成猪。
毕竟一些老人对「养猪事业」总是格外有热情。
凌墨干咳，他被老者盯得头皮发麻，连忙转头朝凌书求救。
凌书指尖停在空中，他垂眸，缓缓收回手指，收到凌墨的求救视线，凌书微顿，最终还是上前替凌墨解围：“陈管家，他吃不下，您也别勉强他了。”
凌书面露无奈，既然雇主都发话了，老者只能暂且作罢。
凌盼阳将这一切都收入眼中，他坐在沙发上，满脸阴沉，自从凌书邀请凌墨来到凌家后，他便一直都是这副表情。
尤其是当看到凌书围着凌墨团团转，而老者对凌墨嘘寒问暖时，凌盼阳面色便更差了，他感到一阵强烈的危机感。
就好像他所拥有的东西即将被凌墨一件一件夺走。
是的，夺走。
凌盼阳在所有人看不见的角落里，神经质地咬着指尖，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凌墨选择在他眼前出现，必然是打算要报复他！
偏偏凌盼阳有口难言，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不！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凌盼阳目光阴沉得快要渗出水，一道灵光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凌盼阳忽然镇定下来，他弯唇，露出一个笑来，黑发挡住他眼中扭曲的快意，如果有人此时看见凌盼阳这幅模样，必定会背后发凉，从而看穿凌盼阳的真实面目，这哪像活泼开朗的小太阳，这分明就是一条毒蛇！
可惜无论是凌书还是老者，此时注意力都在凌墨身上，唯有凌墨，他一抬头，便对上凌盼阳怨毒的目光。
凌盼阳对着凌墨笑了笑，他不再惊慌，一个想法在他心底暗暗生成，他忍不住想，凌墨知道一切又如何？就算他亲口对着所有人说出来，但没有证据，谁又会相信他呢？
凌盼阳自以为聪明，殊不知凌墨早已洞悉他的心思。
又或者说，这正是凌墨想要的。
目的已经达成，凌墨淡淡收回目光，他起身，同凌书道别：“我该走了。”
凌书下意识想要挽留，但转念一想，他发现自己没有任何能留住凌墨的理由，于是他沉默了一小会，也只好也跟着起身。
“我送你。”
凌墨摇头：“我自己能走。”
“谢谢款待，蛋糕很好吃。”
“嗷。”
小黑也跟着发出一声轻叫，它灵活跃上凌墨肩头，而凌墨则伸手拎起还在舔爪子，回味蛋糕余味的黑猫，抬腿作势要离开。
“诶诶诶，等等！”
凌墨微怔，紧接着，几包小饼干被塞进他怀里，小饼干一个接一个被裹在印着小熊的透明袋中，而最外面的包装还被人用缎带绑了一个小小的蝴蝶结，看上去分外精致。
凌墨还没回过神，便听见老人温蔼的声音：“自从小少爷走后，我做的这些东西也没多少人喜欢吃，你要是不介意，就拿回去吃吧。”
老人目光柔和，他说着，那双浑浊的眼睛浮现出几缕愁绪。
他安静地注视着凌墨，恍惚间，凌墨忽然想起，几年前，他被接回凌家，一开始他满心期待，可后来他渐渐发现所有人都围着凌盼阳，而他仿佛成为一个透明人，就在他对此感到失落甚至是难过时，有一个人总是笑呵呵地将刚烤好的小甜点放在他面前……
凌墨顿了顿，他接过那几包小饼干：“谢谢，我会吃的。”
于是老人脸上的笑容越发明显，他抬手，那只枯瘦的手轻轻落在凌墨发上：“好孩子。”
凌墨发现老人眼中泛起一丝水光，直至凌墨离开，老人才用袖子揩揩，他喃喃：“这孩子可真像小少爷。”
甚至都不能用像这个字。
老人差点以为早就死去的小少爷又重新站在自己眼前！
这可把他吓了一跳。
老人叹息：“那孩子要是现在还活着就好了。”
听到老人这句话，凌书心底忽然重重调了一下。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飞闪而过，但那个念头消失得太快，凌书没能抓住，他怔怔地看着凌墨渐渐远去的背影，莫名地，他追了上去。
【不能让他走。】
有一个声音在凌书脑海里窃窃私语，凌书的心忽然高悬起来，他难以形容自己为何觉得不安，为何觉得悲伤。
【他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凌书追上凌墨，但凌墨回过头来时，他却好像一下子变成了哑巴，他不知该对凌墨说些什么，喉咙堵得厉害，凌书甚至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有什么事吗？”
凌墨疑惑地看他。
凌书脑子一片混乱，半晌，他终于听见自己艰涩的声音，只是他说出来的话也同他的脑子一样混乱，语无伦次。
“如果你愿意，呃……我是说可以的话，你可以经常过来这里做客。”
这个提议对于一个陌生人略显唐突。
凌书想，陌生人这几个字似乎让他觉得有些不太舒服，连带着眉头也不自觉蹙起。
凌墨眨眼，凌书忐忑地等待着他的回答，半晌，凌墨略微点头，他朝凌书笑了笑：“好。”
凌书本该感到高兴，但他看着凌墨的背影，心里却闷得慌，他敏锐地察觉到凌墨笑容不同于他对待老人那般，那里面没有半点真心，有的，只有疏离，无尽的疏离。
凌书伫立在原地，一阵微凉的风吹过，墨发挡住他的眉眼，却挡不住他惘然若失的神色。
【他不会再来了。】
那个声音说。
凌书自嘲似的扬起唇角。
——
凌墨在离开凌家时遇到一辆车。
那是一辆纯黑色的轿车，正缓缓驶入凌家。
凌墨下意识看了那辆车一眼。
车内坐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中年男人，男人面带疲色，正微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那是一个凌墨极为熟悉的人。
但凌墨却没有再多看那人一眼，他淡淡收回视线，反倒是男人捏捏鼻梁，略微睁开眼时，余光瞥见某个背影。
“停车！”
伴随着紧急刹车的声音，凌天海快步下了车。
但原地早已没有半个人影。
——
当凌墨回到学院，还没来得及休息，忽然被一群人团团围个正着。
“……”
凌墨目露警惕之色，火速后退了一步。
然而他一后退，那些人又跟着往前，凌墨眯眼，手掌正想握住刀柄，谁知，他刚一伸手，站在所有人最前面的人便跟着握住他的手。
凌墨：“？”
“学弟，你没事吧？！”
对方眼带热泪，语气情深意切。
凌墨：“？？”
那人刚一开口，他身后的人也跟着七嘴八舌说起话来，凌墨茫然了好一会，才终于摸清楚这些人的意思。
这些人是来关心他的。
没错，这些人不是来找茬，没有太多目的，他们只是来关心凌墨的，如今凌墨在学院内也算具有一定名气，于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学院内悄悄成立了一个他的后援会。
如今看来，后援会成员还不算少。
凌墨：“。”
得知凌墨在任务中受伤，不少人一颗心早已提起来，等到凌墨终于回到学院，消息一传遍，便有了眼前这一遭。
凌墨哭笑不得，但心底却有些微微发暖。
“谢谢你们关心我，”他说，然后，他默了默，忍不住又说，“只是，在那之前，你们可不可以先把我的手放开。”
不知道是不是凌墨的错觉，凌墨总觉得自己的手正在被揩油。
少女「嘤」了一声，总算放开了凌墨的手，凌墨这才松了口气，接下来，他又听了一大堆关心，好不容易安抚完众人，身边清静下来，凌墨怀里早已多出一大堆情书亦或是通讯器号码。
凌墨傻了眼。
“呵。”
不知是谁轻轻吐出一声冷呵，凌墨回头望去，便看见郁语泽站在不远处幽幽地看着他。
第147章
凌墨一顿。
眉眼间染上几分无奈, 他朝着郁语泽走去。
“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不久。”
停顿数秒后，郁语泽这才开口回答，他垂眸, 目光从凌墨怀里一掠而过。
凌墨自然能看出郁语泽很在意那些情书, 但他又不好随手丢掉，只好暂且先收起来。
看着凌墨的动作, 郁语泽薄唇微抿, 他什么都没说，只抬步向前。
“走吧。”
凌墨怔了下，抬眼却发现郁语泽已经走出很远, 于是他也只好匆忙跟上去。
两人一路无言。
郁语泽没有说话, 凌墨也故意一直没有开口。
这种沉默令郁语泽眸光更暗，直到快要走到宿舍楼前，这人才忽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
凌墨转头问他。
“你……”郁语泽语气看似平静，他仿佛不经意间提起, “你好像很受欢迎。”
凌墨深知这人秉性, 若当真平静，这人不会隔这么久突然提起, 比起不在意, 这人倒像是在阴阳怪气。
“有吗？”凌墨想了想, 假装不知道郁语泽真正意思，“你可比我受欢迎多了。”
“你是学院第一美人, 那么多人喜欢你, 论受欢迎, 我可比不上你。”
凌墨眉眼含笑, 显然是在调侃郁语泽。
“……”
郁语泽眼帘轻敛, 这人一向不太喜欢「学院第一美人」这个戏称, 就在凌墨以为郁语泽暂时有一段时间不会搭理自己时，这人却忽然欺身上前，他微垂着脑袋，呼吸几乎快贴上凌墨耳尖，凌墨听见他轻声问：“那你也喜欢我吗？”
说话间，郁语泽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太多变化，但他那双紫眸却变得越来越阴晦深沉，宛如深不见底的幽暗水面，凌墨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被汹涌的暗潮尽数吞噬。
凌墨忍住耳畔传来的痒意，他沉吟片刻，郁语泽听见他爽快回答：“喜欢啊。”
得到想要的回答，郁语泽脸上却无半点笑意，因为他知道凌墨对他的喜欢并不是他想要的那种喜欢，凌墨最多只把他当成朋友罢了。
郁语泽自嘲似地扯扯嘴角，他收回视线，余光却忍不住落在凌墨耳垂新多出来的红色流苏上。
“……”
又是一阵沉默。
喉结隐忍地上下滚动，像被刺伤一样，郁语泽匆匆偏开目光，大抵是不愿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下去，他强行转移话题：“你……收那么多情书干什么，总不会是想谈恋爱吧？”
这句话原本只是用来缓和气氛，如果凌墨摇头，那他和郁语泽之间的对话恐怕就会终止于此。
可出乎郁语泽预料，闻言，凌墨没有一开始就给出否定回答，他先是沉思了下，随后若有所思缓缓开了口：“这听上去倒是一个不错的提议。”
郁语泽脚步一顿，他猛地停下来，不远处，熟悉的宿舍楼隐藏在树木中间，浮现出浅浅轮廓，已然近在咫尺，但郁语泽半点没有要继续前进的意思，他转过身，一眨不眨注视着凌墨。
“怎么了？”
凌墨脚步也跟着停下来，迎着郁语泽强烈到快能将他穿透的目光，他只是笑笑。
郁语泽抿唇，他身处于阴影之中，树影婆娑摇曳，光线穿过缝隙落在他脸颊，让他脸色愈发晦暗不明。
凌墨许久没有得到郁语泽回答，他有些困惑，下意识的往前走了几步，想要靠近郁语泽。
随着凌墨一步步靠近，郁语泽却仿佛在瞬间惊醒，他倏然往后倒退了一大步。
凌墨一怔，脚步停下来。
郁语泽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他无措道：“抱歉，我……”
“凌墨，你别开这种玩笑。”
一想到凌墨有可能属于他人，郁语泽便控制不住地感到嫉妒，一种破坏欲在他心底肆虐，让他恨不得不择手段将凌墨据为己有，但郁语泽终究还是忍下了沸腾高涨的贪婪欲望，他暗暗警告自己，他已经伤害了凌墨一次，决不能再伤害凌墨。
为此，他需要克制自己。
哪怕那就是他的本性，他本就是贪婪、疯狂，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
然而就算是怪物，在爱面前也会变得束手束脚，不敢释放自己本性。
凌墨倒没继续上前，他平静凝视着郁语泽，将郁语泽所有神情全都收入眼中，凌墨叹息：“为什么会觉得是玩笑？”
说着，凌墨脸上恰到好处显露出几分困惑。
郁语泽身体僵了下，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郁语泽脸上的慌乱渐渐褪去，他嘴唇微白，神色看似平和，指尖却悄悄掐入掌心。
“那你想和谁谈恋爱？”
到了这个时候，郁语泽反倒表现得相当冷静，甚至还有心思轻笑着反问凌墨。
是封尧？是简洵？还是其他人？
郁语泽眸光闪了闪，诡谲、深沉的墨色在那双紫眸中悄然流动，四周寂静无声，宛如暴风雨前的宁静。
凌墨正想开口，不远处却忽然响起一道充斥着惊喜的粗犷声音。
“啊，原来你在这里！”
紧接着，又是熟悉的流程。
慰问、关心，到最后，凌墨怀里再次多出一封粉色的情书。
那名人高马大的能力者送完情书，还悄悄朝着凌墨眨眨眼睛，抛了个电眼，颇为娇羞道：“不管你答不答应，我今晚都在人工湖旁等你！”
凌墨还没来及回答，那能力者娇羞跺脚，扭头便跑，等凌墨好不容易回过神来，那能力者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凌墨哭笑不得，这时，他感到一道灼灼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又或者，从刚才开始，这道视线便一直存在。
凌墨无奈抬眼，果然对上郁语泽暗沉沉的双眸，这人下颔紧绷，明明嫉妒又生气，却还是硬生生一直忍耐着，只是催在左侧的手掌越握越紧。
“滴答——”
好似有什么坠落的声音。
凌墨蹙起眉头，他快步上前，来到郁语泽身边，牵起郁语泽左手，声音忽然冷下去：“松手。”
郁语泽一怔，下意识松开掌心。
他掌心处果然早已是一团血肉模糊，尖锐的指尖深深嵌入掌心，刺破表面的肌肤，露出底下红色的血肉，血液顺着手掌两侧淌下，郁语泽却对此恍若未觉，又或者，他知道，但他不在意，毕竟再重的伤他也曾经历过，现在这点小伤对他来说根本不痛不痒，但凌墨越看，眉头却皱得越紧。
郁语泽无措地想伸手去抚平凌墨双眉。
“你别生气。”
郁语泽讷讷，明明凌墨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可他总觉得凌墨生气了。
郁语泽垂下眼帘，他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凌墨听见他轻声说：“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
他不想再伤害凌墨，疼痛能够让他保持一定的清醒。
他也只能用这种方式压抑那股几欲令他发疯的嫉妒。
“这点伤，很快就能好了。”
见凌墨还是不说话，郁语泽小心翼翼补充。
他不想让凌墨生气。
然而他这话一出，凌墨似乎更生气了。
他松开郁语泽的手，声音不咸不淡，听不出太多波澜：“那你可真厉害。”
见凌墨被气得不想再搭理自己，郁语泽慌了神，他匆忙间抓住凌墨一片衣角，等凌墨抬眼望他，他又低着头，可语调更轻了：“其实……还是有点痛的。”
“……”
凌墨又好气又好笑，他知道这人是在卖惨，可看着对方那血淋淋的掌心，他又止不住心软了，凌墨再次叹息，他很清楚，郁语泽手心里这点伤只能算得上是小伤，这人衣服底下，估计藏着更多触目惊心的伤。
想到这，凌墨忍不住往旁边多看了一眼。
几只红色的蝴蝶正在花丛中扇动着翅膀，蝴蝶动作翩翩，姿态优雅，看似美丽，但其中暗藏的破坏力却叫许多人根本不敢靠近郁语泽半步，这是郁语泽的能力，它很强大，但同时它也分外贪婪，它渴望血肉，无论是敌人的，还算宿主的。
似乎是注意到凌墨的目光，其中一只红蝶落到凌墨指尖上，带着许些讨好亲昵的意味，然而凌墨无情将它轻轻弹开，红蝶一僵，随后委屈巴巴重新飞回花丛里，翅膀不扇了，也不和同伴追逐玩闹了，只将自己团进一团，缩进阴影里，看上去莫名可怜，就像现在的郁语泽一样。
果真是宠随主人。
凌墨收回目光，他重新看向郁语泽：“手伸出来，我看看。”
郁语泽乖乖伸出手，凌墨突然有种自己成为了幼儿园老师的错觉，他失笑着摇头，专心为郁语泽查看起伤口。
伤口很深，凌墨看着看着又忍不住皱起眉头，他当真怀疑郁语泽这人没有痛觉。
如果是一个有正常痛觉的人现在早就疼得直嚷嚷了，谁会像郁语泽一样面色平静，甚至把受伤当成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起初，在漫长、可怕的实验中，唯有疼痛才能让郁语泽感到自己还活着，再后来，因为某个人的出现，郁语泽的病态心理稍有减弱，他开始像正常人一样避免让自己受伤，因为有人会担心，尽管他早已习惯如此，可后来，那个人死了，于是疼痛又好似变成了一种惩罚。
“我去拿医药箱。”
看着那伤口，凌墨无可奈何，他转身要走，结果郁语泽却拉住他，凌墨眼睁睁看着这人先是拿出药水、随后又拿出绷带……
看着眼前的东西越来越多，凌墨神色诡异。
“你……一直随身携带这些东西？”
“嗯，因为是必备品……”
话音未落，郁语泽身体一僵，他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他小心翼翼用余光打量着凌墨，见凌墨脸色不好，他企图当做无事发生收起那些「必备品」。
凌墨没好气地拍掉这人伸过来的手，他从这些「必备品」里挑拣出需要的，之后才把剩下那些还给郁语泽，让郁语泽自己收起来。
凌墨开始给郁语泽处理伤口，而在这期间，郁语泽目光则一直落在凌墨身上，他盯着凌墨看了很久很久，巨大的蝴蝶翅膀悄无声息地出现，它慢慢地、慢慢地裹住凌墨，像对待最心爱、最不想让人发现、觊觎的宝物。
只要将宝物藏起来，就不会有人发现了吧？
疯狂的念头在郁语泽脑海里涌现，他不受控制，忍不住想要接近凌墨，近点、再近一点，直到两人的呼吸交错，凌墨露出错愕的表情。
就像不知不觉被怪物捕获的猎物一般，等凌墨回过神，危机已经悄然到来，蝴蝶翅膀迅速将他包裹住，遮挡掉最后一抹光线，黑暗中，有人轻轻拥住了凌墨。
第148章
四周寂静无声。
凌墨被迫靠在郁语泽胸膛上, 温热的触感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凌墨微怔，侧耳时却听见郁语泽的心跳。
如鼓点一般急促却又有力的心跳。
郁语泽没有说话, 只是凌墨一动, 他便用手轻轻按住凌墨后颈，指尖的温度和呼吸一起洒落在后颈上, 凌墨身体瞬间产生一种又麻又痒的感觉, 宛如触电一样。
“郁语泽？”
被郁语泽这么按在怀里，凌墨看不清这人脸上的神色，他想抬头, 可他一出声, 郁语泽却将脑袋靠在他肩上，他拥住凌墨的力道越来越大，好似想将凌墨彻底融入自己的骨血中，这样他就能永远和凌墨在一起。
伴随着郁语泽的动作, 他那头墨色长发也跟着散落到地上, 凌墨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这人发丝，抿唇犹豫了下, 凌墨试探着将手掌轻轻搭在郁语泽后背。
“郁语泽, 你怎么了？”
郁语泽身体一颤, 他先是沉默好半晌，才哑声道：“你别对我这么好。”
不然他会得寸进尺。
他很贪婪, 得到一点之后, 便总妄想着能够得到更多。
他想让凌墨属于他, 想让凌墨不再注视他人, 想让凌墨能够……爱上他。
然而郁语泽也知道这绝不可能, 于是他脑海里便诞生出更多可怕的想法——他想占有凌墨, 想将凌墨关进一个只有他知道的地方，这样凌墨眼里就会只剩他一个，他也不用再看凌墨对着别人笑了。
可惜郁语泽最终还是没敢这么做，每当凌墨弯着眉眼看他，那双如大海般包容的蓝眼睛里荡漾起浅浅笑意，郁语泽一切癫狂的想法就仿佛彻底消融在这种温柔里，所有复杂情绪皆化做一声叹息。
郁语泽不敢倾诉爱意，尽管凌墨对此心知肚明。
郁语泽只敢暗暗给凌墨上眼药：“那些人不好。”
“嗯？”
“那些人实力不行。”
万一进入战斗，说不定还要凌墨保护他们。
“能力也很弱。”
配不上凌墨。
“长相……一般。”
不如他。
虽然郁语泽对自己的长相无感，但他也知道自己不丑，至少向凌墨表白的那些人没一个能比得过他。
如此说了好几句之后，郁语泽认真下了总结：“他们不适合你。”
凌墨哭笑不得：“照你这么说，那我选你谈恋爱倒是很适合。”
“……”
郁语泽耳尖悄无声息地红了，凌墨感觉到这人连心跳都快了不少，他像被烫到一样，狼狈松开凌墨：“你别开玩笑。”
“我也……不适合你。”
他这种怪物一点也不适合凌墨。
凌墨似笑非笑：“那你可以把你的翅膀挪开一点吗？这样我可没办法继续替你处理伤口。”
凌墨不知该如何评价郁语泽。
说他胆小，可这人不久前用翅膀裹住他架势可不是闹着玩的。
可说他胆大吧，这人脑子里想法那么多，偏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他怂了，怂得只敢暗搓搓给凌墨上眼药。
终究还是「不想伤害凌墨」这种想法在郁语泽心底占了上风。
“……”
郁语泽不情不愿稍稍移开翅膀，光线顿时透过缝隙流入黑暗中，凌墨神色如常，他低着头仔细看郁语泽处理伤口。
以郁语泽的体质，这样的伤大概不出一两天就能痊愈，但凌墨还是叮嘱他：“下次别在这样了，”说着，凌墨语叹息，语气稍显冷淡，“如果有下次，我可不会再帮你包扎。”
“嗯。”
郁语泽闷闷应了一声，他抿着唇，将那对巨大的蝴蝶翅膀往回收。
凌墨轻轻揪住其中一只翅膀，他垂眼细细打量着，神色颇为困惑：“我上次应该已经处理好了，怎么还会出来……”
话音未落，凌墨余光忽然瞥见一大片红色瞬间顺着郁语泽脸颊、耳尖开始往下蔓延，到了最后，郁语泽甚至连整个脖子都变红了。
艳丽的红染透郁语泽眉眼，让他那张漂亮的脸看上去越发惑人，凌墨一时没反应过来，手指不经意就着郁语泽翅膀尖又捏了几下，于是这下郁语泽脸更红了，凌墨甚至看见他那双紫眸里泛起点点水光。
“……”
凌墨火速松开手指，郁语泽那副模样让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一个十恶不赦的流/氓！
明明他只是摸了一下郁语泽的翅膀！
好吧，虽然这句话听上去也挺流/氓的。
凌墨干咳，他手指刚一松开，郁语泽便「嗖」地一下收回翅膀，这人垂着脑袋，墨发乖顺地贴着他的后颈，衬得他耳尖愈发通红。
“抱歉，我不知道……”
凌墨有些尴尬，郁语泽摇了摇头：“没关系。”
蝴蝶翅膀上好像还残留着凌墨指尖的温度，郁语泽细细感受着那温度，翅膀是他极为敏/感的部位，凌墨忽然触碰，被碰到的地方就好像是被火灼烧过一样，不仅无比滚烫，还有一种异样的酥麻感，但郁语泽并不讨厌。
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郁语泽收回手，手掌里的伤口已尽数被凌墨仔细处理好，不复最初鲜血淋漓的可怖模样，余光瞥见凌墨脸上的尴尬，郁语泽开口，主动转移话题：“回去吧。”
“嗯。”
从最初那阵尴尬里缓过来，凌墨松了口气。
两人一路无言，一同回到宿舍。
凌墨以为两人相处到此结束，毕竟照郁语泽的忙碌程度，这人绝不可能时时刻刻呆在宿舍里，说不定上一秒还在，下一秒就能不见踪影。
凌墨本以为自己晚上出门不会遇到郁语泽，然而出乎意料，这一晚他刚出房门不久，便在公共休息室里看见某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背靠着落地窗，手里则捧着一本书，灯光从天花板垂落，映得郁语泽侧脸轮廓温柔不少，他一页一页翻着书，看似认真，实则凌墨一出现，他的目光便早已转移到凌墨身上。
“要出门？”
郁语泽看向凌墨，低声询问。
凌墨正要点头，却发现这人正一眨不眨盯着自己，他看似漫不经意抛出一个问题，然而当看见凌墨作势要点头，他眸光顿时幽深了不少。
“怎么了？”
凌墨疑惑，他同郁语泽对视，忽然间，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凌墨记起傍晚收到的那封情书，送情书那名能力者……好像说过晚上会在人工湖旁等他？
难道是因为这个？
不会吧？
凌墨哭笑不得：“我是要出去没错。”
郁语泽翻书的动作一顿，他假装不经意追问：“去哪？”
“人工湖。”
“撕拉——”
这是书被撕开的声音。
凌墨看着书页上的裂纹，颇为惋惜，毕竟现在书籍本就珍贵，而郁语泽手中这本还是难得一见的珍藏版，想来价值不菲。
听见凌墨叹息，郁语泽合上书，他唇角抿得厉害，却终究没有起身阻拦凌墨。
凌墨见他这幅模样，忽然升起一点坏心思：“那我走了？”
“嗯。”
周围气压好像更低了，凌墨浑然不觉，他转身便往外走。
见凌墨要离开，郁语泽飞快扭过头，他死死紧盯着凌墨背影，指尖动了下，郁语泽似乎是想起身，但最终，他还是忍住了。
这是凌墨的选择，他不可以去妨碍。
手里的书不知不觉已经变得皱巴巴的，盯着书页上的裂纹，郁语泽失神，半晌后，他微靠着墙壁阖上眼，他心知自己不该去妨碍凌墨，但一种苦涩却悄悄在口中蔓延开，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死死攥住，疼得郁语泽喘不过来气。
就在这时，一阵柔软触感落在郁语泽脸上。
郁语泽一怔，他倏地睁开眼，一张熟悉的面容映入他眼帘。
郁语泽哑然：“你怎么……”
凌墨笑笑：“很惊讶？”
“我以为你走了。”
郁语泽话音未落，凌墨自然接上：“以为我要去人工湖？”说着，他扬起眉，“然后你就在这里坐了一晚上？”
凌墨都不知道该说这人什么好，明明在意得不得了，为此不惜在休息室里等上一晚，结果等凌墨当真要出门，这人却又沉默了。
“那你不去吗？”
郁语泽观察着凌墨面色。
“我是要出去，”凌墨在郁语泽身边坐下，他这话一出，郁语泽眼中刚升起的那几分希冀又再次黯淡下来，凌墨无奈，只好把剩下的话说完，“不过我要去的不是人工湖，而是图书馆，我打算去借几本书。”
郁语泽愣了愣，还没等他回过神，便看见凌墨倾身向前，唇角弯起一个狡黠的弧度：“你很在意我要去哪？”
“我……”
郁语泽无措，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凌墨失笑，他伸出手，轻柔捧住郁语泽脸颊：“行了，不逗你了。”
郁语泽先是茫然，随后眼中绽放出光芒，他小心翼翼试探：“你之前说想谈恋爱，也是逗我玩吗？”
凌墨想了想：“这个倒不是，我的确想试试谈恋爱，我好像有了喜欢的人。”
欢喜戛然而止，郁语泽唇色陡然变得苍白。
那个人是谁？！
郁语泽很想这样质问凌墨，但他没有资格，而且现在他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嗓子哑得不像话。
窗外似有风声响起，郁语泽的心也跟着变得冰凉，然后他听见一声轻叹，一道阴影于他头顶垂落，郁语泽下意识抬头，唇边却绽开一阵柔软。
郁语泽睁大了眼睛。
而窗外也有一道黑影跟着晃了晃，风声过后便是冰冷的雨滴坠落，不知过了多久，窗外那道黑影终于转身离开，消失不见。
第149章
这是一个分外轻柔的吻。
如蜻蜓点水一般, 一触即分。
郁语泽茫然望着凌墨，似乎一时之间有些分不清楚刚刚发生的那些究竟是现实，还是他幻想出来的妄念。
在郁语泽注视着凌墨的同时, 凌墨也在注视着郁语泽, 他的脸颊被热气熏红，蒙上一缕淡淡的粉, 毕竟他第一次主动做这样的事情, 难免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很快，凌墨这丝窘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眼睁睁看着郁语泽的脸越来越红, 越来越红, 仿佛一只受惊的兔子，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而惊慌失措，甚至连呼吸都给忘了，凌墨哭笑不得, 他疑心自己要是再不提醒郁语泽, 郁语泽明天就有可能因为半夜被救护车抬走而荣登学校新闻头条，至于原因, 自然是因为在接吻时忘记呼吸。
被自己的想象逗乐, 凌墨弯起唇角, 他语带调侃，提醒郁语泽：“你再不呼吸可就要进医院了。”
谁知, 话音刚落, 郁语泽便「嗖」地一声站起来, 阴影落下, 挡住来自凌墨头顶的光线, 凌墨疑惑抬眼, 映入眼帘的却只有一个仓皇的背影。
“等……”
凌墨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试图挽留，但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远处便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人慌慌张张撞上门框，又慌慌张张将门关上，门板「砰」地一声合上，徒留凌墨一人还站在休息室里，凌墨沉默好半晌，才幽幽把剩下的话补充完整：“外面还在下雨。”
但郁语泽显然已经听不到这句话了。
凌墨无奈，他有些郁闷，被他亲一下真的有那么可怕吗？可怕到郁语泽冒着大雨也要跑出去。
好在很快，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让凌墨没有工夫继续纠结这个问题。
凌墨接通通话。
通话另一端无人说话，只传来一串轻微的呼吸声。
凌墨有些奇怪：“喂？”
他接连问了数声，另一端那人才终于哑着声音开口：“喂。”
“你拜托我的事情我已经办好了。”
是封尧。
凌墨眼前一亮，他同封尧道谢：“谢谢。”
这些天，凌墨除了想引出方如月，他还打算收集一些证据，免得方如月和凌盼阳打死不承认，而且，对待这两个人，凌墨完全不打算亲自上手，将他们交给法律是最为正确的选择，然而，事情发生的年代久远，方如月和凌盼阳又都是警惕的性子，关于当初的事，他们早就抹去不少痕迹，凌墨想要调查，并非完全不可能，但凭他自己的力量，估计得花上不少时间。
留给凌墨的时间不多了，他无法在这件事上浪费太多时间，正当凌墨感到困扰时，封尧不知从哪得来消息，自告奋勇要帮助凌墨。
凌墨没拒绝，现在看来，这应该是一个正确选择。
不过短短几天，封尧便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将事情办妥。
凌墨还没来得及高兴，却忽然意识到封尧情绪不太对劲，他皱眉：“封尧？”
“……”
通话另一端再次变得安静，在凌墨看不到的地方，青年无声站在雨幕中，大雨模糊了他的面容，也将他的墨发尽数打湿，让他看上去狼狈不堪。
封尧紧紧攥着手里的通讯器，手背青筋暴起，他反复回忆着不久前看到的那一幕，嫉妒让他眸中墨色越发深沉。
凌墨对此一无所觉，听封尧迟迟未答，他眉头皱得更紧：“封尧……封尧？！你没事吧？”
凌墨满心担忧，封尧睫毛微动，他忽然轻笑了下，他垂眸，敛去眼中那缕暗色：“我没事，刚刚发生一些事，我暂时走开了一会。”
听封尧这么说，凌墨也没有怀疑，他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
“对了，”封尧含笑，语气听上去与平时差不多，“我这也算帮了你一个大忙吧？”
“嗯？”
凌墨听出这人话中还有未尽之意。
“那我提一个小要求应该不过分吧？”封尧眸光微动，他抬眼看了下阴沉的天幕，语气漫不经心。
凌墨失笑：“你想提什么要求。”
“这样吧，你明天来陪我一天就好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明天应该是休息日。”
封尧伸手挡了挡坠落的雨滴，对这个要求，凌墨倒没想太多，因为这的确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小要求，他查了下日程，很快答应下来：“好啊。”
“那就这么定了，”封尧笑意更浓，“我明天早上去接你。”
——
次日早上。
凌墨如约来到约定地点，那里早已停了一辆车，等凌墨靠近，车窗便缓缓落下，露出封尧那熟悉俊朗的面容。
今天的封尧看上去与平时差不多，他身上穿的休闲服看似普通，却恰到好处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姿，看见凌墨，封尧那双如鹰般凛然的双眸便多出一丝柔和，他笑了下，眸中泛起点点笑意。
凌墨赶紧跑过去，他弯下腰，有些不太好意思：“你等很久了？”
“也不算很久。”封尧轻描淡写，他打开副驾驶车门，示意凌墨坐进来。
凌墨没太多怀疑，正要上车，便听这人又说：“也就五点才到。”
凌墨噎了下，他眉心一跳，怀疑自己对「不算很久」的理解是不是与封尧不同：“可现在是九点！”
封尧又笑了下，凌墨刚一坐进车里，他便倾身过来，高大的身躯很快凌墨拢住，随着距离的慢慢拉近，凌墨能够清晰嗅到这人身上传来淡淡烟草味，他一怔，低下头，却没有与封尧对上视线，封尧似乎正在寻找着一些什么，动作间，灼热的呼吸轻轻落在凌墨皮肤上，连带着黑发也跟着蹭来蹭去，凌墨忍不住觉得有点痒。
凌墨耳尖微红，虽说为了达成目的，他最近主动了不少，但他仍旧有些不适应这种近距离接触，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凌墨的错觉，他总觉得今天的封尧有些奇怪。
就在凌墨思绪逐渐飘远时，封尧终于找到自己想找的东西，只听「咔哒」一声，安全带被系上，做完这一切，封尧这才缓缓收回指尖，他「唔」了一下，带着笑意回答凌墨刚刚的话：“因为我好想早点见到你。”
因为想着过一会就能见到凌墨，所以封尧并不觉得等待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
凌墨眨了下眼，他开始觉得自己刚刚没有感觉错，今天的封尧果然超级——不正常！
这人只在三年前这么花言巧语过。
而三年后，「花言巧语」的人反倒变成凌墨，但无论凌墨说什么，这人就没信过，内心想法包括但不限于那么几个，比如——「我知道你在哄我」、「你不爱我」、「你不要骗我了」等等。
有时候凌墨会觉得自己现在很像古籍上所描写的某种妖怪——狐狸精，但他这只「狐狸精」显然修行不到家，古籍上的前辈们各显神通，勾勾手指就能有追求者主动送上门，就凌墨这只不合格的「小妖怪」，干啥啥不行，使出浑身解数，简洵、郁语泽、封尧这几人非但不心动，反而更加战战兢兢，恨不得有多远离凌墨多远。
不过今天封尧似乎不是这个状态。
事出反常必有妖！
凌墨警惕起来：“你……知道了？”
难道封尧已经知道他至今为止的攻略手段全都来自网上热心人士所提供的「绿茶/白莲入门指南」？又或者，封尧自己也偷偷钻研了什么奇怪的入门指南？凌墨百思不得其解。
凌墨话里没有包含太多深意，但这句话落入封尧耳中，很快便被理解成其他不同意思。
沉吟片刻，封尧淡淡开口：“嗯……知道什么呢？”
凌墨觉得这句话语气哪里怪怪的。
然后，很快，凌墨得到答案，只见封尧神色不变，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让凌墨毛骨悚然的话：“是知道你昨晚主动亲了郁语泽？还是知道你前些天上一秒对我说喜欢，下一秒又对简洵表白？”
“又或者，知道你是有目的才会对我那么好？而你攻略我那些手段全都是上网搜索得来的？”
一个又一个尖锐的问题接连被抛出来，封尧的发言无异于往凌墨怀里抛了一颗炸/弹，凌墨身体瞬间僵住，一动也不敢动，眼神渐渐变得飘忽，凌墨心虚地去看一旁的车门。
凌墨自认为自己的举动隐藏得很好，可惜，下一秒，只听「咔哒」一声，车门被锁上了。
“……”
凌墨冷汗瞬间「唰」地一下落下来，他悄悄地、悄悄地扭过头，想要去看封尧脸上的神情，但封尧从一开始视线便一直落在凌墨身上，因此凌墨的小动作他根本没有忽略，反而看得清清楚楚，四目相对，封尧从容将车钥匙插/进钥匙孔里。
一声轻笑落入凌墨耳中，封尧那双桃花眼温柔凝视着凌墨，他稍稍弯起眉眼，眼中却无半点笑意，反倒是眼中的暗色宛如被打翻的浓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迅速扩散晕染开来。
凌墨听见这人看似漫不经心地提问：“不是说好今天一天都要陪着我吗？你该不会打算反悔吧？”
第150章
“不会, ”凌墨讪笑，眼神却颇为飘忽，他先是在狭小的车内空间里四处打量了一番……很好, 封尧准备得万分周到, 他连一个逃跑机会都没有，凌墨肩膀耷拉下去, 扭头刚好迎上封尧似笑非笑的目光, 轻咳一声，凌墨心虚，“怎么会呢？”
听见这个回答, 封尧眉头微扬, 他倒也没有拆穿凌墨，只抬手拧了下车钥匙，随后握住方向盘，过了一阵, 原本静止不动的车身开始轻轻颤动起来, 紧接着，伴随一阵轰鸣声, 车窗外的景物开始极速往后倒退。
吃过早饭, 凌墨和封尧第一站便是某座大型商场。
因着回校不久又碰到节假日, 所以凌墨这次一共放假有三天假期，封尧霸道将这三天占了, 他打算带凌墨去某个新开发的景区游玩。
既然要出去三天之久, 那么一些东西自然该备上, 除了换洗衣物, 剩下的东西便要到商场商场选购。
随着某座巨型建筑渐渐浮现在眼前, 凌墨忍了忍, 没忍住，便问封尧：“你最近不用忙吗？”
除却一开始，这一路上两人都没再开口说过话，车里弥漫着一种异样的尴尬，不过，想来这份尴尬针对的只有凌墨一人。
眼看目的地即将出现在眼前，为了缓和气氛，凌墨想了大半天，终于想出一个自认还可以的话题。
也不怪凌墨这么问。
封尧这人，平时忙碌程度与简洵那个工作狂不相上下，就算是三年前交往的时候，凌墨也鲜少能见封尧几回，跟别提和封尧来一场持续三天的约会。
闻言，封尧斜了凌墨一下，这人唇角扬起一个温柔弧度，说出来的话却阴阳怪气：“怎么，你希望我去工作？不希望我陪着你？”
看来昨晚那一幕给他造成不小的刺激。
凌墨默了默，他小心翼翼试图安抚某人：“哪有，你能陪着我我很高兴。”
空气中那呛人醋味终于散去一点，封尧满意，终于缓缓给出答案：“工作太累了，我不想工作，只想陪着你，就辞职了。”
这人轻描淡写，凌墨震惊地睁大眼睛，谁知，他还没回过神，封尧便将车开入停车场停好，他捏了捏吓到快变成雕塑的凌墨的脸颊，哈哈大笑：“骗你的，真要辞职我可就没地方住了，要不到时候你养我？”
这人居然将吃软饭说得理直气壮，但听到封尧是在骗他，凌墨还是松了一口气。
但这口气只来得及松一半，凌墨又听见封尧若有所思说：“这样听上去好像也不错，你要是一直和郁语泽呆在一起……”
“咳咳咳……”
一口气彻底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凌墨被呛得只咳嗽，他余光瞥见封尧假装苦恼，当真在考虑这事的可能性，凌墨慌得连咳嗽也顾不上，急忙大声保证：“我不会一直和郁语泽呆在一起。”
不能一直，那就偶尔。
凌墨暗暗想，他有些气恼，心想他以后和郁语泽在一起，绝不能再让封尧这个醋坛子成精的家伙看到！
凌墨自以为将心思掩藏得很好，殊不知封尧早已洞悉他一切心思，他似笑非笑望着凌墨，倒也没点破凌墨，只伸手将凌墨身上安全带解开，温柔提醒凌墨：“到商场了。”
封尧说话越温柔，凌墨便越觉得背后发凉，他悄悄用余光看了看封尧，可这人脸上神色不变，凌墨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最终，凌墨满心狐疑与封尧一同下了车。
两人一同步入商场。
这是一家巨型商场，分为好几层，每一层贩售的商品类别皆不相同，商品琳琅满目，几乎大部分东西都可以在这里找到。
如今科技发达，想要的东西上一秒在网络上看好，下一秒便能送货到家，因此商场数量极速减少，凌墨所进入这家商场是银月城里唯一一家大型商场，凌墨觉得来这里的人，比起购物，他们更像把这里当成一个景区，一个可以体验逛街购物乐趣的景区。
这几天是节假日，商场里的人显而易见多起来，为了不被人流冲散，封尧便牵住凌墨的手，交握的地方传来阵阵温暖，凌墨一怔，他抬头，但只望见封尧高大的背影。
封尧没有解释，他迈着大长腿，拉着凌墨不紧不慢往前走。
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主动了？
凌墨纳闷，他甚至有些心虚觉得自己给封尧的刺激是不是太大了点？刺激得这人都有点不大正常了。
两人便这样一前一后往前走，等路过一家商店，凌墨微怔，正想喊住封尧，谁知封尧连头都没回，却仿佛知道凌墨要开口，他懒洋洋回答：“不急。”
“？”
凌墨茫然地被封尧牵着继续往前走。
又过了一阵，一杯插好吸管的奶茶被递到凌墨面前，奶茶里加了很多料，有珍珠、有芋圆……都是凌墨喜欢吃的，见凌墨久久不动，封尧面上浮现出些许困惑：“不喜欢？”
“喜欢。”
凌墨回过神，他接过奶茶，轻抿了一口，一股微甜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不腻也不淡，甜度把握得刚刚好。
“好喝？”
“嗯。”
“那就好。”封尧扬眉，他笑了笑，便又牵着凌墨离开奶茶店，凌墨心想这次应该去买需要的东西了吧，然而这人却继续带着他在商场里四处乱逛，等凌墨回过神时，他怀里已经堆满各种小吃。
“给你等会无聊吃。”
封尧心情愉悦，直到把凌墨怀里堆满，他这才可惜作罢，伸手接过凌墨吃不完的食物，封尧把食物丢进储物器里，这才与凌墨一同折回先前的商店，把该买的东西买齐，封尧和凌墨本打算离开商场，但这时，他们遇到一名意想不到的人。
“封尧？”
不远处传来一声低唤，一名长相清秀的青年正站在一家商店前，青年手里拿着几个袋子，显然也是来商场购物的，他起初先是有些困惑，等封尧循声抬起头，那青年眼里便绽放出惊喜的光。
“真的是你！”
青年快步朝封尧走来，他满脸欣喜，凌墨总觉得眼前这人长得有些眼熟，但他又记不清楚究竟是在哪里见过。
青年目光一直停留在封尧身上，等到他走进了，发现封尧身旁的凌墨时，青年脚步这才微顿了下，他脸上欣喜稍微散去了些，用余光悄悄打量着凌墨。
这一打量，青年眉心忽然跳了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凌墨总觉得眼前这人似乎不太喜欢自己，尤其是当这人目光从他和封尧交握的手上扫过时，这人神色便越发不善。
好在青年最终忍住这种敌意，他笑笑，不动声色问封尧：“这位是？”
话音刚落，空气中浓醋含量极速上升，于是凌墨便恍然大悟，这是封尧旧情人！
面对旧情人，封尧第一反应是先看了凌墨一眼，迎着封尧的视线，凌墨眨了眨眼，着实没能弄清封尧意思，见封尧和青年都盯着自己，凌墨想了想，他悄悄往后退了两步，便站在一旁假装自己是个透明人，慢吞吞低头喝了口奶茶。
“……”
封尧气笑了，他咬牙切齿、毫不留情夺过凌墨手里的奶茶，凌墨「啊」了一声，眼巴巴看着封尧，封尧看都不看他，便冷酷无情说：“没收了。”
凌墨蔫了，一旁青年被无视了个彻底，差点快点脸上笑容都没能保持住，他暗暗加重语气，试图让封尧察觉到自己的存在：“封尧，他是谁啊？”
这次封尧倒是回答了：“我的……”说到这里时，封尧顿了下，他似乎有点犹豫，又似乎有点忐忑，最终，封尧声音轻下来，他总算艰难说完一整句话，“恋人。”
短短一句话，却仿佛用尽封尧所有勇气，说完这句话后，封尧非常看了凌墨一眼，他万分紧张，然而凌墨还沉浸在失去奶茶的悲痛中，全然没有意识到封尧说了什么。
封尧说不清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有些失落，他无奈叹息，暂时松开凌墨的手，指着不远处某家商店问凌墨：“你想吃那个吗？”
“不……”凌墨本想拒绝，因为他们买的食物已经足够多了，但迎上封尧幽幽的目光，他默了下，随后火速改口：“我想吃！”
很好，封尧满意点头，给了凌墨钱示意凌墨去买，凌墨只好转头，他往前走了几步，忽然间脑海中灵光一闪，总算那青年为何会有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了，那人的眼睛好像有点像他本体，凌墨若有所思，他悄悄偏过头，用余光看着不远处正在交谈的两人。
这是一场还算温和的对话，凌墨知道封尧以前有很多情人，这人虽是个花花公子，但也不用强迫手段，比起恋爱，他和大部分情人之前更像是一场交易。
只要花时间跟封尧谈一场持续不到几天或者几个月的恋爱，还不用牺牲肉/体，就能得到钱或是资源，多好的交易啊，因此封尧身边从不缺人，大部分人虽然喜欢封尧那张脸，但比起封尧，他们更喜欢钱或者资源，但也有少部分人在交易完后喜欢上封尧。
显然青年就是后者，不然也不会好几年了都对封尧念念不忘，凌墨没有错过对方见到封尧时眼中闪过的欢喜。
然而随着对话的进行，青年的欣喜缓缓散去，他眼中的光逐渐黯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浓浓的失落和尴尬，对话结束时，青年讪讪离开。
恰好凌墨在此时接过小吃袋子，他朝封尧走去，把袋子递给封尧，等封尧将袋子收进储物器里，封尧便又去了趟卫生间。
可刚一进门，凌墨便听到一阵压抑的哭声。
凌墨抬头，与一双熟悉的红肿眼睛四目相对。
凌墨：“……”
青年：“……”
哭声暂止，卫生间里弥漫着一种别样的尴尬。
凌墨犹豫了下，他想了想，本着被同一人甩过的情谊（？）他掏出一张纸巾，试探着提给青年：“要么？”
于是气氛更尴尬了，青年不愿让凌墨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他别过脸，冷哼：“不用你关心。”
“哦。”
于是凌墨信以为真，慢吞吞收回纸巾。
青年：“？”
见青年又转过头来紧紧盯着自己，凌墨疑惑，随后恍然大悟，他伸手，青年一惊，以为凌墨要做什么，便要后退一步，谁知，凌墨只是将纸巾轻轻按在他脸颊上，安慰他：“你别哭了。”
有了以前记忆之后，凌墨自觉也是活了几千几百亿年的人，因此他对周围的人都有一种莫名的慈祥。
感受着脸上传来轻柔触感，青年先是不知所谓，随后耳尖慢慢多出一抹红。
在外面等了凌墨许久都没等到凌墨人影，进入卫生间查看，恰好撞见这一幕的封尧：“……”
墨眸瞬间沉了下去，封尧咬牙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冰冷的字眼：“呵呵。”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