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邵等了好半天都没有等到少年的回答。
少年好像僵化干尸,一动不动,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需要缓缓。
猫咪能听懂人说话就已经是奇迹,它居然还会文字。
“……”
一人一猫沉默良久,正在边邵想是不是把人吓着了的时候,少年轻轻碰了碰它的脑袋,然后试探性抱住了它的身体,揽在怀里。
边邵没有被他抱那么紧过。
——“永远不离开你。”
少年在幼猫耳边轻轻应了声:“好。”
…
然后边邵就彻底被少年养着了。
货车司机来时,萧岸特意守在那里,然后拿出衣兜里一叠红包,算是买下了它。
那些钱是隔壁阿姨先支付的辅导费。
买了幼猫还剩下了些,萧岸又网购了些专用猫粮。
但几天下来,他发现幼猫并不喜欢那些猫粮,还是照旧吃餐桌上的食物。
边邵当然不会吃,他是人,变成猫已经很惨了,还要吃猫粮简直就是要他的命。
不过少年最近对他很纵容,也没有非要逼着他吃猫粮。
嗯,少年对他很好,自从那天边邵扒拉出那本古汉语字典表了想要留在他身边的决心之后。
少年甚至还会写完作业后,轻轻抱起桌面上趴着看他的幼猫,慢吞吞顺着毛发。
幼猫偶尔哼唧两声,表示被撸很舒服。
但他还是不让猫猫上床!
边邵是什么人?他就是勇于挑战不可能。
正当他盘算怎么攻克少年心防,成功爬床时,五六天后,一位不速之客敲响了屋子的门。
少年两指夹着笔,正伏在书桌上,他招呼脚边的猫猫去开。
幼猫便出了卧室,往门边跑去。它已经熟练了开门的技巧,先往门边的方桌上一跃,爪子又往门把手上一按,依靠着身体的重量,门便缓缓开了。
入目是一位头发染成酒红色的中年女人,面容普通。在深秋,微凉的天色,她却穿着长长的深红裙子,看见门前的幼猫时,眸底浮现一丝诧异。
“小岸在吗?”她先是走向厨房,看了一圈地上篮子里放着的食材,然后喊了声。
卧室的门很快便开了,少年快步走出来,望着那女人,抿唇喊了声:“姑姑。”
这是丁奶奶的独生女丁婷,她曾经因为丁奶奶要赡养少年的事情,跟丁奶奶决裂,但是后来看丁奶奶实在倔强,以及别人在她那里说了些少年成绩不错可能未来有所成就……
她也就不闹了,甚至丁奶奶忙到腾不出手,她还会帮两下。
比如此刻,丁婷和颜悦色道:“你奶奶她又上别人家果园,帮工去了。她这几天就要住在那里,所以给我打电话,让我这几天过来照顾你。等会儿饭就我烧,你去写作业吧。”
萧岸望着她,轻轻点了点头,便抱着脚下的幼猫回了房间,“咔嚓”一声,他锁了卧室门。
丁婷望着他的背影,她也知道这少年沉默寡言,对待外人很冷淡,对她大部分也都只是低着头,从来不露出整张脸。
她习惯了,便坐在客厅,如往常般刷起视频来,声音很大很吵。
…
边邵发现这夜里少年破天荒锁了门。
这倒也没什么,丁奶奶年纪大了,少年怕她出什么意外,所以门常常只是关着,从来不锁。
怎么姑姑来了,他就要锁呢?
边邵回想今天餐桌上少年埋头只顾吃饭头也不抬,看也不看对面那姑姑一眼的模样,得出结论。
虽然那个丁婷姑姑经常来这个屋子照顾他,但少年跟那个姑姑并不亲密,甚至还心有戒心,至于为什么?不知道。
还有一点,边邵可以从那个姑姑身上看出,丁婷姑姑明明结婚了,有丈夫,家里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儿子,家境在这安港区倒也算是不错,有拥有四五层的房子。
她可以待在那样好的环境里,为什么要来这个简陋的出租屋里呢?
为了丁奶奶来照顾少年?少年本来就会做饭,他很独立,甚至比一些大人还要沉稳独立,嗯,比如比边邵这个生活小废人好。少年根本不需要照顾啊。
夜深了,边邵满心疑惑,睡了过去。
一大早他就被客厅里两人的说话声吵醒,他怒气冲冲跳到门边去听他们到底在讲什么。
丁婷拍打着她深红色的裙子,蹙眉抱怨:“这屋子里面到处都是你那只猫的毛,好端端突然养什么猫呢?还多一张嘴吃饭,你丢了算了。”
少年仍旧低头静静听着,在最后一句话时,他缓慢抬头,启唇想要说些什么。
幼猫细微的“喵”声在身后响起,恰时打断了他。
萧岸转头望过去,幼猫扒拉着门,微不可查摇了摇头。
它让他什么都别说。
边邵也知道少年处境,他跟丁奶奶相依为命,可再怎么亲密,也亲密不过丁奶奶亲女儿。
为了他一只没心没肺的猫,跟丁婷姑姑顶嘴,实在没必要。
边邵是这样想。
可少年掩藏在细碎刘海下的眸子,注视着地上的幼猫。
他想起幼猫差点被他抛弃,死等在他门边,然后冲进他扒拉着字典的那句话来……
“我永远不会丢了它。”
边邵晃了下神。
少年的话更像是迟来的回应。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差点没蹦起来。
尽管少年可能只是把他当成一只永远不会离开他的猫。
丁婷则是惊讶,她闻言,嘴里的抱怨顿了下,瞥了眼少年。
少年以前很是顺从,甚至不愿意主动与她讲话,可如今却仅仅是为了一只猫来跟她犟嘴?
她心里烦躁,只黑了脸色,寻了个理由出门去了。
少年还站在原地没动,幼猫看着眼色准备像往常那样扑上去蹭蹭,可这次却被避开了。
幼猫伸出爪子,尴尬扒拉了下地面。
萧岸低眸,轻轻道:“抱歉,今天让你听到这些不愉快的话了。”
幼猫摇摇头。
边邵心虚想着:我不在意的啊,我正准备报复回去呢。
少年微微蹲下身子,像往常那样轻轻揉了揉他的脊背,然后就进小房间去了。
他的房门紧闭,边邵回想他的神色,总觉得克制又压抑,他的理智好像避免着什么,使劲按捺着他对那位丁婷姑姑的厌恶。
边邵暗自摇摇头,他原世界和这个小世界都是豪门吊儿郎当爱自由的公子哥,他完全不能理解这个世界上怎么有人活得像是苦行僧,追逐着所谓目标,又使劲压抑着他心里那些阴暗面,像是怕被人察觉。
少年这样的美人,是在这样恶劣黑暗的环境下还能熠熠生辉的夜明珠。可他用及肩黑发与额前碎发掩盖了这样的美,他这样阴郁,好像夜明珠蒙尘。
美人辣么好看,却还是那么自卑。
边邵抓心挠肝,恨不得给少年骄傲一把。
他左思右想还是没排解心里的不舒服,索性开始原计划,小短腿吨吨吨就跑进了另一个房间。
于是,没多久到了正午,少年打开了紧闭了一上午的卧室门,轻轻唤了唤“书书”,许久也得不到以往热烈的喵喵声。
他皱眉,快步在客厅找了圈,连洗手间都进去看了,他最后在丁奶奶房间门口,也就是昨夜里丁婷姑姑睡下的那个房间,他握住门把手顿了顿,还是推门进去。
只听得一阵呼噜声。
幼猫圈着尾巴,在床上一团棉被里睡得正酣。
少年站在门口,放置身体两侧的手几乎是瞬间攥紧,指骨发白,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情绪。
幼猫被一股凉意浇醒,它懵懂睁开眼,看清身前蹲在洗手间摆弄着面盆的少年,还没弄清楚,就又被白色毛巾盖了一脸,少年狠狠搓洗着他的身体,从脑袋到尾巴,像是沾了脏东西,要把他橘白色的软毛都搓下来才甘心。
疼了,幼猫疯狂挣扎,溅出了一地水,也甩了少年一脸。
萧岸似是陷入梦魇,终于回过神,他跌下那张小木凳,坐在洗手间不算干净的地面上,良久,修长手指颤抖着,捂住了脸。
他就连被一群杀马特少年欺辱也没弯下的脊背,此刻微微颤栗着,就好像是一只倔强傲气的小困兽露出了弱点。
边邵原本还准备反抗,下口咬他的动作生生僵在半空。
怎么感觉刚才失控弄疼他的人好像不是这个少年似的。
唉,他这人吃软不吃硬,这……刚才就应该有事就说事嘛。
不管怎么样,他当舔猫也舔够了,少年阴晴不定的心思让他捉摸不透。
他寻思着当猫跟少年培养感情不行,那就等他恢复人身之后再来。现在他就要跑路!
至于他之前那句“永远不离开你”的承诺,呵,渣男哪里会信守承诺?
跑路之前,边邵忍着气,收起尖牙,然后一蹦,狠狠在少年黑裤膝盖处留下了两只小巧猫爪印。
然后他雄邹邹气昂昂就要走,没料想到那个紧要关头,身后瘫坐在地的少年似是被他踩醒,重重从身后握住他的爪,一把将幼猫身躯揽进怀里。
如果是偶像剧女主,边邵小鸟依人,还蛮好。
但他是猫,两只爪子搭在少年胸膛上,就很怪。
他这样想着,却是没挣扎。
边邵:…那啥,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不过没想到少年年纪轻轻,看起来瘦弱,实际上锻炼得当,手下还真有一层薄薄肌肉,既不是太过强壮那种油腻,也不是瘦成麻杆,刚刚好。
边邵把他跟系统的“把他当弟弟”言论忘了,只想去德国骨科看看病,他心猿意马之际,少年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侧。
萧岸说:“对不起,书书。”
“我控制不住……”
“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幼猫狠狠甩了下尾巴,似烦躁。
少年这状态太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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