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医院路上沈景远状况就不太好, 早上晏轻南把他从被窝里挖出来的时候就有些困难。
沈景远不是很难起床的人,虽然他睡不醒会有一小段时间心情不佳,但从不乱发脾气。今天晏轻南差点没把他叫醒, 看他在梦里一直皱着眉, 额头上还冒冷汗,立刻就慌了。
晏轻南想把他直接抱上车带去医院,手才碰到他肩膀,沈景远醒了。
看到他的时候眼睛不断眨着, 过了一会儿他嘴角耷拉下来,努力笑了下,抬手摸他脸, 说:“我刚刚眼前有重影, 我看到了两个你。”
“嗯。”晏轻南吻了下他放在自己脸颊上的指尖,心疼但不敢表现。
出门的时候遇到慢慢在前台守着,她旁边还放了一篮子花,是赵可心给的。
看到他们俩下来,慢慢就说:“沈哥,你的花找老板给你送来啦,她说你太久没去拿,问你是不是忘了?”
沈景远一笑, 道:“那麻烦你帮我和她说最近都不要了吧, 等我有空我就去拿。”
慢慢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 但没有说什么, 就点点头道好的。
晏轻南走上去搂着沈景远腰,手压着他后脑勺, 和慢慢说:“我们先走了。”
事实上沈景远真的有点撑不住了, 要不是晏轻南过来扶着他他可能会站不稳。借着半抱的姿势晏轻南带着他上了车, 安全带一拴好就开始飚。
沈景远侧头靠在座椅上,时不时睁眼看晏轻南,声音很轻地说:“你开慢点。”
晏轻南心里有数,他不可能拿他们生命开玩笑,但更怕生命和他开玩笑。
到了医院停车场,晏轻南绕到副驾驶去开门,沈景远自己解了安全带,扶着车门还朝晏轻南笑了下,手打开圈住他脖子,说:“我可能要你抱一下了。”
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晏轻南车门都没锁抱着沈景远往急诊跑,路过的医生护士见他这种架势立刻就把床推过来,沈景远手半抬着搭在晏轻南掌心。
晏轻南捏了捏他手,深呼吸一口气才控制住打颤的声音,和护士说:“找何谨何医生。”
进了急诊室晏轻南不能再跟了,走之前沈景远还低头看着他,眼神不肯挪,晏轻南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小远,我等你出来。”
等最难熬。
晏轻南无比懊悔自己没有及早发现沈景远的不对,他在医院开水房那么反常的拥抱,到处找理由想和自己一起睡,还慌张地问他关了灯没有。
他不愿意说他也该问的,沈景远这种时候总是主意大。
何谨到了以后晏轻南才安心些,有好几个医生都跟着进去了,急诊室里忙乱一阵又安静下来。
晏轻南独自坐在冰凉的椅子上,手撑着膝盖等。
他什么都没做,就盯着对面墙上的一点斑驳。
洁白的墙面有一道划痕,晏轻南一直在看那处。
看得身边的人来了又走,急救室的门拉开,何谨先走出来,和他说马上要带沈景远去做各种检查,让他先在这里等。
晏轻南只能茫然点头,看到跟在医生身后的病床上的沈景远。
他应该只是睡着了吧,人一下就过去了,晏轻南回过神来时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
那头黑发他常常摸的,沈景远早一点的时候还会和他说老是凤摸头发不好,后来就不管他了,他们常常都相互在玩儿对方的头发,幼稚得要命。
沈景远离开急诊室之后晏轻南开始不断地回想他们认识之后发生的事情,想他的说话的声音,想他笑的样子,想他偶尔早上起床不耐烦的表情,想他靠近自己的时候温柔的怀抱。还想这是怎么了?没有多少天,却像过了大半辈子。
何谨给他打电话让他上楼的时候,晏轻南已经坐了接近一天。
他看上去倒还好,反而让何谨见到他的时候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
“沈景远现在在病房里,可能还要一会儿才能醒,坐吧。”何谨把办公室的门关上。
“现在的情况也已经在意料之中,但是你们必须要做选择题,除了你之外,他有家属吗?”何谨问。
晏轻南摇头,说没有。
“两种方法,第一种,继续药物治疗,但是效果你也看到了,保守治疗就是这样的。而且现在病情加重之后,症状会越来越严重,头晕呕吐是常事,他还必须接受住院治疗,要上仪器,疼痛是不可避免的,价格也高,无底洞。”
晏轻南听着,手慢慢在桌子下握成拳头,说钱不是问题。
“如果保守治疗,还能有多少年?”
何谨看了他一眼,实际上这两个人的关系显而易见,要说出一个时间对谁都很残忍。
“我见过比较长的,大概七八年吧。”
“第二种呢?”晏轻南沉声问。
何谨看到他低下头,手因为不受控制地突然抬起在桌边撞了下。
“第二种,做手术,现在他身体的情况还适合,但是必须要先把病情控制下来,另外配合治疗的药物还在第三期临床试验,药物的安全性基本可以保证,但是手术,”何谨抱歉地摇了摇头,“对不起。”
“我知道,如果要做手术的话,有什么推荐吗?”晏轻南问。
“去国外,和我们合作的医院那边找他们项目负责人,我可以帮你们联系,”何谨说,“你可以进去看他了。”
晏轻南站起来,说:“我们会好好考虑,谢谢医生。”
给沈景远安排的是单人病房,晏轻南站在门口,通过那一小片窗看病床上的人。
沈景远还睡着,睡得比哪一次都要沉。晏轻南见过他那么多次睡觉的样子,只有这一次,觉得他好像不会再睁眼了。
他知道自己这种状态不适合进去,就算沈景远醒了也不能见这样的他。
于是晏轻南和护士交代帮忙看着人:“如果他醒了,麻烦联系我一下,跟他说我在的。”
晏轻南到楼下去抽了根烟,他很长时间没碰过烟了,真的是硬生生戒掉的,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能戒掉烟。
因为不能抽所以总是想亲沈景远,想用他的嘴唇和舌头填补那点空白,换言之,他成了他新的瘾。
香烟燃烧的时候,越来越短,就像沈景远在他眼前倒数的生命。
他可以掐断香烟,却对爱人的病无能为力。
为了抽这么一根烟,晏轻南只能开车去附近商场买了新的外套,当场就换上走了,旧的塞在车的后座。
回去的时候沈景远还睡着,何谨从办公室里出来,给了他国外医生的联系方式。
一个邮箱号,写在一张病历单的角落里,晏轻南仔细折起来塞在手机壳里。
他等到日落,天边昏黄的光线从窗子照进来洒了一地。
病床上沈景远偏了下脑袋,眼睛睁开刚好就和晏轻南视线对上。
晏轻南勾唇对他笑,看到沈景远也笑。
他手搭在被子上,微弱地勾了勾,示意他进来。
晏轻南推门走进去,把椅子拉到床边坐下,沈景远手上还在输液,晏轻南只能手指挨着他手指。
“有不舒服吗?”晏轻南问。
沈景远先是摇头,看了一会儿晏轻南,又点点头。
“我头晕,也不是……就是感觉脑袋好像不是我自己的。”沈景远形容了下,就这么想想也觉得格外费脑子。
“为什么心脏病会头晕啊?”沈景远说着说着自己笑了,笑的时候他发现原来心脏还是有点疼的。
“我感觉只是眼睛有点问题啊,为什么进来就这么严重了。”
沈景远刚刚醒来,不知道为什么就很想说话。
“没事的,”晏轻南摸摸他头发,“会好起来。”
沈景远眨了眨眼,当做点头了。
他暂时要在医院住着观察,至少要把眼睛的问题解决了。
晏轻南问他要不要给简东打电话,沈景远犹豫了一下,因为想到简东哭的时候的样子,最后还是说:“打吧,给他打。”
晏轻南说好,拿出手机开了免提。
简东接电话的时候还挺高兴的,喂了声,叫南哥啊,什么事儿?
晏轻南和沈景远对视一眼,说:“东子啊,早上小远不舒服,现在在医院里了,你要过来看一下吗?”
“进医院?现在?”简东声音马上变了,“我马上过来,有什么要我带的吗?”
沈景远本来是靠在床头的,低了下头对着手机说:“带晚饭过来,你南哥饿一天了。”
听到沈景远声音简东多少安心了些,说好我马上来。
挂了电话晏轻南被沈景远抬手碰了下脸,手指都没什么力气。
“我瘦了就算了,你要是也瘦了咱家怎么办啊?”
晏轻南不知道该说什么,咬了下他指尖,说:“我瘦没事儿。”
“医生怎么说啊?”沈景远又问。
他问的时候尾音甚至是微微扬着的,晏轻南知道他想让气氛轻松一些。
“我们出国做手术,好不好?”晏轻南问。
“必须要出国吗?”沈景远看着他。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晏轻南抬起指尖在他指尖上碰了碰,“何医生说现在是手术的最佳时期,我们不能一直保守治疗的。”
“我知道,”沈景远点点头,“这件事情我们之后仔细讨论好吗?”
晏轻南在他发顶吻了下,说好。
简东来的时候情绪还挺平和的,他带了晚饭过来,和晏轻南坐在桌边吃。
那会儿医生护士正好过来检查沈景远的情况,交代了一些事情。
何谨没在,但晏轻南手机响了一声,是何谨发过来的一张图,上面详细地列举出两种治疗方案的优劣。
晏轻南回复了谢谢,他和简东都不怎么有食欲,简东看了他一眼,晏轻南从他眼睛里看到许多疑问,但他也无法解答。
护士们走了之后两人也把吃剩的东西收拾起来,沈景远拍了下被子,笑着叫他们过去,说:“我们讨论一下吧好吗?”
讨论什么谁心里都有数,晏轻南看他笑就挺难受的,但也知道这件事不能耽误,对简东一招手:“走吧过去坐。”
一人一把椅子在床边坐下来,沈景远问晏轻南:“何谨怎么说的?”
刚才何谨发过来的东西晏轻南基本看了,他开了手机的锁递给简东,说:“你念一下吧。”
简东真就读了,照着一个字一个字读的,读着读着变成自己看,沈景远拍了一下他肩膀他才重新出声。
简东念完之后手机还给晏轻南,他手肘抵着床边撑着自己额头。
晏轻南早就在心里否决了那个保守治疗的方案,说:“如果要做手术,我们需要先在这边治疗一段时间,然后去国外完成检查,如果身体条件满足就手术。”
“百分之五十左右的成功率……失败就死亡,南哥,不能随便赌……”简东声音很低很沉。
晏轻南没出声,但沈景远抬手,沿着他肩膀一直摸到脖子,搓了搓。
“我同意手术。”
“百分之五十不是这么看的,百分之五十不是死亡的概率,而是活下来的概率。”沈景远指尖微凉,贴着晏轻南温热的皮肤,温声道。
晏轻南却忽然站起来,一直低着头,说我出去一下。
沈景远也有点怔住了,看他推门出去的背影。
晏轻南实在是受不了这么讨论这个问题。
他们现在决定的不是怎么治疗而是沈景远的生死,不管任何时候做决定都是没准备好的不充分的没保证的。
走廊里空无一人,晏轻南先是捂着自己脸,过了会儿转过去面对着墙,抬手贴着额头抵上去,另一只手按了下眼睛,又撑在栏杆上。
太难受了,说不下去,根本没法儿仔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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