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槐没等太久。
就在家族比试即将结束时,他接到了李国延的电话。
“李处。”
素来冷静的他竟也开始紧张。
李国延沉稳的腔调难掩激动,令人振奋的话语落在耳边:“就在一分钟前,我们查到的所有邪修窝点,悉数捣毁清剿。”
“龙霖市……”
“多亏了戚大师,并无多少损伤。”李国延感佩非常,“严槐,可以行动了。”
严槐破天荒地笑起来。
“好。”
他欣喜于这场胜利,唯一遗憾的是,没能亲临现场,没能亲眼看到戚前辈灭杀邪修的英姿。
一旁的管家相当会看眼色。
他见严槐神情泛喜,适时道:“少爷,比试场那边还等着呢。”
严槐将手机放入衣兜,转身大步走去。
比试场上正在进行最后一场对战。
这是魁首之战。
对战的两人都是旁支的弟子,主家的弟子早就被淘汰了,连前三名都没摸着。
看台上,严奉均神色平静。
右手边一位旁支主事笑呵呵道:“今年弟子们都表现不俗,有几个天赋是真不错,竟然在比试前纷纷进阶六级,我记得上一届也就严槐一个六级吧?”
另一人颔首道:“看来这次玄门大比,咱们严家不必担心了。”
好几个六级,还用怕其他门派吗?
严奉卿忽然笑了一声,语调极慢,似乎生怕别人听不清。
“家主也这样想吗?”
看台上一静。
主家这次连前三名都没有,脸面是丢尽了。
严奉卿这是故意在呛家主呢。
“只要姓严,只要能为家族争光,都是咱们严家的好弟子。”严奉均笑眯眯道,“奉卿家中的弟子都是天纵之才,想必明年玄门大比,他们肯定能大放异彩。”
严奉卿扯出一个冷笑。
他可不信严奉均被旁支打压还能这么高兴。
正在这时,比试场上的对战终于分出胜负。
拔得头筹的正是严奉卿这一支的弟子。
观众席上掌声雷鸣。
唯有主家观众席气氛低落。
甚至有一位年轻的参赛弟子掩面哭了起来。
他原是主家最让人看好的人选。
他才十九岁,已经是五级二阶,算得上难得一见的天才了。
可与他同龄的对手,都在比赛前纷纷突破到六级。这无疑给尚未上场的他带去巨大的压力。
而在比试时,被对手压着打的感觉更加让他自信心崩塌。
如今比赛结束,主家没有一个弟子入选明年的玄门大比,他们让主家丢脸了,他们对不起家主和长老们的悉心栽培。
主家这边愁云惨淡,有三支观众席喜笑颜开,还剩一家本就没什么实力,向来佛系得很,就在一旁看热闹。
“今年也是奇了怪了,突然冒出来这么多天才弟子,还都是旁支的。”
“我看主家那边好像有人哭了,看着真是可怜,不过说实话,今年主家确实丢脸。”
“有什么丢脸的?当年严槐哥一骑绝尘,比现在这几个不相上下的六级不是风光多了?”
“说到槐哥,槐哥人呢?刚才还在这呢。”
“那边!他又回来了!”
众人目光看去。
比试结束,是时候该致辞闭幕,严槐回来的时机正好。
他沉稳地踏上高台,环视全场,只说了一句话。
“今天的比试不作数。”
全场哗然。
“什么不作数?我没听错吧?”
“主家这是输不起吗?”
“严槐,亏我还拿你当偶像,真是看错你了!”
“这就是主家的气度吗?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槐哥,你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四家旁支的观众席议论纷纷。
主家这边全都懵了。
虽然他们的确很丢脸,但也不至于直接不作数吧?
他们还是输得起的。
看台上,包括严奉均在内,全都愣怔当场。
严奉卿当众嗤笑:“家主,这是何意?”
其余两家获得名次的也发出质问。
“家主,严槐年轻气盛,胡闹也要有个限度。”
“家主,我看严槐是没把咱们放在眼里。”
剩下一个看戏,秉着公平公正的原则,附和了一句:“家主,此事确实不妥。”
严奉均:“……”
他自己都懵着呢。
这小子想搞事也别搞出这么大事啊!
一句话,得罪在场所有人。
比试场中局势极为紧张,所有人都在等严槐一句道歉和解释。
严槐动了。
他伸手从兜里掏出一只遥控器。
所有人:???
众目睽睽下,严槐按下按钮。
观众席骤然发生变化。
五个区域的观众席,全都亮起了阵法罩,还是八级阵法!
这种阵法能将人困住,但不会造成任何伤害,里面的人除非破阵,否则无法出阵。
阵法是放在符箓里的,一种合成符,被严槐提前安排在观众席。
这是谢揽洲画出来的。
刚才的遥控器并非正常的遥控器,上面设定了程序,只要他按下去,合成符就会瞬间启动。
突如其来的变故直接将人搞傻了。
沉寂片刻后,一人拍案而起,怒喝道:“严槐!你疯了吗!”
严槐遥遥看他一眼,说:“安静。”
八级阵法想破也破不了,而且看台上还有几个大佬在,想必严槐不会对他们痛下杀手。
观众席的弟子们安静下来。
但看台上的大佬平静不了。
心中有鬼的自然不愿严槐继续下去,竟不管不顾,直接朝严槐击出一道剑光。
严槐反应神速,腕上桃木剑瞬间变大,挡住气势汹汹的剑光,并将其刺破碾碎。
众人惊呼。
出手的主事已经是七级一阶的修为了!
严槐就这么轻飘飘一招挡住,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那人惊愕一瞬,问:“你竟然已到七级!”
全场哗然。
在家族所有弟子心中,严槐的确是最令人瞩目的存在。
但他们没想到,严槐竟然这么快就升到了七级!
那可是七级,能成为家主的存在。
严奉卿笑意凉凉:“家主还真是养了个好儿子。”
严奉均故作淡定道:“都别激动,先听严槐把话说完。”
出手的主事只好坐下。
刚才那一击可以解释为冲动,再来一次估计严奉均不会放过他。
严槐废话不多说,掏出一份名单,交给管家。
“念。”
管家不敢忤逆,语调高昂地念了起来。
咦?怎么越念越不对劲?
这些都是三家旁支的弟子,包括比试前几名在内。
那三家阵法罩内,不少人神色开始惊惶。
最弱的一支依旧在看热闹。
“那几个怎么在抖?”
“这名单怎么了?到底什么意思啊?”
“我说今年座位怎么变动了呢,原来在这等着。”
“对,我来的时候还以为主家不待见咱们了呢。”
“总感觉有大事要发生。”
名单念完,管家看向严槐。
严槐声音沉冷:“以上名单,皆与邪修相关。”
这些被点名的人,全都是严奉卿及另外两个旁支的弟子。
家中弟子与邪修相关,那主事的人呢?
比试场瞬间炸了。
“邪修?什么邪修!”
“你凭什么说我们跟邪修勾结?证据呢!”
“严槐,输不起就输不起,别搞这些有的没的。”
“放屁!老子清清白白,从没跟邪修勾结过!”
看台上,严奉卿从容淡定,其他两位主事都面露惊色。
严奉均同样惊讶。
他并不知道,严槐竟一声不吭干了这样一件大事。
但正如场中所言,证据呢?
严奉卿面露嘲弄,“主家的心胸和气魄,我今日算是真正领教了。”
“严奉均,你不会真是输不起,故意给咱们按个罪名,好挽回你这个家主的颜面?”
严奉均收敛神色,双目沉沉地看向右手边的主事。
家主的威势压得对方不得不低下头。
“我严奉均不喜欢搞这些鬼蜮伎俩。”他看向严槐,“我同样不认可空口无凭,严槐,拿出证据来。”
严槐说:“调查处研制出一种检测设备,凡是服用过邪修药丸加速进阶的天师,凡是被种过傀儡符的天师,都能被检测出来。”
他转身凝视看台上的严奉卿。
“就在刚才,休息室内有位管事暴毙,全身生机和灵力瞬间消失,变成一具干尸。”
严奉卿神色剧变。
“干尸?为什么突然变干尸?”
“我就说今年比试场变动不正常,现在果然出事了!”
“严槐!放我们出去!你想给主家挽回颜面也不能这样吧!”
阵法里的三支弟子继续吵闹叫嚣。
严槐面不改色道:“有什么话,等进了调查处再说。”
众人:“……”
严奉卿紧紧捏着轮椅扶手,神色阴沉道:“严槐,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当真要让家族的人进调查处接受审讯?”
“最先进调查处接受审讯的不是你吗?”严槐与他对视,丝毫不惧。
严奉卿:“……”
他现在是个废人,空有七级修为,因腿部经脉受阻,很难使用术法。
他看向另外两位主事。
另外两位主事原本是六级,近期才突然突破到七级,境界本就不稳,刚才其中一人“冲动”之下击向严槐的剑光浅薄得很,连严槐都比不上,更何况七级三阶的严奉均?
他们可不敢跟严奉均父子正面交锋。
两人心虚地低下头,啥也不敢说了。
严奉均神色愈发扭曲。
他低哑着声音道:“严奉均,你今日将他们送入调查处,就不怕来日他们不认你这个家主?”
三支真要联合起来闹,主家再强也吃不消。
一个家族不能说团结一致,最起码不能搞内讧,要不然很容易被外面的势力趁乱打压。
严家是玄门第一世家,这个位子不知多少家族觊觎。
即便是为了家族利益,主家也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
严奉均看向严槐。
父子二人隔空对视片刻,达成某种默契。
严奉均说:“我宣布,从今日起,严家家主之位由严槐担任,我将闭关清修,不问俗务。”
众人尚未表露惊愕,比试场就进来一队人,他们穿着调查处的制服,手里拿着小巧的检测仪。
严奉卿和另外两位主事面色倏然灰败。阵法里的三家弟子们,全都露出仓惶的神色。
与此同时,全国各地的天师协会都在进行清除暗子的行动。
监察小组在检测仪的协助下,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上至协会会长,下至低级干事,都有邪修组织的暗子。
那些被种傀儡符的都已经成为干尸,逮到的都是只服用过药丸的天师。
被捉住时他们还叫嚣着没干坏事,当在他们的住处搜到血腥药丸时,一个个成了锯嘴葫芦。
调查处在玄门内进行了一次大扫除。
其行动之迅猛,清洗之彻底,在玄门各势力中引发一场地震。
天师协会的蠹虫被抓后,调查处便向所有在册天师发去消息,通知他们于固定时间前往调查处进行检测,如果没有主动前来检测,调查处将根据相关条例进行强制执行并予以处罚。
一些宗门和世家尚在犹疑时,严家第一个站出来,主动接受检测,竟当真检测出与邪修勾结来往的人员,人数还不少。
玄门哗然。
第一世家都紧跟调查处脚步了,他们还有什么可反抗的?
如果说严家的举措只是让他们变得乖顺,归元宗的声明就让他们彻底死心了。
归元宗全体天师悉数接受调查处的检测!
紧接着,傅家、周家、玄清派等全都发出公告,进入全员检测模式。
至于衡风派,早在蔡吉身死、余澜之等几位长老被抓后,就已经在调查处的监管之下。
衡风派内,所有长老和弟子都集中在宗门广场上,排队接受检测。
冯克是第一接受检测的。
他没有被种傀儡符,也没有服用过药丸。他理应高兴的,可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衡风派掌门参与邪修组织,借宗门之势,给邪修组织打掩护。衡风派史长老为邪修炼制血腥药丸,残害无数孩童,甚至有不少正义的天师都被他们暗害。
冯克脑子混乱不堪。
他从小就入宗门修炼,师父余澜之是他最敬爱的人,其余长老都是他敬重的前辈,他是掌门大弟子,在师父和长老闭关清修时,他兢兢业业管理宗门事务,教导师弟师妹们修习术法,却原来,从未触摸到宗门的本质。
“师兄,咱们衡风派不会被取缔吧?”有弟子站在他身后,小声问道。
冯克摇摇头,哑声道:“我也不知道。”
刚才大战时,宗门弟子们几乎全都看到了。
不论是戚泉斩杀邪修还是蔡吉动用禁术害人成干尸,不论是掌门和长老勾结邪修,还是被调查处拷住,他们都看得清清楚楚。
冯克一时间不知该感激师父还是憎恶师父。
师父教授他玄门术法,背地里却又干着残害无辜生命的恶事,但同时,师父和长老们却没有让宗门弟子成为傀儡抑或是让他们服用药丸。
实在是矛盾割裂。
检测全部结束,除少数几个没去参战躲在宗门的长老被检测出来,其余弟子都状况正常。
冯克长舒一口气。
他狠狠心,壮着胆子走向进行检测的调查员,礼貌问道:“你好,请问检测完成,我们还能继续留在宗门里吗?”
调查员说:“暂时先留在宗门,没有允许不要出门,具体情况再等通知。”
现在各地都在忙着检测,数据还要汇报到总处,等总处发布指令。
对于涉案门派的处理,具体的章程还没出来。
冯克:“好的,多谢。”
龙霖市调查处。
戚泉坐在休息室巩固修为,灵生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戚泉本来还想劝他出去,可不管怎么说,青年就是低着头不动,非要跟她待在一处。
执拗得很。
戚泉无奈,只好任由他留下。
抓捕犯罪嫌疑人的事情都由调查员们去处理,她击杀蔡吉和数名九级邪修,已经完成了任务。
但蔡吉的魂体还得送去龙京市接受审讯。
打坐完毕,已经是下午三点钟。
戚泉起身出了休息室,灵生亦步亦趋。
“前辈,修炼结束了?”沈晖一直等在休息室门口,见她出来,立刻起身问道,“现在回龙京吗?”
戚泉颔首,问:“唐棉呢?”
“她在战斗中突破了,正在进阶,咱们可以先回龙京。”
他和唐棉都参与了激战,他虽没突破,但也有所体悟,离突破也不远了。
戚泉:“好,回龙京。”
车子于晚上抵达龙京市调查处。
李国延亲自站在调查处门口迎接他们。
对这次清剿计划的最大功臣,再怎么敬重都不为过。
戚泉刚踏入调查处,就收到了雷鸣般的掌声,所有人都神情激动,拍红了手掌,为这次的胜利竭力喝彩。
她眼尖地看到谢揽洲也混在人群里,跟着大家一起拼命鼓掌,兴奋的神情溢于言表。
他是默默背负二十年的无名英雄。
李国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禁笑了。
“谢天师同样是大功臣,等案子全部结束,处里会进行一次表彰大会。”
戚泉颔首,问:“去审讯室?”
“对。”李国延收敛笑意道,“可能存在遗漏的基地,还有那个幽灵,我们没有查到。”
几人进了审讯室。
戚泉将蔡吉的魂体从桃木牌中放出来,用灵力捆上审讯椅。
李国延亲自审问,戚泉旁听,灵生不愿离开,主动承担记录员的工作。
“我后悔了。”蔡吉呵呵冷笑,“我应该在你出生时就杀了你的。”
他精心布局多年,差一点就要成功,却被戚泉阻拦,而今变成一缕魂魄,怎能不恨?
他恨极了!
戚泉:“你胆小如鼠,就算时光倒流,让你回到那个时候,你也不敢杀我。”
如果能杀她,蔡吉早就下手了,怎么可能因为她只是个婴儿就放过她?
不过是不敢冒险杀害大气运之人罢了。
至于之前让人围攻她,也只是因为她的气运已经回归,她已成势,具有自保能力,天道不会太过偏向她。
如果她身具气运,却依旧无法在蔡吉手下存活,天道只会对她失望,并寻找下一个气运之人。
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说,就是她在出生时有新手保护期,蔡吉要是杀她,会遭受极大的反噬和惩罚。
蔡吉平凡的脸露出不甘。
“凭什么?凭什么你们一个个都有大气运,我只能做个杂役,一辈子当个低级天师?”
在天才辈出的第一大宗,身为一个低等的资质普通的杂役,确实会让人产生巨大的不平衡。
但这不是为非作歹的理由。
李国延已经从尹逸那里得知蔡吉的生平。
他开口道:“四十年前,你在上一任掌门离世后,选择离开归元宗,是从那时候起,通过禁术建立天齐组织?”
蔡吉兀自冷笑,并不答他的话。
戚泉狠狠扎他一刀:“其实就算没有我,你也成不了人仙。”
“不可能!”蔡吉恨恨道,“如果没有你的阻碍,我今天已经成了人仙!都是你害的!你们这些所谓的天才,从来都这么虚伪!恶心!”
“你反应如此激烈,说明你很清楚这一点。”戚泉慢条斯理道,“你不过就是想赌一次,赌赢了,你成人仙,赌输了,你依旧是玄门等级最高的人皇境巅峰,谁也不能奈你何。”
蔡吉自嘲:“我耗费这么多心力,用了这么多年,才成为人皇境巅峰,而你,不过二十出头,却已经……你叫我如何甘心?”
“甘于平凡,也不失为一种乐趣。”李国延道,“人生很短暂,但在有限的时间内做些有意义的事情,会让生命变得更加饱满充实。”
蔡吉轻蔑道:“这种话,也就你这个没有任何资质的人能说得出来了。你没尝试过道法,没体验过玄妙,自然无从理解修士伟大的追求。”
“我的确不懂,但归元宗上一任掌门比你更懂。”李国延再次引出话题,“你是前掌门身边的杂役,必定知晓他的神通,他当年离八级境界不过一步之遥,却因寿命到头,只能带着遗憾去世。”
蔡吉冷哼:“你以为他没想过给自己延寿吗?我的禁术还是从他手里那本禁术书里学到的,他隐瞒了所有人,不敢让人知道他曾动过的心思,但还是被我发现了。”
“所以你就拿着禁术书离开了归元宗?”
“他死了,我难道还要留下来参观尹逸的登位大典吗?”
“尹逸虽不是掌门弟子,但他是宗门首席,他继任掌门合情合理,你为什么对他成见这么深?”
“成见?”蔡吉冷笑,“我不过一个杂役,哪能对宗门首席有成见?”
戚泉一针见血:“很多犯罪嫌疑人都会哭诉自己曾经经历的不公和痛苦,你这倒是纯坏,挺与众不同。”
“……”
蔡吉本来还有点想哭诉的,现在一点也不想了。
“既然你不想聊曾经的宗门生活,那就聊聊你的‘发家史’,四十年来,你总共建立了多少基地?”
蔡吉哼笑:“之前就听余澜之说,有人亲临龙霖市和龙塘市,被九级阵法击退了。你们不会真的只知道这两处吧?”
他笑得很欢,“你们放心,就算我死了,我手下那些人还会继续做这些生意的,只要是人,都抵挡不了快速进阶的诱惑。”
李国延从容道:“很不巧,就在今天,我们同时捣毁了三十处窝点,抓获数千名犯罪嫌疑人,解救不少无辜孩童。”
“经过各地调查处的审讯,我处已获悉阴婚案的全部生意网,已经着手连根拔起。”
虽然数千名犯罪嫌疑人里大部分已经被蔡吉的禁术变成干尸,但依旧从少数外围的低级成员口中挖出不少信息。
天齐组织的运营网里既有邪修也有普通人。低等级的外围邪修和普通人是没资格被种傀儡符的,所以侥幸逃过一劫。
别看外围人员等级低,他们知道的或观察到的秘密并不少。
蔡吉终于变了脸色。
“你这是在诈我!”他色厉内荏道,“你们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查到三十处!这不可能!”
李国延迎着他质疑的目光,语调低缓道:“龙霖、龙塘、龙潭、龙溪、龙渠……”
他每念出一个地名,蔡吉的表情就扭曲一分。
可就算念完所有,蔡吉还是不愿相信。
“三十处,一天内同时捣毁,你是在逗我吗?”他摇摇头,“调查处和玄门的战力加起来都不可能的。”
李国延道:“看来是严奉卿没跟你汇报。”
“汇报什么?”
“合成剑符。”李国延耐心解释,“只要在各地调查处设置合成剑符,同一时间击毁阵法,就可以一网打尽。”
蔡吉这才想起来自己忽略了什么。
他在出洞府前,修炼到了关键时候,并没有关注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后来戚泉扰他进阶,他不得不飞离洞府,与戚泉对战,根本没工夫去了解阵法是如何被破的,下意识就当是戚泉这个人皇境劈碎的。
但是现在,李国延跟他说什么合成符?
他虽是杂役,但也听说过合成符,那不是传说中的东西吗?
李国延继续刺激他:“戚总顾问制出合成剑符,可以远程攻击。”
蔡吉愣住。
他盯着戚泉,喃喃道:“你果真是天道宠儿,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九级阵法是你亲自布置的?”戚泉忽问。
蔡吉:“是又如何?”
戚泉道:“你的阵法天赋不算差,如果认真修炼,或许会成为一位受人敬仰的阵法师。”
“呵,阵法师,修为提升不了,就算有阵法天赋又怎么样?一辈子都达不到高级。”
阵法等级会受修为限制。
李国延说道:“你摆不出来,可以研究理论,教别人去做,同样很有意义。”
蔡吉:“我自己的成果,凭什么便宜别人?要是别人欺我修为低,直接抢去了怎么办?”
“……”
其实玄门中不乏点了偏门天赋的修士,他们本身修炼速度慢,但在其他道法上颇有建树,甚至著书立作,传世后代。
要不然玄门那些典籍是怎么来的?
真正修炼升级的大概没太多时间研究这些。
戚泉忽道:“你就算不交代,调查处早晚也能发现遗漏的窝点,那些窝点已经不成气候。不过……”
“不过什么?”
“你的天齐组织,为他人做了嫁衣。”
蔡吉不解:“什么叫为他人做嫁衣?”
“幽灵。”李国延接着道,“你培养器重的网络高手,同时也是别人手下的幽灵。他既然能瞒过我们,自然也能瞒过你。”
蔡吉眉心一跳,故作淡定道:“你们什么意思?不会是没抓到幽灵,想通过我找到他吧?别想了。”
他倒不是有多爱护幽灵,他只是单纯想给调查处添堵。
“知不知道塞壬群?”李国延问,“通过符纹和言语的暗示,控制人的精神,让人自愿献祭生命,比你屠杀的手法要高明得多。”
“高明?”蔡吉是相当有胜负欲的,嗤笑道,“这算哪门子高明?”
“自愿献祭生命,成就鬼王,但这种手段相当隐秘,在你大张旗鼓的虐杀下,显得很没存在感。”李国延故意激他,“也就是说,他躲在你的背后,企图借用你的罪行掩盖自己,甚至用的还是你培养出来的幽灵。”
鬼王之说,李国延一开始根本没想到,要不是戚泉跟他提了这个可能,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世上还有这样的鬼术。
但想要成为鬼王的是谁,在哪,调查处现在一无所知,只能沿着塞壬群的线索去查。
幽灵就成了关键人物。
蔡吉:“……”
他不想相信李国延说的话,但又忍不住去怀疑。
戚泉轻缓道:“你就真没想过,为什么你一个杂役,能接触到那些禁术书?”
“我是清理掌门居所时,不小心发现的,我、我……”
蔡吉越解释越陷入自我怀疑。
他在掌门身边那么多年,掌门什么时候丢三落四过,更别提将禁术书这种不能为外人知的东西遗留在住所。
他动了禁术书,掌门真的不知道吗?
难道,他其实也身在局中?
蔡吉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设定。
他可是离人仙一步之遥的人皇境巅峰,是玄门最顶尖的存在,他怎么可能只是一枚棋子呢?
但记忆中被他刻意忽略的漏洞,却在不断提醒他,事实可能并非如他想象的那般。
李国延趁他即将崩溃之际,忽然问道:“你曾驱使过鬼仆,给一位名叫丁集的佛修送过禁术书吗?”
戚泉给秦若摘除傀儡符后,秦若透露过丁集从一只鬼手里拿到禁术书,从此加入邪修组织。
这一点本就存疑。
当初丁集修为低下,那鬼连他都打不过,又是如何拥有一本玄门禁术书的呢?
“什么?”蔡吉面露茫然。
“你是否驱使鬼仆,给丁集送过禁术书?”李国延再问一遍。
蔡吉:“丁集是谁?我为什么要给他送禁术书?我从没给人送过。”
他拿到的东西,只能是他自己的。
这种事他没必要说谎。
戚泉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她问:“傅九歌和谢揽洲认识吗?”
蔡吉冷笑:“这种小辈,我该认识吗?”
“可你认识我。”
蔡吉神色一滞,“你什么意思?”
“你如何算出来我是你成仙路上的阻碍?”
蔡吉:“自然是根据玄学命理推演出来的。”
“你于四十年前离开归元宗,我于二十二年前出生,你难道在我出生前就推演出这些?”
蔡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是根据什么推演的?”戚泉道,“禁术书?”
蔡吉不说话了。
他没有天赋,自然不擅长推演之术,知道戚泉是阻碍,盖因禁术书里明确提及。
想要通过禁术修炼成人仙,必须提前铲除某种命理的人,这种人会成为修炼路上最大的阻碍。
那命理甚至精确到具体的出生地点和时间。
他当时觉得这书邪门,心中尚存疑虑,但在真正等到戚泉出生时,他就将其奉为圭臬。
他吩咐人使计换掉孩子,企图改变戚泉的命运。
他恍惚犹疑的神情已经表明一切。
李国延说:“归元宗前掌门精通推演之术,是当时玄门最为顶尖的推演大师。”
“所以呢?”蔡吉嘴硬。
李国延:“你既然不认识傅九歌和谢揽洲,又为何派人围杀他们?”
“围杀?”
“二十年前,他们查到龙湖市窝点的线索,在龙湖市窝点附近遭遇埋伏,不是你提前设好的局?”
蔡吉天赋虽不佳,记性还是相当不错的。
“我不记得这回事。”
李国延:“……”
同一时间,严奉卿所在的审讯室传来消息。
“李处,严奉卿交待了,他的确收到了代号幽灵寄来的信件,信件上提及谢揽洲查到了线索,并让他除掉谢揽洲和傅九歌。他先是调派人手围攻谢揽洲,再使计引诱傅九歌去龙湖市。”
李国延接到消息,看向蔡吉道:“二十年前,严奉卿收到幽灵传给他的指示。”
“不可能!”蔡吉脱口而出,“幽灵今年才十七岁!”
二十年前哪有幽灵?
他说出后,突觉魂体生寒。
事情的真相似乎跟他以为的越来越远了。
李国延几乎已经确认:“幽灵早就存在,它只是个代号,只要能传递信息的都叫幽灵。”
二十年前,电子产品尚未完全普及,幽灵传递消息用的是信件,新时代的幽灵用的是网络技术。
蔡吉神色扭曲:“二十年前,我没发过指令,我也不认识那两人,我经常闭关修炼,很多事情并非亲力亲为。”
戚泉直言道:“你才是那颗最大的棋子。”
“不,我不是。”蔡吉内心有什么开始崩塌,“我怎么可能会是棋子?”
“你既然没有给过别人禁术书,又没有发过围攻谢揽洲和傅九歌的指令,为什么丁集会获得禁术书,幽灵会给严奉卿发出指令?”李国延毫不留情击溃他的心防。
“包括禁术书上对戚大师的推演,也是故意让你看到的。”
蔡吉:“……”
【大佬,那背后之人,为什么要害灵生爸妈呢?】系统听到这里很不解。
戚泉推测出一个可能。
【如果他想要逆天而行,作为一个推演大师,他首先要推演的是,他要走的路行不行得通。
他先算出了我,因此开始制定计划,暗示并引诱蔡吉入套。
等他寿命到了尽头,利用某种禁术逃脱轮回,躲在蔡吉身后,暗中积攒力量。
但某一天,他又推演出灵生的出现。天生灵体是个不确定因素。要么成圣,要么成魔。
灵生如果生在傅家,天赋出众,有父母和家族的爱护,势必会成为众人敬仰的天才,顺遂的人生更有可能造就圣人。
这样的天道宠儿,对鬼怪来说,是最大的克星。
但如果成魔,那将是另一种结局。】
系统悚然问道:【什么结局?】
戚泉目光投向灵生。
他将杀掉丁集,离开山洞,踏上毫无人性的屠杀之路,成为玄门最令人忌惮的魔头,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为背后之鬼赢得更加充足的时间。
直到,鬼王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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