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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市的春天总是短暂得离奇,夹在冬夏之间,兴许某天早上多睡了会儿懒觉,它就趁你在梦乡里时一晃过去了。


    从10度以下到30度以上,快得比温度计攀升的时间都短。


    于是入夏之初,校会宣传部才迎来了他们迟来的“春游”活动——


    爬山。


    “小学春游爬山,中学春游爬山,上了大学,春游竟然还要爬山啊。”一同往校外走的宣传部众人里,有大一干事嘀嘀咕咕地抱怨着。


    “爬山怎么了?”前排的元浩竖着耳朵听见,扭头,“锻炼身体,陶冶情操,多好?”


    大一干事瘪了瘪嘴:“关键是爬不动。”


    “你看看你们,明明是校会里最年轻的新鲜血液,怎么能一点青春活力都没有呢?”元浩随手一指,示意向只剩下几步距离的校门口,“再看看你们江学长,一把年纪了,昨晚还在实验室熬了半个通宵,困得跟狗一样,不还是来陪你们春游了?”


    “——?”


    几米外,江肆那个懒洋洋的哈欠中途停了,半耷着的桃花眼支了支,困得发懒的嗓音低低哑哑的:“…一把年纪,跟狗一样?”


    元浩面不红气不喘地转回去:“这是两种修辞手法,夸张,比喻。”


    “哦,”江肆似笑非笑地招了招手,“那你过来,我也让你跟狗一样。”


    元浩立刻贱着笑躲:“别别,学弟学妹们看着呢,江学长注意形象。”


    “……”


    江肆本来也懒得和元浩动手,垂回去后他视线一撩,就落到整个宣传部众人的后方——


    垂着长马尾的女孩正侧背着身,和旁边的男生说些什么。


    看都没看过来一眼。


    如老醋灌顶,江肆那点困意瞬间就消去了大半。


    他抬手将元浩拽回来,问:“之前怎么没见过,那是你们部的?”


    元浩瞟过去:“不是,办公室的。这次春游不主要就是那个校会风范展览的宣传照吗,晚栀学妹是负责人,估计正跟办公室安排过来的那个干事商量呢。”


    没听见江肆说话,元浩笑眯眯地问:“怎么了江大主席,吃醋啊?”


    江肆:“我是醋性那么大的人吗?”


    元浩刚想嘲讽他两句。


    江肆懒洋洋地衔上:“我是。”


    没等元浩嘴角抽完给什么反应,江肆已经抬起长腿,朝那边走过去了。


    旁边有部员迅速替了江肆的位置,探头到元浩身边:“元部长,你错了。”


    “我错什么了?”元浩扭头。


    “江学长哪是陪我们来春游的?”来人朝某人的目标方向示意,“很明显来陪女朋友嘛。”


    “去去,就你八卦。”


    办公室的男干事是在某个交谈的空隙里,突然感觉头顶一片阴影笼罩下来的。


    攥着的笔在面前的春游策划文件上停了一停,男干事迟缓而小心地回过头:“主席好?”


    江肆淡定地停在宋晚栀身旁:“嗯,不用管我,你们继续聊。”


    “……”


    男干事忽然感觉这个夏初的早上的温度还是有点低,但是不知道怎么他又有点想冒汗。


    好在有旁边女孩安静如常的声音引导着,他还是艰难而苦涩地完成了两部工作的交接任务,并迅速在第一时间远离了“案发现场”。


    将策划书收进随身的背包里,宋晚栀无奈地抬眼看向身旁的某人:“你怎么那么喜欢欺负人?”


    “?”江肆懒挑了眉眼,“我欺负他了?”


    “嗯。”


    “证据呢,”江肆靠近两步,话间他还低了低头,下颌几乎要抵吻上女孩鼻尖,“法治社会,没证据不能乱说话。从我刚刚过来到他自己走,除了打招呼,我一句话都没说吧?”


    宋晚栀如今已经对江肆这种程度的“欺负”应付得得心应手,她眼都没抬,就抬手抵开那人额头,同时自己往旁边退了一步:“不说话就不算欺负了?你欺负人的法子可多了。”


    “那也最多叫提醒和监督,”江肆散漫着语气,没个正经地笑,“我明明只欺负你一个。”


    “……”


    宋晚栀最拿这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态度没办法。


    好在此时,宣传部有人站在不远处朝他们招了招手:“主席,晚栀,去山的公交车就要开过来了!”


    “好。”


    宋晚栀得了脱身理由,应着那边走过去。


    路过某人时,趁宣传部的人都在往前走没人往后看,她轻轻拽了拽那人插着口袋的手腕:“走啦。”


    “——”


    某人醋性来得快去得也快,小姑娘一下轻蹭就给他哄好了。


    他转过身,迈着长腿跟了上去。


    今天正是周六,大学城附近的公交车上人多得不得了,一上车就是人挤着人。


    以江肆的家庭环境,即便是去安城那几年也没吃过什么生活条件上的苦,就连仅有的几次坐公交车的经历,也每次都是校会里有宋晚栀参与的集体活动。


    而挤到这种程度上的乘车体验,对江肆来说更是第一回。


    座位是没可能了,能有个落脚的地、把手的杆,就已经算是万幸。


    宋晚栀抬眸看见那人松懒着眉眼,偶尔还不习惯地扶着会跟着加速减速来回摆动的把手,她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在某站将要停靠的间隙,她轻声仰脸:“不然你还是别去了。”


    江肆长眸半垂:“嗯?”


    “你坐不惯公交车,后面估计还会拥挤至少半小时的路程,”宋晚栀一顿,“本来就是宣传部的部门任务和活动,你没必要跟来的。”


    “不行。”江肆想都没想。


    “为什么?”


    江肆刚要说话。


    “吱——”


    急剧的公交车刹车声后,整个车里的所有人向前做惯性运动。


    凭靠理科思维上车不久就摸索好省力站姿的江肆握着把手借力,很轻松就撑住了身形。而宋晚栀虽然也靠坐公交车的熟练度保持住了平衡,但很不幸她后面的那个人并没有——


    于是在一声压低的惊呼后,宋晚栀就在江肆伸出的那只胳膊的“引导”下,不偏不倚地扑进了他怀里。


    不知道是本能还是习惯,她抬手就抱住了江肆的腰。


    抱得紧紧的。


    “咳咳咳嗯——”


    四周稳定下身形的宣传部众人不约而同地转开脸,既刻意又做作地朝向四面八方,唯独不看中间叠在一起的两人。


    宋晚栀脸上的温度一下子就升起来了。


    “哎对不起对不起啊小姑娘,你没事吧?撞着哪儿了没?”身后的中年阿姨连忙慰问。


    宋晚栀红着俏丽的脸,迅速又僵硬地从江肆腰上收回手,缩下去,然后磕磕绊绊地跟对方回着“没关系”和摇头。


    等到站的乘客上车下车,周围的尴尬气氛被冲淡,江肆才伸手若无其事地把宋晚栀的手捞到自己腰旁:“现在知道原因了?”


    宋晚栀刚想拒绝,就被他这话拉走了注意:“什么原因?”


    “我必须跟来的原因,”江肆趁身后人流涌上,他借力扣住怀里的女孩,把人压靠到最近处,而他自己低头笑着压低了声,“总不能让我的未婚妻在公交车上抱别人的腰当扶手?”


    宋晚栀:“——!”


    她就该知道的。


    这人要是哪天不用言语或者行动欺负她,大概晚上都会睡不着觉吧。


    江肆低着眼含笑望着,被他扣在怀里的女孩心里大概是气鼓鼓的了,就绷着张清丽秀气的脸儿,朝一边窗外偏过去,看风景也不看他。


    但尽管如此,她被他摁在身侧揽着的手还是抱他抱得紧紧的,一点都没松开了。


    窗外的夏日明丽。


    公交车驶在苍翠的树荫下,一路朝着山的方向行去。


    ……


    爬山活动那天,差点成为元浩部长明年今天的“忌日”。


    原因很简单。


    在原本大家都打算按照正常的上山路径——也就是山专为行人游客开辟出来的石阶砌起的千层台阶上山的时候,元部长突然提出来一个极富建设性的建议:“走楼梯多没意思,山有野路的。爬山嘛,当然是没有石头楼梯的才更有真实的体验感。”


    “……”


    这次宣传部春游活动除了带队的元浩和自愿报名的江副主席外,其余人都是新来s大的大一干事,包括宋晚栀在内,就那样单纯地信了元浩的邪。


    然后,他们果真经历了无比真实的“爬山体验感”——


    野路里数个奇葩的关卡,果真只有靠手脚并用的“爬”才能上得去。而关卡之外的泥土石头满布的路,更是仿佛西天取经一样的磨难历程。


    半小时后。


    望着还遥遥无期的山顶、以及已经不知道歪到哪个鬼地方、注定再也找不回去的的正路,全宣传部的大一干事们的内心都是绝望的,甚至有点想以下犯上“手刃”部长。


    “休息一下,休息一下,”元部长尴尬地打着哈哈,“刚好这块地势比较平坦,我们补充补充水分和营养,然后再往上……”


    “不行。”江肆冷淡打断。


    “?”


    元浩扭过头去。


    江肆方才就是所有人里唯一不同意走野路的,可惜校会的私下活动里民主得很,江肆又一向贯彻“公私分明”,和他们开得起玩笑,于是这种情况下他就作为平平无奇的一票,少数服从多数地跟着走了野路——


    这一路上来,呼吸心跳都没什么明显变化的也只有他了。


    元浩过来:“别啊,让他们休息一会,你这体力爬这种是跟闹着玩似的,他们可不行。”


    “既然上来了,中途就不能停,”江肆皱眉,“现在一鼓作气还能到山顶,中间要是休息,他们全都得放平,后面还怎么上?”


    元浩:“那实在不行就不爬了?”


    “你自己回头看。”


    “啊?”


    元浩往身后来路瞄了一眼,就立刻明白江肆的意思了。


    野路不是正路的石阶楼梯,一路上来是攀着岩石树根才艰难向上,而如果沿着这种原路想返回,那下山过程一定会非常危险,一不小心还有可能滚落摔伤。


    元浩的表情顿时垮了下来,扭头回去继续给部员们做动员工作了。


    江肆没过去,而是低头看向旁边扶着树站着休息的宋晚栀。


    女孩体力一般,此时白生生的脸儿,浅色的几根发丝也被汗意黏在鬓侧或额角,干涩的唇瓣微微开阖着,显然也累得不轻。


    江肆又低眸看向宋晚栀的脚踝,皱眉。


    队伍里现在最想“手刃”元浩的就是他了。


    “我没关系,”宋晚栀仰头喝水后,似乎看出他的担忧,还朝他弯了下眼睛,“你说得对,还是要到山顶才能休息。”


    “小心脚下,每一步确定能踩稳再转移重心。”


    “嗯。”


    又经历了将近一个小时的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摧残,这场可怕的爬山活动才终于见顶。


    离着顶峰平台还剩几十米的垂直高度,宣传部众人终于可以停下脚步,在松散的林树下找那些大块的圆滑些的石头,坐下来休息和补充体力。


    宋晚栀同江肆一起,找到一块林木遮蔽下的嶙峋的山石。


    石面一高一低,稍高些的那块比较平整干净,但只容得下一个人的位置,宋晚栀刚想说话,已经被江肆“放”上去了:“你这种体力的小朋友,没有谦让资格。”


    “……”


    宋晚栀憋住了气。


    她很想反驳他来着,但是抬头看看某人到此刻也不过算是微微见汗的模样,又只能心服气短地把话咽回去。


    江肆扶宋晚栀坐下后,又拿出他身后背着的女孩的背包里的水——早在开始爬山不久,宋晚栀的背包就已经到他背上了。


    “山顶应该会有专门卖营养棒的挑夫商人,”江肆摘了自己的棒球帽,戴到小姑娘头上,给她遮阳,“我上去看看,很快回来。”


    宋晚栀实在没力气说长句了,就简短地点点头:“好。”


    不多时,江肆提着装满了背包的东西下来,中途“卸货”了一份给元浩,剩下的则一并拿到宋晚栀面前。


    看着那琳琅满目的一堆,宋晚栀懵了下,仰脸:“这些都是给我的?”


    “嗯,正式午饭要下山后了,先吃点垫一垫。”


    “我很少吃零食,”宋晚栀迟疑了下,才从里面拿出两根能量棒,“这样,应该够坚持到山下了。”


    江肆低眸笑笑:“吃猫食,难怪长不高。”


    “…我不算矮了。”


    “是么,”江肆半眯起眼看了看树梢遮蔽外的太阳,然后才低下头,趁宋晚栀没防备,飞快地亲了一下她唇角,“那怎么我每次亲你,都要弯腰?”


    “——!”


    宋晚栀被爬山活动折腾得泛红的脸颊更热了。


    好在看出女孩体力不支,江肆也没多闹她,站了一会儿,他就在宋晚栀坐着的那块石头下,靠着低一些的石面坐下了。


    下面这块石头比宋晚栀那块低了几十公分,而且坑洼不平,胜在面积很大,足够江肆把他长得过分的腿伸平一条,另一条则懒洋洋支起个钝三角。


    等调整好坐姿,江肆就靠到女孩腿上,懒阖上眼。


    宋晚栀茫然:“你不会要在这里睡觉吧?”


    江肆阖着眼,薄唇勾着:“不行么。”


    “可是这里睡觉多不合适?”宋晚栀还想说什么。


    “栀子花下,”江肆哑然地笑,“哪里不好?”


    宋晚栀:“……”


    再一再二又再三,宋晚栀被调戏得毫无反驳之力。


    她憋气地想了好一会儿,乌黑湿潮的眼瞳都跟着上上下下地扫过某人数遍,才终于被她想起了可以“反击”的地方。


    “江肆。”


    “嗯。”


    “你知道,学校里的学妹们都是怎么评价你的腿么?”


    “?”


    江肆停了声音。


    大约安静了一两秒,他撩起眼帘,漆黑眸子望上去,像是沾染着能看透女孩心思的似有若无的笑。


    可惜宋晚栀正在努力组织能反击到他的言辞,并没有注意,停顿之后她就弯着眼睛含笑开口:“去年开学纳新,你坐在宣传桌后,当时就有人说,一定有很多很多学妹想在你腿上滑滑梯。”


    “…滑滑梯?”江肆低回头,无声轻哂。


    “嗯!”


    见江肆支回身去,宋晚栀以为他不好意思了,所以陪着那声嗯还用力点了点头。


    结果还没点完,她就被那人握着后腰突然侧抱到了支起的膝上。


    宋晚栀一懵,下意识攥紧了江肆的手腕。


    “怎么滑的,”江肆靠到身后石上,懒洋洋地勾着眸,“这样?”


    话声同时,他伸手一扯。


    坐在江肆膝上的宋晚栀猝不及防,果然“滑”下来,扑进了他怀里。


    额头还撞上了他下颌。


    “…江肆。”


    女孩气得快要磨牙了,仰脸就湿着乌黑的眼睛睖他。


    江肆原本散漫的笑意停滞了下,然后加深,他贴近过去,长睫慢慢阖下。


    “栀子,”他像笑又像求她,“让我亲一下。”


    “——”


    宋晚栀羞恼至极。


    她最近发现江肆有个坏习惯,他恶劣的时候是直接欺负上来亲她,而更恶劣的时候,他明明都欺负上来了,还偏偏要再开口“问”她。


    “栀子,”江肆又哑着声勾她了,“跟我说说话。”


    宋晚栀红着脸,轻轻侧开一点:“我如果说不让,你就会不亲了吗。”


    江肆无声停着,喉结轻滚了下,然后他笑意更哑:“那我会‘死’的,栀子,你忍心不救我么。”


    宋晚栀被他的无赖理由憋住。


    江肆更近地,用清挺的鼻梁轻轻蹭过她脸颊,若即若离地去吻她唇角。


    “真不救我么,”他哑然笑着,“求你了,栀子,救救我吧。”


    “——!”


    宋晚栀被江肆拿话红透了脸,终于还是抵不住,她颤着眼睫,侧回来吻住他。


    ……


    松涛万壑。


    风衔走了林下鸟雀的清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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