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实喜欢你。”


    在时奕州脱口而出后的好长时间里,姜浅都以为是自己是听错了。


    直到身侧的男人沉着地又重复了一遍,明明不是甜言蜜语额,却莫名让人的心跳漏掉了几拍。


    姜浅呆呆望向黑暗当中的某一处,嘴唇因为紧张而抿微微抿起,女人的双手死死扣在一起,连眼神都有些恍惚。


    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


    她实在是不知道了。


    姜浅不觉得自己是那种一被表白就脸红到说不出话的性格,但眼前的一幕又像是在无情地打她的脸。


    明明上学的时候没少收到情书,按理来说,青少年懵懂的时段的爱意应该更让人脸红心跳,可现在的场景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么一句‘我喜欢你’,就让自己失去分寸了呢。


    冷静,要冷静啊。


    姜浅的嘴张开又合上,好一阵儿后才整理好纷乱的思维,重新开口,结果她只来得及吐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就被时奕州低沉的声音给压下去了。


    “我”


    “池薇回消息了吗?”


    男人一瞬间变换了个新话题,速度快到姜浅都没有反应过来。


    “我看看。”她睫毛闪了闪,缓缓掏出手机,人却不似刻意表现出的那般镇静。


    时奕州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让我把话说完?他是没有听见还是故意的?表白了之后难道不需要等回复吗?这个流程应该没错吧?不对,难道他是在故意逗我?等等,会不会是因为在压抑的环境里带太久了,自己听错了?也不对啊,他说了两遍,怎么会听错?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突然要表白?时奕州究竟在想什么?时奕州为何这样?什么叫不管时奕州的事?他难不成真的精神分裂,当自己是周亦了吗?


    不是,究竟是怎么回事!


    时奕州究竟是什么生物!为什么这么让人难以理解?!


    姜浅的动作上一点都没有迟疑,但精神上是真的恍惚了。


    ——脑子里全部是疑问,还偏偏都是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的那一种。


    她现在真想把时星祁这个熊孩子叫过来,好好翻译一下他哥这段话是什么意思,实在不行,派发个一直跟在时奕州身边的李特助也可以啊。


    起码来个人帮她捋一下现在的场景。


    姜浅越纠结,就越觉得应该早点把时奕州的事告诉池薇。


    总不能是程雨凝都知道了,自己这位好闺蜜还不知道的道理,而且还能多个臭皮匠给自己出出主意不是?


    姜浅暗自叹了口气,显得弱小可怜又无奈,淡淡的灯光打在她脸上,让一旁的时奕州盯着看了很久。


    他是故意打断她的。


    尽管能感觉到姜浅对自己不是毫无意思,但也不能排除他再一次觉察错了的情况。


    况且以姜浅这种看似对谁都很随和,但实则最会保持距离、界限感很强的人来说,只要自己一天没有脱下周亦的马甲,她就绝对不会越过某些线。


    现在姜浅有之九十的可能性会拒绝他,与其听到了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答案,还不如不听。


    不听不听,不想听的就不听。


    时奕州这样想着,也理直气壮了起来。


    漆黑的衣柜里,一男一女并排而坐,看似一言不发,实际上,两个人的思维早就变成脱缰的野马,朝着自己脑部中的世界奔去。


    姜浅能察觉到时奕州在望着自己,她故意清清嗓子,始终低着脑袋。


    “回了。”


    微信那头显示的是正在输入中,池薇打的字都是三五个字蹦出来的,多半是手上沾了东西,在艰难地用着小拇指进行回复。


    时奕州没有凑上去,“怎么样。”


    “我让她帮忙去隔壁的商场里买点东西,来回大概有二十多分钟,她同意了。”


    姜浅说这话时自己都没忍住。


    原本以为要解释半天,结果她连前因后果都没说,池薇直接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


    ——估计是以为自己去找徐子一看剧本了吧。


    姜浅想着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再不呼吸新鲜空气的话,可能会直接厥在衣柜里;时奕州听着她几乎微不可察的声音,没忍住笑出了声。


    男人的气音在封闭的空间内格外明显,让身侧的姜浅偷偷瞪了他一下。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吃哈哈屁了吗?


    姜浅突然冒出了一股子无名火,总觉得自己今天出糗的次数有点多。


    正当她准备装出一副公事公办、再安排一会儿怎么溜走的时候,就听到衣柜外面骤然安静了下来。


    电视和投影的声音同时消失,姜浅瞬间把时奕州抛弃了脑后,直起腰杆,连呼吸都压到了最轻。


    时奕州没忍住又笑了。


    他脑袋里现在就一句歌词:眼睛瞪得像铜铃,射出闪电般的机灵;耳朵竖得像天线,听着一切可疑的声音。


    衣柜的门缝也就几毫米,能看得见个什么啊。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说了估计要挨骂。


    但时奕州转念一想,其实骂两句也可以。


    ——这样显得他们夫妻俩比较亲近嘛。


    男人的思维在不知不觉中和时星祁出现交点,还隐隐有点不对劲的趋势,时奕州自己没有意识到,但姜浅却一早就发现了。


    虽然看上去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风格,但时家的这两兄弟绝对是一个脑回路。


    既然不是同一个妈生的那问题肯定就是出在那个爹身上了。


    从起名风格就能看出来,这基因得多可怕啊。


    衣柜里,姜浅无视了时奕州的哼哼唧唧,专心听着外边的动静,衣柜外,池薇还唱起了小曲。


    她简单地将桌面收拾了一下,接着按照姜浅的提示,找到了放在卧室床边的房卡,换上鞋子拎着包,不急不慢地出了门。


    套间正门被吧嗒一声扣上,整个屋子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姜浅将耳朵在柜门内侧贴了有整整一分钟,直到感觉外面真的没有人后才放心大胆地推开了门。


    米白色的窗纱随风微微吹拂,夜色在夏季总是显得姗姗来迟。


    柜门被打开的一瞬间,映入眼帘的是刺眼的日光和淡淡的金黄,落在任何人眼中都是一幅绝美的景色。


    姜浅微微有些愣神,哪怕瞳孔因为不适而眯起也不曾移开视线,直到眼前出现了一片白色的身影。


    她抬头。


    就像刚才自己替他挡住亮光一样,时奕州也站在了同一个位置。


    男人一手扶着门,另一只手朝着她伸了出来。


    “慢点,小心腿麻。”


    他推了下眼镜,发现姜浅的坐姿就像个仓鼠,不光手抱着胳膊,肩膀还死死缩着,怪不得这么小点地方能挤下他们两个。


    “谢谢。”


    姜浅不自然地抿了下嘴,缓缓朝时奕州伸出了手。


    她原本想的是借个力站起来,却没想到低估了腿麻的威力,起身的一瞬间就意识到了不对。


    女人双腿一软就要往前跌,浅笑着的时奕州眼皮一跳,手上使足了劲儿将人拽了回来;惯性让两人直接撞在了一起,还都向后小退了两步。


    “啊!”


    “嘶——”


    第一声是姜浅的,第二声是时奕州。


    男人瘆人的一口吸气吓了姜浅一跳,她也顾不上惊呼了,赶紧稳住自身,紧张地将对方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


    “怎么了?我是不是踩到你了?”


    时奕州衣衫不整,扶着衣柜的脸色不太好,似乎是在隐忍着什么;姜浅见他不说话,神色更加慌张。


    “是不是上次胳膊的伤还没好。”她急切道。


    时奕州摇摇头,手上的青筋暴露。


    男人的脸上鲜有太多表情,可今天却看上去格外咬牙切齿。


    姜浅慌了,“那是怎么了?你要是不舒服就说,我们现在直接去医院。”


    “还有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120?还是要喝水!”她碎碎念了好几遍都不见时奕州吭声,焦急当中不禁带了一丝急躁。


    时奕州见她担心的模样,紧咬着后槽牙,逼着自己说出了完整的一句话。


    “让我静静站一会儿就好。”


    姜浅愣了一下,声音小了下来,“是不是低血糖了?”


    时奕州:“不是”


    他每说一句话都像是在折磨自己,男人的手死死撑着柜子,让自己勉强站得笔直。


    ——他腿麻了。


    像是有蚂蚁在腿面上爬,又像是踩在电线上,更抽象一些地说,仿佛像是小时候电视频道的雪花屏幕,让人脑袋嗡嗡地。


    起来的时候就已经很费劲了,结果刚才又受了姜浅的力现在能站着已经是二十六年来的高傲在尽力支撑着他了。


    时奕州觉得腿麻比穿女装还要丢人,站不稳倒在了地上,让他男人的尊严何在!


    姜浅看着他颤抖的小腿,突然反应过来了。


    “你不会是腿麻了吧。”


    时奕州抬头:“……”这么明显吗。


    姜浅对上他的眼睛:“……”


    不是吧,她其实也是瞎猜的,没想到这么准就中了。


    姜浅一时间哭笑不得,轻拍了两下他的后背,准备安慰地说休息一会儿再走,却冷不丁瞥见了男人发红的耳根。


    “……”


    不是吧。


    时奕州啊时奕州,刚才不还一副霸气十足的样子吗,告白的时候不是也表现得英勇无比吗,怎么拍你两下就害羞成这样?


    这是什么小媳妇表情?


    姜浅的坏心思又起来了:不行,不能只有我一个人被调侃。


    她眸光一闪,瞬间想出了个好主意。


    “要不你撑在我肩膀上吧。”她打了个直球,用体贴的目光盯着对方,“一会儿我们一起去开间新的客房,我再陪你等衣服送到怎么样?刚好可以散散火锅味。”


    姜浅话音一落,还浅笑了一下,始终观察着时奕州的脸色。


    毕竟这是个给他系个安全带都能脸红的二十六岁纯情霸总,光猜都能知道他接下来会是个什么反应。


    时奕州这么善解人意,多半是耳根红到脖子上,然后嘴硬地拒绝呗。


    想想就可爱啊。


    然而姜浅的嘴角才稍稍扬起了一个细微的弧度,下一刻就倏地僵在了脸上。


    面前,时奕州不急不慢地从西装外套里掏出了一张米白色的卡片,举在了两人中间。


    “我来的时候开了房间,就在隔壁,我们现在走吗?”


    一个皮球被完美地踢了回来。


    我们、现在、走吗。


    还是个反问句。


    姜浅就像是被飞起一球砸中了脑袋,丧失了语言功能。


    她抬起右手,微微颤抖道,“不是没有房间了吗?”


    “运气好,来的时候还有空房,我们现在走吗?早去早散火锅味。”时奕州说着,将房卡贴在了姜浅的食指上。


    “……”


    姜浅低下脑袋:他居然又问了一遍。


    仔细想想没有房卡的话是没办法上顶层的,时奕州都提着外卖送上门了,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失误,大失误啊啊啊啊。


    姜浅直接恍惚,一边觉得这个房间解了燃眉之急,但一想到刚才自己说的话,又觉得蠢到想要钻进地缝里。


    见她没反应,腿上稍微缓过来些的时奕州沉默了一下。


    “我们现在走吗?”然后问了第三遍。


    急急急你急什么!


    “我身上都是火锅味,就不弄得你那边都是了,我送你到门口就行,你直接把浴袍扔卫生间,换了新衣服清清爽爽的。”


    “没关系。”


    姜浅眼皮一跳。


    “我自己都能闻到,味道真的很重,你晚上没有别的应酬吗?”她急了,也不管逻辑,瞎说了一通。


    时奕州摇头。


    “我是专门来看你的。”他语气真挚,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姜浅。


    和说刚才那些话时不同,这一句似乎格外认真。


    郑重其事而又饱含着期待,像是害怕被拒绝,却不知道如何表达,只能不加修饰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听上去和衣柜里那一句‘我真的喜欢你’一样。


    没有说我喜欢什么样的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或者是要不要跟我在一起之类的话


    喊了她的全名,然后就没了。


    姜浅清晰地看到男人瞳孔中映着自己的影子,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有人常说你的眼中有我,我的眼中有你了。


    平铺直叙永远比花里胡哨更容易让人心跳加速,因为如果两个人的距离真的很近的话,是真的能看到彼此。


    四目相对,姜浅觉得自己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在咖啡厅和‘周亦’初见时,一见钟情钟了脸的那一天。


    但现在好像又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完了,感觉要输。


    这是姜浅第一次这么清晰地拥有这种情绪。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双手握着房卡,无无意识地抠着卡面。


    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时奕州为什么要打直球,为什么?为什么!


    倒不是姜浅不擅长拒绝别人,她只是拿这类直球性格的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时奕州看上去这么冷冰冰的,难道不应该是那种标准霸总,一言不合就上来搂腰告白、然后深邃的眼眸盯得你害羞的嘤嘤嘤的那种吗?


    怎么现在干什么都有商有量的,反而让人很不好意思啊啊啊啊。


    姜浅的脑袋里吵得不行,再次陷入一言不发的状态,可这种无端的沉默总会让时奕州觉得自己是说错了哪句话、或是干错了什么事。


    他觉得多半是自己控力太差,在衣柜里不小心碰到姜浅的缘故。


    时奕州开始忐忑,想解释,又觉得这东西根本说不出口。


    “你还好吗,要不我先走,你好好休息一会儿。”他越说越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对面,姜浅呆了一下,突然觉得有商有量挺不错的。


    假设时奕州真是那种狂野霸气炫酷拽的总裁,自己估计在见到他的第一面,就会自请净身出户,绝不受这种委屈。


    “没事,一起过去吧。”姜浅笑着回道。


    女人重新移回视线,可现在换做时奕州开始纠结了。


    “真的没事儿吗?”他觉得自己仿佛罪大恶极,一想起来就浑身不对劲。


    姜浅:“你是想让我陪你去还是不想。”


    时奕州咳嗽了一下,“走吧。”


    姜浅在心底咋了咂嘴:口嫌体正直我就知道。


    时奕州率先朝着房门处走去,还重新将浴袍的领子和袖子都拉了拉紧;姜浅跟在他身后,直接将电源处的房卡拔了出来。


    走廊上,一男一女错开一个身位,姜浅盯着对方的背影,突然发现


    他好像顺拐了。


    “……”


    胳膊跟着腿动,这是想让我跟着去还是害怕我,究竟是男人心海底针,还是时奕州的心海底针。


    姜浅脑细胞告急,决定不再动脑。


    酒店顶楼的套件都是好几,虽然是隔壁,但相隔的距离绝对不近,磨磨唧唧走了这么一阵子,才终于到了2205的房门口。


    姜浅回头望了望,大概有个十五米。


    “是这间?”她抬头问道。


    时奕州嗯了一声,乖巧地站在旁边。


    姜浅发现一路过来,他的脸色已经恢复的和平时差不多了,要不是那件露了半个头的小樱黑色t恤,时奕州给人的感觉完全就是英姿飒爽的霸道总裁,看上去从容而又不失威严。


    ——但他多半是没注意到自己顺拐的事,要是知道了,多半又要哼唧半天。


    姜浅飞速刷开房门,乐得肩膀一松一松,没有逃过男人的眼睛。


    “怎么了?”他不解地问道。


    “什么怎么了?我不知道啊。”姜浅装了个不太高明的傻,笑容更加放肆,一副让他自己慢慢去猜的模样。


    时奕州见状闷闷一笑,眸光也变得更加柔和。


    怎么又看我姜浅最不习惯被这样盯着,总觉得不太自在。


    “来,我给你个东西。”她说罢,双手背在了身后。


    时奕州疑惑,“是什么?”


    “你伸手就行。”


    印象里,姜浅出来的时候什么也没带“不会是房卡吧。”时奕州边说边伸出手,已经有点委屈中还期待着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能够发生。


    然而没有。


    “bgo。”姜浅直接将房卡放在了男人的手心,“送到了,我先走了。”


    “……”时奕州懵。


    他一点都不想在这种时候猜对老婆的心思。


    而且刚才说的是这样吗?不是陪他一起等吗?所以独处时间又没了?


    “说了送你过来,就一定不会食言的。”


    时奕州:“……”


    姜浅看着时奕州这副有苦说不出的模样,就知道自己完美地赢下了这一盘,她清清嗓子,在话音落下后扬起个异常灿烂的笑脸,一边后退,一边在男人委屈地神色中高兴地摆摆手。


    “一会儿会有客房服务把衣服送到2205,记得注意门铃啊。”


    时奕州:“……”


    “好”


    面前的女人始终没有转身,一直维持着面对着自己的方向,时奕州呆呆地站在门口,突然升起了一个想法。


    现在不是夏天吗,可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么冷呢。


    直到姜浅的身影逐渐变小,在进了2206的房门,还趴在门边看似乐呵呵地挥手、实则补刀的时候,时奕州明白了。


    哦。


    原来是透心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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