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琛困得迷迷瞪瞪, 冷不丁被秦慕言吓了一跳,后背倏地冒起一层冷汗,借着月色看清人之后, 松了口气。他起身呼噜了一把小夫郎的脑袋,温声道,“先睡吧,明个儿一早,夫君便去给你买糖葫芦可好?你放心, 只要夫君尚有一口气在,掘地三尺也不能叫他跑了。”

    得了保证, 秦慕言讷讷地点点头,倒头就闭上了眼眸,陆云琛拍拍自己怦怦跳的小心脏, 贴着他身侧躺了下来, 似是哄孩子一般, 一下接一下地拍着他的肩背, 直至身边人传来绵长的呼吸声。

    翌日,

    晨光熹微, 暖色朝晖穿透薄薄的云层, 驱散墨色天际, 陆云琛推开屋门,清凉的微风徐徐袭来, 他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昨个夜里答应秦慕言今日去给他买糖葫芦,醒来后他给小家伙掖了掖被角, 便蹑手蹑脚地出来了。

    “云琛, 你起这般早作甚?”老太太从西屋出来, 她心里燥热得很, 醒了便睡不着了,想着出来透透气,

    “奶奶,我出去转转,看有没有卖糖葫芦的,阿言惦记了一宿呢。”陆云琛将外衫穿戴整齐,拉开木门栓,正准备出门。

    “哎呦,你这孩子,阿言不懂,你也不懂,这有了身子的,哪里能吃这东西,这山楂行气散淤,慕言若是吃了,可了不得,必得滑胎呢。”老太太忙上前阻拦道,这家里没个长辈主事,可就是不行,俩孩子都是头次经历这种事,一瞧便没有什么经验,更别说如何孕育孩子了。

    陆云琛一阵咋舌,幸好昨夜没找到那卖糖葫芦的小贩,否则,依着自己的性子,秦慕言但凡说想要吃,绝不会不给他买,倘若真的吃下肚了,这麻烦可就大了。

    这这不买糖葫芦了,待秦慕言醒了,挂念了一宿的东西,吃不上了,指不定得多难受呢。

    “奶奶,那我出去瞧瞧,看看有没有别的吃食,天色尚早,您再回去歇息一会儿吧,等我回来给您熬粥”陆云琛虽不晓得这有身孕的人吃不得山楂,但从后世各类报道中知道,这会儿的人正处于敏感的时段,想吃点什么,若是被怠慢了,怕是要惦记一辈子呢,再者说了,谁说糖葫芦只有山楂呢?

    他围着街市转了一圈,卖糖葫芦的小商贩见着不少,可都是山楂,记得在后世,糖葫芦的花样,那可是五花八门,千奇百怪,连锅包肉都能给你裹上一圈蜜实的糖浆当糖葫芦卖。

    贫瘠,实在是贫瘠陆云琛暗自嘀咕着,正碰上一卖水果的小商贩挑着两担子蜜桔打跟前过,黄澄澄的蜜桔芳香馥郁,水灵灵的,浸着丝丝的香气,他灵机一动,登时便挑了几个圆咕隆咚的蜜桔,山楂不能吃,这橘子总可以吧,他前世探望好友时,还特意拎着橘子去的,分明记得他那有孕的好友吃得好生欢实呢。

    送走来吃早饭的客人,得了闲空,陆云琛拎着蜜桔进了庖屋,准备开始熬糖。

    这熬糖可大有讲究,不光要看着糖和水的配比,更重要的在于火候,陆云琛约摸着糖和水一比二的比例,先用猛火搅拌着,熬了一刻钟的时辰,沸腾的糖浆染上了金黄,嘶嘶冒着细小密集的气泡,气泡在锅中“砰”得炸开,甜香瞬间缭绕,连身上都沾着甜意。

    陆云琛拿筷子蘸了一下糖浆,用力向上提起,拉出根根细如青丝一般的糖丝,他将灶台的火浇灭,拿抹布握着锅把,将其微微倾斜,把用竹签串成一串的橘子瓣儿,贴着熬好的滚热糖浆上,泛起的绵密气泡,拧着手腕轻轻转动,橘子瓣儿便裹上了薄薄的一层清亮的糖浆。

    灶台旁围着两只“馋猫”,眼巴巴地等着糖葫芦出锅。

    “给你们瞧个好玩的”陆云琛故作神秘,双手捻住竹签,将橘子瓣儿倒立放置,微微一转,剔透金黄的糖汁似天女散花一般,四散迸溅开来,蓬松的错综交错的糖丝紧实地包裹在蜜桔瓣儿上。

    “哇”耳畔传来俩馋猫意料之中的欢呼声,“这也太好看了”

    秦慕言瞧着眼都直了,盯着糖葫芦猛咽了下口水,直觉周身都被甜润浸染,不安分的爪爪伸上来,被陆云琛猛地一巴掌拍掉。“急什么,还没好呢,再等一会儿”

    他将裹好糖汁的糖葫芦放在案板上,案板是他特意拿冷水浸过的,用来帮助糖葫芦冷却定型。

    片刻后,糖汁凝固,陆云琛将其分给秦慕言和梁欢。

    相比较小商贩卖的,自家夫君做的糖葫芦用料结实,串在竹签上橘子瓣儿都挑得大个饱满的,连白丝也剔除的干干净净,外皮糖稀甜脆中带着丝丝凉意,秦慕言大口咬下去,嘎嘣作响,内里橘子瓣儿在口中倏地爆开,酸甜的汁水刹那间浸润了满口。

    “好吃!”他擎着糖葫芦,眸子中荡漾开一丝笑意。

    “吃完这串不可再吃了,橘子火气大,吃多了可上火呢,一会儿吃完去漱漱口,梁欢你也是”陆云琛絮絮叨叨地嘱托道,得亏了陆老太太提醒,之前他总依着秦慕言,想吃什么便吃什么,如今可不能这般没有原则了。

    秦慕言沉浸在吃到糖葫芦的欢喜中,敷衍地点点头,一大早得知不能吃山楂时,他的确低落了一小会儿,但为了腹中孩儿,只得委屈委屈自己的口欲,谁知他家夫君手艺这般厉害,做出来的橘子糖葫芦也好吃的不得了,他对甜食稀罕的不得了,哪里肯就此作罢,只等着趁他家夫君不注意时,再偷尝几个。

    正碰上铺子里有夫妇带着小儿前来吃饭,小儿见秦慕言手上的糖葫芦诱人得很,直嚷嚷着要吃,夫妇俩被他吵得不行,只得厚着脸皮上前,想要讨买两串,给小儿解解馋虫,陆云琛索性又做了几个,给午时来店里吃饭的孩童们都分了分,一个个得了糖葫芦好生高兴

    晌午间,古平去街市上采买蔬果,没多时便推着板车回来了。

    “嗐,云琛兄弟,你不知道,今个儿街市可热闹了”卸下蔬果,他倒了碗凉白开,咕咚咕咚地一阵猛灌,放下碗抹了把嘴,同陆云琛神神秘秘道。

    “平哥缘何这般说?可是街市发生了什么?”

    “春凤楼不是在街市那块儿嘛,我正同小贩买着东西呢,李大头一身酒气地踉踉跄跄从春凤楼里出来,被包子铺的邱掌柜,给堵了正着,我离着远些,听不太清楚他二人说了什么,只听得邱掌柜不依不饶地说李大头坑骗他们不知怎地,二人就突然动起手来,我走会儿,他俩还在地上打滚呢,四周围了一圈人,连个上去拉架的都没有,都搁旁边瞧乐呵呢。”李大头绘声绘色地给陆云琛讲着当时的情形,兴起之时,还上手演武,直逗得秦慕言和梁欢似母鸡一般咯咯咯直笑。

    陆云琛略一沉思,怕不是青梅斋宋掌柜说的那般,被李大头撺弄着降价的几家铺子掌柜这段时日,赔得血本无归,纷纷闹着让李大头给他们赔偿损失,李大头那么精明一人,自然是不肯,这一来二往的,就跟镇子上的这几家铺子都结了仇,今日之事倒也不稀奇。

    “不过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罢了”

    这样一来,光是这些前来讨要赔偿的铺子掌柜就够李大头喝一壶的了,短时间内,想要再挑唆这些人做点什么打压阖兴居的事情,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他们也能松口气了,只是那日,宋掌柜说的五品刺史大人,陆云琛还是有些在意,担心李大头虽失了镇子上的威信,但找到了新的靠山,到时候再为难他们。

    “夫君,你莫要担心了,阖兴居还有我们呢,再说了,我家夫君足智多谋,绝顶聪明,十个李大头都赶不上夫君丁点呢”秦慕言看出了他的顾虑,握住他的手安抚道。

    被柔软温热的掌心包围,陆云琛只觉心头淤积的乌云正在悄然消散,迎来一片耀眼的光亮,“能得阿言信任,夫君自是什么都不怕的。”

    晚些,浓厚的乌云笼罩着天空,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远处狂风阵阵,卷动着枯枝碎叶扬到半空中,让人迷了眼睛,看不清前面的路。

    “这天儿怕是要下大雨啊。”古平话音未落,一道凛冽的闪电划破墨色天际,轰隆隆地雷声紧随着响起,梁欢吓得赶紧钻进古平怀中,瑟瑟发抖,陆云琛更是眼疾手快地捂住秦慕言的耳朵。

    接着,来势汹汹的瓢泼大雨倾泻下来,路上没带伞的路人捂着脑袋纷纷狂奔了起来,可惜这雨来得着急,没跑多远衣服便湿透了,陆云琛招呼他们进屋躲雨,熬了热腾腾的姜汤分给他们。

    “陆小老板,你们家也太贴心了,竟然还有姜汤喝”几个书生打扮的汉子接过姜汤,小心吹凉后,一口一口慢腾腾地啄了起来。

    “客气什么,快些喝吧,这天儿冷,喝点姜汤暖暖身子。”陆云琛不以为然道,犹自沁了壶热茶,搬出躺椅坐在檐下,一面听着外面澎湃激烈的雨声,一面细细地抿着。

    “陆小老板当真是好雅兴呐”书生也是阖兴居的常客,从陆云琛摆摊儿卖锅盔便认识了,旁个商人皆是一脸市侩模样,为了点银钱便斤斤计较,他们一向不爱同商人多有接触,只觉得掉了身份,陆云琛不然,他虽也是从商,浑身没有半点铜臭味,反而浸着雍容风雅,自带读书人的矜贵,为人谦和有礼,大方得体,叫他们忍不住亲近。

    这暴雨来也汹汹,去也匆匆,不多时便弱了下来,几个书生不好多待,谢别了陆云琛的姜汤,脑袋上顶着书袋跑了。

    “平哥,咱们今个儿不开张了,早些把门关了吧,我瞧着这天儿一会儿还得下,你们今日不妨就别回村里了,天色渐晚,下过雨,路上定不好走,我同阿言将东屋给你们收拾收拾,凑合在这住一宿吧。”陆云琛提议道,回村的路可都是泥土地,这深一脚浅一脚的湍回去湿了衣服不说,再受了凉可不好了。

    古平闻言,同梁欢商量了一番,又瞧了瞧外面这风雨欲来的天儿,索性听陆云琛的,在这对付一晚,本来再过不了几日,他们也就要搬来镇子上了,到时候就方便多了。

    “那便麻烦云琛兄弟和秦小哥儿了。”二人致谢。

    梁欢能留下,秦慕言高兴地不得了,忙拉住梁欢兴致勃勃地从卧房里翻腾铺盖出来。

    古平则留在庖屋帮着陆云琛收拾晚饭的食材,下过暴雨的天儿,隐隐有些凉意,一家人围在一起,该是吃些热腾腾的吃食才好。

    陆云琛将豆角摘去两头,掰成大小适中的几段,土豆打皮洗净,切成滚刀块,放置在一旁备用,古平今个儿出去,买了排骨回来,正好可以拿来做东北一锅炖。

    他起锅将葱姜蒜末煸炒出油滋滋的香气来,把土豆和豆角翻炒了一会儿,至染上脆皮焦黄,庖屋里一直备着的温热的鸡汤,表面浮着一层亮汪汪的油光,陆云琛盛出几勺,浇在锅中,将一应调料用纱布包裹起来,扎紧口袋,一并撂进去,最后铺上满满一层厚实的猪肋排。

    古平没想到陆云琛平时吃饭就这般豪实,这大肉排骨,他同梁欢几月都舍不得吃上一次。

    “平哥,您帮我看会儿火,我去做个面食来。”陆云琛嘱咐古平看火,待锅中滚开后,便将浮沫撇出来。

    先前醒发好的面团子,陆云琛揉了两把,将其中的空气排空,擀成平整的大饼子,抹上沙沙的油酥,对折后,切成几个长条状的剂子,随后手上一阵翻花,古平都没看清陆云琛的动作,一个个白胖的似麻花状的花卷便弄好了。

    陆云琛盖上笼布,醒了一刻钟,此时,锅中的汤汁已经沸腾起来,揭开盖子,滚滚白雾,将庖屋笼罩在其中,古平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胸腔里都浸着丰腴的肉香。

    将花卷铺在锅里,又闷炖了一刻钟,浓郁的汤汁吸收殆尽,陆云琛切碎青色葱花撒在花卷上点缀。

    趁着闷炖的时候,家中还剩了点牛乳,怕搁到明天不新鲜了,陆云琛便煮了些奶茶,搭配炖锅一起味道更佳。

    “开饭了开饭了”古平拿抹布端着热腾腾的砂锅两耳,快步往后远走去,陆云琛擎着碗碟紧随其后,先去西屋将老太太请了出来,余下的俩馋猫不须得唤,自个儿闻着味便寻了出来。

    将砂锅在桌上放稳,陆云琛招呼大家赶紧动筷子,本还不太饿的众人,见着这一锅满满的冒着尖儿的炖菜,肚子不自觉地咕噜咕噜叫唤了起来。

    秦慕言对面前乳白的奶茶好奇得很,端起碗来先嘬了一口,热腾腾的奶茶入口温润香浓,溢着淡淡的茶香,他嘴边围了一圈白花花的奶沫子,瞧着煞是可爱。

    古平按捺不住,夹了块炖锅中的排骨,排骨油亮焦黄,不腻不膻,醇和的热汤顺着饱满的肉的纹路滴落在地上,溅起朵朵油花,他捏住排骨的两端,轻轻一嗦,肉直接离骨,咸香在口中爆开,浸着浓郁鸡汤的排骨肉扎实筋道 ,越嚼越香。

    梁欢挟起一块焖煮得糜烂的土豆,稍一用力,土豆应声而碎,内里嫩黄软糯,吃起来带着沙沙的口感,豆角还保留着原本的清脆,一口咬下去,爆出的汤汁里沁着肥美。

    花卷蓬松柔软,味道吃起来极为浓郁,把鸡汤的浓香和排骨的鲜美完全融合在一起。

    几人闷头吃得专心致志,再抬头时,已是一身薄汗,窗外果不其然又下起了雨,淡漠的风卷席着雨滴敲打着屋檐,淅淅沥沥的,似安眠曲一般,哄得吃饱喝足的人,昏昏欲睡,只想沉溺在这缱绻的温柔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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