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091

    青陵仙尊忽而发现自己搞错了一些事情。

    当初陪伴在纪绮罗身边的银雪是青陵仙尊一片碎片所化, 两人度过了青梅竹马的美好岁月。直至自己重新成为青陵仙尊,他便决意隐藏这些事。

    这些决定,都是青陵仙尊自顾自的决定, 也是纪绮罗绝不会知晓的决定。

    可是现在, 他忽而觉得——

    觉得纪绮罗仿佛知晓点什么。他原本以为这是一个自我隐忍独角戏,可如今他忽而觉得也许并不是如此。纪绮罗那般聪明, 那么她多多少少会猜出一些, 甚至知晓自己可能就是当初义兄!

    她是不是心生不平,故而跟血魔混迹一道?

    眼前的女孩儿乖顺而温柔, 她隐匿了自己诡计多端的本性,就像是最优雅的淑女。

    可青陵仙尊当然知晓她乖巧伪装下的狡黠。

    ——她对着血魔笑语盈盈,开开心心, 对着自己却是极之虚伪。

    青陵仙尊只觉得自己胸口被铁锤锤了一记。

    这时节,纪绮罗小心翼翼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小的药瓶。

    “这瓶药丹,对仙尊身躯也是有些帮助, 还盼仙尊不要客气。”

    她巧妙的垂下头, 长长的睫毛轻轻的颤抖。

    纪绮罗似不经意间提及:“多蒙府主垂顾,如今我已经是紫宫府辰子,可以日常出入此地。”

    青陵仙尊忽而意识到纪绮罗是在提醒自己!

    提醒自己为何她竟出现在此处,为何她能说这些放肆的话。

    他再一次意识到, 眼前女修并不是被妖魔所诱。

    纪绮罗分明知晓那货乃是个十恶不赦的邪魔, 是紫宫府所有污秽凝聚的阴暗之物。

    可是她仍然欢欢喜喜的跟魔鬼搞在一起。

    紫宫府辰子?这一切倒是可以解释了。

    绮罗在梵行止那里受够了气, 自然不能心平如水。

    现在妖魔给她权势地位, 将她抬举得高高的, 身份在紫微宗水涨船高。那妖魔甚至刻意开启辰子挑选, 将这个尊贵的头衔给了纪绮罗。

    如此诱之, 本来心高气傲的小女孩儿怎么能经受得住?

    她终究还是动了心了, 只要能爽能打脸,哪怕对方是个妖魔,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父母不在身边,绮罗生活又不如意,终究,终究被黑暗所诱!

    一股凉意涌入了青陵仙尊心头,散入他的四肢百骸。

    他袖中的手掌暗暗握成了拳头,指甲抠的掌心发疼。

    绮罗为什么这么笨?她行差踏错,知不知道自己招惹了怎么样的邪物?

    整个紫微宗以全宗命脉压制的可怖生灵,她却偏要去招惹。

    是不是觉得这般妖魔邪祟也被她征服,十分有成就感?

    可是妖魔怎么会有什么真感情?

    血魔不过是见自己在意纪绮罗,所以刻意逗弄,玩弄人性摧残折磨所有人罢了!

    这个道理,纪绮罗竟不明白?

    他一直以为这个妹妹是个聪明的人。

    纪绮罗小心翼翼将几上药瓶向青陵仙尊推过去。

    “虽然紫宫府自然什么都不缺,但我这个药呢,真的很不错了。”

    这可是青娥亲手所制,不是什么随便的货色。

    她俏生生的身影映入了青陵仙尊眼中,使得青陵仙尊心中微微一颤。

    他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那些事是银雪那个碎片跟纪绮罗相处的记忆。

    每次纪绮罗犯了什么错,都会眼巴巴给自己喂点心,要不然就是蜜饯。她会亲自喂到自己的嘴边,等到自己将嘴里甜腻的糕点慢慢咽下去,纪绮罗才会说自己又什么什么了。

    “不错,那本天书宝鉴确实是琼月城传了好多代的传家宝。我也是学习上面法阵时不小心把书弄得飞灰湮灭了。哥哥,你一定要帮我呀哥哥。”

    “大不了,我以后也写一本什么书,传个很多代,也是传家宝。”

    她每次犯了错,就会眼巴巴的将蜜饯果子喂到自己嘴唇边。

    现在绮罗长大了,搞的事情越来越离谱了,她手里轻轻推过来的也不是什么蜜饯果子了。

    可这个举动还是从前的意思,是他没办法推拒之事。

    银雪会咬下唇边那片蜜饯,让那甜腻之意泛在自己口齿之间。

    那就代表自己不会真生她的气,并且一定会如她的意。

    自己终究不会当真怪罪她,因为她对自己很重要。

    那么青陵仙尊终究拿起面前的药品,将一颗药丹喂入唇中。

    一片暖融融的丹力在她那腹间轻轻的泛开,化作一团暖烘烘的溶流,当然对这具身躯伤势也大有助益。

    直播间观众以为自己是上帝视角,可他们也瞧不出这其中的暗潮汹涌。

    弹幕也没质疑什么人设,个个哈哈磕糖。

    【救命,杏眼恶贼现在好乖巧。】

    【是不是害羞了?是不是!我看一定是!】

    【突然正经起来,一定是爱情的力量。】

    纪绮罗看在眼里,都想要吐槽了。

    这人设你们是不介意的吗?

    好奇怪,除了自己,旁人当真都瞧不出血魔?

    那只狡诈的妖魔,就像是一片树叶藏在森林中,并不是那么容易被发现。他小心翼翼的隐藏,似乎并不愿意在这个世界留下太多的痕迹。

    然后纪绮罗的目光落在青陵仙尊身上。

    她心里轻轻的叹了口气,哥哥呀哥哥。

    银雪这个哥哥真是个执拗的人。

    她是不懂青陵仙尊是怎么样的人,却是知晓银雪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总是莫名的固执,不懂转圜。

    就像青陵仙尊以为的那样,纪绮罗确实是故意缓和气氛的。

    虽然早带了药丹,不过来之前纪绮罗也不知道青陵仙尊会在。

    她不能跟小时候一样,卖萌将蜜饯送至青陵仙尊唇边非要他吞。

    她瞧着青陵仙尊吞了丹药,估摸着气氛已经好上许多了,方才缓缓说道:“其实我早就知晓当初的哥哥就是仙尊化身。”

    她手帕包着玉佩,轻轻拿出来。

    “那时候仙尊不知为何,竟身受重伤,流落在禹都。后来你化名银雪,在琼月城呆了几年。”

    “仙尊这块玉佩,是失去记忆时候给我的,现在我还给你了。”

    纪绮罗也算是进行背景科普,说给直播间观众听的。

    “以前的事情,不用在意的。”

    弹幕震惊得刷了一连串的问号,如今CP粉更是疯狂刷起来。

    【不行了,追妻火葬场走起。】

    【傻瓜,这块定情玉佩人家也不想收回去。】

    【仙尊虽然要虐一虐,但是两人CP我还是磕定了。】

    期间还有一些毒唯和CP粉互掐,搞得十分热闹。

    青陵仙尊伸出手,慢慢的捏紧了手中玉佩,指骨却是微微发白。他双眼蓦然火光吐露:“你当然可以怪我的。”

    纪绮罗样子乖乖巧巧,却打定主意解绑:“仙尊并不仅仅是我义兄,当然也有许多责任要负。你回到紫宫府,有很多事情要做。掌门收我为徒,也是为了试探仙尊。你也是为了我好,故意不理会。不过如果我真有事,你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她既乖巧,又懂事,说的话也很成熟。

    青陵仙尊不用解释一个字,她就能将自己的苦衷道得清清楚楚,将这些瞧得明明白白。

    她没一丁点儿脾气,更没有对自己兴师问罪。

    可这么温柔熨帖,却是令青陵仙尊一颗心不断往下沉。

    青陵仙尊也不是那么不解风情,也懂一点女孩子的心思。

    她这么平和,认真分析自己不欠她什么,是因为自己在她心里并不重要。

    纪绮罗不会冲着她撒娇,更不会冲着他发脾气。

    大家也不是那么很亲昵关系,这笔账自然是要算得清清楚楚。

    再说明白一些,她只想要跟自己合作。

    因为纪绮罗想要搞死梵行止,青陵仙尊也是很不错的合作对象。

    成年人世界没有永远的敌人,更不必因为过去的狗血旧事再矫情撕一撕。

    那么过去的事,就那么算了,以后大家还是好朋友。

    青陵仙尊竟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纪绮罗是他的“锁”,这个女孩子并不知道她是自己灵魂中的弱点。现在她说这些话,竟让青陵仙尊生出了一种被自己的“锁”生生抛弃的感觉。

    这般温柔淡定,妙语开解,竟好似最生疏的冷漠。

    但是,但是这一切不就是他想要的吗?

    他不甘愿自己为人所制,哪怕是纪绮罗,他也不愿意跪在女孩儿的石榴裙边。

    现在纪绮罗那一双眸子镇定而锋锐,已无年少时的懵懂依赖。

    青陵仙尊忽而生出一个念头,她在梵行止身边,应该是很辛苦吧?

    所以女修才磨砺出这么一副冷静且实在的性格。

    可是那时候他笃定梵行止不能造次,就像纪绮罗说的那样,如果真有事自己必定会出手相救。他以为纪绮罗只是受了些心性上的打磨,而且日常明面上也不会受苦。

    可绮罗以为她只有一个人,所以现在她变了一副样子。

    不,不,刚刚她明明不是这样的。

    刚刚纪绮罗以为自己是血魔,她可不是眼前这副懂事样儿。那张面孔明亮甜润,宜嗔宜喜,无比的灵动可爱。说到要搞事情时候,纪绮罗明明还笑起来,露出了尖尖的虎牙。

    可现在她对着自己,却分明换了一副面孔。

    那副动人的面容,竟似只有血魔能看,根本没有自己的份儿。

    一股陌生的,异样的情绪迅速涌上了青陵心头。

    那是嫉妒,是发了疯的嫉妒!

    ◉ 92、092

    青陵仙尊捏着玉佩的手已经轻轻垂下, 攥紧玉佩的手也掩在宽大袖袍之下。

    他总是这样,心里有什么情绪也不肯说出来。

    这倒也不是因为青陵仙尊跟梵行止一样心机深沉,而是因为青陵仙尊并不愿意将自己心思道出罢了。

    ——若让人看透自己心情, 那他心底就会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之意。

    哪怕他化身银雪, 也总不愿意将心中之意这般透出来。

    既然纪绮罗在自己跟前端方有礼,那他自然绝不能失了风度。

    然而心头一丝酸意泛起时, 青陵仙尊却忍不住想起了些过去的事。

    那时候银雪将这枚玉佩放在绮罗的手心, 让她好好收藏。纪绮罗那么时候年纪还小,故而银雪也没说出什么许婚之意。

    可小姑娘察言观色, 已经瞧出这枚玉佩的重要性。

    她那时候为了讨自己欢喜,说什么会将这枚玉佩当作最重要的东西。

    可是如果真是最重要的,她也不会这么风轻云淡。

    可自己也没有怪罪她的资格, 不是吗?

    是自己默许纪绮罗交出这枚玉佩,总不能再怪罪纪绮罗不够珍视。但他那般算计时,其实已经知道绮罗不会拼死守护什么的, 所以能预判纪绮罗能安然无恙。

    所以现在, 他除了一派沉定,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那点儿极微妙的心思就这般在青陵仙尊心口泛开。

    青陵仙尊慢慢的倒了一杯酒,又一饮而尽,双瞳隐隐透出了几许酒色。

    “那你觉得, 这些日子紫宫府府主所作所为, 又该如何?”

    他口中说的紫宫府府主, 自然正是血魔。

    青陵仙尊本来就是个很闷的人, 如今有些话当然极之含蓄, 并未挑命。

    他说的虽不是自己, 可旁人听见, 却禁不住生出一缕微妙的误会。

    直播观众听不出来, 纪绮罗却明白青陵仙尊的意思。

    若换做旁人,纪绮罗嘴里没一句实话。可对着青陵仙尊,她想了想,并没有随便应付。

    “我觉得他很好,也让紫微宗发生许多变化,而且也没什么不好。”

    青陵仙尊眼中隐怒越浓,亦喝下第三杯酒。

    他从前滴酒不沾,很多事情都不可以做,哪怕是心爱的姑娘也是生生放弃。这么多牺牲,换来一个大仁大义的血魔?

    “很好?他有什么好?外表光风霁月,可私底下却不知道存着什么心思。能让梵行止狼狈不堪的人,心中不知道多少算计,其心思之深简直难以形容。这样的人,你信他表里如一?又或者这一切,是因为他有别的计划,故而方才暂时做个好人。”

    “人心,你便能瞧个明白?”

    弹幕更对青陵仙尊这番话分析起来。

    【宝,不兴这么黑自己的!】

    【不准黑仙尊,我就喜欢白切黑,要是仙尊真是个纯纯大好人,就一点意思都没有。】

    【想要权势怎么了?有事业心的男人是最帅的。】

    【这叫真爱,对杏眼恶贼动了真情,才会坦白自己黑暗的另一面。】

    更有人禁不住煽情起来。

    【别人只看到他光鲜干净一面,他却对真心爱上姑娘剖析自己的污秽!】

    【生怕她看到自己污秽,当初避而不见。可终究,仍是避无可避。】

    【求求你!接受我!】

    本来在场气氛是有点严肃的,纪绮罗生生被弹幕搞得唇角抽搐一下。

    行了行了,知道你们同人文会怎么写了。

    这世间磕的CP都是假的,谢谢。

    酒气染上了青陵仙尊的双眼,他的愤怒和嫉意一点点的凝聚于眼底,竟似要汇聚成海。

    他深深凝视眼前的女修,其实他这几年根本没有细细的看纪绮罗。

    是因为他不敢。

    女大十八变,短短三年光景,纪绮罗已经是生得更加俏丽动人。

    她鲜润的唇瓣就像是最好的朱果,笑起来时候甜润妩媚。

    瞧着这张面容,青陵仙尊心尖儿生出了酸意,更隐隐有股酥意。

    银雪在及笄礼上生出的情丝,自己那切片曾内心叫嚣,绝不能让纪绮罗躺在别的臂弯之中。

    可是,那只是一个没有完整意志力的化身,本不能代表自己的,不是吗?

    修士界的美人儿实在太多了,多得让人数也数不过来。可无论有多少美人儿,纪绮罗都有一股独特的风韵,令人为之心驰神摇。

    青陵仙尊感觉自己沉溺在自己“锁”之中。

    纪绮罗对他而言是与众不同的存在,他简直快要疯了。

    面对青陵仙尊的质问,纪绮罗唇瓣渐渐化出一丝不以为意的笑容:“是,又如何?如果梵行止都可以成为掌门,别的谁也不会比梵行止更差劲。”

    一个人怎么样的为人,是论迹不论心的。

    青陵仙尊嗤笑!

    “现在不过是梵行止还在,也许有一天,他就不愿意做做样子,露出真面目。”

    绮罗还是个孩子,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她根本不知道这个妖魔多虚伪和可怕,对方也没有对纪绮罗展露獠牙。

    那他这种态度,就让纪绮罗有点儿不高兴了。

    纪绮罗并不是个真正性子性子柔顺的人,她此刻倒也不是生气,只是忽而有些不耐烦。

    她都有些想念那只妖魔了。

    妖魔多可爱,总是甜甜的说话,将自己吹得天上有地下无,跟他在一起总是令人开心。

    可青陵仙尊就是另外一种人,他还是自己义兄时就管东管西,什么都要管,什么都不准。

    自己在他面前,真的像是汇报工作,他百般挑剔也不肯满意。

    而且青陵仙尊也不会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啊。他肯定把自己代入那种大仁大义的角色,什么嘴笨说话不够好听啊被人嫌弃的苦情角色。

    纪绮罗心里就在叫救命。

    她可不耐烦这些。

    小孩子是需要听家长的话,但是现在她也是个英明神武的一方府主了。

    她想要什么,准备选择什么,心里是有自己判断的。

    纪绮罗心里有些不顺意了,那说话就故意杠青陵仙尊。

    “更何况追随他的人,并没有受他胁迫,没有像梵行止那样用利益和把柄加以挟持。如果他真的紫宫府府主若是形象受损,做出一些不符合人设的事,我相信别人也不会继续跟随。我也相信,他根本不屑随意欺骗人心,更不会是梵行止。”

    说到了这儿,纪绮罗内心对青陵仙尊也还有一丝小小的怨怪!

    青陵仙尊隐忍多年,也不管管梵行止。

    她不知青陵仙尊有什么苦衷,可是这又有什么用。

    所以她明明知道青陵仙尊不快,却是将血魔夸夸。

    她也留意到青陵仙尊眼底深处流转一缕错愕的怒色,心里却暗戳戳有些欢喜。像她这样的小坏蛋,当然就是故意的。

    血魔就像是她的影子,有一些跟她十分相似的东西。青陵仙尊那么厌恶血魔,也讨厌自己不守规矩。从前银雪就是这样儿,想她当个规规矩矩的小淑女。

    青陵仙尊只觉得脑内那根弦忽而断了。

    一股难以遏制的崩溃感涌遍了他的全身。

    下一刻,咔擦清脆两声,竟是青陵仙尊生生捏碎了手心的瓷杯。杯块扎破了他的手掌心,扎得鲜血淋漓!

    眼前的女修甜甜笑着,却毫不畏惧看着自己。

    谁也不能教纪绮罗做事。哪怕,青陵仙尊是为了她好。

    纪绮罗那双甜甜带笑眸子深处却隐隐带着锋锐。

    可青陵仙尊却是来不及做些什么了。

    在他手心传来锐疼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力量就此传来,要将他神识压下去。

    他跌跌撞撞站起来,沾血手掌盖住了脸颊。

    太丢脸了!青陵仙尊自然绝不愿意这样的!

    这是何等屈辱的事情,他最狼狈的一面就在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面前暴露。

    他不过是个可怜虫,这身子竟不能受自己控制。

    自己还想要教训纪绮罗?他根本是个自己人生都掌控不了的可怜虫。

    青陵仙尊颤抖的,幽幽的目光落在了纪绮罗的身上。

    少女脸孔上却没有什么惊诧,她竟透出了几许期待。

    这一刻,青陵仙尊如遭雷击!

    ——比起自己,此时此刻,她只盼和那妖魔说话。

    下一刻,血魔也已经顺势切好。

    本来冰冷严肃的面孔上添了惑人的笑意,紫宫府府主就这般缓缓坐下来。

    青陵仙尊刚才太激动了些,竟让那酒杯碎片生生的扎入了自己的手掌心。

    血魔随手将扎入手心的碎片拔了去,顺势一划止了血。

    他好像要绷一绷,可是却终究忍不住笑起来。

    直播间跟前,紫宫府府主说话调子顿时温柔起来:“绮罗,你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

    纪绮罗一下子就知道是他了。

    血魔那双漂亮的眼睛本来隐隐透着戏精式狡黠,可是如今却透出喜不自胜的目光,那双眼睛也是亮晶晶。

    血魔:我听到了!

    本来他透过青陵仙尊,已经知晓纪绮罗来了,可是却并没有立马蹦出来。

    纪绮罗娇娇说道:“我是说府主在公事上的事。”

    本来她也没说什么的,可此刻却是禁不住脸红了红,自己也不知怎么的,隐隐有些扭捏,奇奇怪怪得很。

    ◉ 93、093

    弹幕庆贺仙尊终于解开心扉, 纪绮罗只觉一言难尽。

    算了,她不管了!

    方才她还可正视青陵仙尊,可如今不知怎的, 她却轻轻的别过头去。

    那也不是畏惧, 纪绮罗从来没有怕过这个妖魔。

    要这么说起来,她竟微微有些不好意思。

    血魔咳嗽两声, 虚弱说道:“绮罗, 你扶我一把。”

    他一副身体很虚弱的样子。

    纪绮罗忍不住杠:“你刚刚还很好,一点事情都没有。”

    虽然那是青陵仙尊, 但是身躯是同一个。青陵仙尊不但没有虚弱无力,还当着自己喝了三杯清酒。

    血魔虚弱解释:“我之前是强自支持,也并不是很好。”

    血魔:谁像他啊。

    强撑有什么意思?自己可是为了绮罗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那么自然应该将自己虚弱的一面如此展露出来。

    他向纪绮罗伸出手——

    来,扶病人一把。

    纪绮罗眼皮跳跳。她看出血魔很自私,这种自私货连一根头发丝都舍不得舍。现在这个样子, 已经是十分情真了。

    其实不用青陵仙尊提醒, 她也知晓血魔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也谈不上被欺骗什么的。

    怎么说这次也是欠了他的,纪绮罗也伸出手,将血魔扶起来。

    血魔半靠着她,和她手挽手, 还用另一只手将纪绮罗孝敬的糕点提起来。

    等他靠着素塌, 血魔就轻轻的拆开了糕点纸, 扯了一块糕点送至唇中。

    “好吃, 我就知道, 你心中很是关心我。”

    血魔一副你果然心中有我的样子。

    纪绮罗看着弹幕又在刷心灵被治愈仙尊打开了正确攻略方式。

    她忽而觉得这些直播间的CP粉有点可怜。

    纪绮罗:啧啧!

    她脸皮也厚得可以, 很快把刚才的羞涩不放心上, 唇角还冉冉绽放一缕笑容, 情真意切说道:“府主对我这么好,我自然是处处将府主放在心上。”

    她跟血魔十分投契,但要说十分喜欢也没有。

    两人都觉得对方有些意思,相处很有趣罢了。

    但就算如此,把自己生活搞得一团糟的青陵仙尊也不必来管束自己。

    哥哥喜欢自己变成什么样子呢?大概是真面目没暴露时的靳师姐吧。

    靳师姐那时候是大义凛然,心怀苍生白月光的形象,正是青陵仙尊盼望将自己教导成功的模板。

    想都不要想!

    人最重要的就是诚实。

    青陵仙尊喜欢靳师姐也还罢了,可偏偏他又不喜欢。他大道理好多,口口声声推崇大义凛然,但喜欢的还是跳脱任性的女孩子。

    从这里瞧来,纪绮罗对他就隐隐有些轻视。

    人最好笑的就是自欺欺人。

    至少她跟血魔一样,都是那种不会违逆自己本心喜恶的人。

    血魔已将糕点捧到纪绮罗的唇瓣,纪绮罗也垂头咬了一口。

    血魔想,那现在绮罗唇齿间也应该都是甜腻的糕点味道。

    纪绮罗对血魔判断得很正确,譬如现在眼前妖魔心里已经生出了些甜甜的歪心思。

    人最不能做的便是自欺欺人,眼前女修这般可爱动人,若说有什么能取悦自己之事,当然也是很明显。

    不知道那种滋味,是不是如自己所想那般甜蜜。

    血魔这样想着时,心尖儿也是不觉微微一动。

    他本来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性格也极端任性,想要得到什么,就一定要得到。

    本来他绝不会约束自己,可此刻血魔竟没怎么放肆。

    他那些蠢蠢欲动的心思竟被自己生生压下来。只因为此刻,血魔心底竟生出了一丝极别扭。

    这具身躯是青陵仙尊的,若靠着这具身躯亲吻绮罗,他竟有些不舒服,很有几分自己绿了自己的调调。

    唉,他从前可没这种想法。

    这一具具皮囊,于他而言本不过是一套衣衫,随便换换,并不代表什么。

    可是这一刻他情生意动之极,自己竟对自己这套豪宅生出了些不喜欢。

    想到了这儿,血魔冉冉一笑,再将一片糕点送入自己的唇中。

    来日方长,有些事情也不用那么急。

    干掉这块糕点,血魔认真用丝帕将自己修长手指擦得干干净净。

    “绮罗,我有个宝贝,想要你瞧瞧。”

    纪绮罗顿时眯起了眼珠子,眼神透出了几许危险。

    救命,他可别给自己看些不正经的东西。

    血魔显然是个正经人,然后他手掌轻轻一动,一副画轴顿时出现在他手掌之中。

    画卷缓缓展开,正是血魔这些年最出色的作品。

    血魔是个自恋的人,既然如此,他所拥有的东西自然是完美的,也应该是最出色的!

    他已经亲自捏脸许久,非要将这张脸捏得完美无缺不可。

    这张脸本来隐匿在面具之下,如今却是展露在纪绮罗的跟前。

    血魔心中自然盼望得到纪绮罗的称赞,让纪绮罗为之惊叹!

    自己姿容之美,本就是一件令人惊叹的艺术品!

    他虽不想拉踩,心里却觉自己之姿色是比青陵仙尊更胜一筹。

    不过等血魔将画卷展开之时,纪绮罗面颊上却是透出了几许迟疑之色:“这是谁?生得这么丑,是得罪过府主的人吗?”

    本来纪绮罗还怀疑这位可能是马甲,不过很快被她机智的否定了。

    怎么可能?妖魔一看就是爱俏爱美的人,所挑选的住宅也都是风格各异的美男子。

    那么纪绮罗顿时做了精准的判断。

    不可能,绝对没可能。

    血魔怎么也没想到纪绮罗会这么说,搞得血魔血压顿时飙高!

    他双颊生出了两片潮红,也瞧不出是气的还是羞的。

    他内心更吐槽纪绮罗,搞什么,这杏眼恶贼根本不懂艺术!

    自己都没嫌弃她是个塌鼻子,也没让她整个十次二十次,她竟丝毫不知感恩,居然还说出这样子的话!

    血魔心尖尖可都酸透了!

    吐槽的话到了他唇边,却是让他生生憋了下来了。

    纪绮罗都已经说出那样的话,他实在没勇气承认这是自己原身脸孔。

    妖魔气恼之余,心下也还是生出了一丝疑窦。

    若纪绮罗的点评是真心实意,那她为何竟说出这样的话?难道她当真缺乏审美能力,她可真可怜!

    血魔内心顿时愤愤不平的吐槽!

    纪绮罗也是娓娓道来:“这个修士瞧来就是爱漂亮,刻意令自己每一部分都漂亮。可如此一来,五官各自追求完美,却显得一点都不协调,更缺乏统一性。不但如此,一味堆砌还使得这张脸孔并没有特色,毫无风格可言。”

    捏脸不是问题,可整容也是需要审美。

    像她,就是个狡黠的小甜妞,风格鲜明,气质特殊。

    纪绮罗一边侃侃而谈如此点评,一边掏出一颗灵果,咔擦咬了一口。

    “对了,不知这个人是谁?他真跟府主有仇?”

    纪绮罗嘲完了又假惺惺的给自己找补,外貌攻击也有些没品。

    看着眼前紫宫府府主脸颊微微透出了铁青,对方唇角还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笑意。纪绮罗忽而好似明白过来什么,恍然大悟状!

    我去!

    纪绮罗沉吟:“其实样子好不好看不重要,我这个人其实特别注重心灵美。”

    血魔抬头瞧了她一眼,微微一笑:“你说的话,我都记住了。”

    纪绮罗心忖:还行吧,看久了也就那样儿,不是特别难看。

    仔细想想,纪绮罗竟越发觉得自己乃是个宽容大度的人。

    玉衡峰上,幽幽玉壁室内。

    一根手指划过了墙壁,使得壁上生生多了一道雪白指甲印。

    靳雪烟已经避于此处,不肯出来了。

    她慢慢的咬紧了牙关,一双眸子之中更是吐露出幽幽愤怒之意,使她蓦然尖尖说道:“紫宫府府主定然是早就喜欢纪绮罗了!”

    一定是这个样子。

    “我跟她,皆是凤凰命格。哈,府主端方守礼,并不喜欢她跳脱飞扬的样子。故而,故而避而不见。所以他将一腔情意尽数投射在我这个同款命格的女修身上。所以,我能常常见到他。”

    乃至于竟生出了些非分之想,以为自己真的与众不同。

    可是实际上,自己根本什么都不是!

    那些心思流转间,靳雪烟胸口一股火热的怒意竟这般蠢蠢欲动,恨不得将心中恼意尽数发泄。

    这算什么?

    后来自己稍微行差踏错,顿时被对方随意抛弃,根本毫无顾惜。

    甚至这么说起来,竟也是自己痴心妄想,生出了许多的妄念。

    然后现在,紫宫府府主终于想明白了,接受自己喜欢纪绮罗了?

    自己不过是试探真心的试金石。

    他们是故事里主角,可自己却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配角。

    梵行止在一边听着,心里也是觉得无趣。

    雪烟也就这样儿了,到现在还在纠缠这些男女之情。

    不过梵行止很少辱骂谁,他总是一派温文儒雅之姿。

    所以他手掌摸上了靳雪烟的脸颊,一派温柔姿态:“所以,你绝不能认输,更应该好好报复,让那些人知晓,你是不可随意羞辱的。”

    可是这话入耳瞬间,靳雪烟却好似受了惊吓一般,顿时飞快摇头。

    “不行,掌门,我们不是纪绮罗对手,不是。不如,我们离开吧,寻个地方避世隐居。又或者,你去忙你的事,将我扔在这儿。我,我绝不能出去。”

    纵然靳雪烟有再多怨恨,此刻她也是被吓破胆了。

    她的反应好像给了梵行止重重一巴掌。

    哪怕是自己在前,靳雪烟竟也不敢有丝毫的希望?

    靳雪烟不但是自我放逐,更是在否定梵行止的能力。

    ◉ 94、094

    有自己在此, 靳雪烟竟不知奋起报复。她应该千方百计的讨好自己,使自己依顺她的心意,更为她讨回这口恶气。

    可靳雪烟却偏不。

    她说出这样的话, 分明已是将纪绮罗看得比自己厉害, 竟觉得自己这个紫微宗掌门不能敌得过纪绮罗!

    滔滔怒意顿时涌上了梵行止的心尖儿,使得梵行止眼底怒色更浓。

    他那手指缓缓顺着靳雪烟的发丝蜿蜒向上, 蓦然手掌收紧, 将靳雪烟的秀发攥紧在手中。

    梵行止面孔上亦是透出一缕极忿之怒色!

    他说话嗓音还是那么好听:“你是觉得,我已经不是纪绮罗的对手?”

    靳雪烟疯狂摇头, 一副竭力否认的样子。

    可梵行止唇角笑意却似更冷几分。

    “可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她的修为明明还在我之下。这只不过是我的一种策略,所以刻意隐忍容忍。因为做人有时候不能意气用事。”

    靳雪烟忍着痛楚, 颤声说道:“掌门说的是。”

    谁都看得出来此刻梵行止愤怒之极,谁也不能这时候违逆梵行止的心思。

    然后梵行止的手指一根根的松开,缓缓的收回自己那片手掌。

    靳雪烟心中生出了惧意, 她飞快的拢起了自己发丝, 一颗心砰砰乱跳。有那么一刻,她以为梵行止会扯下自己发丝,使得自己头皮鲜血淋漓。

    幸好,并没有——

    梵行止是个斯文的变态, 简直令人无比的紧张和恐惧。

    她耳边听到梵行止缓缓说道:“我也不能太生气了, 否则咱们这个样子, 若是让纪绮罗瞧见, 岂不是让她觉得好笑。”

    闻言, 靳雪烟一颗心禁不住又沉了沉。

    梵行止之所以收手, 并不是出于对自己的怜惜, 而是不愿意被纪绮罗所嘲讽。

    一缕酸意涌上了靳雪烟心头, 自己为何落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她声名扫地不说,哪怕如今心灰意冷,不愿意再去争了,可梵行止却是绝不会给自己一个临阵脱逃的机会。

    他是不会让自己走的。

    现在靳雪烟哪里还有什么好胜之心,她只想要走得远远的。

    不过话到唇边,靳雪烟却是生生的咽下去。

    她残存的最后理智,使得靳雪烟未将这些话说出口。只因为她敏锐的感觉到,若自己真将这些话说出口,梵行止一定会杀了她的。

    一定会!

    便算是失去兴趣的玩物,也应该让梵行止亲手扔了去,而不是这个玩具自己想走。

    梵行止唇角却禁不住泛起了一丝浅浅笑容,他缓缓说道:“更何况,我还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其实我早该发现了!只怪我太相信青陵仙尊的能力——”

    为什么现在才想到这些呢?也许他想象中的妖魔本该更加可怖以及没有规矩。

    靳雪烟不知道梵行止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她只觉得心惊胆颤。

    梵行止缓缓的说道:“记得小时候,我之目光所及,漫山遍野都是曼陀罗华。那些花清幽洁白似血,伴随叮咚铃声响时,又会化作鲜润若血的色泽。那一片片,漫山遍野皆是。那倒是一副极动人的场景。”

    靳雪烟太阳穴突突的跳,只觉得整个人都陷入一片恐惧之中。

    梵行止描绘的画面实在是太过于眼熟了,熟悉得她能猜出来。

    青陵仙尊所居住的朴居就栽种了大片大片的曼陀罗华花,就好像一场迷梦。

    院子里的那棵树上,就挂着一枚小小的铃铛。

    这铃铛轻轻一动,就叮咚作响。

    当然现在血魔对朴居进行了新装修,朴院也已经不是靳雪烟之前所窥见的样子了。

    可是,梵行止居然是在紫宫府长大?

    他不是凡俗之地梵氏一族出生,靠着过人的天赋成为了紫微宗的掌门吗?

    靳雪烟当然知晓梵行止的故事。

    她听闻梵氏一族本长于凡俗之地,不过是个普通富商巨贾,与修士界毫无牵涉。后梵氏出了一个心冷兼貌美的梵行止,他天赋也是极为出众,故而一路杀飞成为紫微宗掌门。

    修士界有讲究断俗缘的流派,梵行止显然就是个冷酷无情之人。

    那时候凡俗之地滋生大疫,梵氏一族再如何富有,也难逃疫病侵害。这便是世人向往的缘故了,修士可超脱这些苦楚,将自然法则踩在足下,所以才令人心生向往。

    梵行止竟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族亲眷死在眼前,甚至冷漠无情表示凡俗之缘与自己毫无关系。

    他虽没有亲手杀人断俗缘之类,却也是心狠之极。

    谁都知晓梵行止一颗心很硬,可以行任何决断之事。

    然而这个众人知晓得故事,也许并不是真正的故事。

    梵行止居然出自紫宫府。

    这件事情,居然没有一个人知晓。

    靳雪烟忽而感觉自己知道得太多了。

    她本不想知道这么多,因为知道太多的人未来就会没有希望。

    但是梵行止偏偏这样说,将这些话润入靳雪烟的耳中。

    梵行止蓦然瞧向了她,一双眸子尽数是情意:“雪烟,这个秘密我只告诉你,绝没有别人知晓。”

    他故意说给靳雪烟听,是让靳雪烟知晓,她是根本跑不了的。

    靳雪烟的身躯轻轻发颤。她终于有些后悔,梵行止果然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而且没那般好摆脱。

    一缕寒意如此涌上了靳雪烟的心头,令靳雪烟唇齿轻轻发颤。

    梵行止那么说话,那绝不是什么要道出来的深情,这不过是一种极可怖的折磨。

    那片冷冰冰的手掌却是按上了靳雪烟的面颊。

    “上一任紫宫府府主虚灵有一个儿子元清,那孩子被他父亲从小藏起来,绝不能让外人窥见。”

    靳雪烟头皮都要炸起来!

    紫微宗虽不禁情爱,可一地有一地风俗。似紫宫府里,历代府主都修无情道。

    这一任青陵仙尊奔放如斯,竟也是一件很稀奇的事了。

    这还是这几十年间整个紫微宗风气松动的关系。若换做从前,只怕这件事会没那么容易过去。

    因为历代紫宫府府主都没有自身血脉的,都会把庞大的权力交给自己徒儿,以此打造出一种无私的工作范围。

    一个人若有了子嗣,就会有一些卑劣的私心,就会想让权力千代万代尽数归于自己血脉。

    虚灵府主其心有愧,不免格外心虚,故而修建了一出密室,将自己这个人儿子藏起来。

    “啊,那孩子自小没有朋友,没有同伴。所以他也格外坚强,什么也不在乎。那个所谓的父亲将他锁在密室之中,不肯让他见人,生怕他的存在影响自己的威信。所以他少见日月,难尝清风滋味。”

    “他那父亲一时把持不住,年少时沾染情孽,损及心性。那女郎已经被虚灵杀之证道,在他人生中抹平。死了的东西,就是不存在的。可每个人都有死穴,当他染血的剑对着自己儿子时,他终究耽于血脉,未曾下手。”

    “这一切,他对自己儿子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这个孩子便算知晓,也不觉得有什么所谓。那怕虚灵真人当真斩杀了那个女人,可所谓的母亲对他而言本来没有任何意义。困住一个人的伦常道德是要通过后天的学习,方才会生出枷锁。一个面都没见过的女人,又能有什么关系?”

    “虚灵府主还是过于软弱,居然会耽于所谓的血脉之亲。偶尔他也会放出自己儿子,让他出来吹吹风。他会选在夜深人静之时放出元清,不使别人窥见。”

    每次不过一刻两刻,元清停留的时间并不长。

    他看到了月色下成片的曼陀罗华花,那些花颜色洁白,皎然若雪。风轻轻吹过他的发丝,拂过他那双冷漠的眼。

    虚灵养出了一个怪物。

    一个没有社会化的生灵就是怪物。这样的生灵没有朋友、亲人,更不知敬畏,不在意伦常。

    偶尔元清会露出一丝开心笑容,那也是虚灵露出狼狈之姿时候。

    虚灵人前人模狗样,实际上却是个懦弱不堪的人。他听着风中铃铛响时,见到那些曼陀罗华花变红时候,他就会流转恐惧狼狈之色。

    看着别人痛苦,元清就说不尽欢喜。

    这样的癖好一直跟随着他,一直到了现在。正常的感情不能满足他,只有看到别人痛苦才能让他欢喜得不得了。

    梵行止笑盈盈的捧着靳雪烟的脸蛋,嗓音越发压抑、兴奋:“你猜一猜,前任紫宫府府主那个不能见光的私生子究竟是谁?”

    这绝对不是什么很难猜的问题,靳雪烟当然已经猜得到了。

    可还是那句话,靳雪烟并不愿意知道这些。

    靳雪烟忍不住瑟瑟发抖。

    梵行止低低的悦耳声音说道:“自然是我,当然是我。”

    比起那令虚灵和青陵仙尊畏惧的魔,他才是真正的魔。

    因为魔就是人心所缔造,最后流转最丑陋的不堪。

    梵行止嗓音略沉:“更何况,你本来就是我创造的。”

    靳雪烟想来也好奇,自己为何竟对她另眼相待。也许靳雪烟曾经自以为是,以为自己十分优秀,还是一门之中的白月光之类。

    梵行者想想就觉得好笑。

    靳雪烟那点儿所谓的优秀,放在梵行止跟前,根本也不算什么了。

    雪烟实在很幸运,方才能得到自己的这份恩宠。

    这些心思流转间,梵行止眸子里更透出了几许的凉意。

    当他要将这个故事真相告诉靳雪烟时,靳雪烟已经心生战栗,她隐隐知晓这个故事也许并不是很美好。

    甚至会将自己拉入深渊,万劫不复。

    但她除了瑟瑟发抖,只能继续瑟瑟发抖。

    “有一次,我逃了出来。其实没人知道我很讨厌紫宫府那个地方,每去一次都简直令人作呕。我一直走一直走,直到筋疲力尽,直到我栽倒在水中。那时候,有一双手将我从水中拉出来,温柔的照拂我。”

    “我为了挣脱虚灵加诸于我的禁制,实在消耗太多精力了,那是我最虚弱时候。那时候,就有个女修救下了我。”

    那女修名叫小雪,是个外门弟子,资质平平,自然也是备受欺压。

    能照拂一条性命,仿佛也让她人生多了些意义,原来她并不是一点用也没有。

    女孩子即将崩溃的自尊心竟因救下元清而获救。

    人眼睁睁的看着生命的存活,总会有一点点微妙的感动。

    至于元清呢,这是他除开虚灵见到了第一个人。

    他第一个被人照顾,那女孩儿又跟他说了许多话。

    两个残缺的人遇在一起,却也仿佛取悦了彼此。

    只是后来虚灵敢至,他一剑干脆利落刺中了小雪。

    他甚至皱眉,自己血脉怎能沉溺于这般平庸的女孩儿?感情是最不利己的东西,元清若是没有这些无谓之物,绝不会这般高强度的扶贫。

    虚灵甚至不知道这个女修叫小雪。他只知道这个女修是最最普通的存在,整个紫微宗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但一个人心性变得虚弱了,就连这等平庸之物也能趁虚而入。

    他一剑刺穿了小雪的心口,看也没看小雪一眼,却皱着眉。

    ——这么废物,哪怕是自己血脉,元清是不是宰了更好些?

    这时候元清却是向前,以一把匕首往小雪颈项间一抹,然后淡淡说道:“父亲,这一次是我错了。”

    梵行止叙述那些惊心动魄的故事,靳雪烟仿佛也浑身发疼,似乎脖子和心口都开始疼。

    然后梵行止对她温柔笑笑:“我可舍不得你死,那时候,我把你的魂魄收集起来了!”

    最后一刀,他趁机取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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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95、095

    元清自然不愿意小雪死。

    他难得喜欢一件东西, 如此放在心上,又怎么舍得方手。

    更何况这件东西还是他最喜欢时候失去了,那就成为一种执念。

    现在元清变成了梵行止, 是高高在上的紫微宗掌门, 他自然有资格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回忆起曾经的事情,梵行止的眼神也顿时变得柔和起来。

    “你记不记得你曾经说过的话?”

    他知道靳雪烟肯定不记得, 但是梵行止却故意这么说。

    这么一来, 靳雪烟就会惊慌无措,生怕自己不喜欢她了。

    靳雪烟果然露出了不安的表情。

    然而梵行止唇角却是浮起和煦微笑:“我们之间的情意, 只需我记得,那就足够了。”

    “你那时候在月亮下跟我说心事,说你天分不好, 命格又差,注定一生卑微。你本也打算这样卑微柔顺过一辈子,可是你的心里面却仍然是有些不甘心。哎呀, 你若也能有天赋, 被人关爱着好好过上一生,岂不是很好?雪烟,我知晓你也想要光彩耀眼。”

    “我将你的话放在心上了。那时候靳家的妇人怀孕,我推算出这个女婴命格极贵, 所以我让莫珉替我杀了许多人炼阵, 如此加运使那孩子命格贵不可言。”

    “待那婴儿催熟, 我便灭其灵魂, 让你的魂魄送入温养。这绝好的身躯与命格, 是我送你礼物。”

    凤凰命格贵不可言, 据闻生此命者天生就具有领导风范, 更是极为骄傲尊贵, 注定极是不凡。

    可这一任凤凰命格却是出了两个,这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原来事实却是如此,这其中一个是真,另一个却是假。

    靳雪烟发疯似的想,我注定及不上她吗?

    这仿佛也极有可能。

    可现在靳雪烟也无暇去想这些。

    因为梵行止那些疯批话在她耳边响起:“我将靳家上下杀死,这样一来,你就不会有什么极重要的亲人。你绝不能跟在意谁,因为你最后必定会来到我的身边。”

    也许有层隐秘的心思,是梵行止自己也没察觉的。

    因为曾经的元清也是在没有任何亲情滋润的环境下长大。

    那么靳雪烟也是这样。

    “你说你想要被人呵护,所以我让冰华瞧中你,送你入天璇峰。你那位师尊,对你也不错。”

    “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可是你不能太喜欢别人了。”

    “无论是冰华还是乔白雪,你都绝不能太喜欢。小雪,你只需瞧着我就是。”

    触及梵行止眼底难得的情意,靳雪烟却感觉自己身躯缓缓的往下坠,似要沉入一片泥泽之中。

    她知道自己要完了。

    自己从梵行止眼里看到了爱,可这份爱还不如恨。

    乔白雪被送去剑窟,月昭容面上印了罪纹,可他们落入谷底时还有可能摆脱梵行止的关注。因为一个恨着的人若落入谷底,梵行止就会失去兴趣。

    可自己呢,那就没那么容易摆脱。

    梵行止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那片手掌摸着靳雪烟的脸颊,不过旋即又放开。

    然后梵行止轻轻替靳雪烟拉直了衣摆,甚至替靳雪烟捋顺发丝,使她看着没那么狼狈。

    靳雪烟甚至小心翼翼颤声说了声谢。

    梵行止竟并没有显得太急色。

    又或者他并不能从中得到乐趣,能让梵行止快乐的办法就是看到别人的痛苦。尤其是现在,梵行止已经是无法遏制自己这种变态的阴郁的兴趣。

    梵行止微笑着:“如今我将过去的事情都告诉你了,雪烟,你会不会接受我,爱上我,和我永永远远不分开。”

    当梵行止说永永远远不分开时,靳雪烟内心打了个寒颤。

    这当然不是说说而已。

    靳雪烟仍打起精神应付:“我知道了,我,我自然是受宠若惊,我不知道多欢喜——”

    她这么说话,当然是因为她不想死。哪怕她人生一片黑暗,活着已经没什么趣味。

    可人就是这样,有时候活着只是为了活着本身,而不是从中获取几许趣味。

    靳雪烟她胆小,她更怕死。

    她这么说时,梵行止面颊之上也是浮起了一丝笑意:“你这么说,我不知道多高兴。其实就算你不想答应,我也绝不允,哪怕你死了,我也不会罢休。”

    靳雪烟蓦然打了个寒颤。

    哪怕她不怕死,想要有尊严死去,也是逃不掉。

    小雪已经死了一次了,可是灵魂喂养生出个靳雪烟。那么就算自己死去,梵行止又会为这抹灵体再寻一个躯壳,永永远远加以折磨。

    她终于品味到极致绝望是怎么回事。

    梵行止加以引诱,而自己也受不住诱惑,斩断了所有的社交。

    如此一来,自己就成为了一个孤独的人。

    在意她的人能不能救她是一回事,关键是已经没有人企图救她了。那种孤独的绝望,能击溃任何的心房。

    更何况靳雪烟也算不得太坚强的人。

    她竭力向着梵行止露出一个笑容,然后梵行止就将她的手掌握在手掌心。

    掌门甚至伸出手,轻轻替靳雪烟一拢耳边的发丝。

    “雪烟,那么现在,岂不是很好?”

    靳雪烟根本没有小雪的记忆,转世者也未必便是从前人,她可能并不是梵行止心心念念的人。但梵行止显然也没那么在乎。

    在梵行止句句疯批话的影响下,她仿佛也有了点儿“记忆”,似乎窥见许多年前有个少女费力将个身受重伤的少年郎拉上岸。

    但这也并不是真的想起什么,这只是她在梵行止耳语洗脑间生出的错觉。

    纵然是想象中的画面,其实也有些温馨美好。如果血魔知道,可能还会吐槽这是典型的救赎文开头。

    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靳雪烟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了。

    原本是个很美好的故事,可是故事结果却是并似那么美好。因为无论靳雪烟还是小雪,她们的意志都太过于微弱。无论她们本来有什么样的念头,又或者有什么个性,在梵行止如黑洞般的深渊跟前根本不值一提!

    靳雪烟只觉得自己好似沉入泥泽里,她根本起不来。

    偏偏她耳边还响着梵行止那深情款款的话语:“你虽然并不怎么样,仔细看上去也十分平庸。可当初救了我的人,毕竟是你。这样一段经历,是绝无仅有。那自然就是我人生中的好风景。”

    “此后我便是遇到再多的人,又或者更美好的风景,哪怕都比你优秀,可当初救了我的人始终便是你。这总是与众不同的——”

    这话要换个人说,也许会十分动人。可这些话语从梵行止唇中道来,却有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

    靳雪烟就感受到了这样的冰冷。

    而梵行止说这些话时,却想到了青陵仙尊。

    那时候他知晓青陵仙尊流落凡俗之地,他甚至知道青陵仙尊凡俗化身叫银雪。

    差不多的话,青陵仙尊却说了截然相反的话。

    “那不过是一种经历,她也没什么特别,只是那个时间恰好出现。单纯善良的女孩子在紫微宗也有很多,换做另一个一个有点任性,有点善良的小姑娘救自己,银雪当然也是会喜欢。”

    “可产生的‘爱’只是一种巧合,只不过是一种因缘际会。因为他爱的不是这个人的‘特质’,而是一种‘际遇’。”

    恰好那时候,恰好是那个人。”

    梵行止那时候听了,发现自己是个跟青陵仙尊截然相反的人。

    仙尊不及自己深情。

    现在,他只好奇仙尊还活着吗?

    若是那个妖魔,这一局梵行止还想要继续玩下去。

    ◉ 96、096

    朴居之中, 一片修长的手掌却是忽而握紧。

    青陵仙尊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一双眸子里却是禁不住生出了怒意。

    这些日子他作为工具人浑浑噩噩,他很少有清醒的时候。

    如今血魔没在这具躯壳里, 他也难得获得了自由。然而饶是如此, 青陵仙尊心尖儿竟无半点欢喜之情!

    他留意到几上的糕点。

    血魔是个任性且挑剔的人。他虽然嗜甜,却只吃最新鲜的糕点, 放过几个时辰, 他便嫌不新鲜了。

    但现在,这几盒糕点仍在几上, 没有让血魔丢了去。

    因为这是纪绮罗送的,血魔当然舍不得。

    青陵仙尊慢慢的拆开包装,将一块发冷的糕饼塞入唇中。

    血魔不是个厚道的人, 更不知晓什么叫做适可而止。他不会觉得歉疚,更不会觉得对不起自己。

    现在血魔不在,青陵仙尊竟能猜出什么。

    仙尊目标太大, 血魔另外换了个躯壳, 去寻纪绮罗浪去了,不知道要搞什么事情。

    怎么可以如此!

    青陵仙尊死死的攥紧了手掌,掌心生生透出了一抹锐疼。

    他心口骤然浮起了讽刺之色,自己配阻止吗?

    哪怕他以死相逼, 当初无非要挟血魔不可伤害纪绮罗。

    仔细想想, 这些要挟对于那妖魔而言也不算什么。

    现在他绕开自己去, 当真是自由自在, 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而他不过吃着血魔剩下的冷糕点, 绮罗并不是买给自己的。

    一种恶心的呕意涌来, 令青陵仙尊几乎想要吐出来。

    血魔那么有手段, 又很会哄女孩子欢心, 不知道会闹出多少花样儿,能逗得纪绮罗眉开眼笑。

    发冷发硬糕点显得过分甜腻,青陵仙尊更不是个喜欢甜食的人。

    他慢慢的咬了自己手指头一下,咬出了血,只觉得周围一切都令人窒息。

    他也瞧懂了纪绮罗的眼神。

    ——哥哥,你别管那么多。

    血魔看着也不错。

    女修的那种态度简直否定了他的一切!

    他这些年的付出算什么?

    听到了旁人靠近的动静,青陵仙尊也放下了沾血的手指。

    只要他愿意,自可展露出那清贵之姿。

    桑越小心翼翼踏入了朴居之中,不明白仙尊召唤自己所为何事。

    是青陵仙尊召唤桑越前来的。

    一开始青陵仙尊情绪低落。纪绮罗是他的“锁”,心爱姑娘爱上旁人,简直令青陵仙尊将要疯掉了。

    可他毕竟没有低落太久。

    一旦发现自己可以长时间的清醒,青陵仙尊也决意改变如今的处境。他虽然固执之极,但毕竟也是个坚强之人。

    如今青陵仙尊盯着眼前的紫宫府弟子,测度他的心思。

    ——这些紫宫府弟子尚不知晓妖魔作祟,但却不知还有多少除魔卫道之心。

    妖魔善于蛊惑人心,受蛊惑的也绝不仅仅是纪绮罗!

    青陵仙尊眼底更不觉流淌了几许的凉意。

    他向来是孤身作战。

    一直一直,皆是如此。

    他一个人承受所有的痛苦,所以并不会施展恩惠,笼络人心。可那妖魔就不是这样了!

    他善于演戏,惯会甜言蜜语,更会施展恩惠,使这些紫宫府弟子忘却心念。贪图那些个好处!

    所有本心,皆受蒙蔽。

    然后青陵仙尊缓缓说道:“桑越,这三个月来,我做了许多事情。可能紫宫府以外的弟子不觉如何,可你应该知晓,我变化极大。”

    “简直不是同一个人。”

    这时候的青陵仙尊已经不是那个为情所伤的男人。

    他意志坚决,一双眸子深处透出了幽幽光辉。

    弹幕纷纷开始猜测。

    【精神分裂这种病,是修士界的常见病。】

    【不是,难道仙尊跟小白一样,分裂出两个人格?】

    【难怪!从前对靳师姐那么好,一转眼却是移情别恋。】

    【救命!靳雪烟粉丝皮收收,什么移情别恋,你家烟烟也配?】

    【靳粉真是痴情长情,人设都这么LOW逼了,居然还不死心。】

    【不管不管,我就喜欢现在的青陵仙尊。】

    【这CP可不能变!】

    桑越显然也是这么想的,觉得青陵仙尊这个版本很好。

    桑越:“仙尊之变化,对于属下而言,是,是梦寐以求之惊喜!属下在紫微宗一直如行尸走肉,忽而有一天,仿佛终于窥见了光明。”

    他这样说话,一双眸子也是闪闪发光,那些话是出自肺腑,并不是拍上司马屁。

    没谁希望真正的青陵仙尊回来。

    那个古怪、冷漠的仙尊,只是神秘又冷酷的存在,又何必回来呢。

    作者有话说:

    更新得少了点,明天正常更哈

    ◉ 97、097

    然而这些话, 倒也并未刺伤青陵仙尊。

    也不是每个人都是纪绮罗。

    他问桑越这些话,本也不过是试探。

    桑越之姿态,他早就知晓几分。包括其他紫宫府弟子, 皆已被魔蛊惑人心。

    青陵仙尊眼皮轻垂之际, 冷静双眸之中蓦然透出了几许悲天悯人之人。

    他一向心似枯井,冷静如雪, 倒少有如此动容。

    因为这些弟子都是被魔所欺!

    以为这个魔手中真的握着光明的未来, 可以带给别人幸福。

    可事情的真相却并非如此。

    那些不过是魔头甜蜜的伪装,用以欺骗世人。图穷见匕, 魔终究是会毁掉这世间一切。

    青陵仙尊淡淡说道:“如今紫宫府修士在紫微宗风光无限,自然比从前活死人一般枯燥无味的日子要动人。”

    桑越一愕,下意识抬起头来, 又飞快将头垂下去。

    仙尊这话说得好生怪异,令人听了觉得十分刺耳。

    他,他一向不是这种口气说话的。

    然后青陵仙尊一片纤长的手掌轻轻取出一枚铃铛, 其色殷红若血, 瞧着也是有几分眼熟。

    桑越心忖:这玩意儿曾经挂在院中那枯树上的。

    以前每当铃铛响起时候,满谷花色如血,他们这些修士也是瑟瑟发抖。

    青陵仙尊缓缓说道:“无论如何,你便会追随于我?”

    从前朴院之中, 种遍曼陀罗华花, 月下如雪, 遇魔却生出红泽。每逢花色变红之际, 这铃铛便会响个不住。

    可是从某一日开始, 这些花也不见了, 这枚铃铛也再不会响——

    桑越眼神渐渐透出一些复杂。

    一开始他们是没想到。可日子一久, 血魔那些重新装修的举动也还是颇为惹人怀疑的。

    现在眼前的仙尊拿出坏掉的血铃这么说, 简直是在问我若是魔又如何?

    青陵仙尊眼神之中也是添了几分深邃。

    此刻他明明不是魔,却暗示自己是魔,甚至说出这种话。

    他盼望看到桑越眼中的仇恨、震惊以及犹豫。

    但是可惜没有。

    桑越甚至没有迟疑多久,他眼睛里已经透出了坚决,内心也站好了队。然后他轻轻的,缓缓的说道:“我自是愿意追随。”

    哪怕是魔又如何?

    青陵仙尊也猜到了这个有可能的结果,心里也不觉沉了沉。

    仙尊的心里甚至轻轻的叹了口气——

    可惜了!

    这个紫宫府弟子可惜了。

    他随手化出了凝月华,剑光映入了桑越的眼中,雪亮一片。

    那道剑光冰冷无情,不带丝毫的情绪,一如此刻青陵仙尊的内心。

    大道无情,本应如是。

    他手中之冷剑,本就为了斩妖除魔,斩杀一切污秽邪祟。

    此刻纪绮罗正在天权峰,她却莫名打了个寒颤。

    纪绮罗暗暗警惕,只觉得有些什么事情不妙。

    能成为大仙人阶位的大修,她已经是这世间一道不能忽视的力量。

    那么一旦有什么不利于纪绮罗的事情发生,纪绮罗必定会有所感应。

    这可真是麻烦啊。

    纪绮罗也禁不住轻轻一挑眉。

    她打着一柄翡翠玉伞,光辉顺着伞面泄落,已经变得柔和莹润,并不能对纪绮罗造成伤害了。

    纪绮罗也禁不住轻轻磨蹭了一下自己的小手指指头。

    那里有一枚细细的金线,是血魔传来的讯息。

    天权峰上,必藏着一个说不出的秘密,怕是掌门不为人知之事。

    妖魔就是会故弄玄虚,把这些事情搞得神神秘秘。

    一想到有梵行止黑料可以挖,纪绮罗来得不知道多积极。

    要梵行止瞧见她那积极劲儿,怕不会气死。

    纪绮罗杏眼盈盈,她打了个寒颤以后,不知怎的,竟想起了些过去的事情。

    她想起自己在琼月城,那时候银雪这个义兄陪着自己玩闹。

    纪绮罗打小就任性,哪怕她也很喜欢这个义兄,却并不耐烦银雪来管自己。

    一个宠成如珠如宝的孩子,家人自然看得极严,生怕她沾染半点污秽。

    银雪就是城主最忠实的执行者。

    纪绮罗就变着法儿跟银雪斗智斗勇。

    但正是银雪,曾将她拉出歧途。

    那时候琼月城来了一批修士,自称昭阳会,没口子称赞纪绮罗的天赋,十分崇拜她的能力。

    哪怕纪绮罗年级还小,这些修士却跪着要纪绮罗成为会主。他们个个真心实意,纪绮罗也忍不住心动。

    可后来,银雪拉着她的手,让她看到这些昭阳会修士真相。

    不错,这些修士确实是真心实意崇拜纪绮罗,因为他们崇拜天赋。在他们眼里,修士是优越于普通人存在,甚至两者间不算同一物种。

    普通人与修士的分别,比鸡鸭和人分别还要大。

    所以他们丝毫不将普通凡俗之人性命放在心上,甚至连自己血缘之亲都视若贱物。

    若非银雪揭破,纪绮罗也不会知晓,入会昭阳会的修士都会杀死没有天赋的血亲。

    幸好纪绮罗知晓得早,没有被影响太深。

    后来这等邪恶组织自然被紫微宗剿灭。

    其实有些事情,她还是很感激兄长得。

    但银雪忘记了,自己总是会长大的。现在她经历了许多事情,早已经有稳定的三观和敏锐的触觉。

    那么现在的她,已经是知晓自己要干什么了。

    可是哥哥还是把她当成小孩子。

    有些事情,他也未必一定是对的。

    想到了这儿,纪绮罗心底轻轻叹了口气。

    ——上一次,自己好似是过分了些。

    下次见到仙尊,就别耍手段想着讨好他再糊弄他了。也许,自己可以说清楚自己真实的想法。

    唉,可仙尊一副听不进去的样子,真令人烦恼。

    纪绮罗这样想着时,朴居之中,凝月华就这般刺穿了桑越的心口。

    青陵仙尊甚至有些惋惜,若不是魔头作祟,这些紫宫府弟子会保持清苦的作风,维持内心的平静。

    为什么要去追逐那些甜蜜、跳脱、堕落糜烂的生活呢?出风头真的那么重要。

    他手犹自握着剑柄,瞧上了桑越的面孔。

    青陵仙尊看着桑越,对上桑越震惊的面孔,也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弹幕刷了无数个问号!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多么痛的领悟、没法开学的女巫 10瓶;95827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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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98、098

    天权峰上, 纪绮罗眼皮又跳了跳。

    也不是她信玄学,而是她似乎打小就有一种玄之又玄的敏锐预感。那么现在,纪绮罗确实泛起了一缕不安之意。

    她唇瓣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 一双眸子更不由得灼灼生辉。

    与此同时, 一股现实的危险泛起,令纪绮罗握伞的手微微一紧。

    也不怪她这样大咧咧的入天权峰, 连脸都不肯蒙一下。

    只因为纪绮罗已经踏足了大仙人的阶位, 实力纯属吊打,已是旁人难及。

    哪怕纪绮罗遇到了天权峰的弟子, 也是丝毫不怵,甚至能让那些弟子感受不到自己存在。

    纪绮罗身躯就像是一道风,现在却有什么生灵捕捉到风得痕迹。

    看来天权峰之中, 确实有什么蠢蠢欲动的凶物,暗暗隐于阴幽之处。血魔那个坏蛋居然并没有骗自己。

    纪绮罗唇边浮起了一片浅浅的笑意,手掌一动, 已经化出了碧翼的剑珠。

    风中已凝聚出一道阴秽之物, 散发出浓浓的戾气。

    一团乌黑的身影飞掠而出,化出一柄墨色之剑,竟恶狠狠的向着纪绮罗斩来!

    电光火石之间,纪绮罗还有余瑕窥探对方的形貌。

    那露出来的手掌似贴了一层黑色的膜, 将这片手掌包得这般严严实实。

    这片乌黑的手掌似与墨色的剑融为一体, 竟分辨不出来。

    偷袭她的来客通体上下都是墨色一片, 唯独一双鞋子颜色鲜红, 竟似被人血浸润过一样。那双鞋子嗅之, 竟似散发出浓浓的血腥之气。

    纪绮罗法剑化出, 思忖自己应该怎样将这人打趴下。

    正在这时候, 她耳边却传来一声陌生的轻笑。那声轻笑入耳, 竟是说不尽的悦耳,令人心神为之动摇。

    与此同时,另一道墨色的身影也是加入了战团。

    若靳雪烟在此,必定会大吃一惊。那时候靳雪烟在魔缝苦战,便是这道身影解除危机。

    那修士虽然通体隐藏在一片墨色之下,却是风姿美妙,还让靳雪烟记忆深刻一下。

    纪绮罗自然没有靳师姐的这番遭遇,但是她也已经认出这个突然跑出来的墨衣修士是谁。

    一道殷红如血的兵刃在对方苍白的手掌之中化出,被那片动人的手掌握入掌心。

    这血轮之器看着就是眼熟,分明就是之前血魔战魔傀之际所用。

    那么眼前之物的身份也是呼之欲出,分明就是血魔的某套豪宅!

    血轮轻轻的划开一道凄艳的血色,伴随咔擦一声,那凶物墨剑咔擦被削成两片。

    血轮去势不减,竟将那凶物身躯生生斩成两段。

    这一击干脆利落,逼格十足,耍弄得十分帅气。

    这么一表现,越发衬托出血魔这具身躯实力非凡,表现得十分彻底。

    那凶物若是活生生之人,已经是殒命。但是伴随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双红鞋仍是急切动来动去,竟渐渐消融于空气之中。

    纪绮罗:看起来也没有彻底搞死的样子。

    然后这时候,血魔却是轻轻侧过身,对着纪绮罗冉冉一笑:“绮罗,你没事吧?”

    那嗓音入耳,竟是沉稳中夹杂几分清润的少年音,听着竟有些乔白雪的调调。也不是像,而是音色有着相似的风格。

    不过血魔本来就喜爱乔白雪的某些部分,故而当初方才想要谋取乔白雪的身躯。

    仔细想想,竟然也并不觉得多突兀。

    纪绮罗也露出了尖尖牙,笑了一下:“多谢你了,不过就算你不来,我也是可以。”

    不知怎的,她就是喜欢跟妖魔杠。她可不想欠了血魔人情,哪怕是口头上的人情。

    眼前这道黑影虽然陌生,可多看几眼,她内心竟升起了几许懒洋洋的随意。

    ——也许因为没有弹幕在眼前作祟。

    府主那张脸到底是青陵仙尊的,对着多少是有些压力。

    如此感觉,血魔当然也是有所感应。

    一旦换了个壳子,“天道”仿佛就放过他了,并不继续窥探。

    听到纪绮罗这么顶他,他内心也忍不住吐槽,爱出风头的坏丫头!

    现在又没别人,没让她表演剑斩邪魔怎么了?

    这般想着时候,血魔眼底也是浮起了浅浅的笑意。

    他那动人的清越嗓音继续说道:“又没旁人瞧见,嗯,你还如此做作。我知道了,你就是喜欢出风头。”

    若妖魔扮紫宫府府主时还有几分正经之意,那如今跳脱之态尽显。

    纪绮罗又喜欢别人夸夸,又喜欢显摆,人前打脸第一人,血魔简直不知道怎么说她才好。

    这么说着时候,血魔轻轻摘下了脸上面具。

    那张面孔展露瞬间,纪绮罗竟生出了错觉,只觉得周围亮了亮。

    她想起了自己看过的那副画像,如今这副面孔观之相似,可竟也并不十分相似。

    那鼻子似乎调矮了了些,那嘴唇似乎也不够完美,可几个细微的修改,却让这张脸孔生出了奇妙的变化。原本僵硬的面孔此刻竟顿时变得生动起来,五官也是变得灵动无比,使这张脸显得十分动人。

    血魔被纪绮罗嘴炮过后,美商显著提高。

    此刻一名绝色的美男子站在纪绮罗跟前,扎着帅气的高马尾,唇角还噙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这张面孔本应该有些陌生,可那明亮双眸间分明也隐匿着一抹熟悉之意。

    纪绮罗的反应尚算安慰了血魔自尊心。

    他一手捏着面具,心里还禁不住滴血。无论怎么样,他听信了纪绮罗的点评,违背了自己原则!

    什么五官融洽啊,突出个人特色之类,简直是违背他从前追求。

    纪绮罗轻轻的别过脸孔,然后轻轻咳嗽了一声:“嗯,修改之后,也很是漂亮。”

    听出纪绮罗话语中货真价实的称赞之意,血魔顿生欣悦。

    紫宫府府主的躯壳明明是他十分珍贵的收藏品,可现在血魔忽而觉得没那么喜欢了。

    他有千张面孔,可似乎唯有这张真实的面孔让纪绮罗称赞,自己仿佛才生出几分欣悦。

    仔细想想,这份心情还有些小唯美,令人心生小感动。

    要是纪绮罗知晓血魔此刻内心活动,必定忍不住吐槽,神特么真实面孔。这脸昨天都还在整吧——

    作者有话说:

    今天晚6点前会二更哈 ,周三赶榜,这周鸽了两天,要补完字数哈

    ◉ 99、099(二更)

    那纪绮罗也不是个讲究人, 对整容脸什么的,包容性也很强。

    她也不在乎血魔整不整,脸是不是捏出来的, 好看就行。

    这其中也有些纪绮罗隐匿着的说不出的微妙心思。

    那就是血魔脸好看不好看, 对于自己而言也是一件比较重要的事。

    也许大家还会长期相处呢?她可不愿意对着个丑男。

    对方性格已经十分差劲,若姿色还不能看, 那岂不是委屈了自己?

    纪绮罗柔言细语:“你现在已经很好看了, 实在不需要再改了。”

    血魔屈起手指蹭蹭自己脸颊,按压住自己那蠢蠢欲动停不下来的整容心, 然后侧头对纪绮罗绽放一个迷死人的笑容,含笑说了声好。

    血魔宽容的想,她也就这种审美!自己稍微迁就一下她, 也不算什么。

    帅气的马尾晃悠在他脑后,更令血魔本躯散发出一缕慵懒随意的风情。

    血魔实在太贪心了,这张脸孔既有少年人的清纯, 又有成年男子的锋锐。

    也不仅仅是整好的关系。

    画像跟本人本就有所区别, 再来如今这双眸子也注入灵魂神韵,盼顾之间极是动人。

    这张面孔映入了纪绮罗的眼中,也是使得纪绮罗感慨眼前的妖魔确实个妖艳出色的人。

    这么个面皮俏美的动人货,在青陵仙尊眼里却是个蛇蝎般的东西, 避如洪水猛兽。

    纪绮罗想了想, 就觉得有点儿好笑。

    其实她只是对血魔有些兴趣, 还是非常微妙的暧昧期, 相信血魔也是如此。

    但这当真挨不住青陵仙尊脑补, 青陵仙尊已经脑补到生二胎了, 可能还有被骗被弃, 利用之后痛不欲生的戏码。

    想到了这儿, 纪绮罗那尖尖牙也禁不住咬了一下自己唇瓣。

    那可得看看眼前妖魔的本事呢。

    然后血魔侧头瞧向她时,那双眸中隐隐两点光辉窜动,宛若星子。

    他嗓音里忽而有些甜意:“其实我这具身躯本来有些缺损,但是如今已经修补好,而且补得很好很漂亮。”

    血魔认真心忖: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

    这话听着十分正常,绝听不出有点别的什么。纪绮罗也只觉得他腔调古怪了些,心尖尖虽有些小怀疑,也想不出什么。

    但若青陵仙尊在这里,一定会拿鞋底狠狠踩在眼前这坏东西的脸上。

    懂的都懂!

    血魔曾经还称赞青陵仙尊那部分很漂亮,可以拿来用用。从前血魔也不怎么介意这些,更不觉得用别人零件有什么不对。若不是他力求完美,只怕早就是对自己豪宅下了手。

    不过现在,血魔当然也是不存在用别的人。

    谈恋爱的人想法就不一样了,也会有些自我意识,总觉得那种嫁接缺乏边界感。

    所以血魔还搁在这儿跟纪绮罗玩科普:“我等修士,若肉躯受损只余残灵,那也可用草木灵脂化作血肉,重塑经脉,我身躯部分也是如此。故而我的医术也还可以,只怕并不逊色你府上那位青娥仙侍。”

    纪绮罗只觉得他吹逼十分之尴尬,这见缝插针吹自己是不是过了?

    血魔:我意思是我最后配件是纯天然材料手工捏制的,不是取了谁的零件。

    瞧他多贴心,想着纪绮罗总有一日会生出疑窦。那么那时候她好奇,可作为一个女孩子,再不要脸也不好意思问这个吧?那么自己先解释了,到时候绮罗生出疑问时就会想到现在。

    那么她就会哦一下,然后就恍然大悟的样子。

    她就会发现,自己是个多么细致体贴的人,并且一定会深深的感动不已。

    故而面对纪绮罗生出疑窦的双眸,血魔又微微一笑:“我的手艺,只盼你会喜欢。”

    他已经不准备再进行这个话题。

    此刻,一道身影却已经靠近了紫宫府。

    梵行止到时,他轻轻一皱眉,却不觉若有所思。

    他是被金剑传讯,令他前来朴居,与仙尊相谈。

    可是,对方究竟是何意?

    就好似如今,他已经推断出只怕如今这位青陵仙尊已被血魔所侵占。只是观其妖魔作风,也是绵密布局,并不似会给予雷霆一击。

    想到可能被伏击,梵行止银月色的眸子中也顿时透出了一缕傲然冷意。

    哪怕这妖魔当真是有意如此,自己也不是可任意宰割之辈。

    更不必说,他本是上任紫宫府府主虚灵之私生子。

    制衡妖魔的手段并不在青陵仙尊身上,而是落入梵行止这私生子手中。

    这样想着时,梵行止手心几缕银芒流转,竟渐渐凝结成为一枚法印,散出晦暗冰冷的暗辉。

    这些心思流转间,梵行止终于踏足朴居之中。

    踏入临时结起的结界之内,外处嗅不到的血腥气便是扑面而来。

    修士五感本就极强,哪怕是些许血之气,也能立马察觉。

    更不必说死去桑越伤口鲜血已浸润了身下的玉砖。

    青陵仙尊已经擦拭了凝月华,却不管剑上的血腥之气。凝月华本是一把素寡的剑,这把剑就跟青陵仙尊一样素寡。一个人枯居于紫宫府,修为绝世,那便自然没有出手之机。

    桑越可以说是青陵仙尊所杀的第一个人。

    这个紫宫府弟子的死,就好似一个开启青陵仙尊的契机,令他眉宇森然,容色冷肃。

    他也不去管剑上的血腥气,因为这把剑之后会杀更多的人。

    而这,那就是除魔卫道。

    他抬头瞧着梵行止,只淡淡说道:“你来了。”

    弹幕却像是一潭死水。

    《仙灵世界》是一款高人气的小世界直播,就如直播间观众阴谋论那样,XX娱乐私自屏蔽的事情也不少,只是不好人前搞得太明显。

    若不是如此,上任靳雪烟也不会被打造成绝世白月光。

    这么一款高人气的直播,主角人气崩塌将是毁灭性的打击。青陵仙尊击杀桑越是意料之外的事,就如靳雪烟在陨山被乔白雪斩断手臂。然而等这段情节走过去,摄像头巧妙的关闭起来,并没有继续怼着青陵仙尊拍。

    直播公司显然指望着血魔回归,拯救一下这个直播事故。

    直播公司:救救孩子业绩!

    梵行止面沉若水,眸色深深。

    然后青陵仙尊向一侧一指,一盆熟悉之物落入了梵行止的眼中。

    那是一盆曼陀罗华花,曾经整个紫宫府都是。这样的花伴随着梵行止的童年,烙印在梵行止的记忆之中。

    只是后来血魔任性的将这些花朵尽数拔出。

    唯一的一株,竟让血魔藏于朴居之中,旁人难以得见。

    如今这盆曼陀罗华花洁白如雪,并没有半点艳色。

    然后青陵仙尊说道:“掌门,可曾瞧出来?”

    然后青陵仙尊视线对上梵行止。

    他想到纪绮罗说的话,说梵行止那样的人都可以当掌门,妖魔成为紫宫府府主有什么不可以。

    但是就是不可以。

    哪怕梵行止这个掌门手段卑鄙,可梵行止终究不会灭世。在有共同的敌人面前,自己联合可以联合的力量也不过是一种谋略。

    他不知晓血魔什么时候回来。

    但是血魔不应该看轻他们这些紫微宗修士,认为每个人都不过是可以玩弄的玩具。

    青陵仙尊也会把握每一个机会,对那无形的妖魔进行尊严的反抗!

    人之尊严与勇气,又岂能容这些邪物随意戏弄?

    青陵仙尊眼中透出了森森冷怒之色。

    哪怕是梵行止,也为这样子的眼神动了动。

    梵行止:“想不到仙尊犹有意识。”

    他自然真的没想到,可仔细想想,也许这反倒是一件好事情,对自己之计划也是大有好处。

    青陵仙尊手掌轻轻的捧住了面前的花,他眼底不觉透出了一种别样的专注冷漠之色。

    这盆曼陀罗华华这样开着,透着一股异样的清冷。

    他手指没入土中,竟从花盆里摸出了一块白惨惨的人骨。

    花根缠绕在这根指骨之上,可见当初生长之时,就已经以人骨为食,用以滋养。

    可这也并不奇怪。

    紫宫府一直有着一个传闻,传说整个紫宫府是个巨大的祭坛,足下皆是献祭者的森森白骨。

    这个传闻自然是真的。

    那么这盆幸存的曼陀罗华花的花根上缠着一片人骨,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根本不必大惊小怪。

    这个秘密,是紫宫府府主历代相传的秘密。

    青陵仙尊自然也知晓这件事。

    他知道紫宫府献祭,以此创造了一个邪灵,甚至为此牺牲了许许多多的人。

    但是,这些都是为了这个世界和平而牺牲。

    既然如此,青陵仙尊也不是不能理解。

    早就认同这样的价值观,其实一开始,他也许就已经坏了。

    青陵仙尊缓缓说道:“梵掌门,我其实已经不能封印血魔。事到如今,你也应该出手,与我合作,为苍生除掉这个祸害。”

    梵行止只是仿佛惊叹似的哦了一声。

    梵掌门没有立马就答应,可是他眼底已经掠过了幽光。他当然想到了这些日子的屈辱,想到了那个令自己颜面尽丧的徒儿。

    除掉血魔之事,当然是他想要做的事。

    但是,他忽而发现自己也不了解青陵仙尊。

    哪怕青陵仙尊没被血魔附身,可他却分明有自己绝不了解的一面。

    就像如今,青陵仙尊的眼神既疯魔又冷酷。他足下还有桑越的尸体,礼貌上来说也该跟梵行止解释一下。虽然梵行止本身对个弟子的死根本不上心,但是青陵仙尊总该常理上交代一下。

    但这个男人不讲常理。

    现在青陵仙尊只有拯救苍生的大事,不觉得需要解释这种小事情。至于梵行止,他更不会失了逼格主动去问这种小事。

    对于亲手杀死门下弟子,青陵仙尊既不后悔,也没生出解气之意。他只是不在意,因为这不过是一件小事,事有轻重缓急而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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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00、100

    梵行止当然知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他并不是个正常的人。一些能取悦正常人的方式他统统感受不到,唯见别人痛苦时,梵行止方才会生出些欣悦之情。

    然而此刻他凝视青陵仙尊这双眼, 忽而也生出了些不舒服。

    这种眼神让梵行止想到了前任紫宫府府主虚灵, 那实是个令梵行止不快的存在。

    这些紫宫府府主都是怪物。人都是需要社会化的生物,高高在上的紫宫府府主却与世隔绝, 生活在自己世界里, 一代代偏执而疯魔,并且代代传承。

    哪怕是梵行止, 他在紫微宗一步步成为掌门,也要比这些紫宫府府主更懂世俗的规则。

    梵行止也早不是那个关在地窖的阴郁少年了。

    故而他看到青陵仙尊这副情态,此刻心口竟油然而生一抹厌恶。

    青陵仙尊却沉溺在自己狂热、疯狂的心绪之中了。

    他想起虚灵告诉自己的一个秘密, 一个影响着紫微宗的大秘密。

    那就是这个世界只有一个修士门派。

    当然紫微之地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这处本也是宗门林立,彼此搏杀。直到紫微垣最后余下七大宗门, 最后这七大宗门归于一派, 也就是如今的紫微宗。

    那七大宗门也纷纷改名,化为如今的紫微七峰。

    那么这个世界就变得和平、圆满。

    可是这种圆满就破坏了某种平衡。

    因为杀戮与和平是相对存在,这个世界如果出现英雄,就会生出一个大恶魔加以平衡。月有阴晴圆缺,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是大势所驱, 这就是这个世界所存在的法则命数。

    然而修士界好不容易迎来了和平, 自然有一些伟大的人想要维持这股平衡。

    故而他们牺牲少部分人献祭, 让这个世界的异数凝聚于一处, 创造出一个妖魔, 再将这妖魔就此封印。

    如此一来, 整个紫微宗就会保持在一派和平之中。

    那也就不必血流成河, 苍生受苦。

    但是因为和平所创造出的妖魔却是必须要镇压的存在。此物永不现世,那么这个世间就会维持一份安宁。

    牺牲数万人的性命,使得这个世界得以平衡,那这份牺牲也是绝对值得的。

    大道无情,每一个人在执棋人手中也不过是棋子。

    每任紫宫府府主都是自命不凡,自诩是执棋人。既是如此,那么死在青陵仙尊足边的桑越简直是不值一提,根本不必如何的在意。

    回忆到自己所背负的种种责任,青陵仙尊眼底冰雪也是更浓了几分。

    然后这双眸子微凝,最后落在了梵行止身上。

    “梵掌门,这降魔之印,我记得本应该在你身上。”

    对上这双疯狂的眸子,梵行止亦含笑道了一声好。

    当然现在这降魔之印并没有什么用,因为血魔还没在青陵仙尊身上附身。但是现在青陵仙尊已经决意牺牲自己身躯。哪怕是飞灰湮灭,也是在所不惜。

    为了铲除这个妖魔,青陵仙尊既不在乎权势,也不在乎自己的性命。现在他已经做好准备,以自己之身躯牺牲,拯救这个世界。

    那么血魔带给他的痛苦、羞辱、折磨,也都是会统统消失!

    他甚至不介意背负纪绮罗的仇恨,那么个会甜言蜜语的妖魔消失,纪绮罗又深深爱恋,岂会不记恨自己?

    可是自己所做一切才是对的。绮罗永远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根本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对的。她也不知道什么才是好的!

    妖魔说那些话,将她哄住,又岂会告诉她真正真相?

    不过,这也只有唯一一次机会。

    青陵仙尊思忖之间,已握着一枚曼陀罗华花,手指生生捏碎。他手指为笔,以此在自己身躯之上绘制一枚法阵。

    指刃划破肌肤,流淌出缕缕鲜血,一枚沾血的法阵也是由此冉冉而生。

    血魔上身之后,就能瞬间读取自己的记忆,使得自己谋算尽数知晓。

    以此为阵,血魔再次上身之际就会法阵生辉。那么梵行止就会抓住这一瞬机会,在青陵仙尊配合下以这降魔之印将之击碎。

    如此合谋,方才能令这绝世妖物就此毁灭,要花无数岁月才能聚体重生。

    可青陵仙尊实在不了解妖魔,他虽然猜估出妖魔能读取自己的记忆,却不知道妖魔能看直播。

    血魔:我听到啦!

    这跟大声密谋能有什么区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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