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丝万缕的细雨银针一样坠落人间。
外面冷风软雨, 冷意几乎能渗入人骨子里,芭蕉叶被风吹拂得影子在墙壁上摇晃不止。
病房内却温暖如春。
娇气的小姑娘不想下床,窝在床上, 披着他的被子,将自己裹成个狼外婆的样子。
顾以南看她一眼,没说什么, 将病房里的空调温度又调高了几度。
两人都是睡到晚上才醒的,顾以南打电话订了晚餐, 是方浩亲自拎过来的,还带了简易的小桌板, 支在床上。
外卖是装在木质的餐盒里, 盒子上镂空雕刻着花卉山水。
打开里面是一小盒一小盒分装的,精致而喷香扑鼻, 丝毫不比餐馆里的差,足以看出来这装餐的人用尽了心思。
顾以南同方浩在病房门前低低的交谈着, 叮嘱了几句。
窗外雨声潺潺, 藏岭隐约听到什么“药物提取液”“尽快送到”之类的。
灯光温暖昏黄,她突然生出一种就算外面掀起滔天巨浪,她与他厮守在这一方小天地里的念头。
顾以南再一回头, 藏岭伸手拿了西班牙红虾肉就往嘴里放。
她吃得唇角都是粘腻的红色酱料, 丝毫不计较风度。
他在她身边坐下。
“这个面包羊排好好吃, 外焦里嫩,羊肉都裹着面包香, 你尝尝。”她撕了一块,递到他唇边。
顾以南意味不明的笑了声, 抬手箍着她的手腕, 就着她的手将食物吃了, 还伸出舌头将手指上残留的酱料也卷进口腔里。
“嗯,好吃。”
他松了了手,掌心里小姑娘的手却没有收回去。
顾以南一挑眉,没想到这个平常害羞的小姑娘这么大胆了。
她又撕了一块,递过来,小心翼翼地看他:“你还吃吗?”
他回眸看她。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将人搂过去,带进怀里。
“怎么了?”
她摇摇头,不答话。
他也不逼迫她,索性将人抱在腿上,拿了筷子,一口一口的亲自喂她。
格外耐心。
“我吃不下了。”她喝下最后一口奶油蘑菇汤,嘴角还沾着白色泡沫。
他抽了张纸巾给她擦了,凑近,低声问:“怎么不开心?”
她垂下眉眼,将脑袋靠进他的胸膛。
“要不我哄哄你?”他说。
“宝贝。”
“宝宝。”
他的音色本就清冷,说出这种暧昧至极宠溺直至的称呼,仿佛清冷外表下染上几分人间烟火气。
蔚蓝色的眼眸却格外认真。
她被他这声“宝宝”叫得面上羞赧,却极为受用。
“怎么不开心,跟我说说,嗯?”
她揪了一下他的袖子,靠在他温暖的怀里。
“就是想到了你之前说的,不会离开我。”
“但是这次”
真的差一点。
她不敢想象最坏的结果。
害怕失去他。
他似乎洞悉她想的是什么。
大掌放在她的后背上,轻柔的拍着。
一下又一下。
他说:“都过去了。”
“泠泠,无需害怕。”
“有我在,无需害怕。”
她仰头,脖颈牵扯出优美的弧度,忽地来亲他。
他伸手扶着她的腰:“傻姑娘,不会离开你的。”
其实在危险发生的一瞬间,他的身体先大脑一步行动。
无从反应,只想她能平安离开,无计后果。
他根本没把握自己能全身而退。
在尔虞我诈的家族待久,他自认自己杀伐果断,对对手毫不留情,不信佛不信正,从未想过自己这样的人会活下来。
后来,偶然间陪藏岭去嵩香山。
小姑娘进去还愿,他与寺内主持攀谈,才知道。
寺庙的祈福殿在最高处,要走完一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才能到达。
他的小姑娘,为她走完上千级台阶,一步一叩头,一步一行礼,在大殿里为他点燃千盏蜡烛,只愿他能平安归来。
佛祖,愿我心爱的人,能够平安归来。
佛祖,请保佑我心爱的人,平安归来。
佛祖,唯愿他,平安归来-
九月末的嵩香山蝉鸣阵阵,菩提树郁郁葱葱的绿色叶子遮挡住午后刺眼的阳光。
山涧溪水奔流而过,清澈得可以看见溪底的鹅卵石。
下山的路陡峭不好走,藏岭拎着裙摆,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要不要我背你下去?”顾以南看着,忽抬眼问了句。
“不行。”她一脸的认真,“心诚则灵,我是来还愿的,必须自己走才是对佛祖的敬信。”
他没说什么,抬起手臂,递到她身边,让她扶着。
山中蝉鸣阵阵,溪流湍急,水声叮咚,他扶稳她,轻声开口:“泠泠。”
“想不想要一场婚礼?”
她一惊,脚下踩空了,被他一把接住,搂进怀里。
“崴到脚没?”他蹙起眉,抱着她放到溪边的石头上,弯下腰,半蹲下来看她的脚踝。
男人眼眸底满是担心关切,她只看一眼,仿佛就能沉沦进去。
其实自从顾以南不避讳的将她介绍给自己的朋友圈时,界内外就或多或少出了这样的传闻:昔日没落的藏家靠着小小姐的那张脸蛋榜上顾家二公子这颗大树。
媒体杂志碍于顾以南的面子不敢大肆报道,但是人言可畏。
藏岭和顾以南订婚之时只匆匆登记过结婚证,却从未有过婚礼。
而如今,在这样流言四起之时,他却问她想不想要一场婚礼。
试问哪个女孩子不想要一场浪漫的婚礼呢。
这是一个女孩一生中最美的时刻。
藏岭眼睫颤了颤,但是她不想他被流言说成那样子。
“疼不疼?”他问。
她摇了下头:“没事,我脚踝软,不会崴到脚。”
后来下山路,这件事就被搁置了。
他没有再提及,她没有去追问-
唐诗回国以后就进入Ska入职,碰巧的是,陈思思在Ska实习,但是唐诗学习回来直接入职做了动画设计总监,陈思思在她手下做事。
没了苏澄那层关系的束缚,两个性子敞亮的姑娘相谈甚欢。
十月底的时候,唐诗设计执行的动画《青柠》在网络上播出收获一众好评。
她邀请了一众好友参加庆功宴。
在南丰酒楼定了包间。
包间里彩灯流转,从饭桌到KTV到台球桌应有尽有。
“唐诗姐,恭喜啊。”陈思思挽着岑松的小臂来敬酒祝贺。
唐诗看到她挽着的男人,弯唇一笑:“少不了你的功劳,是我们部分的员工共同努力地结果。”
陈思思笑得眼睛弯弯,拽了拽身边的岑松:“唐诗姐,这是我未婚夫,岑松。”
岑松冲唐诗点点头。
“你好。”唐诗也点头,打趣道:“结婚的时候缺伴娘记得叫我。”
“那必定忘不了唐诗姐。”陈思思促狭的冲她眨眨眼。
不远处的沙发上,藏岭坐在顾以南身边,小姑娘今天散着长发,烫了个空气刘海,泡泡袖的山岚色裙子,看着乖巧又甜美。
她身边的男人着同色系山岚色的衬衫,菉竹色的马甲,露出里面衬衫规整的袖子和一丝不苟的衣领,一副金色边眼镜下是蔚蓝色的眸子,看着清冷又禁欲。
宛如檐上雪,林间松。
“顾二公子还是有眼光的啊。”旁边的人在同顾以南攀谈,一副要将人吹捧到天上的模样。
藏岭听得百无聊赖,打了两局第五人格,她玩了个最弱的修机位把把开局撞鬼第一个飞天,收起手机想去餐品区拿点吃的,于是站起来。
还没走两步,就被顾以南拉住手腕,他虽然在同别人讲话却注重到她这边的动静,淡淡问“干什么去?”
藏岭:“我饿了,想吃小蛋糕。”
顾以南松开她的手腕:“去吧,一块,晚上多吃甜的不好。”
“好。”小姑娘乖乖应了,朝着甜点区去了。
那人看着藏岭背影,感叹一句:“您和令夫人真的恩爱。”
藏岭取了一小块榴莲千层,目光环视一周,发现长沙发上坐着的都是自己不认识的人,她索性拖着小盘子走到台球桌边,用小叉子叉了蛋糕吃。
她模样生得好看,在这混乱嘈杂的包间里,安静乖巧地靠在台球桌边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蛋糕。
“藏岭学姐。”一道清澈的声音响起。
藏岭一抬眼,就看到了少年那烫得微卷的金发。
辛巴冲她招招手,冲她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从顾以南这个角度看过去,藏岭边吃边同辛巴聊天,辛巴不知道讲了什么,逗得她拿着蛋糕的小手笑得抑制不住。
“二少,不整两把球?”岑松目光闪烁,唇角一弯:“这不是你的主场吗?”
换做平常,顾以南定然推脱了,在这种场合,他向来懒得做样子。
但是,今天。
男人的瞳眸危险地眯了眯,起身,抬手将袖扣解下,将衬衫袖子挽上去一些,露出肤色冷白的小臂。
他一起身,周遭的空气像是有了无形的压迫感。
那边藏岭还在没心没肺的笑着,和辛巴说起唐诗,眉飞色舞,猝不及防被一道阴影笼罩住,她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盘子被人接过去,放在一旁的小桌上。
男人的手掌干燥温热,在她腰间轻轻推了一把,藏岭不受控制的往后,被他的力道带着上半身仰躺在台球桌上。
绿色的绒布桌面映衬得小姑娘皮肤莹白如雪。
顾以南俯下身来,眉眼神色满是专注,球杆架在她的肩骨上,手指撑在她耳侧,架住球杆。
藏岭紧张的呼吸似乎都不顺畅了,满眼只有面前男人专注地神情。
蔚蓝色的眼眸里极致认真。
白色的主球被杆子击出,满桌子的彩球四散撞击,多数顺着桌上的球口落下去。
咚咚咚
像是落在她心间。
周遭的人群霎时就炸了,尖叫声,欢呼声,仿佛这不是唐诗的庆功宴,是他们的订婚宴。
顾以南直起上身,将藏岭箍着腰,扶起来。
小姑娘显然还没缓过来,自己怎么就成焦点了。
顾以南唇角一弯,笑了一下,宣布道:“十一月二十号,东城涞水庄园,顾某和夫人的婚礼,届时希望诸位来现场。”
怀里的小姑娘身子一僵,不可置信的抬头看他。
岑松第一个起立鼓掌:“恭喜恭喜!”
“一定参加!”
“新婚快乐啊!”
“恭喜啊,二公子!”
“恭喜啊,藏岭学姐!”
耳边都是人们的祝福声。
她的心跳一声大过一声。
他真的一切都给了她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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