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辞季辞,今天放学你去操场跑步吗?”
季辞正准备下节课要用到的书本,同桌忽然笑眯眯地问道。
“不了,我回去还有事。”
季辞笑着婉拒。
又到了周五,终于可以回家见子月姐姐啦。
比较期待她今天又会做什么好菜,每次回去,她做的东西都有很多花样,甚至还会做甜点。
下课铃一响,季辞就急不可耐地离开教室,她可一点也不想和别人挤楼梯。
临近校门口,一眼便望到马路对面一棵大树下站着的男人,身形越看越眼熟,随着距离接近,她也终于看清他的脸。
美好的心情顿时一垮,季辞别过脸,不想叫人看见自己。
然而,还是晚了。
打从她出校门那一刻起,她或许便已经锁定在男人的目光中。
“小辞。”
男人在后面大声叫道。
季辞步伐微僵,慢慢停了下来。
男人比她高出大半个头,黑黝黝的皮肤,胡子拉碴。仔细看五官倒能看出些许棱角,年轻时应该也是端正帅气的类型。
他眼睑下方的黑眼圈又宽又浓,看上去好像好多天没合过眼。
“奶奶过世了。”季辞淡淡说道。
“我知道。”男人吐了口眼圈,将剩下半根烟头掐断,云雾里咬牙切齿:“那群王八蛋当时堵着我不让我回去。”
季辞扫了他一眼,一点都不想关注他在外面的逃亡史。
“小辞,”男人忽然说:“你现在刚上高一,没人照顾,我想清楚了,过去是我错了,以后我会在这里找份工作,爸爸重新带你生活吧。”
一脸悔改样,说的诚心诚意。
他无论是在银行还是在季辞心里都是个失信人,但季辞还是动了恻隐之心,明明知道他这种话以前也对奶奶承诺过,仍然将信将疑地问道:“真的?”
“嗯。”男人毫不犹豫地点头。
见季辞态度有所缓和,忙趁热打铁:“不过,我得先把欠那个王八蛋的两万块钱还了,不然他会天天找上门,不让我们过安宁生活的。”
季辞的心凉了半截。
“你奶奶不是还有一张存折吗,小辞,先借爸爸度过这次难关吧。反正你现在一时半会儿也用不着,等我找到工作也是一样的。以后爸爸的不就是你的吗。”
“没有。”季辞义正言辞地拒绝:“早就花完了。”
“怎么可能?”男人急了:“她不会用的,她是我娘我还不了解吗。”
季辞不想和他纠缠,也看透了他今天找上门的目的,“随便你信不信,反正已经用光了,欠人家的钱你自己看着办吧,别想打主意到这儿。”
奶奶生前再三叮嘱叫她不要拿给爸爸。
就算今天真的能够解他一时的燃眉之急,他也不会真心悔改。
“小辞,你相信爸爸,这真的是最后一次。”
“那这样,你要是不放心,我给你打个借条好不好?”
“你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爸爸被人家打死吗?”
不管他怎么说季辞就是不理睬,只顾着往前走。
“好,你真的是翅膀硬了,说到底你奶奶留下来的东西你有什么资格拿着,要给也是先给我。”
季辞狂跑一段路,见男人没有跟上来,才徐徐停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直到回家,这口气总算喘匀。
她整理好心情,在门边踌躇一会儿,犹豫着要不要和子月姐姐说起这件事。
爸爸这次没拿到钱很可能不会善罢甘休,万一闯进来,子月姐姐一个女生呆在家里不太方便。
“姐姐。”打开门,她习惯性地唤这个称呼。
静悄悄的,只有她抽钥匙的声音。
一眼望去,屋里明亮整洁,窗户半开,风拍打着窗帘,可以想象到那人倚在窗边眺望远景时的美好画面。
奇怪,今天好安静啊。
季辞放下书包,走到厨房,器具整整齐齐的放在那儿,不像是盛过油盐的痕迹。
打开电饭煲,里面也是空荡荡的。
子月姐姐没有做饭。
她人也不在,
季辞忧心忡忡地回到卧室,发现姐姐的东西都还在,还好,还好,心里提起的大石头稳稳当当落下来。
姐姐应该就是和上个星期一样,外出工作了吧。
没关系,那她就做好饭菜等她回来。
冰箱里还储存了一些食物,但是不多,季辞本想再到附近的生鲜店再买些东西的,想想还是作罢,别等到姐姐回来饭还没做好。
做了一个煎鸡蛋,还有辣椒炒肉,再打了一碗鸡蛋汤,差不多都是蛋,没办法就数蛋多。
简是简单点,但只是两个人吃也不算磕碜。
她坐在凳子上刷了会儿手机,又躺到床上刷了会儿手机,还是没等到人回来。
上次姐姐是六点半左右回来的,她想着时间还早,离六点半还差个十来分钟,便继续等,等到六点过四十,想着这次工作量应该比较大,再接着等,到七点半。
应该已经忙完了,只是路上比较堵。
她实在等不住,先把饭吃了。
洗完澡洗完衣服,已经八点多了,夜间的生活渐渐开启,季辞盯着茫茫夜色,忍不住想,姐姐今天难道不回来了吗。
她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这两天,季辞依旧该干嘛干嘛,她常常会想念季子月,好奇她到底在外面干什么,纠结她什么时候回来,担心她会不会不辞而别。
每每感到忧心的时候,只要一想到她的东西都还在这儿,便又放下心来。
又是新的一周,她要去上学了。
姐姐,下次我放假的时候,你应该已经回来了吧。
临走时,她这样想着。
这一周,她无心上课,听着听着思绪总是会飘到窗外。
终于等到周五,归心似箭。
然而一开门,一腔期望顿时落空。
她出去的时候什么样,回来的时候就是怎么样,唯一不同的是,桌子椅子因为无人打理而沾染许多灰尘。
季辞心不在焉地打开窗户通风,再也做不到像原来那样,高高兴兴地盼着回来,她脸色阴沉,好像有写不尽的心事。
姐姐…
她说过要留在这里的。
季辞这两天在派出所踌躇了很久,不知道要不要选择报警,万一姐姐是出了什么意外……
“失踪的那位小姐叫什么名字?”
“季子月,禾子季,子曰的子,月亮的月。”
“身份证号码?”
“”
季辞默了半响,道:“我不知道。”
警察叔叔无奈地看着她:“你连身份证都不知道,我要怎么帮你查?”
“那有没有她的照片?”
还好之前她们去公园的时候有过一张合照。
这时候季辞才知道,自己对季子月真是一无所知。对方连申请账户手机号码都是她帮忙,她们也没有什么共同朋友,她甚至不知道季子月是哪个地方的人,这些她从没对她说过。
警察叔叔说查到的几率很小,甚至有点敷衍的态度,临走前,倒是好心提醒她:“小姑娘,不要轻易地相信别人,更不要随随便便把自己的信息给别人用,你知道她是拿来干什么的吗,现在好了人也不见了,可别今天报失踪明天就来报诈骗。”
季辞浑浑噩噩地离开了。
是担心季子月是骗子吗。
一开始她当然是提防着的,可是后来经过朝夕相处,怎么会不明白季子月的为人。
她绝对不会做伤害她的事。
季辞无心吃饭,路过早中晚营业的包子铺买了一个烧卖,巴掌大的东西到她会出租屋也没吃完。
心不在焉地打开门,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她的第一直觉不是季子月回来了,而是家里进了小偷。
这里靠近城中村,治安是不太好,但是也没人敢大白天的入室盗窃。
远远望去,房间里一片狼藉,男人的背影分外熟悉,半蹲在地上翻箱倒柜。
终于
季辞看着他手里捏着的一张蓝色的方方正正的东西,不顾一切地冲上去,“你还给我!”
男人不急不缓,存折被他死死地攥在手里,不藏不躲,但凭季辞的力气怎么也取不到。
“乖女儿,等爸爸下次赢了钱,就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搬到大房子里面去。”男人哈哈笑了几声,丧心病狂地跑了。
季辞在后面追了一段,她的气力怎么比得上正直壮年的男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在眼皮子底下消失。
她无力地踏上回去的路。
太阳将她的身影拉得长长,孤寂又落寞。
眼角溢出几滴怎么也憋不回去的泪珠,她甚至分不清这是因为惋惜奶奶留给她上学的钱,还是伤怀季子月的消失。
就着满地狼藉睡了一夜,第二天,拖到很晚季辞才去上学。
她甚至不知道一直以来坚持学业有什么用,妈妈改嫁了,爸爸是个赌徒,奶奶也抛下她先走了,就连季子月也…
她还能依靠谁。
还是说像以前二爷爷劝奶奶的,女孩子读这么多书也没用,你家里条件本来就差,别惯着她现在她也可以出去打工,早点赚钱早点嫁人你也不用这么累了。
努力,为了谁努力,坚持,为了谁坚持。
她努力变优秀想大大方方和人告白的女生不见了,她坚持着想为其长脸的奶奶过世了。
季辞感到很迷茫。
她自暴自弃地将手机带去学校,连带着把季子月的也带上了,想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有用的痕迹。
她走了,连手机也不带么。
季辞怎么想也想不通。
手机里面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社交软件上的聊天记录显示几周前,那还是她没有失踪的时候。短信也只有寥寥几条,大多是运营商。
她把所有能点开的地方都点开一遍。
某个小说APP,书架上只躺着一本书,还是那本大火的,季子月问过她问题的万人迷omega不想要恋爱。
她一直觉得女主和季子月挺像的,或许是为了寄托一些自己的情感,摸着黑熬了几夜看完了。
这天晚上,屏幕上忽然跳出一条信息。
【您尾号0768的账号收到一笔汇款,……当前余额为21344.14。】
季辞瞳孔一震,
0768是她的银行卡尾号,这么多钱……!她原本的账号里应该只有一千多块的。
这些都是出自于季子月的手机,依稀记得她原来是让自己帮忙弄过银行卡之类的。也就是说,她那段时间赚的钱,都汇到她的银行卡里了。
季辞缓缓放下手机,大脑嗡嗡的,一片震撼。
季子月,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既然这么好,为什么又要不辞而别,不是说好的要留在这里吗。就算一定要走,为什么不能打个招呼。
奶奶的离世早已成为定局,她花了很久才适应即将一个人面对的生活。这时候突然又跑出来一个人,对她无限温柔,给她希望,给她温暖,让她在学校的时候不至于无牵无挂,时时刻刻想着还有一个人等她回家。
可这些…
想不到都只是为了给现在做铺垫,
她宁可从来没有拥有过。
季辞的精神状态已经非常差了,回到家,一个人做菜,用餐,吃完饭,什么也不做,直直盯着外面。
她总是能看到一个逆着光,倚在阳台门口眺望远方的少女……
呼啸的风急速刮过耳畔,季辞闭上眼。
沉闷的一声响,痛觉几乎快要麻痹神经。
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在一点一点消散,遁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寻着指引,穿过隧道,看见一个微弱的光点。
“你还好吗?”一道轻柔的声音从季辞头顶上方传来,如清风拂过耳畔。
季辞勉强支起身子,掀开沉重的眼帘,那人的身形在剧烈晃动下终于定了形。
面前少女身姿颀长,修身如竹。
长发束成飘逸马尾,额前碎发随风微微飘扬,柳眉下,一双清澈明亮的墨黑瞳仁,她眼窝浅,看人时温润和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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