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昭睡着了。
为了让她入睡,剑灵硬是与她折腾到后半宿。
师昭精神恍恍惚惚,时而清醒,时而醉得不知今夕是何夕,说着一些荒诞的胡话,剑灵在外面加了一层结界还不安心,紧张地捂着主人的嘴,唯恐她说出一些不得了的话出来。
人类。
怎么总是这么复杂?
剑灵不是很明白,既然已经伤害了对方,何必还放不下?如果实在放不下,又为什么要对对方如此呢?她时而觉得主人很爱很爱魔神,连她都看不出任何伪装的痕迹,时而又觉得主人是在恨他。
是在用爱的方式去恨他。
撇开魔神对她过分的掌控欲不谈,他对主人的确是极好。
但若说魔神无辜,主人从当年只是纯粹有点小心机的丫头走到如今的地步,中间所经历的,又真的与他无关吗?
剑灵一直看不明白他们。
等师昭终于停下来安安静静不动了,剑灵便以为她是睡着了,给她盖好被子,悄悄下了床。
殊不知侧躺着的少女正睁眼望着虚空。
她好像突然清醒了,所以才不嚷嚷那些没有意义的话了,又好像仍然是醉着的,连一根手指都没有力气动弹,等剑灵熄灭了烛光,屋子完完全全地黑暗下来,她静躺许久,终究是难眠。
她披衣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夜风甚冷。
师昭独自沿着后山小路往山峰最高处走,夜里只有细微的蝉鸣声,因此处靠近宗主洞府,寻常弟子也不会来此处随意闲逛。师昭走到山顶,望着脚下灯火通明的藏云宗,双眸沉静,笑容微敛。
“宴会过半,还以为师宗主是因醉离去,想不到竟独自在此处赏月。”
一道戏谑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师昭闻声皱眉,回头,看向凤无咎拂开拦路的花叶,广袖翩然如云,悠然负手走了过来,“月光配美人,倒也赏心悦目。”
“凤少城主?”
男人相貌俊美,那双凤眸盈着风流笑意,十分熟稔地走到她身边,“你一句少城主,我一句师宗主,倒是叫得生疏了,不如你直接唤我无咎,我唤你阿昭如何?”
师昭眸波不动,偏头看向远处,冷淡道:“……我们似乎没这么熟。”
她虽的确想拉拢这凤族,之前邀请凤无咎来,也有盛装打扮刻意笼络诱导的意味,不过她还没有到来者不拒的地步,也不是谁来套近乎、说说这样的话,她都会给面子的。
此刻她烦得很。
不是很想闲聊。
岂料凤无咎原以为她是个趋炎附势、心机深沉之人,她一这样说,反倒让他兴趣大增,兴味道:“不熟也无妨,反正来日方长,阿昭是个好宗主,想必也会为灵墟宗多做打算。”
师昭皱眉,看向他。
既然都是聪明人,她直接开口:“你想和我做交易?”
其实原书剧情中,凤无咎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凤凰一族独立于修仙界之外,是仙族血脉,亦正亦邪,凤无咎性情孤傲,肆意妄为,也乐于在修仙界搅浑水,只是在遇到师窈之后,被她所折服,自愿低头归顺,收敛锋芒。
师昭不避讳的态度,又让凤无咎惊讶了一下。
这丫头……可真是跟别人不一样。
他笑着,目光流转,俯身凑近她,“可以是交易,也可以是旁的……我凤落城庇护灵墟宗绰绰有余,只看阿昭能给我什么好处了。”
师昭不喜欢被人靠的这么近。
尤其是对方的目光像火一样灼人,令她不舒服。
她后退一步,凤无咎忽然低头,低声问:“没了幽月山的庇护,你以为你能坚持……”
他话未说完,师昭眸光一跳,刹那间火光溅射。
她启唇要打断他,突然听见少年不悦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何人如此无礼,竟连一点礼数都没有。”
凤无咎眯眸,随即被人推开。
他抬眼冷冷看过去,对上少年稚嫩而无畏的目光。
颜胥。
这相貌漂亮的少年年岁不大,气势倒是挺足,此刻挡在师昭面前直视着凤无咎,抱着臂冷笑道:“原来是凤落城少城主,想不到少城主竟是这样的人,这孤男寡女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要对我家宗主有所不轨。”
凤无咎挑眉,也不恼,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这弟子。
区区一个普通小弟子,也敢插入他和宗主的谈话。
“你们灵墟宗一个个的,倒是有意思得很。”被搅了兴致,凤无咎也懒得再说什么,目光透过颜胥看了师昭一眼,挥袖转身,身形消失在风中,只留下一段话——
“……我的建议,阿昭可要好好考虑一番。”
他离开了。
师昭眉心微皱,脑海里还回荡着他之前那句“幽月山的庇护”,颜胥转身看向她,沉声道:“此人居心叵测,宗主千万要提防他。”
“不必担心。”师昭朝少年笑了笑,突然发现一段时间没看见颜胥,这少年的个子竟然比她足足高了大半个头,她好好瞧了他一会儿,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她这一问,颜胥登时红了耳根。
“那个,我……”他抬手摸了摸鼻子,睫毛一落,从黑发里冒出来的耳朵尖红得要滴血,“我看宗主宴上喝醉了,正好我这儿有醒酒的丹药,想拿去给剑灵姐姐,结果发现你不在……”
这一个个的。
全都是看她喝醉了跟过来的。
他一个普通内门弟子,也操心宗主的事,灵墟宗要是人人这样,她怕不是要忙活死了。
但不知为何,师昭的心情忽然好了些。
也许是因为被人关心。
没有利益,没有那么复杂的感情,只是纯粹来自一个少年的关心。
师昭说:“既然来了,那便陪我走走吧。”
“好。”
颜胥乖乖跟在少女身后,与她一同在月色下,沿着山路慢慢走。
偶尔她问起他近日的修习情况,这少年都一五一十地回答,偶尔说的上头,还兴奋地吹嘘起自己多厉害起来。
他眉飞色舞骄傲得意的样子,像极了另一个人。
奇怪。
都这么久了,她还是偶尔会想起那人。
不过,若那人还在,看到如今的她,或许会觉得她变了吧。
师昭看着他的目光有些怀念,笑容愈发温柔,颜胥说着,突然认真地看着她,“宗主,这些年你过得累吗?”
“何出此言?”
“灵墟宗从前那么艰难,要撑起整个宗门,想想就会被一些琐事缠身。”颜胥无聊地踢着石子,低声说:“反正弟子觉得……人活着开心最重要,如果当了宗主却过得不快乐,弟子宁可宗主还是从前那个仙子姐姐,好几次我都看见清言师兄心疼地看着您,一副想帮你您又无能为力的样子。”
师昭失笑,“你是在为清言说话?”
“……才不是。”少年突然上前几步,绕到少女跟前来,灼灼地望着她,认真道:“不是为了旁
人,只是为了您。”
也许这个年纪的少年,眼睛都是一般亮。
坦率、热忱、无畏。
“好,我记住了。”师昭也认真地告诉他:“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心疼,我做这样的选择,也只是为了不成为被心疼怜悯的那个人。”
如果可以选择,她永远都不想做被主宰的人。
无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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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师昭接手灵墟宗后,灵墟宗的护山大阵变得空前的强韧,除了魔神之外,几乎没有妖魔可以擅闯。
尤其是魔神离开灵墟宗之后,师昭又加固了一遍护山大阵。
连凤无咎都觉得这护山大阵委实有些离谱,比凤落城的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探寻这大阵的关窍所在,却无所获。
是以,与师昭分开之后,凤无咎独自来到灵墟宗的山门外,有人站在黑暗中,早已等候他多时。
“魔皇陛下不在幽月山伺候魔神,倒是有闲心见我。”
凤无咎悠然寻了个巨石坐下,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黑暗中的男人缓缓出现,露出月光下那张冷峻阴沉的脸。
正是黑蛟。
黑蛟冷漠地审视着眼前这只无礼的凤凰,冷淡道:“你凤凰一族虽是上古神兽一脉,但自从万年前魔神陨落,如今天道又一日不如一日,凤落城汲取不到混沌之力,表面上虽维持着当年的地位,但实则已是岌岌可危,若非如此,你也不会应师昭之邀罢?”
凤无咎没想到他居然知道这么多,笑容渐渐冷却下来,盯着黑蛟不语。
他冷声道:“你们魔倒是爱多管闲事,我凤族之事,关你何事?”
“师昭和魔神,只能二选一。。”
黑蛟扯了扯薄唇,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来,负手淡淡道:“她邀请你来灵墟宗,说白了惦记的是凤落城,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凤落城还有一处镇魂石封印,你若想帮她,便要做好迎接魔神之怒的准备。”
“你……”凤无咎没想到他什么都知道,皱眉道:“你怎么知道她是为了这个?”
“呵。”黑蛟冷笑了一声,“我与她可是老熟人了。”
没有魔族与魔神,她也爬不到如今的位置。
魔神没下令要对她做什么,但是她既然已经真的欺瞒了黑蛟,背叛了魔神,便是正是要与他们作对,剩下的两处封印,她是碰也别想碰。
黑蛟虽与师昭交情颇深,但他身为魔,立场是绝不会变。
她效忠魔神,他们便是朋友。
她背叛魔神,那便是敌人。
凤无咎听闻黑蛟这么说,隐约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半晌没有说话,黑蛟缓缓转身,盯着他命令道:“不想让你们凤凰一族死得一只都不剩,就给我监视好师昭的一举一动,别让她靠近封印一丝一毫,解决你们凤族的危难,于魔神轻而易举。”
“只是监视师昭?”
凤无咎皱着眉头,有些怀疑。
这样的交易对他来说未免太过划算……他还没细想,黑蛟已是一脸“你怎么会这么以为”的表情,嘲讽地看着他。
“魔神需要重塑手臂,作为交换,你们凤凰一族必须献上灵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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