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在场的人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连忙道:“没想到陆总这么年轻就结婚, 爱人也是……也是……”
这他妈要怎么说?
要是个女人,他们好歹能夸上一句“漂亮”,但换成男人……
有人眼尖,看见了江淮的画架。
紧接着道:“陆总的爱人真是才华横溢啊,看上去是个画家?”
江淮的思绪还停留在陆无祟的那句“爱人”上。
为什么陆无祟要这么称呼他?
可是似乎又没什么毛病。
陆无祟揽紧了他的肩膀,思考了片刻后,把江淮手中的画架给接了过来。
哪里想到,江淮哪怕是在怔愣之中,也没忘记护着他的画架。
见到陆无祟伸手, 他条件反射后缩了一下。
陆无祟的手僵在半空。
这是……小夫夫闹别扭了?
旁边老板们的脸色变得既尴尬又微妙,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见了八卦的光芒。
江淮在躲完之后, 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
他往其他人的脸上看了一眼, 小声冲陆无祟道:“要演戏吗?”
虽然说,他们两个的协议上没有这一条规定。
但是在之前的订婚宴上, 陆无祟在长辈的面前也会有意无意和他表现的亲近点。
陆无祟听见他这么说, 心中闪过几分不悦。
这种情绪来的太突然, 他强行压制了下去,反问江淮, “你觉得呢?”
江淮也没回答他觉得不觉得。
他只是默默地把画架递给了陆无祟。
陆无祟:“……”
这小傻子恼人的时候是真恼。
但也着实令人生不起来气。
*
江淮跨住陆无祟的胳膊,一路上都比较的乖巧。
直到他被领到了酒店里。
小巷虽然复古,但并不是真的古董, 江淮和他的同学也是住在这里的宾馆里。
可是……
江淮瞧着前边几个人的背影, 对着陆无祟悄声道:“我还得回自己住的地方呢。”
陆无祟表情看不出来情绪, “是吗?”
江淮想起来他还没给老师画完画呢。
于是点了点头。
“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陆无祟语气淡定,“我又不会欺负你。”
江淮想起什么,轻哼一声,“那可不一定。”
前边的老板:……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刚刚还觉得这对夫夫闹别扭了。
现在一看,感情明明好的很。
他们其中,也有很早之前和陆无祟合作过的——要不是听见了陆无祟今天的这话,还以为陆无祟性冷淡呢。
因为在此之前,陆无祟从来没有出过任何的桃色新闻。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听陆无祟介绍江淮时,这么的惊讶。
到了房间之后,有人给他们介绍了下酒店的构造。
介绍完,这人就走了,剩下了陆无祟和江淮。
旁边没了人,江淮立刻放下了身上的担子,感觉从来没有这么累过,演戏可真困难。
他松开了挎住陆无祟胳膊的手,伸出去够他的画架。
没想到,陆无祟的手往后一缩,他的手就落了空。
江淮疑惑地抬眸看他。
陆无祟表情很淡,“你出门之前,是不是应该和我商量一下?”
这是要秋后算账了。
江淮觉得很无辜,嘟囔道:“我们学校隔几个月就要组织这个活动啊……”
他生怕陆无祟再继续下去,赶紧转移话题,略过陆无祟朝房间里走,“这个房间好大啊。”
紧接着,在即将与陆无祟擦肩而过时,忽然伸出手,就要把自己的画架给抢过来!
陆无祟还真让他打了个猝不及防。
可是他也及时反应了过来,手臂用力,用单手对抗着江淮的双手。
陆无祟给气笑了。
这大概是他重新见到江淮之后,做的第一个表情。
江淮几乎是在立刻感觉到了不妙,连忙松开手,这次是真的往房间里走,边走边用一种假装轻松的语气道:“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嘛……”
陆无祟在原地站了片刻。
没人知道,他内心正在翻江倒海,一部分是对江淮的怒火,还有一部分……是他自己也分辨不出来的复杂情绪。
他几乎能听见自己耳畔,有血流奔涌的声音。
片刻后,江淮听见自己身后的门合上的声音。
他住了嘴,偷偷往身后瞥。
与此同时,陆无祟的手从他的身后伸了过来,忽然掐住了他的下巴,把他转过去。
两人顿时四目相对。
江淮咽了咽口水,本能的察觉到了危险,下意识就想道歉,“我也不是故意要和你抢的,谁让你不给我。”
陆无祟牢牢地盯着他,“我说的是这件事吗?”
“出来不说也就算了,为什么不回消息?”
陆无祟的眸光深沉。
他的指尖,几乎是控制不住的用力,直接把江淮的下巴给摁住道指痕,江淮察觉到痛,眼眶微微红起来。
“你真是……”
陆无祟呼吸沉重了几分,却还是不愿意松开手。
真是什么?
真是不服管,不像话,根本就不是听话的小孩。
可是这些话,哽在陆无祟的喉咙中始终说不出来,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江淮的嘴唇,几乎要控制不住摸上去。
在江淮快哭出来时,他方才如梦初醒,仓促松开了江淮下巴的手。
如他所料,江淮的下巴立刻有了指痕。
江淮捂住脸,声音带了几分哭意和困惑,“你干嘛?”
陆无祟站在原地,深呼吸了几次,才把那种暴虐的欲.望给压下去。
他把画架扔给了江淮,直接略过他,开始扯领带。
江淮却不依不饶起来,揉着自己的下巴,带着哭腔道:“你要给我道歉。”
陆无祟压下指尖的战栗,背对着他,没有说话。
“你说你不欺负我,”江淮有理有据,“可是你把我给弄疼了。”
“我也给你道过歉……”
陆无祟闭上眼睛,深吸口气打断他,“对不起。”
江淮的话戛然而止。
他下巴,泪意收起来几分,郑重道:“没关系,下次不要这样了。”
陆无祟:“……”
他因为江淮这傻乎乎的行为,血压渐渐恢复了正常。
甚至有点想笑。
——真是疯了。
终于扯掉领带,转过身去时,江淮正专心致志地打开画架。
陆无祟看见他原本莹白的下巴上,片刻的功夫已经肿起来红痕,后知后觉出几分的悔意。
江淮丝毫不知,自己刚刚从危险的边缘徘徊了一遭。
他的人生就是这么单纯,也从来不会记仇。
哪怕是做错了事情,道个歉就能解决全部。
要是没有人打搅他,他能一直傻乐下去,比任何人都开心。
*
江淮把送给老师的画给画完之后才上床。
旁边的陆无祟似乎已经睡着了,江淮也没在意,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梦中,他迷迷糊糊好像靠在了堵墙上,手底下硬邦邦的,往上摸一摸,才能摸到柔软的部分。
“墙”似乎叹了口气。
江淮才不管它叹不叹气,在察觉到舒服后,直接整个人都挂了上去。
这下,“墙”更硬了。
江淮觉得硌得慌,很快就对“墙”失去了兴趣,转过身想换个姿势睡时,“墙”忽地伸出手,揽着他的腰把他给摁了回去。
他挣扎了几下,在发现挣脱不掉,干脆放弃了挣扎。
*
第二天江淮醒过来时,浑身酸痛,像是被人给揍了一顿。
尤其是他的腰。
掀开衣服后,他还发现,自己腰间青了一小片,就像是被人给握过,刚好能放下一个成年人的手。
江淮疑惑极了,但因为找不到答案,所以又把衣服给放下,忘记了这件事情。
他的早餐,是被陆无祟给带过来的。
这个酒店的菜特别好吃,直接把江淮给哄的心花怒放,吃的肚子都鼓起来,还巴巴的冲陆无祟道谢。
陆无祟听见他说谢谢,脸上的表情很是微妙。
不过他没了昨天的喜怒无常,整个人都正常不少,甚至冲着江淮意味不明道,“你觉得好吃是最好不过的。”
江淮吃完之后,擦了擦嘴,“我们该集合了,我该回去啦。”
陆无祟同他一起站起来,面色如常,“我送你。”
江淮原本想推辞的,可是昨天他就是因为迷了路才撞上陆无祟。
肯定不能指望他忽然间不迷路了。
就这样,他上了陆无祟的车,被司机送到了他们居住的民宿里。
江淮起先没觉得有什么。
等下车的时候,才恍然想起来——司机怎么会认识他们住的民宿的路?
可是没等他问,陆无祟已经先他一步,站在了民宿的门口。
江淮知道时间不早了,马上就要到他们集合的时间,想挥别陆无祟,“我先进去……”
“等等,”陆无祟打断他,“我刚好也有点事,和你一起进去吧。”
江淮觉得挺困惑。
正在这时,民宿里出来了一行人。
江淮在看见来者是谁后,瞳孔微微缩紧,下意识想藏在陆无祟的身后,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对方看见了他。
黄毛脸上有一处淤青,看见江淮后,直接爆了粗口,“操,你还敢回来!”
陆无祟眉头一皱。
黄毛上前,江淮立刻像是只兔子窜开,口中道:“要集合的话,我当然要回来啦。”
黄毛血压飙升,“老子今天不弄死你,老子就不去上课了!”
陆无祟不动声色地挡在了江淮前面,阴沉沉的目光扫过黄毛,声音能结冰,“你想干什么?”
黄毛被他的眼神一扫,顿时打怵,口中却还是嘴硬,“你谁啊你?”
陆无祟没有说话。
黄毛的语气渐渐虚弱下来,“这小子惹了我还跑,我教训教训他怎么了?现在大街上都没人多管闲事,你干什么?”
“是吗?”陆无祟轻轻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他是在笑着,却比刚刚更渗人了几分。
第 32 章
黄毛似乎也被吓到了, 结结巴巴道:“不、不然呢?”
陆无祟似乎是觉得同这样的人废话没什么意思,干脆挽了挽袖口。
黄毛以为他要动手,立刻后退了两步, 满脸戒备的看着他。
这时,车上的司机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下了车。
看见司机之后,黄毛的腿立刻就软了下来。
没别的,就是这个司机膀大腰圆,瞧面相就知道不是个善茬。
陆无祟虽然威压迫人,但长相好歹有几分的斯文。
当然,这是因为黄毛不认识陆无祟的缘故。
认识陆无祟的人,可不会觉得一个司机比他还可怕。
司机在陆无祟的身边站定,叫了一声:“陆总。”
黄毛这才惊觉, 他好像是惹上了不能惹的人。
这个年纪的青年,已经见识过部分社会的上深浅,知道这世界上有些人是不能惹的。
他们没有十几岁的小孩那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
他的态度几乎是立刻就软化了下来, “我又没找你的事, 我找的是江淮。”
“是吗?”陆无祟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把手搭在了江淮的肩膀上, “我是个讲道理的人, 不如你跟我讲讲, 江淮是怎么惹到了你,又在你这里闯了什么祸, 我听满意了,就放过你,好不好?”
黄毛懵了。
他才出来的时候, 见江淮和这个人走的挺远, 以为他们不认识, 觉得这个人是见义勇为。
现在才惊觉,原来这两人是认识的,而且关系匪浅。
他又哪里能讲得出来江淮是怎么惹得他?
明明是他一直在找江淮的茬。
黄毛黔驴技穷,咬着牙道:“江淮,咱们两个的事,咱们两个解决,你叫人来就不太厚道了吧?”
江淮缩在陆无祟的身边,闻言探出个头,“可是你昨天还和两个人一起追我。”
陆无祟眸光一寒。
怪不得昨天晚上见到江淮时,他自己一个人坐在桥头上,脸上也有浮红。
这小傻子估计是被追迷路了。
或者说不敢回来这里。
要不是他昨天到达这边,江淮自己一个人……
就在这时,宾馆门口出来个人,戴了副金丝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脸上的神情十分焦急。
在看见门口江淮时,眼睛顿时一亮,看见黄毛又紧接着皱眉,喊了一声:“陈大言!你又想干什么?“
陈大言是黄毛的名字。
眼看老师也出来了,黄毛彻底慌了,攥紧拳头,不甘道:“我什么也没干!”
老师走到了江淮的面前,有点急切道:“你昨天晚上去哪里了,怎么不回消息?”
陆无祟挑了挑眉。
看来不止是他收不到江淮的回复。
江淮在不回消息这方面,还真是一视同仁。
只不过,这个老师的语气,令陆无祟眯了眯眼。
“啊,”江淮这才想起来什么,“因为我没拿手机,对不起……”
老师松了口气,“人没事就好,不用给我道歉,你该给自己道歉才是,万一出了点什么事情呢?”
江淮在老师面前一向乖巧,从不顶嘴。
闻言也是点头。
陆无祟不咸不淡地看向他。
心里想着的却是:平常在他面前的时候,也不见这人这么乖。
顶嘴更是家常便饭。
这个想法,令陆无祟有些不悦。
江淮感觉到揽住他肩膀的手紧了一下,连忙道:“你不许再弄疼我了!”
老师问:“这位是?”
江淮还没张嘴,旁边的陆无祟已经先他一步道:“老师好,我是江淮的丈夫。”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是什么惊人的话。
而且随着这样介绍的次数越多,他说出来的越来越熟练。
没错,他们本来就是结了婚的。
这么和人介绍,才是正确的。
老师整个人都僵住,过了半晌,才发出声音来,卡顿道:“江、江淮,你结婚了?”
江淮没觉得结婚这件事怎么了,特别淡定的点头,“嗯,是的。”
陆无祟的心情一下子又沉下来。
这小傻子根本不知道结婚意味着什么——也就代表着他不在乎。
可是见这个老师震惊到说不出话的表情,陆无祟那点冒了头的不悦又缩了回去。
陆无祟的视线瞥向老师身后的黄毛,淡淡道:“老师应该了解我们家小孩和这位……同学,之间发生了什么吧?”
他漫不经心的语气,令黄毛快控制不住发抖的欲.望。
*
处理黄毛时,陆无祟在其中出了不少力。
原本老师不想滥用职权,觉得给黄毛的处分太过。
结果陆无祟三言两语,就把所有人都绕了进去。
等反应过来时,黄毛的罪都定完了。
他被安了个处分,课上的平时成绩也会被扣除不少——基本可以说是被扣到没有了。
除非他期末考试每科到九十分以上,否则肯定要挂个满堂彩。
但根据他以往的成绩推测,估计悬。
不止是江淮,谁都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
不过江淮并没有替黄毛求情的意思。
他的欺负是真的,嫉妒是真的,出言不逊也是真的,最重要的是,他至始至终,都没给江淮道过歉。
黄毛已经大慌特慌,几乎要哭出来了……
不止是处分,因为他们要集合上课,现在屋子里聚集了他们全班的同学,十几双眼睛都盯着他。
就连平时和他玩的比较开的人,也时不时窃窃私语两句。
黄毛想死的心都有了。
陆无祟从一开始到现在,一根手指头都没动过他,甚至都没和他起过口头上的冲突。
他就在那里坐着,偶尔说上一两句话。
刀刀见血。
这人知道学生哪里痛,就专往那个痛处踩。
他做生意的时候,也一向喜欢如此。
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的人会畏惧他,不到绝境根本不敢招惹他。
黄毛已经彻底怕了,就连屋子里的学生,也都感觉到了他的厉害,彼时对视,噤若寒蝉。
比平时老师上课还安静。
得到了勉强算是满意的结果后,陆无祟道:“打扰到你们上课了,真是不好意思。”
嘴上这么说,脸上却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影子。
见他要走,江淮跟他到门口,恳切道:“谢谢。”
陆无祟原本都打算走了,听见这声谢谢,转过身去,当着江淮一屋子同学的面,弹了弹江淮的……脸蛋。
他用他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干这种事情时。
有种很强的违和感。
陆无祟道:“你跟我说什么谢谢?”
不知是谁,率先吸了口冷气。
然后,一屋子的人,都小声的抽起气来,就连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的朱小艾,也有点没遭住。
江淮:……感到奇怪。
第 33 章
江淮捂住脸, 瞪圆了眼睛,又有点生气了,“我脸上的伤还没好呢!”
确实。
昨天陆无祟用的力气太大, 他下巴不止没有好,甚至已经开始泛青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这句话,直接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到了他的脸上。
……还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陆无祟收回手,脸上的神情没有方才处理黄毛时那么冷硬,细看甚至还有几分的不自在。
他也觉得自己的动作有点多余。
然而,做都做了,他把那点不自在掩盖起来,镇定道:“走了。”
这次是真的走了。
上车时, 司机已经等候了许久。
陆无祟坐上去后,开始闭目眼神。
司机往后瞥了一眼,或许是陆无祟待在江淮身边时的温和, 稍微冲淡了他身上的威压。
他竟然开口问:“陆先生昨夜没睡好?”
话一出口, 心里又有些忐忑。
这话是不是有点越界了?像是打探陆先生的私生活?
昨天他和自己的伴侣过夜,还能是因为什么才没睡好的?傻子都能猜出来。
而陆无祟竟然也没生气, 罕见地笑了一笑, 姿态闲适, “开好你的车。”
这两天,陆无祟就没过这么放松的时候。
司机连忙把视线从倒视镜收回来, 紧紧闭上了嘴巴。
*
等陆无祟一走,朱小艾就凑了上来。
身后的同学尽管想凑热闹,可终归是和江淮不熟悉, 只竖起耳朵听, 没凑上来。
朱小艾问:“可以啊你, 听说你昨天晚上夜不归宿,和你老公过去了吧?”
江淮还思考了一下他话里的意思。
然后才点头。
“原本我还挺害怕你被欺负的,”朱小艾掐了一下他的脸,“但是今天见到你老公这么帅,就算是被欺负我……话说,你这下巴,还真的挺……”
挺涩/情的。
江淮拽下来他的手,抿唇道:“痛。”
“果真是小别胜新婚,”朱小艾神情都恍惚了,“我那天教给你的方法,你是用了吗?”
不然怎么这么激烈?
江淮却摇了摇头。
朱小艾更加震惊,“没用都成这样了?那要是用了得什么样?”
江淮:……
他有时候,真的是听不懂朱小艾在说些什么。
一旁的老师面色复杂,对着一屋子的人,叹了口气,“行了,今天的事情谁都不许往外传,出去集合吧。”
今天上课,没了人来找江淮的茬,上的顺利无比。
只不过,江淮一直没能找到机会,把画送给老师。
他自己画画也比较入迷,等回过神来时,同学都散去了,只有朱小艾还陪着他画画。
等过去半个小时,两人才收工回住处。
回去之后,江淮想起来把画给老师送过去,结果等他去敲老师房门时,迟迟没人来给他开。
敲了一会儿后,住在旁边的同学打开了门,“你找谢老师吗?谢老师刚刚出去吃饭了,应该不在。”
江淮:……吃饭为什么不叫上他。
画再送不出去,就过了今天了。
小强迫症如是想着。
*
晚上江淮刚想洗澡时,听见了敲门的声音。
他好奇地坐起来,透过猫眼一看,发现是陆无祟,他不止人来了,还推了个小行李箱,姿态闲适地站在门口。
这下江淮有点懵了,犹豫片刻,才把门给打开。
陆无祟不是要工作吗?
江淮困惑道:“你怎么又来啦?”
陆无祟的脸沉了一下,“不欢迎我?”
“那倒是也没有……”江淮把他往屋子里引,“进来吧。”
陆无祟神情自若地进去了。
这段时间,两人总算没白住在一起。
要是换成之前,江淮让他进屋,还得犹豫再三,但是现在,根本没怎么犹豫。
进去之后,陆无祟首先看见了房间最中央的画。
画中,是他们昨天住的酒店的窗户外。
陆无祟记得,在窗外,有一株和其他树都不太一样的,粗壮了两倍的桃花。
明明昨天在他眼中还分外普通的景色。
落在这幅画上,却有了不同的韵味。桃树被江淮刻意放大,磅礴茂盛,和这株桃树相比的一切事物,都被衬托的渺小起来。
那种旺盛的、盘根交错的感觉,几乎要从这副画中溢出来。
陆无祟整个人都是一愣,抑制不住的往江淮身上看,“这是……课堂作业?”
“不是不是,”江淮连忙把画给盖起来,才道:“这个要送人……”
所以最好还是让收礼的人看到吧。
送给谁的?
画的是他们昨天住的地方,还能给谁?
明明送给他的东西,还要遮上。
陆无祟不懂,这小傻子又在搞什么幺蛾子,按捺下心中的不平静。
他边往里走,江淮又问:“你为什么要拿行李箱?”
陆无祟施施然把行李箱给放下,“昨天住的酒店被人给退了,我来找你投靠。”
江淮点了点头,嘴中说出的话却没有多柔和,直戳要害,“可是,你又不是没有地方住啊。”
如果没人给陆无祟订酒店。
他自己也有很多钱可以去定吧?
陆无祟:“……”
江淮的脑子,说灵光也不灵光,说不灵光也灵光,真是个玄学。
“我就想睡在你的床上,”陆无祟沉着脸笑了一下,“不行吗?”
江淮:“……”
他也没说不行,干什么用这么可怕的眼神看着他。
“好吧,”江海顿了一下,观察陆无祟的表情,好奇道,“你又生气了吗?”
“为什么说‘又’?”陆无祟问,“我难道经常生气吗?”
江淮反问:“你不是吗?”
陆无祟咬牙:“江恬恬!”
好了,这下确实是生气了。
江淮摸了摸鼻子,眼睛看向别处以掩饰尴尬,“这样啊,你没生气那就太好啦,我先去洗个澡,一会儿见。”
陆无祟瞬间僵在了原地。
*
江淮在进浴室时,把朱小艾说给他的衣服给拿进来了。
白天朱小艾一提,他才想起这件事。
虽然他不懂,这平平无奇的衣服穿上能有什么效果,而且陆无祟都已经不生气了……尽管看上去还是有点生气的样子。
那到底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呢?
要是陆无祟没那么生气了,效果会不会打个折扣?
江淮叹了口气。
陆无祟的心,海底的针。
*
过了许久,江淮都没从浴室里出来。
陆无祟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看着江淮小小的房间。
尽管就住进来一两天,可他还是把这里收拾的非常有个人特色。
比如说整整齐齐的画笔,不按美丑却按照大小整齐摆放的摆件。
他甚至还给宾馆里的花给排了个序。
正当陆无祟哑然失笑时,浴室的门把手被拧动了一下。
他漫不经心地扫过去,紧接着,整个人都僵住。
——江淮竟然只穿了件衬衫。
从大腿往下,白花花的一片。
第 34 章
江淮完全没觉得自己的举动有多么的不恰当。
在他的眼中, 可能只有一点男女之防,男人和男人之间——尽管他嫁给了男人,实际上, 他根本不知道能发生什么事情。
尤其是在他得知,自己不能生孩子之后。
他完全把自己当成了正常男人来看待。
其实露个大腿也是没什么的,但问题就在,江淮不止露了腿,他身上的衬衫已经被水汽给打湿了,半透不透的贴在他的身上,把纤细的腰身全勾勒了出来。
陆无祟僵在座位上,眸光暗沉。
他以为江淮是无心的。
江淮按照朱小艾的说法,故意在陆无祟的面前走过去, 然后在他的面前找东西,边找边说:“你看见我的护肤品了吗?”
他哪里有什么护肤品。
朱小艾当时怎么和他说的,他就怎么复述出来罢了。
当时朱小艾让他随便找点话题就行, 江淮实在是找不到, 朱小艾气得半死,干脆给他演示了一遍。
要是朱小艾知道, 江淮原封不动的照搬, 估计要气到吐血。
陆无祟眯了眯眼, “你什么时候用过护肤品?”
江淮:“……”
糟糕。
好歹两人住过那么长一段时间,江淮用什么不用什么, 每天几点睡觉,陆无祟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怎么办,朱小艾给他的台词里, 没有这一段。
江淮僵硬地扭过脖子, “我这次出来, 专门买的……”
“是吗?”陆无祟忽然笑了一下,漫不经心道,“要不我帮你找找?”
江淮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朱小艾的另外一段话又冒了出来。
如果说,实在找不到话题的话,干脆坐陆无祟的大腿上就好。
坐……
怎么坐?
江淮觉得,如果他真的坐下去,很有可能,会挨揍。
虽然陆无祟从来没揍过他,但是他的直觉是这么告诉他的。
在两人翻找“护肤品”的过程中,陆无祟抬眸,看了看江淮的侧脸。
江淮嘴唇微微抿起,还能看见他嘴巴上小小的唇珠。
因为刚洗完澡,嘴唇也比平常更红。
他似乎是有些懊恼,秀气的眉毛有点拧紧,心思明显不在找东西上,而是神游天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无祟收了手,双手都搭在了椅子上,也没见他反应过来,还在机械性的翻找。
他忽然道:“江淮。”
江淮猛地回神,呆呆地“啊”了一声。
“你演技,真的很差。”
差到他都懒得陪着江淮演。他都没问护肤品长什么样,江淮也不觉得奇怪。
可是,尽管江淮的演技再差,他也还是有了不该有的反应。
在江淮疑惑的目光中,他低头,视线扫过,人也笑了起来。
江淮有点害怕,“你是生气生傻了吗……”
“江淮,”陆无祟忽然站起来,凑到他的面前,“你自己知道,你刚刚在干什么吗?”
江淮情不自禁后退半步。
他意识到自己好像又做了错事,连忙对着陆无祟摇头。
陆无祟把他给抵到墙角,就没了下一步的动作,又问:“那你知道,我刚刚是在笑什么吗?”
江淮又连忙摇头。
“我是在笑自己傻。”陆无祟语气居然还挺高兴。
江淮:……无法理解。
陆无祟笑的是,这段时间他有失水准的表现,还有得知江淮不告而别时的怒火。
甚至还有他刚刚起来的反应。
都代表着什么。
不过……
陆无祟深沉的视线,在江淮巴掌大的脸上来回扫视,炙热中也藏着几分的防备。
让人忍不住怀疑,他咬上去的可能性,比亲上去的可能性更大。
江淮懵懵懂懂地对他眨眼。
陆无祟深吸一口气,退开了些许。
江淮立刻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慌忙逃窜了出去。
*
采风也就几天,很快就到了回去的日子。
走之前,江淮和老师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单独相处。
原本他是想着直接把画送给老师,被朱小艾极力制止后,才作罢。
也幸亏是他听了劝。
在返校之后,学校里处分了一个老师,据说是因为这次的采风收受贿赂,打算在这次的采风作业上给学生放水。
江淮成功躲过一劫。
不过他的画……就此在家里搁置了下来,等待着一个有缘分的时机,再送给老师。
*
回到陆家的第二天,江淮就在管家那里,听到了老夫人病重的消息。
陆无祟也回了老宅,接连几天都没有回来。
这次的情况应该是比较严重。
江淮虽说没怎么和老夫人接触过,可是每次老夫人对待他都极好,态度也十分的和蔼,他对于这次老夫人的病,还是比较担心的。
而实际上的情况,和他想象中的也差不多。
陆无祟是半夜被叫走的,去的时候,陆老夫人的神智已经有点不清醒了。
医生说:“老人生个病什么的都很正常,但怕的就是急症,平时身子骨硬朗点也能熬过去,要是没熬过去……”
余下的未尽之语,尽在不言中。
真到了这种时候,陆无祟倒是表现的前所未有的冷静,点了点头道:“我先照顾着,不行从医院里拨两个护工过来。”
医生点点头。
陆无祟在照顾老夫人时,也是有条不紊的。
陆家的这些亲戚,看不见陆无祟照顾老夫人,只能看见他的冷静,经过口口相传,这种冷静又变成了冷血。
多冷血啊,老夫人从小把他拉扯大,结果到了关键时候,他甚至还不如他大姨流的眼泪多。
平时处置他的亲戚时,他的手段也那么狠。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冷心冷情的人?
陆无祟对于这些流言蜚语不置一词,更没有放在心上。
然而,他越是这样的平静,越让人害怕。
渐渐的,议论他的人少了,变成了议论老夫人。
百年的基业,掌门人马上要垮了,家产该怎么分?老夫人不会真的不行了吧?看着够呛啊。
在这种流言愈演愈烈时,陆无祟没忍住,动手处理了一两个人。
这下,总算是安静了。
*
没有陆无祟的日子,江淮在陆家过的十分开心。
不过,因为他忧心陆老夫人,所以时常也会向管家打听陆老夫人的新消息。
在好几次得到管家的摇头之后,才慢慢不问了。
他再笨也知道,这是陆家不想消息外泄。
毕竟,虽然他和陆无祟结婚了,但实际上,他还是一个外人。
他和陆无祟的协议都还摆着呢。
用不了几个月——现在都已经快过去三个月了,他们马上就要解除婚姻了。
江淮倒是不怎么伤心这件事,他担忧的是老夫人。
在他盼星星盼月亮下,陆无祟可算是回来了一次。
两人许久未见,也没怎么联系过,不过倒是没什么陌生感,陆无祟甚至还享受了一次被小狗围绕着欢迎的感觉。
他知道江淮想问什么,这段时间管家也告诉过他江淮在问。
面对江淮期盼的眼神,他喝了口水,才道:“暂时出不了什么大事。”
江淮的神色可算是松快了点。
其实,这段时间,陆无祟处理陆家的事情,已经十分的疲惫,往往这种时候,他是不喜欢和人说话的。
因此在他凑上去时,管家为他捏了把汗,生怕陆无祟训斥江淮。
好在是没有。
晚上睡觉时,陆无祟背对着江淮,始终睡不着。
江淮算是他的安眠药,有江淮在他的身边,他一直没再失眠过,如今的境况,竟是连江淮也不管用了。
昏昏沉沉到半夜,他忽然听见了江淮小声的试探,“陆先生。”
陆无祟瞬间睁开了眼。
“你今天晚上怎么回来了呢?不应该照顾奶奶吗?”江淮像是在自言自语,“可千万不要有事情啊……”
陆无祟忽然道:“因为今天奶奶有护工了。”
江淮被吓了一跳。
他捂住了嘴,脸色有点羞愧,“对不起,我不该背后说这些。”
不知道为什么。
听见他软软的语气,陆无祟这两天拧紧的眉心,竟然缓缓舒展了些许。
他缓声道:“你什么都没有说错,不需要道歉。”
“睡吧。”
*
如此过去了两三天后,老宅忽然传过来消息说,老夫人醒了。
陆无祟是半夜被叫走的。
只有他一个人去,别的亲戚都没叫。
等看见老夫人的瞬间,陆无祟就把那口气给松下来了。
虽说脸色还是没好看到哪里去,不过终归是挺过来了,精神也比昏睡时好上不少。
老夫人虚弱的声音对着他道:“小祟,来我这里坐下。”
陆无祟坐在老夫人面前时,老夫人把手搭了过来,她松弛的皮肤带着一股无法忽视的热度,犹如儿时一样。
“小江呢?”老夫人问。
陆无祟瞬间明白她要问什么,顾念着她在生病,如实道:“还在我那边,我没让他过来。”
“你们两个,最近还好吗?”她又问。
陆无祟这次没有回答。
“我知道你不耐烦听这些,”老夫人清咳一声,“可是你也看到了,如果我再不说,怕没机会再说了。”
陆无祟皱了皱眉。
“小江肚子,也该有点动静了,”老夫人道,“我知道,你一直对你大姨他们诸多隐忍,没动手是因为我这个老太婆……等他生下陆家的孩子,我会把陆家托付给你,陆家你愿意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陆无祟深吸了口气。
出于对老夫人的尊重,他一直没说什么,终于没忍住,打断了老夫人,“您才刚醒,身体还比较虚弱,多休息休息,之后我再来看您。”
老夫人的手落空,静静地看着他站起来。
她也什么都没再说,叹了口气。
待出去了老夫人的房间,医生也站到了陆无祟的身边。
陆无祟揉了揉眉心,道:“奶奶果然是生病生狠了,你好好帮她调理调理,实在不行,你有没有认识的能信得过的中医,介绍过来给老夫人调理身体。”
医生应了一声。
原本老夫人身边也有个医生,不过被陆无祟逮到他手脚不干净,这才换了现在的这个。
老夫人觉得江淮能怀孕,无疑是受了那个医生的蛊惑。
可是,男人怀孕?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
接下来的几天,陆老夫人的话,以飞快的速度,传遍了陆家上上下下。
——只要是陆无祟有孩子,陆家的家产将尽数归他。
原本陆老夫人都已经不掌权了,不过最大的股份还是压在她的手中,所以陆无祟这个掌权人,背地里有不少人嫉恨他,诅咒他一朝失意。
现在老夫人的话一出,陆家整个炸开了锅。
不止是陆家。
想长期傍着陆家这颗大树的江家,也蠢蠢欲动起来。
江淮在某天下课,接到了江家的电话。
第 35 章
“喂, 恬恬,”江夫人的声音通过话筒,总透着几分的不真切, “最近还好吗?”
江淮听到她的声音,才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
直到话筒那边出现了江其民的声音,压着声音催促道:“你废什么话,问就是了。”
江淮握着手机,有点想挂电话了。
江夫人见他不说话,自顾自笑了一下,有点尴尬道:“妈妈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你最近和陆总相处的怎么样了?”
江淮道:“还好。”
江夫人也察觉到了他的冷淡,可身旁有丈夫催促, 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还好是怎么个好法呢?”
江其民压低声音:“你就不能少说点废话!”
江淮一顿,旋即挂了电话。
那边的人也懵了。过了有几分钟,才重新打过来, 这次, 对面的人换成了江其民。
江其民说话是比较强势的。
对于这个儿子,他自认是给了能给的所有, 所以不像是江夫人那样小心翼翼。
——显然, 他丝毫不觉得, 把孩子送过去联姻,以维持自己的利益是一种出卖。
“你瞧瞧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怎么能挂你妈的电话?”
江淮一顿。
他反应了一下,觉得江其民说得对。
所以,他把江其民的电话也给挂了。
这下就一视同仁了。
江其民&江夫人:……
江淮那边似乎是急了, 不停地给他打起电话来, 江淮过了许久才接起来, 听见了江其民软和下来的语气。
“爸爸也没别的意思,”江其民道,“就是想问问你和陆总最近怎么样,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江淮一顿。
再次把电话给挂断了。
这次,江其民终于没了动静。
上一世,江淮在陶家哪怕生病病死,江其民也不曾松口让他回家。
关于他们骗自己能生孩子这件事,江淮思考过——或许不过是江其民为了利益信口胡诌的幌子,为了能谋取更大利益的谎话。
他已经被陆无祟科普过,男人和女人构造的不同了。
尽管他和陆无祟观点上有诸多的不同,但是这一点,他俩是站在同一个战线上的。
而江淮之所以能这么快的接受陆无祟的说法。
可能是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是渴望当一个正常人。
所以在被陆无祟拿着图纸教给他男女生理的区别时,他几乎是瞬间无理由偏向了陆无祟。
*
陆老夫人的病,在过了一个月之后痊愈了。
说是痊愈,但能看出来,她的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
因为她这一病,陆家许多人的眼睛都放在了陆无祟的身上。
主要是想盯着他孩子的动静。
哪怕是领养也好,找人生也好——只要是他那边有动静,陆家的财产,估计都会落入他的口袋之中。
许多人蠢蠢欲动,意图做点什么。
不过,陆家人希望的是阻止陆无祟的生孩子。
江家那边的想法,则和他们完全相反。
原本他们催江淮催的并不是很紧,因为陆家的水太深,加上现在凭借一个孩子,根本绑不住一个男人。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陆老夫人都开口说话了,只要是江淮生下他们陆家的孩子……
江家也会跟着这个孩子,一同享受这颗百年大树带来的荣光。
说个更长远的,等以后陆无祟让位,上位的是谁?肯定是他的儿子。
而江家,就是陆无祟儿子的母家!
两边人的心思各自活络着。
*
在一众人都神经紧绷时,江淮和陆无祟之间,倒是进入了平和的状态当中。
得知陆老夫人没事,江淮悬了许多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身边没了可以忧心的事情,两人之前搁置了许久的协议,终于能拿出来好好说一说。
晚上江淮和陆无祟坐在床上。
江淮的床上桌被陆无祟给拿了出来,玩偶也摆在了上面。
陆无祟的表情平静,把他在公司里打印出来的纸张放在了江淮的面前。
“你还记得,欠我一个花瓶的钱吧?”
江淮没想到他提这个,顿时紧张起来,“我在存钱了……”
“不是让你现在就还,”陆无祟指尖点了点桌面,“只是忽然想起来,需要再给你加上一笔债务。”
江淮愣住片刻,紧接着不高兴起来,“为什么要给我加?”
“这个东西,”陆无祟从不知道哪里,掏出来了几片碎片,放在了江淮的面前,“还有印象吗?”
江淮:……
他可太有印象了。
那时候他刚搬进陆家,甚至还没和陆无祟住一起。
在阳台上种花的时候,他打碎了一个花盆……然后藏到了别的花盆的土壤里。
江淮难得有点尴尬,避开了陆无祟的眼神,眼睛往两边瞥。
一副想否认,却否认不了的模样。
陆无祟嘴角闪过一丝笑意,紧接着隐去,一本正经道:“看看合同。”
江淮磨磨唧唧地打开了合同。
合同倒是没增添太过分的内容。
但是有一条。
在两人婚姻的存续期间,为了保证床上的干净与整洁,用他打碎的花瓶钱,作为奖励他的资金。
比如说,如果江淮能够连续三天不在床上吃东西,那么可以免除他一万块钱的债务。
保持六天,免除三万,十二天可以免除七万。
以三天为叠加,保持的天数越长,获得的奖励就越多。
江淮的那点小心思,属实是被陆无祟给拿捏住了。
他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以他的视角看来,这个条款对他没有任何的坏处,只有好处。
不就是保证床上的干净整洁吗?
他觉得这床现在就挺整洁的。
而对于陆无祟,能花这点小钱改掉江淮的小毛病,这钱花的完全值。
“忘了说,”陆无祟又道,“保持床上干净整洁的标准,是以我的标准来的,如果我觉得不行,那么就不作数。”
江淮愣了一下。
有过被他玩文字游戏的前车之鉴,陆无祟又怎么会让他钻第二次的空子?
“可是……”江淮有点犹豫。
可是陆无祟不喜欢他在床上做的事情多了!
陆无祟不为所动。
江淮想到,估计他在陆家待着的时间不长了,就剩下几个月而已,忍忍就忍忍。
他毅然决然点了头。
双方就这个新合同,达成了一致的共识。
等他签完字,陆无祟的嘴角轻轻翘起,慢悠悠地往床上一靠,“这些玩偶……”
江淮道:“我这就收走!”
陆无祟靠在床头,不费吹灰之力地成功让江淮把所有玩偶都搬走了。
——这大概是他和江淮在床上的战役当中,赢的最轻松愉快的一次。
不止如此,江淮在上床之前,还掸了掸床单,力求整洁如新。
陆无祟装作十分勉强地点头,“还行吧。”
江淮试探,“那今天……”
“给你算上吧,减一万,”陆无祟道,“睡觉。”
江淮整个人都快乐了起来,还主动把灯给关了。
平时就没见他这么殷勤过。
黑暗中,陆无祟闭上眼睛,隐去了笑意。
*
又过了几天,江夫人过来看江淮了。
其实自从江淮嫁进陆家之后,他和江家的联系一直很少。
上次的那通电话,是他们为数不多关心江淮的时候。
尽管他们的目的不是关心江淮。
这次就江夫人一个人来的,估计是江其民知道自己在儿子这里不讨喜,干脆就没凑上来。
凑巧的是,陆无祟也在家。
江淮没想到她会来,原本他在画画。
他先是听到了门铃响,紧接着管家进来冲着陆无祟耳语了几句。
陆无祟看向了江淮,道:“你母亲来了。”
江淮眨了眨眼,握着画笔的手顿住,许久之后才“哦”了一声。
陆无祟觉得他的态度有点奇怪。
之前在订婚宴上时,他看着这一家人,就不太像正常的家庭。
当然,在他们这个圈子里,不正常的家庭才是常态。
只那时候他还怀疑江淮蓄意接近自己,没怎么留意过——眼下却不能不多几分关注。
等江夫人被请进来后,江淮的态度就更是奇怪了。
江夫人在看见陆无祟时,脸上的表情明显一僵,紧接着才带了几分讨好的笑容,朝着陆无祟打了个招呼。
丝毫不像是岳母或者是一个长辈该有的态度。
其实这也不奇怪,毕竟很多人都怕陆无祟。
在管家给江夫人上好茶之后,陆无祟也起身,道:“你们需要单独聊聊吗?”
江夫人用一种极其小心的态度点了点头,还想在陆无祟的面前说些好话,可是陆无祟已经扭过头走了。
剩下两人之后,江淮放下了画笔。
他没看江夫人,“怎么忽然过来了?”
江夫人却忽然上前,攥住他的手,“恬恬,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江淮想挣开她的手,却没扯动。
“是不是妈妈逼你太紧了?”江夫人赔小心道,“妈妈也不是故意的,可是不止是妈妈,你爸爸也非常着急……”
江淮垂着头,不想说话。
江夫人小声道:“恬恬,肚子有动静了吗?”
先前江夫人还比较的委婉。
最近可能是江其民那边催的紧,她渐渐图穷匕见,一次比一次步步紧逼。
见他不回答,江夫人心里着急,竟然伸出手,去摸江淮的肚子。
江淮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
江夫人没敢用太大的力气,毕竟要是真的怀上了,里面的小孩可比她金贵多了。
她佯装温和:“这里感觉不舒服没有?最近有没有想吃点奇怪的东西?”
江淮没忍住,想挥开她的手。
就在这时,陆无祟站在了楼梯口,脸上的神情阴沉不定,“江夫人,你这是干什么?”
江夫人一惊,连忙松开了手。
陆无祟几步下楼,将江淮牢牢护在了身后。
这三人僵持的姿态,要是不知情的人在场,倒是以为他和江淮是一家人了。
第 36 章
江夫人整个人都慌了神, 但紧接着,她反应过来什么,勉强笑道:“陆总, 刚刚恬恬和我说最近不舒服,我问问他哪里不舒服。”
她知道,这种事情不能指望江淮来给他作证。
所以瞬间又转移了话题,“我这个当母亲的,看到陆总这么疼恬恬,打心眼里觉得高兴。”
好歹是自己的岳母。
陆无祟没再说些什么难听的话。
而江淮从他的身后走出来,朝着江夫人道:“你走吧。”
江夫人眼眶一热,神色复杂地垂下头,半晌, 才嗫喏着应了一声。
*
等江夫人走了之后,江淮惆怅了两分钟,接着又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继续去画画了。
陆无祟安慰的话卡在喉咙里, 不上不下的。
他看江淮确实是没受影响,心渐渐落下来。
在江淮画画的时候, 他找了个地方, 也坐了下来处理工作。
边处理工作, 脑海中浮现出来的,是江夫人的几句话。
江夫人去摸江淮的肚子时, 是不是在问他生孩子的事情?
如果说,她和江其民,一直都是忽悠江淮的话, 又为什么格外的期盼这件事?
陆无祟在瞬间闪过这个想法。
却还是觉得荒谬。
他的视线在江淮白净的侧脸上扫过, 忽然道:“江恬恬。”
江淮有点疑惑地看向他。
不知道怎么, 陆无祟盯着这边白净的小脸,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却是江淮大着肚子的模样。
……一时之间,他甚至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
陆无祟沉默了片刻,才道:“没事。”
江淮又好脾气的把头给转了过去。
看着他画的画,陆无祟忽然想起来,江淮之前给他画的那幅画。
他试探道:“你之前采风的时候,不是还画了一幅画吗?”
江淮想了想,“哪幅?”
陆无祟:“……”
这小傻子不会把要送给他的东西给忘了吧?
江淮实在是画过太多画了,不可能每一幅画都有印象。
和陆无祟对视了片刻,他才终于想起来,采风那段时间,陆无祟似乎就看过他一幅画。
“你说那幅桃花吗?”江淮问,“我放起来了。”
陆无祟欲言又止。
不是送给他的吗?
怎么还放起来了?
有像江淮这样送人东西的吗?这个小傻子大概是他见过最送礼物送的最糟糕的一个。
*
中午,江淮争取到了陆无祟的同意,出去和朱小艾玩了一下午。
听说最近市中心又开了一家新画廊,两人想着要过去看看。
结果去了之后,十分扫兴。
朱小艾道:“这里画的质量是老板用鼻子选出来的吗?”
江淮:“……”
他想了想。
实在是想不出来,用鼻子选画是怎么个场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淮自从和朱小艾在奶茶店里喝完奶茶之后,身体就不怎么舒服。
在朱小艾提议再换一个地方玩时,江淮道:“我想先回去了。”
朱小艾瞪大了眼睛,“不是吧你,这才几点?今天又没课。”
江淮也不知道身上哪里难受。
他有点坐立难安。
朱小艾恍然大悟,用一种揶揄的表情道:“某些人一结婚是真的没意思,想家属了就直说呗。”
江淮摇摇头,却也没有辩解。
“行了行了。”朱小艾刚想让他回去,却又发现了什么,“江小淮,你脸怎么这么红啊?”
江淮雪白的脸上浮上了点粉色,他摇了摇头,眸子里雾蒙蒙的,看起来有点可怜。
“不是吧,你不会生病了吧,”朱小艾慌了,“我给你老公打个电话吧?”
江淮道:“给他打电话干什么?”
朱小艾瞬间有点无语,“你觉得干什么?当然是把你的亲亲老公给叫过来接你啊。”
哪怕是江淮有点抗拒,朱小艾也还是帮他给陆无祟打了个电话。
在说明完情况之后,陆无祟表明自己会过来。
挂断电话,江淮似乎好了一点。
他揉了揉眩晕的眼睛,“我好像不难受了……”
朱小艾还是很担忧,摸了摸他的额头,“好像也不烫?”
没过多长时间,陆无祟的车就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朱小艾把江淮送上车,看见江淮立刻被坐在后座的陆无祟给拉了过去,两人距离极近的说着话。
渐渐的,豪车车门在他的面前合上,掩盖住了两人的面容。
……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先吃狗粮好,还是先仇富好。
*
而实际上,江淮上车之后,先是被陆无祟拽住,仔细观察了一下。
在发现江淮神智清明,脸色正常后。
他眯着眼睛道:“你不会在和你的朋友开玩笑呢吧?”
江淮在车门关上后,立刻往后缩,贴在了车的角落里。
其实他这个动作,并不代表着害怕。
可能是被冤枉了,被误解了,拒绝交流的意思,如果逼的紧,他还是会回呛的。
陆无祟有点惊讶于自己对江淮的了解。
他一顿,对司机道:“去医院吧。”
*
检查结果是没什么问题。
医院是陆家自己的私人医院,里面的医生也都信得过,所以检查结果比较靠谱。
“不过……”医生看着面前的单子,皱了皱眉,“他的激素水平有点紊乱,暂时还不能确定是什么原因,如果不着急的话,可以留院观察两天,我再给做剩下的检查。”
可是江淮听见住院,接着变了脸色。
原本他的皮肤就白,这下更是惨白无比,甚至伸出手,拽住了陆无祟的衣角。
这是一个求助的信号。
陆无祟感觉到了,不动声色道:“住院就不用了,今天先检查吧。”
江淮的脸色这才回暖。
在医生给江淮做检查时,办公室里就剩下了陆无祟一个人。
他的助理敲了敲门,推门进来,“陆总,前段时间您让我查散布谣言的人,已经找到并且处理了。”
陆无祟一顿,“还有,把老夫人病中时说的糊涂话给传出去的人呢?”
“是同一个人,也一并处置了。”
陆无祟甚至都没问是谁。
在陆家,看他不顺眼的人多得是,别说散布个谣言,哪怕是知道机会背后刺他一刀,他都不会感到意外。
他看着面前江淮的病历本,漫不经心地一挥手,让助理走人。
助理悄无声息地退出去了。
啧。
看不懂。
陆无祟又不耐烦地把病历本给扔到了一边。
*
江淮部分的检查结果需要等一天才能出来,而剩下能看见的检查结果中,显示他非常健康。
陆无祟拿到检查结果时,啼笑皆非了很久。
果然,没心没肺的人才能长寿。
在医院里时,江淮是个可怜小怂包,等回了家,立刻就放飞了自我。
眼看着他拿着吃的上床,陆无祟脑门的青筋又开始跳。
他清咳了一声:“干净,整洁。”
江淮僵住,把抱着的零食默默的放回原处。
陆无祟:“……”
不吃零食的话,赚的也是他的钱,装这么可怜干什么。
江淮的心情看上去有点低落。
这可真是奇了,自从陆无祟认识他后,就没见过他伤心的时候。
他刚想说句话,江淮已经默默滑到被子里,蒙上了头。
陆无祟:……好像是真的难过了。
因为江夫人?
*
江淮是莫名其妙低落起来的,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那股情绪是从哪里来的。
但是到了后半夜,他浑身又像是着了火。
他梦见自己成了个包子,被人给放在了蒸笼上,周围的包子都在膨胀,他被挤的连呼吸都困难。
在实在是被挤得不行时,他恶声恶气对着这些包子说:“再挤我就把你们都吃掉!”
包子们无所畏惧,特别的嚣张,甚至主动掰开了自己,露出肉馅,对着他说:“那你来吃我啊!你来吃我啊!”
江淮的呼吸急促起来。
他咬下一口,紧接着,听见了一声熟悉的抽气声。
“江恬恬!”
江淮迷蒙着双眼,浑身已经被汗给浸透了。
他还发现,自己感受到的挤压感,原来是因为他正被陆无祟给抱着。
可是他已经来不及纠结这些了。恍惚间,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
仔细一听,才发现,原来是他自己在哭,一抽一抽的,结结巴巴道:“难受,好难受……”
陆无祟察觉到了什么,脸色一变。
江淮是个正常的男性,早晨自然也有过,但是从来没这样过,他几乎是在瞬间明白了,白天江淮说难受,到底是为什么。
“你在外边,瞎吃什么了?”陆无祟咬着牙。
江淮边抽噎边摇头,“吃了好多。”
陆无祟:“……”
天上掉下个招牌,砸死十头猪,都很难找到一个像江淮这么馋的。
床头灯已经因为江淮的声响而亮起来了。
朦胧的灯光中,江淮的小脸流下来许多汗,白中透着病态的红,一双大眼睛浸在泪中,嫣红的嘴唇哆嗦着。
他眼中满是茫然和求助。
“不行……”陆无祟难得也有手足无措的时候,“我去给你叫医生。”
江淮缠住他,哽咽道:“我难受,我难受。”
“好了好了,我知道,”陆无祟语气难得柔和,“你乖一点,我把医生给你叫过来,等医生过来就好受了,乖一点行不行?”
江淮并不觉得看医生会好受。
不仅不会好受,而且还会挨针,看医生是这个世界上最糟糕的事情。
他含着泪摇头,拽住陆无祟不让走。
陆无祟没有办法,干脆一把把他给抱了起来,然后找到手机给医生打电话。
江淮一接触到他,起先十分的僵硬,看得出来,他不太习惯和人近距离接触。
可是身体又实在不舒服。
所以他很快把头所缩在陆无祟的颈窝里,在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时,难受的情况好像有所缓解。
他皱着眉头。
陆无祟边和医生讲话,边观察他,没忍住上手摸了下他的脸,顺着他的下巴,给他擦了擦眼泪。
热乎乎的。
陆无祟喉结滑动了一下,艰难地移开视线,搂住江淮肩膀的手,却抑制不住地开始收紧。
江淮又哽咽一声:“疼。”
陆无祟如梦初醒,松开了他的肩膀。
医生很快就到了,但是江淮抓着陆无祟死活不松手,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在陆无祟的怀里给江淮做检查。
检查还是没有任何的问题。
陆无祟积攒了一些怒火,几乎是有些控制不住道:“如果没有任何的问题,他怎么会这样?”
医生道:“检查是没问题,可是症状上看,像是被人给下了药。”
陆无祟眼中刹那间闪过了一抹煞气。
他想起来早晨来过的江夫人,还有江淮出去玩的这一天。
更远的,还有把老夫人说的话给传播出去的那个人。
这一瞬间,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想,为什么没问问助理怎处置的那个人。
医生小心翼翼道:“不过这种检查不出来的,一般都不是什么烈性药,熬一熬对身体也没伤害,您要是不放心,和小江少爷同一次房,一两次的药效也就解了。”
……听见他这么说。
陆无祟脸上的怒意逐渐收敛,甚至变得有几分不自在。
他问:“那要是不能……同|房呢?”
“那就熬着吧,没什么大碍的,”医生想起来什么,“对了,千万不要给他洗冷水澡,不然原本熬一熬就能过去的事情,洗冷水澡直接给刺激发烧了就不好了。”
这一会儿的功夫,江淮已经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陆无祟低下头,看他汗津津的小脸,嘴唇还开开合合无声地说着什么。
凑近一听,才听见他说的是:“包子,吃了包子……”
陆无祟:“……”叹了口气。
招牌,砸猪,难找。
*
江淮再次从陆无祟的怀中醒过来。
彼时医生已经走了,他已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热出来了一身的汗。
他一动,陆无祟就醒了。
江淮使劲的呼|吸,却觉得什么都吸不进来。
估计他对药物不是特别的耐受。
陆无祟松开了抱住他的手。
江淮把自己给拧成了一捆麻花。
他又开始流泪了,把头埋在陆无祟的胸膛上,哭得呼|吸都困难。
……要不,帮一帮吧。
在陆无祟心中闪过这个念头时,他甚至没感觉到任何的惊讶。
谁都知道,他是个不择手段、利益优先的人。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明显是一件好事。
哪怕是江淮不能生孩子。
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不是吗?
“为什么会这样呢?”江淮困惑不已,急得想哭,却找不出发|泄的渠道,“我好难受。”
陆无祟的念头瞬间被打散,看着江淮的模样,轻声道:“我也会的。”
“可是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
陆无祟的脸上闪过些不自在。
他没有,是因为每次都在江淮起床之前解决掉了。
江淮见他不说话,觉得他是在哄骗自己。
原本就不怎么舒服,见状更是烦躁和恼怒,哽咽道:“骗子,我最讨厌骗子……”
看他几乎要大哭起来,陆无祟手有点抖。
他猛地抱住江淮,在他耳边低声道:“好了,好了,不许耍脾气。”
他又问:“要不要我帮你?”
江淮呜咽一声,熬不住似的点了点头。
陆无祟这次,终于褪去了所有的犹豫。
江淮水光潋滟的眸光,迷茫地盯着天花板上的灯。
紧接着,忽然全部都睁开,转变成为迷离。
这一夜,江淮和陆无祟仿佛掉了个个儿。
江淮像一只炸毛的猫,稍有不顺心就要挠人,而陆无祟出奇的耐心,好声好气的哄着。
不过他们之间,到底是一个吻都没有。
半个小时后,陆无祟去浴室洗完手,低头又看了看自己,到底是什么都没做。
回去后,看着床上江淮熟睡的脸,还有舒展开的眉头,不禁有些恍惚。
家里的小孩……这是长大了。
还是被拔苗助长,人工催熟的。
*
日头渐盛,暖洋洋的阳光照到洁白的床铺上,上面的人也被刺的险些睁不开眼。
江淮一醒,感觉浑身无力,动一动手指都困难。
算一算,他昨天晚上几乎没怎么睡,可生物钟还是催促着他赶快醒来了。
醒来之后,他先是把头缩进了被子里。
然后假装还在睡着,把眼睛眯开条缝,在发现陆无祟不在后,才松了口气。
他还记得昨天晚上自己干了什么。
他冲着陆无祟发了脾气!
这也太要命了!
幸亏陆无祟不在。
不然江淮估计,陆无祟一定要找他算账,他就是这样小气的人。
江淮起床之后,看见了床头柜上有人给他留了小纸条。
一看就知道是陆无祟的笔迹。
肆意张狂的字体,语气也十分的冷漠。
[给你在学校请了假,在家不许捣乱。]
江淮:……
他从来都没有捣乱过,行不行?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在江淮抬起手时,感觉胳膊有点刺痛,可是仔细瞧时,又没发现任何的伤口。
*
与此同时,陆无祟正在公司里,下属站在他的面前整理资料,连大气都不敢出。
其实,陆无祟从来都没有苛待过下属。
只不过,每次他生气时,周围的气场是真的迫人。
这或者就是久居高位的人所拥有的特殊能力。
毕竟他们手上有普通人没有的权利,稍微动动手指,就能引起大的波动。
换成是一个普通人,谁管他生气不生气呢?
陆无祟面无表情地盯着资料上的人,“你上次是怎么处理的他?”
助理低头道:“把他给开除了,在圈内公开禁止任何公司雇用他。”
“一个护工而已,”陆无祟有些不满,“丢了个护工的工作,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助理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是觉得他处理的不够“厉害”。
护工不能干了,还能转入其他的行业,而陆无祟的意思……是想让她在这个社会上都生存不下去。
助理不明白的是,之前陆无祟甚至都没有过问这件事。
为什么现在又开始秋后算账?
而且惩罚更加严重了,这是从前从来都没有过的情况。
就好像……这人又一次得罪了陆无祟一样。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不是收了钱吗?”陆无祟道,“估计她收的别人的钱,够她花到下半辈子了。”
他道:“我明白了。”
“哦对了,还有,”陆无祟拿出来样东西,“你拿去陆家的医院,还是找昨天的医生,让他帮我化验一下这个血液中的成分,要尽快给我,能有多快给多快。”
……正是他趁着江淮昏睡时,让家里的医生取的血。
助理谨慎地接了过去,“陆总,还有一件事,医生让我告诉您,小江少爷的检查结果下来了,让您抽空去看。”
“知道了,到时候和这个血检结果一起给我就好。”
看昨天江淮的表现,身体很健康,出不了什么大毛病。
*
晚上陆无祟到家时,难得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踏进家门。
这栋别墅,是他刚接管陆家那一年买的,自那一年起,他才算是正式的脱离了陆家那个旋涡。
没了吵人的亲戚,在这里住着,不知道该要清净多少。
可是如今,他对着这栋别墅,竟然在犹豫该先踏哪只脚。
最终是先迈了左脚。
在做出这个决定后,他居然松了口气。
也不知道这口气松的,究竟是因为什么。
然而,在他终于决定好要面对江淮时,进了门管家却告诉他,江淮已经早早去睡觉了。
陆无祟有些不相信——往常这个时间,江淮要么是在捣乱,要么是在画画。
他饭都没吃,直接上了楼。
卧室里的门没关严,虚虚的掩着,里面的灯都没关。
陆无祟伸出手,缓缓把门给推开,看见在床上缩成一团的江淮。
他这次很乖,都没抱玩偶,蜷缩成一团,脸都睡红了,估计是昨天晚上没睡好,现在才这么缺觉。
听着他均匀的呼吸,陆无祟垂眸。
——觉得刚才在门口踌躇不决、犹豫不已的自己,像是个笑话。
他走上前,叹了口气。
*
隔天凌晨,在江淮依旧在梦乡中时,陆无祟已经赶去了医院。
说是血检的结果出来了。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需要他来亲自知道一下。
陆无祟听医生叨叨他那些复杂的医学术语。
他感觉自己的头有点大,却始终没有打断医生。
因为他已经震惊到快无法思考了。
“目前结果来说,确实是这样的,”医生下了定论,“小江少爷确实是能生孩子。”
陆无祟:“……”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或者说,从昨天到今天,都是他做的一场梦而已。
不然这个荒谬的、不可理喻的、令人无法理解的事情。
怎么会发生在现实里?
但……如果不是这样的,那医生给出来的证明,又该怎么解释?
这医生,不是他奶奶身边那种手脚不干净的……
但这怎么可能呢?!
第 37 章
江淮并不知道陆无祟经历了怎么样的事情。
他在连续两天都没见到陆无祟后, 觉得他朝着陆无祟发脾气的余波可能是过去了。
估计陆无祟也不太可能秋后算账。
于是他在起床后,就高兴了起来,兴致勃勃想把前段时间刚种下的花拿出来画。
结果, 还没开始画多长时间, 江淮就在楼下看见了只小猫。
他没忍住, 扔下画笔, 直接去了楼下。
管家正在花园里浇水——其实陆家是有专门的园丁的,不过他可能是喜欢浇花, 江淮在家的时候, 好几次看见他在花园里找地方浇花。
这大概是一种比较另类的摸鱼方式。
江淮下去时,管家还比较的意外, “小江少爷, 您是怎么了?”
“嘘……”江淮有点喘, “我看见了一只猫。”
管家顺着他的视线一看, 果然看见了一只鬼鬼祟祟的猫。
他顺着江淮的意思,僵在原地没动。
这只猫是狸花猫,藏在草丛里,比较令人惊讶的是, 江淮居然能在那么远的距离看见它。
江淮凑上前,唤猫的样子也十分的熟练。
“咪咪咪, 到我这里来。”
猫起先还十分的警惕,可是在发现江淮不会伤害它后,渐渐的竟然真的开始靠近江淮。
通过十分钟的努力, 小猫终于完全放弃了警惕, 任由江淮揉搓猫头。
他扭过头, 看见管家还僵硬着身体, 反应过来什么, 笑眯眯道:“不好意思,您可以动了。”
管家这才松了口气。
他道:“没看出来,你居然还喜欢小动物呢。”
江淮有些疑惑:“啊?为什么不像?”
管家:“……”
因为他是那种看上去笨笨的,能把自己给照顾好就不错了的人。
养宠物的话,估计也是整天和宠物鸡飞狗跳,一起睡街头流浪。
……反正不像是能照顾好一个小生命的样子。
“不过,陆先生不太喜欢家里进这些小动物,”管家委婉提醒道,“他会抓狂的。”
江淮叹了口气。
他从小就比较喜欢小动物,只不过不管是前世,还是到今生,他一直都没什么机会养。
等他拥有自己的房子之后,第一件事情,估计就是养一只小动物。
当然,还要有一个大阳台,这样他就能把想种的植物,全部都种上。
应该也不需要多长时间啦。
江淮想。
就在江淮构思着,到时候该怎么去找房子,找什么样的房子时,他听见了大门口的响声。
听声音,应该是陆无祟回来了。
因为只有陆无祟回来时,陆家停车场的门才会敞开,那个动静高调到令人无法忽视。
可是没想到,不过片刻的时间,陆无祟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陆无祟的表情很不对劲。
江淮两天没见过他,重新见面,还有点扭捏。
那天的感觉,还残存在江淮的身体里,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却也本能的感觉到了害羞。
不过他敏感的发现了陆无祟的不同寻常,在陆无祟的注视下,缩回了撸猫的手,自觉道:“我这就去洗手……”
陆无祟没有说话,只是一味的沉默着。
江淮站起来,对着陆无祟道:“我又做错了什么吗?”
陆无祟的表情,瞬间像是被他的这句话给刺到了一样,轻声道:“没有,为什么这么想?”
江淮这才松了口气,道:“那就好。”
在陆无祟的注视中,他最后在狸花猫的头上撸了一把,转身离开。而狸花猫也因为陆无祟的压迫感,一溜烟没了踪影。
管家也静悄悄停下了浇花的手。
此时此刻,陆无祟满脑子想的都是——该怎么把这件事情告诉江淮呢?
*
江淮感觉良好,中午一口气吃了两碗饭。
在放下饭碗时,他的视线又偷偷在陆无祟的脸上扫过,带着几分的试探。
陆无祟放下碗筷,忽略掉那些不自然,佯装镇定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江淮这才肯开口,小心道:“你不找我算账吗?”
陆无祟表情瞬间变得怪异起来。
他道:“我找你算什么账?”
“那天晚上……”江淮想了想,刻意隐去了他觉得比较过分的“耍脾气”,换成了,“弄脏了你的手。”
陆无祟:“……”
在陆无祟瞬间失去表情地注视中,江淮立刻站起来,装作根本没有说过那句话一样,“我吃饱了。”
陆无祟咬着牙道:“站住。”
江淮听他的才怪。
他听话就是选择性的听,在发觉有危险时,逃跑更是家常便饭。
然而,就在他准备想跑时,陆无祟忽然站起来,拽住了他。
江淮控制不住的向前倒过去。
被陆无祟扶了一把,才勉强稳住身体。
两人在瞬间贴的极近。
刹那间,时间都仿佛暂停住。
两人的脑海中,不约而同地闪过那一夜发生的事情,江淮从来没有过如此无所适从的时候。
他瞪大了眼睛,慌忙后退,直到被沙发给绊倒,坐在沙发上,直愣愣地瞧着陆无祟。
“知道害臊了?刚才怎么不觉得害臊?”陆无祟冷笑,伸出手拉他起来。
江淮终于老实了。
他不太开心地避开陆无祟的手,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下了。
陆无祟:“……”
啧。
在没见到江淮之前,他心烦意乱,满心满眼里想的,都是该怎么和江淮说……那件事。
可是在见到江淮后,倒是不烦了。
变成生气了。
原本江淮是在思考,却因为沙发上有阳光,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依旧是没抱着玩偶。
从他蜷缩着的姿势能看出来,他其实并不习惯这样睡,只不过是为了陆无祟的那个条款,才一直忍着。
陆无祟再次站在他的面前。
短短一夜,他的感觉已经天翻地覆,在看着江淮时,甚至会情不自禁去看他的肚子……
幸亏前天晚上,只是用手,没真的做些什么。
要是真的做了什么,他要担心的,可不止是这一件事情了。
想起江淮刚刚那“惊世骇俗”的一句话,陆无祟咬了咬牙。
拔苗助长有什么用。
还不是什么都不懂。
反应那么稚嫩……陆无祟深吸口气,急促地撇开视线。
他从旁边的沙发上,找了个抱枕,轻轻塞到了江淮的怀中。
江淮在察觉到怀中有东西后,双手立刻抱紧,熟睡了起来。
*
隔天,江淮再次被拉进了医院里。
他最近全身检查频繁,不禁令他想起来前世,在他快去世的时候,也是这么被频繁的拉过来医院。
那时候大概是他头一次在陶家人的脸上,感觉到某种的急切。
江淮也分不清,他们究竟是在担心他的病情,还是怕他的死亡影响了陶家的利益。
他那段时间,神志前所未有的清明,往常有许多不懂的事情,居然在那段时间里,无师自通了起来。
所以他在前世,比起现在是还要再笨一点的。
然后他没活多久,就和这个世界说了再见。
可能是也感觉到,他来了医院之后就紧张。
陆无祟时常会和他说说话,来分散他的注意力。
当然,他说的那些话,有些时候,江淮宁愿没有听到。
“最近花瓶钱减了多少,你记了没?”
江淮道:“啊,应该快有个十万了吧,我还想看看你那边的明细呢。”
陆无祟顿了一下。
在金钱的事情上,江淮的小脑袋转的十分快,他狐疑地看着陆无祟,不太敢确定道:“你不会……没记吧?”
陆无祟神色自然,“这个规定是给你定制的,专属于你。”
江淮没懂他的意思。
“所以说,”陆无祟道,“和我也没什么关系。”
江淮有种不祥的预感。
陆无祟避开他的视线,“你自己的事情,当然是要你自己记。”
江淮:“……”
泪,马上就蚌埠住了。
第 38 章
陆无祟在江淮悲愤含泪的眼神当中, 险些生出了几分的不自在。
好在,他挺住了没有笑出声,缓慢地转过头去, 轻咳了一声才道:“都给你记着呢, 每一笔都算的很清楚。”
江淮的眼泪立刻收回去点, 擦了擦眼睛, 肯定道:“你骗我。”
陆无祟心想,他这个反应, 到底是该说慢, 还是该说快?
江淮却在这时认真道:“我很讨厌骗人的人,但是念在你是第一次, 我就不追究了。”
陆无祟:“……”
陆无祟忽然间发现, 自己在听到江淮说这句话时, 第一个反应竟然不是觉得可笑, 而是在想,他到底骗过江淮几次。
而且这句话,听上去还有点耳熟。
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真的在哪里听过。
今天医生出来的很快, 两人没在办公室里等多长时间,医生就回来了。
“先是血检的事情, ”医生道,“之前在血液中检测到的那几种成分,经过我们组人员的比对, 确认是现在市场上被禁止售卖的一种违禁药, 基本上都是灰色交易, 来源的话有些不太好查。”
陆无祟道:“查出来要多长时间?”
医生叹气道:“说不准, 这种灰色交易, 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单子成交,查起来犹如大海捞针……”
“药是什么药?怎么使用才能起效?”陆无祟又问。
医生道:“是吸入性药剂,两个人靠的近一点,吸入之后就会起效……不过通常都需要很长很长时间的接触,起码半个小时以上。”
江夫人。
可是江夫人在陆家,统共待了不到十五分钟,就被江淮下了逐客令。
陆无祟又问:“那要是服用呢?”
“服用是不奏效的。”
陆无祟眸光暗沉,想到了什么,指尖在桌子上敲了敲,漫不经心地移开话题,“还有今天让你重新检查的结果呢?”
医生把报告递给陆无祟,摇摇头道:“和上次检查的结果没有出入。”
陆无祟的心沉了下来。
江淮还在一旁毫无所觉地看着他们。
陆无祟沉吟片刻,“你确认他的身体很健康?”
医生道:“这个是确认的。”
身为男人,能生孩子,身体也很健康。
这简直像是谁精心为陆无祟准备的一个礼物,知道他喜欢男人,又需要一个孩子,更知道他生性多疑,不喜欢亲近的人太聪明。
如果不是因为这是江淮……陆无祟甚至都要怀疑,这背后是不是藏着一个惊天大阴谋。
可是,会是吗?
陆无祟当着江淮的面,把体检单拿到了手里。
江淮明明很好奇,却还是按捺着自己,不往他手中去看。
陆无祟见状,干脆把体检单摊开,放在了他的面前,“能看出什么来?”
如果江淮真的是别人派过来的……
如果这次下药,都是他故意的……
江淮歪头看着单子,半晌后,皱眉叹了口气,“我也看不懂啊。”
陆无祟和医生:“……”
医生忍俊不禁,估计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有意思的“病号”,加上他的体质特殊,非常有研究的价值,态度十分的和蔼,“你很健康,没有疾病,知道这个就行了。”
江淮深以为然,点了点头,“那我要是健康的话,是不是可以不用住院?”
医生看了陆无祟一眼。
在得到首肯后,他才道:“当然不用,健康的人是不用住院的。”
江淮瞬间,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陆无祟率先站了起来,对着他道:“走吧,我们先回家。”
事已至此,面前的医生又是他信任的人,他实在是没理由不信了。
只不过,关于要不要告诉江淮,又成为了他新的头疼的事情。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在他和江淮科普男人是不能生孩子时,江淮是高兴的。
何止是高兴。
他平时睡前喜欢对着玩偶说话,那天说的话全都是,“齐齐公主,你知道吗,我和正常的男生是一样的,之前我觉得自己能生孩子,其实全都是假的!”
而在今天回家后,江淮坐在床头上,对着玩偶例行公事的说话,内容也是——
“举铁公主,我的身体很健康哦,真希望能一直这么健康下去,不过我已经是个正常的男生啦,所以这个也不太强求,今天依旧是幸运的一天。”
陆无祟透过门缝,一只脚险些就踏进去了。
他听着江淮这些令人啼笑皆非的话,心里却泛起一阵酸涩。
白日里的那些猜忌,在此刻江淮的言语之下,都显得那么“成熟”又无情。
江淮从小就和别的小孩不一样,先不论他生孩子这件事情,首先他的性格就和普通的小孩不同。
陆无祟也是从小时候长大的,自然知道,半大的小孩有时是天使,有时也能是恶魔。
江淮这样特殊的情况,想不被挤兑都难。
所以,能成为一个“普通人”,对于某些人来说,都是一件奢望。
陆无祟从来没有哪一次,能这么后悔过自己的所作所为。
他为什么这么固执的认为,自己一定是对的呢?
非要把江淮的认知打碎重建,到现在好不容易建成了个新的认知——却要又一次的伤害他。
陆无祟在暗中,极其缓慢的做好了决定。
他悄无声息地把门给关上,没有进去打扰江淮。
*
最近江淮在学校,进入了每个学期最无聊的时候。
他们离期末考还有段时间,但是最近又没了采风的机会,只能每天待在学校里,课业还有一大堆。
同时,这也是每个学校管制最宽松的时候。
简而言之,江淮终于有机会,把画送给老师了。
这件事情,还是经过朱小艾的提醒他才想起来的,在他打算回家给老师找画时,朱小艾还道:“你给别的男人送画,不怕你老公生气啊?”
江淮觉得很奇怪,“他为什么要生气?”
朱小艾是真的服。
他给江淮竖起个大拇指,“我还以为你是夫管严,如今看来,你是顶天立地第一条好汉,请收下我的崇拜。”
自从上次采风,他和教室里的诸位同学一睹陆总真容后,无不被陆总给折服。
嘴毒是真的毒。
可是一语中的,待着对方逻辑的漏洞攻击人是真的强。
他们艺术生辩论赛连年败给邻校,缺的就是陆总这样的人才。
“原以为是你被你老公吃得死死的,”朱小艾道,“却没想到,原来是你吃死了陆总!”
江淮瞬间产生了恐惧,“我什么都没干!为什么冤枉我吃人?”
朱小艾:“……操。”
完了,没忍住在江淮面前说了脏话,掌嘴。
江淮连忙阻止,“你这是因为冤枉我愧疚的吗?不用这样的。”
朱小艾险些要磨牙。
而在一旁,有些竖起耳朵偷听的同学,差点没被笑死。
之前他们都觉得江淮木楞,如今却发现,其实小傻子也有好玩的地方。
何止是好玩,甚至还会让人产生上去欺负他的心。
可惜的是,他们都和江淮不熟。
*
陆家的窗外,日光渐渐变为薄暮,江淮埋头在自己堆积的画中,始终没找到自己想要的那一幅。
他一般都会把画拿画框裱起来,然后包裹上牛皮纸,这样能防止画损坏。
可是,同时也会导致,找画的困难程度上升。
不知过去多久,江淮身后的门被打开了,陆无祟手中端着咖啡,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回家三个小时,就在这里待了三个小时。”
江淮被吓一跳。
他好奇道:“你走路怎么没声音的?”
陆无祟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太专注了?”
江淮丝毫不觉得是在被怼,眼睛一亮,“是吗?可是我从小就被老师说注意力不专注。”
陆无祟一顿,“老师是对的。”
江淮:“……”
所以到底为什么会有这种嘴巴坏的人啊。
看他翻找不休,陆无祟皱眉道:“你到底是在找什么?”
江淮勉强分给他了点注意力,“嗯……就是上次采风时画的画……去哪了呢?”
陆无祟: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这么长时间都没送,江淮怎么在今天想起来把画找出来送给他了?
“是吗?”陆无祟漫不经心地倚在门口,喝了口咖啡。
差点被烫到。
陆无祟勉为其难把咖啡给放下,“还记得上次大概放在哪个位置了吗?”
江淮……还真不记得。
陆无祟认命,把江淮拉到他身后去,刚想去找,定睛一瞧,就在腿边。
他一时无言。
江淮也看见了,眉开眼笑地把画拿起来,还对着陆无祟说了声谢谢。
眼见他要捧着画往外走。
陆无祟一时愣住——这画不是送给他的吗?
第 39 章
陆无祟跟着江淮出了放画的房间, 又在房间门口停下,眼睁睁看着江淮把画拿进了卧室。
难道说,他是想把画给挂在床头?
虽说江淮画画不错, 可是在这个陆家, 在墙上挂的,壁柜里摆着的, 哪个不是出自名家之手?
陆无祟心想, 这礼物送的又慢又没礼貌。
还想不经过他的同意,就挂到卧室里去。
他忽略掉内心一瞬间的期待,清咳一声,才想起来自己的咖啡没拿。
陆无祟端着咖啡, 喝了两口。
犹豫片刻后,他还是装作不经意,去了卧室里, 想看江淮要怎么弄。
如果要是在墙上砸钉子的话……
砸就砸吧, 不过他肯定是不会帮忙的, 毕竟是他当初精挑细选出来的墙,砸起来心疼。
陆无祟要推门进去时,从门缝当中,看见江淮已经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然后, 拿起手机来开始玩。
他的卧室, 是整栋别墅当中最大的, 不仅仅有床,还有可以供人短暂休息的沙发。
江淮就是在那个沙发上坐了下来。
画就放在他的脚边, 他看上去丝毫没有要捡起来的意思。
……这小傻子到底想干什么?
陆无祟推开了门, 江淮也照旧是一动不动, 不仅不心虚, 甚至还刷起了视频。
甚至还把视频给外放。
“大家都知道,有时候想要送一个人礼物时,送礼人和收礼人的态度,往往决定了这次礼物会不会送的愉快,今天达咩酱就以送礼人的角度来讲一讲,究竟该怎么送礼呢?感兴趣的朋友别忘了给达咩酱点个赞哦!”
陆无祟欲言又止,“……你送个东西搞这么复杂干什么?”
他还怀疑,江淮是故意放给他听的。
江淮看见他进来,把音量给降了下来,好像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嗯?”了一声。
陆无祟一顿,不自在道:“没什么。”
然后他转身想走,片刻后,还是没忍住,在江淮的身边坐了下来,沉声道:“你每次给人送礼物的时候,都搞这么麻烦吗?”
江淮抿唇,还有点不好意思,“你知道我要给人送礼物?”
陆无祟:还给人送,不就是给他送吗?
他清咳一声,没揭穿江淮的这些小把戏,“你搞这么明显,想不知道都难。”
“明显吗?”江淮有点受伤。
他在家明明什么都没说,可是陆无祟自己就知道了,要是他把画送给老师,被其他的学生给猜到,那该怎么办?
被猜到事小,被有心人给举报事大。
陆无祟见状,卡顿了一下,勉强鼓励道:“还……行吧,不算特别的明显。”
“就是下一次再送,别搞……”
“你要是有经验的话,能不能教我怎么送?”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江淮听见他这么说,顿时放下了手机,眼睛亮晶晶,期盼道:“你说,你说。”
陆无祟:“……”
发展忽然奇怪了起来。
为什么他要教别人怎么给自己送礼?
这世界上除了江淮,估计没有第二个人敢这么干了吧?
*
两人就着“送礼”这件事,开始了一轮讨论。
陆无祟在说话之前,清了清嗓子,“首先呢,送礼的时候,不需要搞太复杂,像你现在这个样子,就是完全不可以的。”
“等等等等。”江淮忽然道。
陆无祟在看见江淮迅速跑去拿了纸和笔,伏在面前的桌子上,眼巴巴地看着他,嘴忽然就张不开了。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要教别人给他送礼?
外边想巴结他的人多得是,如果他真的肯收,江淮这样的,估计连号都排不上。
所以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
“送礼之前,记得看看你送礼物的那个人是什么性格,有的人喜欢挑着节日来,比较有仪式感,有的人收到礼物就高兴。我的话,都可以。”
“送礼的态度的话,只要不是表白求婚一类的,就用不着太郑重,我的话,也都可以。”
“场合的话,有的人喜欢在人多的地方用一种隆重的方式收到礼物,有的人则喜欢独处的时候送,我的话,都可以。”
陆无祟每说一句话,江淮就点点头,往本子上写字。
他清了清嗓子,感觉都快暗示烦了,江淮还是在那里写。
在江淮的小本本终于快记满时,他慌忙道:“好了好了,就到这里吧。”
陆无祟喝了口水,挑眉道:“真的好了吗?你确认吗?”
“嗯嗯,”江淮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谢谢你给我讲这么多。”
陆无祟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是吗?给我看看你记了什么?”
还礼物还不给他?
江淮闻言,像是被老师检查作业的学生,把本子毕恭毕敬递到了他的手里,“你看看,我都有记的!”
陆无祟打开之后,“……”
上面分别写着。
[一,看送礼对象的性格,这点目前未明。]
[二,注意态度,感觉不用太郑重。]
[三,看场合,这点目前未明。]
陆无祟:……他的耐心,快到此为止了。
是他暗示的还不够明显吗?
仔细想想的话,他说自己“都可以”,不就和有人问他吃什么东西,他回答一个“都随便”一样吗?
虽然在他的观念当中,只要是他说了随便,那就真的是什么都可以。
可是江淮不知道啊。
陆无祟叹口气,在江淮期盼的目光当中,把东西还给他,“其实吧……”
江淮翘首以盼。
陆无祟闭了闭眼,把剩下的话给咽了回去。
算了,算了。
他再继续说下去,这个小傻子,怕是要把这个礼物藏一辈子都不敢送了。
“虽然不知道记得怎么样,”江淮抿唇一笑,“不过我刚刚想明白了,我觉得确实没必要搞太隆重,老师也不一定喜欢,还是普普通通送出去吧。”
陆无祟凝滞了片刻。
刹那间,时间都仿佛在他的身上暂停了,他伸出去拿咖啡的手,都显得有那么点僵硬。
他看向江淮,一字一顿,“你说,送给谁的?”
“老师啊,”江淮歪了歪头,表情十分无辜,“给老师送礼,是不太行吗……唉,可是我的礼物已经准备了好长时间啦,总不能一直不送吧?”
陆无祟灌了一大口咖啡。
杯子放在桌子上的动静,是那么的刺耳,直把江淮吓了一跳。
“那幅画,是你准备送给老师的?”陆无祟咬着牙问。
江淮见状不妙,悄悄往后撤了撤,语气也被陆无祟搞得不确定起来,“怎、怎么了吗?”
陆无祟深吸一口气。
半个小时前,他还期待能亲手触碰到那幅画,如今再看江淮身后的画框,却怎么看怎么碍眼起来。
陆无祟面无表情道:“是上次采风一起跟着去的那个男老师?”
江淮闻言,点了点头。
陆无祟脑海中闪过什么,面色不好看起来,咬牙道:“最近是教师节吗?”
江淮思考了下后,摇了摇头。
陆无祟又问:“那是什么比较重要的节日吗?你们老师生日?学校里在搞活动吗?”
江淮又摇摇头。
陆无祟图穷匕见,充满恶意道:“那还送什么礼物?”
江淮:“……”
好像有点道理怎么回事?
“一不是节假日,二不是你们老师生日,学校里还没搞活动,你的一幅画送出去,是不是想害他担上受贿的名头?”
江淮觉得冤枉,“我没有!”
陆无祟冷冰冰道:“反正不许送。”
江淮有点委屈,茫然地盯着陆无祟看。
瞧着他可怜巴巴的目光,陆无祟的心也软了下来,语气柔和了不少。
他谆谆善诱,“送给老师的话,会害得老师惹上麻烦。”
这种时候,还是别跟这个小傻子来硬的比较好。
可是他忘了,江淮是个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小傻子。
他皱着眉道:“好吧。”
正当陆无祟以为目的达成,想松口气时,江淮忽然又道:“那我去问问老师住哪里吧。”
陆无祟:“……什么?”
“去他家里送,总不能被人给发现了吧?”江淮角度刁钻,“这样的话,除非是老师自己举报自己,否认也没人知道……”
“我不是知道吗?”陆无祟皮笑肉不笑。
江淮惊讶,“可是你又不会告状。”
陆无祟道呵呵一笑,笑里藏刀,“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他不止会。
他现在气得杀人的心都有了。
江淮:“……”
后颈一凉。
*
隔日,江淮打算出门的时候,陆无祟出现,告诉他:“收拾收拾,准备去医院体检。”
江淮放下手中的画,不太高兴道:“可是前几天不都体检过了吗?”
“前几天是前几天,今天是今天,”陆无祟反问他,“你昨天还吃过饭呢,今天就不吃饭了吗?”
江淮:“……”
虽然听起来挺有道理。
可是又莫名其妙觉得不太对劲。
*
不过好在,体检确实是正经的体检,医生也非常的正经。
只不过有些内容,陆无祟不希望江淮听见,所以把江淮留在办公室里,自己和医生出去谈论。
医生道:“小江少爷的体质很好,不过男人生孩子肯定有很大的危险,毕竟就算是女人,也不能百分之百保证,不会在生产的时候出事。”
陆无祟道:“那我上次问你的,给他做手术,把他变成正常的男性,可实行性有多少?”
医生有些为难道:“这……”
“我知道,现在我奶奶还在掌权,有些决定你们不能擅自做主,”陆无祟眯了眯眼,“可是你觉得在未来,是我掌权的时间比较多,还是我奶奶?”
他这话要是让陆家人给听到,估计又要痛斥他是多么多么的不孝顺了。
然而医生听了,只有满头的冷汗。
他细细思索片刻,说了个数字。
陆无祟的瞳孔微缩。
医生道:“不过,其实小江少爷要是真的怀上孩子,生产的凶险不比这个少。”
两种危险差不多对半开。
要是真想又不手术,又不生孩子,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让江淮永远不接触性。
哪怕是戴套,也还是会有风险,也不能保证不会怀上,现在每年还有那么多的人意外怀孕。
而一旦怀上,江淮的生命就会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险,相当于站在了鬼门关面前。
至于结扎……
陆无祟自认,还不能为江淮做到这种地步。
眼前的解决方法,似乎只剩下了永远不碰江淮这一条路。
不止是他,任何人都不能。
江淮就不会再有任何的后顾之忧。
但这似乎,又是一条更加离谱的要求,比起江淮手术,比起他结扎,更加的离谱。
*
这次从医院里回去,陆无祟就一直心不在焉。
江淮也随着他的沉默而忐忑起来。
他的手悄悄地摸向沙发上的画框,还没等摸到边儿,陆无祟的后脑勺仿佛长了眼,沉声道:“江恬恬。”
江淮虎躯一震。
陆无祟声音含着警告,“放回去。”
……这场景,总觉得莫名的熟悉。
每次江淮在床上,试图把玩偶抱进怀中时,陆无祟都会这么喊他。
正当江淮想再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画搂在怀中时,陆无祟又道:“放回去,今天花瓶钱给你再减一万,不放回去,今天的一万作废,这几天存积的多加的奖励也重头开始算。”
江淮:“……”
此话一出,堪称绝杀。
命门在别人的手上被拿捏着,江淮只好悻悻然放回去,心想有机会再给老师送画好了。
陆无祟似乎知道他贼心未死。
晚上的时候,江淮的手机上,收到了陆无祟分享给他的几条链接。
内容分别是:#已婚男人拒绝暧昧的自觉#
#我是个已婚男人,向来都和异性保持距离#
#不忠是一种本能,而忠诚是一种选择——我是一个已婚男人#
在陆无祟的角度,他分享这些,无非是为了讽刺。
可是在江淮的眼中,却变成了——
陆无祟夸他男人!
在分享这些内容时,陆无祟就在江淮的身边,发现他没有任何的表示后,忍不住问他,“你看见这些,就没有什么感想吗?”
江淮神秘兮兮,把手机放在了他面前。
指了指画面里的“已婚男人”,又指了指自己。
陆无祟见他还是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的,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些许,“你知道就好。”
江淮使劲点了点头。
陆无祟对于他的反应也比较满意,不再沉着脸,缓声道:“睡觉吧。”
灯一拉,两人都进入了梦乡。
双赢的局面,就这么达成了。
*
晚上的时候,陆无祟是背对着江淮睡的。
可是当他醒过来时,自己却跑去了陆无祟的怀中,手脚并用,缠在了他的身上。
两人的睡姿,看上去还真像一对刚结婚没多久的小夫夫。
江淮:……
他有好几次发现,他醒过来的位置不太对,明明他是在右边睡觉的,但等醒来之后,却是在陆无祟的位置上。
如果仅仅是这样,那还没什么。
他今天怎么在陆无祟的怀中?
不止如此,他能感觉到,自己又“难受”了。
上次他“难受”的时候,是陆无祟帮的他,可是现在的话,他不敢把陆无祟给叫醒,只能自己。
他把陆无祟的手给握住。
陆无祟睁开眼睛时,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违和感,直到看见江淮红透了的小脸,用一种难捱和无辜的神情看着他时。
他:“……”
江淮带上了哭腔,“我又觉得难受了。”
陆无祟瞬间没了睡意,连忙坐起来,果然看见了江淮难受的地方,心顿时沉了下来。
难道说,江夫人给下的,是长期性的药物?
如果是的话,那陆无祟忽然有些后悔放过她了。
先前看她是江淮的母亲,为了江淮,他才把这件事压着,一直没发作。
但……上次带着江淮去体检时,明明二次血检过,确认他体内没有残留的药物。
陆无祟问:“你这次是什么感觉?和上次的感觉一样吗?”
江淮小声道:“好像没有上次难受。”
陆无祟皱眉,观察了下他的状态。
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这哪里是药物发作,明明是江淮自己。
想起来在医院里,听见医生说的那些话,还有江淮面临的风险,陆无祟沉下脸来,对待江淮的态度比起之前还要谨慎,“江淮,我不能每次都帮你……”
江淮咬唇,鲜艳的唇瓣被咬出白色的痕迹。
陆无祟的话哽在喉间,不上不下的。
江淮抬眸,水汪汪的眼睛带着几分的期盼,巴掌大的小脸浮红一片,紧接着沮丧地垂下头。
十分钟后,陆无祟去浴室洗手了。
情景再现,镜子里的他面无表情,转身去洗了个冷水澡。
……江淮这个小没良心的。
每次都是只管自己不管他。
陆无祟胸腔当中,压着一股炙热的火,每当到了临界值,他都会尽力压下去。
再看看江淮什么都不懂的眼神,这股火就会渐渐熄灭。
如今,这股火越燃越旺,几乎到了压抑不住的程度。
人都是有极限的。
陆无祟在感情上不顺心,自然要在其他的地方给找补回来。
*
隔了一天,江淮上课时,听说他们学校有讲座,据说是学校请来的一个社会上的成功人士。
他们这个专业都是艺术生,对于这种所谓的“成功人士”都不怎么感冒。
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教室里几乎没人了,乍看上去,他们老师像是在独自对着椅子讲课,颇为心酸。
江淮鼻尖染上了点颜料,还是在老老实实听课。
在老老实实上完课之后,活动还没结束。
朱小艾好奇无比,一下课就把手机给拿了出来。
江淮见这边的人少,心思活络了起来。
他记得,今天谢老师应该在上班的。
他和朱小艾打了声招呼,“朱小艾,我要去找谢老师,你听见什么动静记得给我打电话。”
朱小艾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紧接着,他忽然反应了过来,从手机里震惊地抬起头,“等等,江淮,你老公……”
面前已经不见了江淮的踪影。
呃。
江淮在去办公室的路上,迎面撞上了三四个打扮时髦的女生,她们在说些江淮听不太明白的话。
“你觉得人家帅,怎么没上去要联系方式?瞧你这一会儿快花痴成什么样子了。”
“大姐,我哪里能有这个胆子,帅归帅,优秀归优秀,可是太凶了,他的眼神一扫过我,我腿都软了。”
“这一点确实,我也是,刚才他在说话的时候,可能是看了我一眼,我当时大气都不敢喘。”
“明明人家什么都没做吧,你们至于吗?有什么好害怕的?”
“啧,说不清楚。”
“我还挺好奇的,这样的人,能和什么类型的人谈恋爱啊?要是他女朋友胆子小,吓都吓死了吧。”
“你怎么知道是女朋友不是男朋友的?”
“妈的,帅哥要是都去搞基,我要伤心死。”
江淮与他们擦肩而过,心中没有任何的波澜。
“哎,等等。”
其中一个女生好像是发现了什么,倒退了两步,站在江淮的面前,“你是叫……江淮?”
江淮抬头看了她一眼。
“嘿,真是你啊。”女生脸色沉了下来。
江淮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皱着眉后退了两步,却被另外的三个女生给挡住了退路。
其中一个道:“珍姐,这人谁啊?”
“就前段时间,害我男朋友背处分的那个傻子,”女生揣着兜,“还真是巧。”
江淮缩到了墙角里。
女生道:“我也不愿意为难你,不过你说这巧不巧,老天爷让我碰见你了,我要是不做点什么,有点说不过去吧。”
方才两个在讨论男人的女生,此刻劝阻了一下,“珍姐,现在学校里严抓,而且你对象的事儿不是早就完了吗?”
被叫珍姐的女生瞪圆了眼,“合着不是你们对象呗。”
听见她这么说,另外的两个女生也不好再说话了。
珍姐抱臂,瞧着江淮,轻嗤道:“长得倒是挺好看。”
江淮反应了一下,“你长得,也不差。”
所以为什么找了黄毛那样瘦杆子似的对象?
女生闻言,差点没崩住,“什么鬼,我找你麻烦呢,知不知道?”
江淮点了点头。
女生原本是想对他做点什么,可是对着他这张脸,犹豫半天都没下去手。
半晌后,才憋出来一句:“操,是比陈大言好看多了。”
她身后的两个女生没忍住,也噗嗤一笑。
正当她们几个,对着江淮的这张脸研究时,她们的身后传来了道声音。
“冒昧问一句,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江淮瞬间瞪大了眼睛。
女生们听见这个刚刚听了几十分钟的声音,也懵了一下,转过身去时,差点腿都吓软了。
江淮更是。
陆无祟穿着西装,整个人严肃、正式,俊美的脸庞也为此多了几分不一样的光彩。
他的身旁,站着平时只有学校举办大活动时,才会出现的校领导。
不止一位。
江淮结结巴巴道:“陆、陆……”
到底是没陆出来什么。
他忽然想起来,陆无祟说过,如果他敢给老师送画,他就敢举报。
这下,他是在当贼的路上被逮住了。
女生们涨红了脸,也结结巴巴的,不过她们结巴的性质,明显和江淮不一样。
江淮看着他那张脸,实在是没忍住——软着腿就要从墙角滑落下去。
陆无祟一个箭步,长臂一伸,就把江淮给捞了起来。
在众人以为,他是见义勇为,顺手帮人时。
他却搂住江淮没有松手,脸上更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见到我就吓成这样?”
这句话和他的笑容,绝对不是陌生人之间该有的。
江淮扶住他的胳膊,在旁边人惊掉下巴的表情中,小声辩解,“我没有,你别瞎说,我才不是做贼心虚!”
陆无祟:“……”
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属于是。
第 40 章
陆无祟似笑非笑,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江淮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直接不打自招了。而旁边的校领导和“欺负”江淮的女生们一脸茫然。
这两人怎么好像很熟的样子?
做贼心虚什么?
江淮亡羊补牢, “我刚刚是在说……”
“说了什么?我全都忘了。”陆无祟连忙打断他,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道, “你再说下去, 事情全抖落出来,你们校领导就要去找你们老师了。”
在陆无祟含笑的双眸中,江淮紧紧闭上嘴巴。
旁边的女生也清楚的看见他眼中的笑意。
江淮觉得, 陆无祟怎么着都是要比他聪明一点的, 还是听他的吧。
看见他这么乖, 陆无祟没忍住,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他的手刚伸上去,不止是旁边的人, 就连他自己都愣住了。
但是他没把手给缩回去。
江淮小声道:“不要碰我的头。”
陆无祟一顿, 紧接着又揉了揉。
这次,直接把江淮的头发都给揉乱了, 江淮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敢怒不敢言。
在一众茫然的目光中,陆无祟神情自若地收回手, 道:“我还有事, 你先乖乖去上课。”
江淮有些犹豫。
陆无祟的视线,看向旁边的办公室, 再转向江淮,双眸中闪烁着威胁的光芒。
江淮不情不愿:“……知道了。”
陆无祟转过身, 冲着愣神的女生们道:“我们家江淮和平常的小孩不太一样, 如果有得罪的地方……”
女生们反应过来, 连忙道:“没关系没关系。”
开、开玩笑呢吧。
刚刚几十分钟的演讲,这位陆总有笑过哪怕一下吗?
还有,这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啊?
而校长就比较不客气了,对着几个女生批评道:“马上就要上课了,不要围在一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在干什么呢,赶紧散了吧。”
面对校长,女生们不敢顶嘴,连忙点头。
这一众大佬,很快就离开了他们的视线当中。
远远的,还能听见校长问陆无祟,“刚才那是您的……”
陆无祟淡定的声音道:“刚结婚没多久,还没对外公布,还希望您能保守一下秘密。”
江淮:“……”
这要是秘密,那这天下估计快没有秘密了。
现在估计圈子里的人全都知道了,也就这些圈外消息不灵通的人,才会不知道陆无祟结婚。
他面前的女生们齐齐倒抽一口凉气,再次看向江淮时,只剩下了后怕。
幸亏刚刚没真的动手!
江淮见陆无祟人走远了,以为这些女生还要继续,自觉地再次缩进墙角里,小声道:“你们继续吧。”
女生们:“……”
珍姐脸上挂满了笑容,亲自扶起江淮,“我们怎么还会继续呢,我们不是那样的人,你误会我们了。”
江淮:……是这样吗?
“你和陆总……”珍姐一顿,意识到什么,紧接着刹住车,“没事没事,反正你先起来。”
她心里有个大胆的想法。
陈大言,不会是因为陆总替江淮出头——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陈大言肯定是先干了什么事。
她对自己男朋友的性格还是了解一点的,陆总那么大的人物,犯得着和他计较?肯定是他先干了什么。
这么想着,她伸出手,帮江淮擦了擦背后的灰尘,“刚才是我不对,你别往心里去。”
江淮茫然地眨了眨眼。
“如果陈大言那个崽种对着你做了什么错事,我也替他向你道个歉,”珍姐咬着牙一笑,“我饶不了他。”
江淮:“……”
好凶,比起陆无祟凶多了。
江淮看着她们离开的方向,好像是奔着男生宿舍去了。
他不太在意地移开视线,紧接着,看见谢老师的办公室被打开,露出老师的半个身体,他端着水杯,应该是想去接水。
江淮连忙道:“老师!”
谢意明猛地扭过头,在看见他之后,脸上闪过了一丝笑意,“是江淮啊,找我有事?”
江淮刚想说话,就听见了上课铃声。
谢意明道:“今天你应该有课吧?有什么事等下课再说吧。”
江淮犹豫了片刻。
严格意义上讲,他不算个好学生,可是在某些方面,他有自己的规则,并且他的人生就是遵循着这些规则来的。
他不喜欢脱离自己的规则。
所以哪怕他找谢老师是有事情的,正好现在陆无祟也不在,时机也很恰当,可是到了上课的时间,他觉得自己要去上课了,就会去上课。
在谢意明含笑的目光中,江淮和他说了声再见,接着赶紧小跑回了教室。
谢意明站在原地,看着江淮的背影,莫名叹了口气。
*
江淮上课的时候,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到了下课,却发现教室门口站了个他不想看见的人。
教室里上课的统共就那么几个学生,下课收拾东西往外走的时候,差点惊呼出声。
江淮在教室里,恰好能看见陆无祟笔挺地站着,正把目光投向他。
他急忙把视线撇开,脸埋在书堆中,假装没看见他。
朱小艾一点也不意外,一脸“我就知道会这样”。
他收拾好东西,唉声叹气道:“看来你今天下午不用和我一起走了,我这个孤家寡人只好自己上路了。”
江淮连忙拽住他,“你,你别走。”
朱小艾叹息着,捏了捏他的脸,皮笑肉不笑道:“我不走,难道在这里等着吃狗粮?别逗了。”
江淮道:“他,他是来找我麻烦的,你别走。”
“啊?”朱小艾愣了一下,“找你麻烦的?你干什么了?”
江淮:“……”就非得是他干什么了吗?陆无祟做了错事不行吗?
要是上一次采风,陆无祟没帮着江淮出头,朱小艾怕江淮受欺负,肯定义无反顾地帮他。
然而有过那一次之后,他坚决对狗粮说达咩。
朱小艾走了,挥挥衣袖,没带走一个江淮。
江淮把头埋在书里,企图用这种方法,瞒过陆无祟。
不知过去多长时间,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周遭都安静了下来。江淮的耳边传来了阵脚步声。
陆无祟在距离他耳畔几厘米的地方,轻声道:“别装了。”
他说话时,呼吸也喷洒在了江淮的耳朵上。
江淮咬着唇抬起头,一脸困扰地看着陆无祟,却没跟他说话,而是径自站起来,收拾自己的书桌。
陆无祟看着他收拾。
等收拾好之后,江淮想走,发现陆无祟挡住了去路。
除非他爬桌子出去。
他咬唇道:“你……”
陆无祟接着道:“不让。”
江淮把话给憋了回去。
他气呼呼的,把书包扔在了桌子上,准备爬桌子出去,陆无祟又施施然道:“前段时间,刚出了个新闻。”
江淮的动作顿住。
“说是,有个学生,在翻桌子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下,”陆无祟故意凑近他,“给摔瘫痪了,下半辈都不能走路,只能坐在轮椅上,吃饭也要靠人喂,好惨。”
江淮:“……”
他慌忙放下自己翻桌子的腿,却因为姿势过于别扭,放不下去了,最终只能跪在桌子上。
完了,下不去了。
他有点委屈道:“你讨厌。”
“谁?”陆无祟一脸惊讶,“原本还想帮你的,既然你这么说的话,那我就走了。”
太坏了!
要是江淮没爬桌子,陆无祟让出来过道,他直接走就行了,但是现在整个人跪在桌子上,下都下不去。
江淮愤然道:“陆无祟!”
陆无祟原本已经走了几步,听见他叫,忽然转过身来,把他整个人都给抱了起来!
江淮悬空了起来。
他慌忙抱住陆无祟的脖子,失重感令他有一瞬间的恍惚,最吓人的是,他是被端起来的,腿还蜷缩着。
陆无祟看上去丝毫不费力,把他给抱起来后,甚至走了几步路。
江淮小声道:“害怕,我害怕,我错了陆先生。”
陆无祟这才把他给放下来。
他啼笑皆非道:“这时候又知道叫陆先生了,我记得刚刚叫得好像不是这个?”
江淮蹲在地上,惊魂未定。
在陆无祟揶揄的眼神当中,他生气地抬头,抹了把吓出来的泪。
然后,低下头,用头在陆无祟的胸膛上,狠狠撞了一下。
紧接着,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陆无祟:……
知错不改,下次还敢,不愧是江淮。
嘶,还真有点疼。
也不知道这小傻子的脑袋瓜疼不疼。
*
江淮直接把送画的事给气忘了。
等出了校门,才把这件事给想起来,不过这个时间点,估计老师已经下班,哪怕是他回去,也见不到谢老师。
江淮揉了揉脑袋,又疼又懊恼。
哪怕是拿拳头砸,也不至于晕成这样,他非得去掉拳只剩个头,他不疼谁疼。
他在路边看了看,找到了陆家平常接送他的车。
江淮打开了下车门。
下一秒,他又猛地关上,径自往公交站走。
陆无祟在车内坐着,好笑地看着江淮的背影。司机僵在驾驶座,不懂这是什么情况。
这明显是小江少爷在耍脾气。
可是陆总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笑了片刻后,陆无祟道:“还愣着干什么?把小江少爷给请回来。”
司机得到首肯,这才松了口气,连忙下车。
视线中,司机跑到江淮的身边,对着他说了几句话,江淮起先连忙摇头,后来不知道司机说了什么,江淮的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敢往车子这边看两眼了。
几分钟后,司机终于说服了江淮。
江淮在要过来时,又忽然拽了下司机的袖子,司机举起手,拍了拍江淮的肩头,似乎是安抚。
陆无祟的笑意淡了下来。
明明司机都快半百,江淮都叫他叔叔。
陆无祟就是莫名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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