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川高中是典型的应试教育高中,每年会根据年级排名重新分班。高三一共十六个班,理科班十个,文科班六个,各有一个火箭班,三个平行班,中间的则为尖子班。
高三的火箭和尖子班提前两周开学,平行班只需要提前一周。
开学第一天自然不会上课,做做自我介绍认识认识,分享些假期心得便过去了。
“我是边烬。”自我介绍按照座位顺序进行的,边烬是最后一个。
四个字之后大家都在等他后面的话,然而他直接坐下了。
宋正青带了他两年,早见怪不怪了,“还有几分钟早自习就结束了,你们先自习。今天一天都是我的课,并且这两周都不需要做早操,大课间自由活动。”
连黎收回往后的视线。年级前三十进入火箭班,但他记得上学期期末考的三十名没有一个叫“边烬”的人。
最后一刻对上了边烬的视线,下巴微扬,一脸挑衅。
连黎:"……"怎么跟个小学生一样。
不过小学生还没到中午就嚣张不住了。
教室空调这两天检修,窗帘薄得透光,然而今天的太阳大到能直接摊鸡蛋,边烬那位置跟烧烤摊没两样。
在宋正青第三次提醒他不要东摸西摸的之后,他忍不住了,坐到了第一组最后一排,和连黎的距离一下子缩短。
【搞得好像谁乐意和他坐得近一样。】非常打脸了。
边烬望了眼第一排那人,坐得端正,双手撑在桌上,低头做着卷子。
一副乖学生的样子,看着就烦。
等太阳下去了就坐回去,回家就让老李给教室窗帘加厚。
讲台前忙着整理开学信息表的宋正青收到条短信,看了眼内容,说:“教师临时会议,你们自习。”
带学霸班就是好,压根不需要人出来守纪律。
哦,除了最后一排那个百无聊赖撑着脑袋发呆的边烬。
宋正青出教室之后特意绕到后门小声叮嘱边烬:“别捣乱。”
边烬刚从大沙漠转到绿洲,舒服得脑袋昏沉,左手搭桌上,脑袋埋臂弯里,右手原本抱着头,听到宋正青声音之后竖起摆了摆,又耷拉回去。
他又不是小学生,没点自我管理,至于单独来提醒么?
边烬昨晚……准确说是今天凌晨五点半才睡,睡了没半小时就被江乐生叫醒了,这会儿脑袋里都是浆糊,晃一晃都疼,只想一觉睡个昏天黑地。
***
只有他们高三十个班补课,学校没有组织晚自习和晚餐,下午五点半准时放学。
连黎在最后一节自习课时开了套高考数学模拟卷,到六点十分做完,他待会还得去夏老师家补最后两节课,所以打算回家了再改卷子。
宋老师让他最后检查门窗,把钥匙也给他了,让他走了之后交给门卫。
连黎收拾好书包,关了前门,检查好对面的窗户,一回头就看到了最后一排还趴在桌上睡觉的边烬。
他好像都睡了一天了?一直那个姿势都没变过。等醒了估计够呛,骨头得咔吧咔吧响。
连黎走到他身旁,想了想还是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同学,醒醒,放学了。”
对方没有反应。
连黎抿了抿唇,又轻轻推了推他,不敢用力,怕对方有起床气给惹毛。
这次边烬有了反应,食指轻颤了下,很轻微的动作,像是电视剧里昏迷很久的主人公清醒前的预兆。
连黎刚准备开口,边烬突然猛地抬头,许是在臂弯里埋了一天,一张脸红得比晚霞更甚。
边烬的神色很慌张,瞳孔有些涣散,额头冒出一排密密的汗珠,整个人不住地颤抖,但身体却僵硬得不知道如何行动,像是经历了一场极恐怖的事故。
做噩梦了?
连黎取出一张餐巾纸递给他,声音平和:“擦擦汗吧。”
边烬僵硬地转过头来,缓缓地抬头望向连黎,涣散的瞳孔渐渐有了聚焦,苍白的嘴唇嗫嚅着什么,但声音太小,连黎听不清。
“你……”
连黎只吐出一个字,眼前的画面震惊得他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只见边烬忽地落下一行清泪,没有任何商量,跟开了水龙头开关一样,哗得就下来了。
少年向着光,眉眼都被霞光映得平和,表情很是怪异,像是悲伤却又像是喜极而泣。硬要形容的话,更像是……劫后余生?
手突然搭上连黎的小臂,边烬的手是凉的,但连黎却跟被烫伤一般迅速撤手,深呼吸两口终于找回语言系统。
“你没事吧?”
这噩梦看来真的很恐怖,能让这么一个起码一米九的男生哭得梨花带雨。
边烬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盯着连黎,摇了摇头。
连黎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快速道:“已经放学一个多小时了,我要锁门关窗了。”
边烬哭着点点头,弯腰去收拾书包,但摸了个空,他愣了下起身站门外。
连黎不知所措,为什么他还不走?
他将最后一扇窗锁上,正要出去的时候边烬又走进教室,径直走到最靠里的后面那扇窗户前,剥开窗户锁又锁了一遍。
“没锁紧,会被大风吹开。”
连黎压根没注意到他在说什么,所有注意力都在他脸上……因为,他还在哭,声音都带着鼻音,还有些嘶哑。
跟两条小溪似的源源不断,这样哭下去不会脱水吗?
连黎不想多管,说了句"再见"就朝楼梯口走。他一走,边烬也跟着一起走。
出去的路就那么两条,同路倒也正常,但……一直同到出学校一公里了他还跟在自己身后,这就不正常了吧?早上虽然和他坐的同一路公交车,但是他现在不是要回家。
最重要的是边烬还在哭!
走一路哭一路!
一米九一大个,黄毛,刺头,哭得稀里哗啦。回头率不说百分百吧,九十是肯定有的,甚至还有好奇的走过去之后回过身来拍照录像的。
有个好心的大妈过来一脸担心地跟连黎说:“小伙子,你这朋友怎么了?怎么哭得这么伤心的啊?你安慰安慰他噻?还是哪不舒服呀?要及时去医院的呀。”
连黎:“……知道了。”
走到魏竹北路公交车站,离下一班车还有七分钟。这个点去小江北方向的人少,站台没人。
连黎给周思洁发了条短信,告诉她自己去夏老师家,要晚点回去。
他坐下,边烬也跟着坐下。
连黎用余光瞥了眼,直愣愣地对上边烬的视线,以及两行热泪。
还哭呢……这再恐怖的噩梦也不至于哭这么久吧?
而且,他为什么一直盯着自己哭?
连黎被闹得心神不宁,终没忍住,叹了口气问:“我是有多丑啊,能给你哭成这样?”
“你终于跟我说话了。”边烬吸吸鼻子,委屈巴巴地问,“你能不能喜欢我啊?”
睡觉还能把脑子睡掉?
“……不好意思,我妈不让我早恋。”
边烬莫名更委屈了,语调也高昂了些,“没关系,我们可以不让你妈知道!”
连黎:“……”
好在公交车来了,连黎逃也似地上了车,车上就几个人坐在前车厢,连黎选了个中车厢的单人座,免得边烬坐他旁边。
然后边烬一屁股坐到了他身后继续死死地盯着他,连黎权当没看见。
不认识,不熟,不清楚,谢谢。
在司机的注视下两人下了车,边烬又跟小尾巴,哦不,大尾巴似的跟着他。
路过一家很老的小卖部,大多都卖些散烟酒水和纸巾之类的日常用品,烟柜台上摆着一桶棒棒糖,各种味道都有,颜色各异,看着还挺好看。
连黎上前,问:“大妈,棒棒糖多少钱?”
“五毛一个,一块三个。”
连黎掏出一个五毛的硬币,“麻烦你帮我拿一个,随便什么口味。”
大妈挑了只橙子口味的,“给,这个口味卖的最好。”大妈又满脸担忧地往前瞅了眼,低下头小声地问连黎,“小连啊,后面那个小伙子是你朋友?”
连黎付了钱,“我和他不熟,今天刚认识的同班同学。”
大妈点点头,“哦,他是不是被家里人逼着来这补习的,哭那么凶咧?”
“可能是吧。”
榕树新村以村口那棵百年老榕树命名,夏天在大树下面乘凉的人很多,老太太老公公拿一把蒲扇,边歇凉边聊些家里家常。
每天来这最早的就是李奶奶,她家就她一个人,下午吃完晚饭闲不住就下来了。
“小连今天又来啦?吃过晚饭没有?”
连黎笑笑:“还没呢,等上完课回去再吃。”
“哦哟这么辛苦的,饿了记得来奶奶家吃啊。”李奶奶下滑老花镜,仔细看了眼跟在连黎身后的边烬,紧锁眉头,看看连黎又看看边烬。
连黎连忙道:“奶奶,夏老师让我给他带点东西,我先去买了。”
李奶奶挥挥手,视线还是没有从边烬身上离开,“去吧去吧,可别耽误了学习。”
连黎直接右拐,低着头大步向前走。
边烬忽地出声,说得太急还梗了一下,“你、你没走错路吗?超市不在那边。”
嘴上虽然问的是疑问句,但脚下还是坚定地跟着连黎走。
连黎来到一处偏僻地方,是一家人后院外,前右是小土坡,鲜有人来这。
他猛地站定,转过身看向边烬,沉定地说:“边烬同学,我想我们之前应该没有过节。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玩什么游戏输了,这是对你的惩罚。但你现在已经严重干扰到我的正常生活,请停止你的行为。”
边烬蓦地擦了擦眼泪,眨了眨眼,“我没有……”
连黎打断他后面的话,递给他一只橙子味的棒棒糖,“昨天的豆腐只花了一块五,这是剩下的五毛,还给你。”
边烬愣了下,接过糖果,“抱歉……那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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