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黎在悦云路就遇到了周思忆和陆时筠,说是遇到,其实是她们发现了他。
一辆黑色奥迪停在连黎身边,车窗缓慢摇下来,陆时筠探出脑袋和手,开心地和他招手,“表哥!快上车!”
连黎看了眼坐在主驾驶位的周思忆,她对自己点了点头,“上来吧,我们去你家,刚好捎你一程。”
“好。”连黎上车,坐在后排,将书包取下抱在怀里。
陆时筠通过后视镜笑着对他说:“哥,那么客气干什么?直接把包放旁边。”
“没事。”连黎继续将包抱在怀里。
陆时筠没管他。她随性地拨弄头发,徒手梳了个马尾,神清气爽地吐出一口气,“终于舒服了,头发粘身上难受死了。”
周思忆匆匆瞥了她一眼,“早跟你说嫌热就去剪短发打薄,你又嫌不好看。”
陆时筠嘟嘟嘴,“我脸太方了,剪短发不好看,皇潮那个金牌造型师也是这么说的。”
“听他胡说,他不就是想忽悠你烫发染发,剪短发能收好多钱?”周思忆摸了摸自己的下颌线,“再说了,我和你爸就没人是方脸,你能是?隔壁秦晓雨不是天天羡慕你这张瓜子脸吗?”
陆时筠冲周思忆做个鬼脸,“就算你这么夸我我也不会去剪的,我夏哥说喜欢长头发的女孩子。”
“夏哥是谁?你又换偶像了?”
“哪有!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夏启淮夏哥!好啊,你之前根本没认真听我说话嘛!”陆时筠佯装生气地抱臂,别过头去。
“回去我就补他资料,和你再看一遍他选秀舞台,行吧?”周思忆宠溺道。
“好!今晚回去就看!”
对于母女俩如此的对话连黎已经见怪不怪了,他只需要安静地听着,偶尔陆时筠会带他进入话题,往往都是两人说僵了,陆时筠找他评理。
连黎家所在的小区没有地下停车场,周思忆只能把车停在居民楼外的广场边,几人再徒步几分钟去连黎家。
周思忆手里拎着两盒礼品,看名字都是适合女性的补品。
“你妈最近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
“那就好。”周思忆分了一盒让陆时筠提着,“她还在打两份工?”
“嗯,不过便利店只是兼职,一周只用去三个晚上。”
周思忆叹了口气,“她不是平常还会接一些零碎的手工活吗?本来就已经是十二小时的工作,还要做那么多事,真是苦了她了……”
连黎很害怕这种话题,他只能跟着附和,“嗯,她是太拼了。”
陆时筠踢掉脚边一颗石子,语气略带埋怨,“妈你这话说的,好像表哥是小姨的累赘一样。表哥那么优秀,明明是小姨的骄傲。”
连黎顿了下,他在心里默默地说,‘不是,他从来不是。’
周思忆莞尔一笑,“你说得对,现在你表哥确实是思洁的骄傲。你倒是和你表哥学学,干什么都这么主动自律,再看看你,非得要我五催三赶地才去做。”
陆时筠小声抱怨:“万恶的别人家的孩子。”
只半小时,周思洁做了四菜一汤,一进屋就闻到浓郁的饭菜香。
家里也被重新打扫过了,客厅杂七杂八的东西全部被收进周思洁的卧室,只剩下一张沙发、一张餐桌以及一个落地大风扇,正呼呼地吹着。
周思洁还围着围裙,手上沾着有水,她在围裙上擦了两下,看到周思忆手上的礼盒,“你说你每次来都带这么贵重的礼盒干什么?我一个糙人,吃不来这些东西,你上个月买的还放在我房里没开过呢,你今天把它拿回去吧。”
周思忆顺手把礼盒放沙发旁,“害!贵重啥。就是些几百块的小零嘴,你看看你瘦的,脸上一点肉都没有,气血也不足。我给你买的那些东西放那干什么?买了就是吃的。也不用还我,我那还有很多,陆霄前段时间公司周年庆的礼品剩下了一大堆。”
周思洁笑笑,“夏天热的而已。”
陆时筠捏捏自己胳膊,又跟周思洁比了比,“小姨你看,你的胳膊比我的瘦一圈呢!”
周思忆呛她,“你那是暑假自己天天窝家里吃的。”
连黎给三人各倒了一杯水,给陆时筠那杯加了些蜂蜜,小姑娘喜欢喝甜的。
周思洁也忙着招呼,“好了好了,都别站着了,洗洗手吃饭了。连黎去给大姨盛饭,我去看看炖的鸡汤。”
周思忆忙说:“我们自己来就好,思洁你也别忙活了,快来一起吃吧。”
最终连黎给周思忆盛了饭,陆时筠给周思洁盛了饭,四人各坐一边吃饭。
连黎没有吃饭时说话的习惯,只在她们问自己时才会回答。
陆时筠倒是活泼得很,一直插着话。
“小姨,你前两天问我奥数大赛那事是不是也想给表哥报一个啊?”
“对,趁着他还有机会多积累些经验,对之后有帮助。”
陆时筠叹了口气,“又要跟表哥竞争,我可太难了。妈,我能不能不报了?”
周思忆瞪她,“拿不了第一还有第二呢,你之后出国这些证书是有用的。”
陆时筠小声吐槽:“有个锤子用,又不是什么省级国家级比赛,人家压根不承认这些小比赛。”
“那也对你之后参加国家奥数比赛有帮助。”周思忆又问连黎,“不过连黎你怎么有兴趣报这种小比赛了?你不是去年已经拿过省里的奥数比赛二等奖了吗?那个含金量可比这个高多了。”
连黎咽下嘴里的饭,“就是想试试,多锻炼锻炼自己。”
“你看看你表哥这学习的思想觉悟,好好学学。”
陆时筠夹了一筷子口水鸡,憋憋嘴道:“我才不要一天到晚只知道学习,别人家的孩子还是让别人当去吧。嗯!小姨,你做的口水鸡绝了!比我妈做得好吃一百倍!你快教教我妈怎么做。”
“好吃那多吃点。”周思洁给陆时筠夹了一大筷子口水鸡,起身说,“我去把汤端来。”
陆时筠嚼着鸡肉,口齿不清地说:“不过表哥,我刚刚发现我每次报的比赛你都会报诶,我初二时的物理竞赛,初三的化学竞赛,以及这一次的奥数竞赛。哦对对对,还有小时候的兴趣班……妈,你踩我干什么!”
她每说一句连黎的脸就埋下去一分,鸡皮疙瘩从脊背往头顶钻,惹得他在大夏天打了个寒颤。
周思忆瞪她,“好好吃饭,哪来那么多话。”
陆时筠奋力刨饭,“明明你的话更多。”
周思洁端着鸡汤从厨房里出来,但在门口站定,听完了陆时筠的话语。神情愈发深沉,她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深深吐出一口气,笑着说:“鸡汤熬好了,我下午四点就炖上了,快来尝尝鲜不鲜。”
连黎起身,从周思洁手里端过砂锅,放到桌上,给四个人各盛了一碗。第一碗给了周思忆,之后是陆时筠,最后是自己。
陆时筠抱着碗呼哧呼哧喝完了一整碗,水蒸气蒸得她出了一额头的汗,她随意地抬手抹了一把,对周思洁说:“小姨,你们今年还没买空调啊?这风扇也吹了好几年了,都没啥风了,你们不热吗?”
周思洁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羞愤,但极快地恢复常色,陆时筠和周思忆都没注意到,“我不怎么在家,你表哥他不怕热,你看他这不是一点汗都没出?”
陆时筠凑近观察连黎,连黎被她动作吓到,微微后仰。
她惊叹道:“真的诶,表哥你真牛!”
周思洁绕开话题,问:“哥哥陆绪怎么没来?”
周思忆听到周思洁提陆绪就气不打一出来,“他跟他爸吵架了,离家出走了。”
“这么严重?”周思洁皱眉,但连黎能清晰地感知到她放松了许多。
周思洁:“他现在正是青春期,比较叛逆,要好好沟通的。而且他才16岁,离家出走你们不担心吗?”
“放心吧,有保镖暗中护着那小子呢。就是陆霄断了他经济来源,他还在外面租房,自个做兼职赚生活费呢。我和陆霄都觉得得让他历练历练,也就没给他绑回去。”
周思洁附和:“那确实,有些事只有他经历过了他才懂。”
周思忆叹了口气,“还是你家连黎听话,我要有个这样的儿子就好了。”
周思洁笑笑,没接话。
几人吃完饭,两个孩子把碗洗了。周思忆和陆时筠又坐了会,直到太阳完全落下,天边只剩下浅蓝色的一条线。
周思洁和连黎送周思忆她们母女俩到广场,目送她们上车开走。
周思洁仿佛打了一场硬仗,活动活动腰背,语气里尽是疲惫,“回去吧,坐一会我该去上班了。”
“今天打车过去吧,多休息一会。”
周思洁摇头,“浪费那钱干什么?”
连黎嘴角紧抿,没有再继续接话。
“今天的补习感觉怎么样?”
“还可以。”
周思洁问:“有信心超过筠筠拿第一吗?”
连黎拇指与食指摩挲两下,他压住内心的烦躁,说:“筠筠很聪明,之前的物理和化学竞赛都是获奖者里年纪最小的,我……”
“好了!别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就是周思忆和陆霄能给她提供非常优渥的学习条件,而我只能给你报没什么名气的补习班吗?”
连黎揉了揉肿胀疼痛的眉心,很是无奈,“妈你知道的,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然而周思洁完全听不进去,“对,你妈就是没本事,高中都没毕业,去哪都没人要,只能干一小时十五块的廉价工作,给别人折纸折出腱鞘炎也最多只能给你赚一本辅导书的钱。”
“周思忆家是有钱,她们可以肆无忌惮地请一节课就要花掉我一个月工资的老师一对一辅导,可以天天在家里开空调,一个月电费顶我们家一年的。但是是她自己赚的吗?还不是都靠男人?世界上有靠得住的男人吗?”
周思洁说得很急,她只是在宣泄,但即使是如此她也会极力压低自己的声音,咬牙切齿,不愿旁人注意。
“没有,从来都没有!”她的眼里只剩恨意。
连黎安静地等她发泄,最后周思洁又问出问过他一百七十二遍的问题。
“你老实地告诉我,你是不是恨我?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当初不要生下你?”
连黎再一次地回答她:“没有,我从没恨过你,我也从不后悔当你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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