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连黎第一次回家路上这么热闹。
江乐生和陆绪真的等到他又做完了四篇阅读理解,与边烬跟他一起出学校。
他以为边烬话已经很多了,平常在公交车上他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和自己瞎聊天,聊的内容五花八门,上至宇宙有多少星球下至地狱到底有多少层。
但江乐生比边烬话还多,一路上嘴没停过,有他在边烬都不怎么说话了。
路过小卖部的时候烤肠机正烤好一批烤肠,各个油汪汪的还爆皮。
江乐生咽了口口水,“饿了,吃烤肠不?我请客,烬哥付钱。”
陆绪:“吃。”
边烬:“滚蛋。”
连黎:“不了。”
江乐生抽抽嘴角,竖了个大拇指,“三个人三个回答,真有你们的。”
他乐颠颠跑去小卖部,“老板,四根烤肠!”
连黎想走,或者希望是江乐生想吃两根烤肠。
但结果显然不是。
江乐生拎着一小透明塑料袋,右手举着根烤肠,率先咬了口,烫得他滋哇儿乱吹气。
嘴上忙活着呢,手上也不忘将烤肠递过来,先给了边烬。
“放、呼呼,放了点辣椒,但他家辣椒、不辣,挺香的。”江乐生快速吐伸舌头散热,话说得朦朦胧胧的。
边烬取了根,“烤肠和你嗓子眼小孩打架了啊?”
陆绪特主动地也拿了,袋子里剩下最后一根,江乐生朝连黎走来。
“刚烤出来的可好吃了!就是得注意点,别跟我一样被烫得舌头都麻木了。”
连黎没接,“我不饿,你吃吧。”
他今天没有带钱出来,没法给江乐生。
江乐生嘴里塞得满满登登的,“害!这就是零食,不占肚子,走两步就消化了。”
连黎还是没接,江乐生有些尴尬,问:“你是不是不能吃辣啊?那我再去给你买一根不沾辣椒的?”
连黎错开视线,“不用了,我真的不想吃。”
江乐生侧身拦他面前,“你是不是讨厌我啊?我做了什么事让你讨厌吗?”
质问的口气让连黎觉得不舒服,拇指在食指第二节骨节处摩挲一下,“不好意思,我着急回家,先走了。”
江乐生还想拦,边烬出口道:“江乐生。”
江乐生没回过弯来,回头呆愣愣地问身后两人:“是不是学霸都有些奇奇怪怪的雷点,比如说有人给他带辣椒的东西就会生气?”
陆绪淡然地说:“你这脑子还是别猜测别人的想法了。”
边烬撂下一句“你们自己先去我家,我待会回去。”就去追连黎了。
陆绪耸肩,幸灾乐祸地说:“你家主人又去追新欢了呢。”
江乐生拿出剩下那只烤肠,一口一半,哼哼一声。
末了,喃喃自语:“我刚刚态度是不是不太好啊?”
***
连黎其实挺习惯这种情况的。
班上总有乐于想跟所有人打好关系的人,连黎往往是他们的首选目标。
大到国外进口零食,小到一颗小小的或许价值还没有一分的糖,他都全数拒绝。
表面上,他们说他“连黎真有原则啊,不管是谁给的什么东西都不白收呢”;背地里,他们说他“年级第一了不起啊,装什么装啊,给他是看得起他”。
明明只要当他不存在就好了。
公交车来了,与其一起来的还有路边正在向他大步走来的边烬。
连黎先上了车,边烬跟在其身后,依旧选择坐在连黎前面,转过身来跟他说话。
“你生气了吗?”边烬问。
“没有。”倒不是说谎,他真的没有到生气的程度。
边烬仔细观察连黎的表情,但什么也发现不了,不管多少次。这张脸太善于伪装了。
“虽然这么说你可能觉得我是在偏袒江乐生,但他真的没有恶意。他就是……就是…”边烬绞尽脑汁措辞,吐出三个字,“有点傻。”
连黎默了片刻,“你这样说他真的好吗?”
正在另一个站台等公交车的江乐生打了个喷嚏,“我这是感冒了?报应来得这么快?”
陆绪白他一眼,“可能边烬在骂你吧。”
江乐生不信,“我烬哥怎么可能骂我!”
边烬点头肯定:“他就是傻!人傻情商低,追女孩就没有成功过!我之前不是跟你说他有个女神吗?文科年级前五那个,人女生昨天给他拉黑了,因为他在女孩朋友圈自拍底下评论‘没p好看一点’。”
连黎:“……”
“我向你保证,他绝对没有话里有话,他就是简单地想知道你为什么不接受他的东西。”边烬越说越凑近连黎,想捕捉他脸上的神情变换。
“他态度和语气确实不好,我代他向你道歉,等开学了我让他给你道歉。”边烬想了想又说,“我也给你道个歉,当时我应该阻止他的。”
连黎一直垂眸,忽然抬眸,笔直地撞入边烬的视线,太近了,他呼吸一滞,向后坐了坐。
他抿了抿嘴角,又敛眸,说:“江乐生没有错,你也没有错,是我的问题。”
“连黎。”边烬突然叫他名字。
连黎下意识抬头,窗外落日正拼了命地散发最后的余晖,将少年的脸映得橘红一片。
“你没有问题,你很好,我很喜欢你。”边烬补充说,“包括江乐生。”
少年愣怔,只有浓密的睫毛轻轻地颤,琥珀色的瞳孔里只装下一个人,须臾消失,成了座椅的椅背。
他笑笑说:“请不要再和我开这种玩笑了。”
他哪有值得别人喜欢的点。
“我说真的……”话没说完,电话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
【赵姨】
边烬瞳孔紧缩,赵姨平常绝不会给他打电话,打电话的理由只有一个。
他接了,“喂?”
“小少爷,边总回来了。”
***
夏季的天总是和天气预报对着干,手机上显示今天一天都是晴,但连黎还没走到公交车站就下起了雨,噼里啪啦落得很急,砸在塑料棚上嗙嗙作响。
连黎诧异——站台空空荡荡,没有天天能看到的身影。
他想或许边烬今天起来迟了,等会就会出现,也或许是去早餐店买早餐去了,但直到68路公交车来并且启动他也没有出现过。
九点王老师开始上课,教室里空了一张位置,就在连黎身边。
连黎一个人占了两个人的位置,边烬没来真是可惜了王老师特意拆掉讲台给他空出的位置。
第二天培训班依旧没有边烬的身影。
下午放学时又下起了雨,这回连黎带了伞,没有再被淋湿。
公交车上,连黎单独一人坐在最后一排最靠里的位置。
‘叶绿体呈扁平的椭球形或球形,具有双层膜,主要存在绿色植物叶肉细胞里。’
他在背生物的八大细胞器特点。
背着背着思绪就跑远了。
前天他和边烬分别时对方好像心情不太好?
他没怎么注意看,只记得边烬提前下车了,下车前跟他说:“我家里有事,先走了。”
跟他平常想先离开而用的话术一样。
哦,原来是对自己失望了,不想再和自己交谈了。
原来是这样。
***
边烬到家时客厅里的氛围十分尴尬。
赵姨紧张地站在一边,边化海坐沙发里翘着二郎腿,腿上放着一台ipad,他秘书跟保镖似的笔直站他身后。
而那俩先去他家的倒霉蛋坐在边化海对面,江乐生面色苍白,中央空调开着他额头却满是汗,嘴唇都在发抖。陆绪倒是挺淡定,轻松坐那玩手机。
“回来了?”边化海听到动静,头也没抬地说。
江乐生猛地扭头,见是边烬松了一大口气,忙跑他身后,小声逼逼:“你爸怎么回来了啊。”
“哦,可能公司破产了回来躲债的。”边烬声音不大不小,在场的人都能听得到。
江乐生背脊窜出一条冷汗,拽拽边烬衣服。
边化海偏头瞥了他一眼,他俩眉眼很像,但边化海总还是比他多些社会经验,不怒自威。
“让你失望了,公司好得很。”边化海皱眉,“你头发怎么回事?”
边烬大剌剌地坐边化海对面,语气十分挑衅,“看不出来?染了。”
“染回去。”语气平淡,但让江乐生鸡皮疙瘩一阵又一阵地冒。
“我说边总您这一年365天364天不在家的,还在意我染什么颜色头发啊?”边烬冲边化海秘书扬扬下巴,“嘿,那边那个傻大个,帮我倒杯水呗。”
边化海微侧头,一个眼神,身后的人便意会,没动。
“什么时候你有权指使我的人了?”
边烬冷嗤一声,“不是边总您说的么?这些人都是卑贱的狗,而狗就是应该被指使。”
“那也得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权力。”边化海笑了笑,“很显然,你没有。”
边烬盯着他,默默没说话。
边化海扫了一眼江乐生和陆绪,给江乐生吓地打了个嗝。
他的眼里不言而喻满是嫌弃,“所以你也只能和肮脏的狗一起吠。”
边烬也冲他笑笑,“那您可不就是一条老狗?”
边化海横扫他一眼,视线凌厉如刃,“真不知道跟谁学的,没有一点教养。”
“您和妈教得好。”
边化海起身,走之前撂下句,“你就和这些狐朋狗友混吧,看你能混出个什么样。”
江乐生看着再次紧闭的大门,咽了口口水,“所以……你爸回来是了什么?”
“谁知道,找架吵。”
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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