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乾东五所。


    胤祚看着面前一大一小两个箱子陷入沉默。


    这是黛玉随信寄来的礼物,大箱子长两尺高一尺,里面琳琅满目,是给七公主的满月礼;小匣子则是胤祚的礼物,不过巴掌大小,和大箱子对比鲜明,显得格外敷衍。


    胤祚忍住心里咕噜直冒的酸水,让人把大箱子送去永和宫,自己则拿起了那小匣子。


    匣子虽小,做工却非常精美,匣内铺着大红绸缎,上面静静躺着一枚黄玉玉佩。


    这块玉佩是用胤祚当初送给黛玉的那块黄玉雕刻出来的,据黛玉所说,那块玉石不小,请的玉匠手艺也好,愣是雕了两块玉佩出来,她一个人带不完,这一块就送给师兄吧。


    胤祚却一眼看见玉佩上雕刻的葫芦,葫芦是医者的标志,再看另一面,果然刻着“悬壶济世”四字。这显然是专门送给医者的玉佩,胤祚可不觉得黛玉还有什么别的交好的大夫。


    他顿时不觉得黛玉偏心敷衍了,高兴地把玩了好一会儿,摘下腰间玉佩换上这一块。


    他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觉得这块玉佩特别合自己的衣裳和气质,心里美的不行,高高兴兴拿着书去太医院。


    太医院一向安静,今天却格外热闹,胤祚刚走到门口就感受到了里面的喧闹。他想起什么,倏地睁大眼睛,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去,就见一群年过半百的太医正围在一起看什么,一个个脸色潮红目光激动,爆发出了远超年纪的精气神。


    胤祚好奇地不行,可惜他人小腿短,挤在人堆里只能看到一堆胳膊肘。


    胤祚:“......”


    胤祚退后两步,叉腰仰头大声:“你-们-在-看-什-么-呀!”


    众人为之一静,这才察觉到胤祚来了,很快激动地把他围住,七嘴八舌道:“速效救心丸实验数据出来了!”


    “选了数十病例,结果很好,很成功呀!”


    “起效快,治愈率高,方便易携,这是造福天下胸痹病人的神药啊!”


    胤祚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但看到实验结果,还是忍不住叉腰大笑。


    院使感慨:“六阿哥当居首功。”


    胤祚连连摆手:“我只是想法多,瞎指挥罢了,要不是各位大人,我可做不出来这好药。”


    他是真心的,这速效救心丸本是后世治疗胸痹——也就是心脏病的名药,研发者另有其人,因为汤斌的心脏病,胤祚试图在这个世界研制,但他只有大概配方,具体配伍和制作方式都要一一研究,这些老太医忙碌了一个多月才有今日成果,他哪里好意思居首功。


    再说那也不符合他能苟就苟的行事准则。


    太医们抚须含笑,并不推辞。他们在此事上的确付出良多,身为臣子他们愿意把功劳归于胤祚,但胤祚能正视他们的付出,无疑令人更加敬服。


    黄院判和胤祚最熟,此时笑眯眯打趣道:“那六阿哥可还有其他想法,也叫咱们再研制一番?”


    他只是玩笑罢了,医学至今发展数千年,已经相当成熟了,哪有那么多好点子可想。大家都没当回事,没想到胤祚沉默片刻,还真肃着小脸点了点头:“不瞒大家,我还真有一个想法......”


    众人:“......”


    很难形容他们现在的心情,有点好奇,又有种一个项目刚完,另一个项目就接踵而至的疲惫感,方才短暂的轻松愉快一扫而空,众人忍不住用谴责的眼神看乱说话的黄院判。


    黄院判:......我也没想到啊!不就是开个玩笑吗?


    终归是好奇占了上风,太医们很快围住胤祚听他说话。


    胤祚踩着椅子从书桌上拿下一沓资料,板着小脸奶声奶气道:“这是我叫人从以前的资料里整理出来的数据,自汗阿玛登基以来,全国瘟疫数十次,大疫九场,小疫四十三场,百姓死亡逾千万,其中六成死于天花......”


    胤祚说到瘟疫时太医们就有不祥的预感,待他说出天花两个字,许多人更是脸色大变:“阿哥莫非想研究天花?”


    天花有多可怕呢?只举一个例子便知道了——顺治帝死于天花、康熙帝幼时曾患天花,太子也曾险些因天花而死。


    在皇城都能这般肆虐,可见其毒性之强!


    太医们不想研究天花吗?不是!身为医者,谁还没有济世救民的理想了,更别说一旦攻克天花,那功劳简直不敢想象,速效救心丸在它面前连弟弟都不是。但天花太可怕了,不是万无一失,他们万万不敢在皇城研究这个,怕不是功劳没捞到,先把自己脑袋送出去了。


    太医们七嘴八舌地劝胤祚不要冒险,生怕他头脑一热要他们研究这个。胤祚听得头大,再次仰着小脑袋大喊:“你-们-听-我-说-完-呀!”


    今天太费嗓子了,胤祚忧伤地想。见太医们安静下来,他喝口水润润嗓子,继续道:“你们不要着急呀,我不是让你们现在就研究天花病毒,我只是想说,你们没发现天花爆发是有规律的吗?”


    太医们面面相觑:什么规律?


    胤祚仰着小脸天真道:“你们看这些数据没发现不对吗?”


    太医们:......我们闲着没事为什么要看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太医们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在胤祚略显失望的目光中颇觉不自在。


    胤祚装模作样地摇摇头,拿出数据指给他们看:“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同样是天花爆发区域,感染人数和死亡率也有不同,比如康熙元年钦州大疫,辖下七里乡只感染几十人,且病后痊愈率高达八成!康熙七年内丘大疫,大路乡和小路乡相邻,但小路乡的病愈率比大路乡高了五成......”


    为了这些数据,胤祚查了不少相关地方县志,费了不少精力,此时说起来话有理有据,令人信服,他还指出有的地方经常有零星天花感染者出现,但很快就会自愈,不会引起泛滥。


    他说:“这些总该是有原因的吧?”


    太医们:“......”


    太医院从前仅仅用疫区数据判断应当调集多少药材,派遣多少医士,从没从这个角度考虑过问题,顿时面面相觑。但很快他们就回神,激动地讨论起来,恨不能马上找出规律,把天花消灭在摇篮里。


    还是那句话,谁还没有济世救民的理想和加官进爵的野心呢。


    那可是天花啊!


    胤祚知道这个规律的答案是牛痘,但他不能说出来,把问题甩出去就退出群聊,捧着茶盏看着太医们热火朝天讨论的场面,满意地点点头。


    就该这样,加班吧社畜们!


    相信你们很快能找到答案哒!


    太医院很快陷入项目进行的忙碌之中,胤祚偶尔指手画脚引导一二,其余时间依旧跟着教习厅上课实践。


    他最近可谓喜忧参半。


    喜得是他经过长期不懈努力(天赋碾压),终于获得半独自诊治权力——也就是在他人指导和把关下独自诊治,和当初刚开始学做药膳时相似。胤祚向来信奉实践是最好的学习方式,得到这个机会自然高兴。


    忧的是他坐诊几天,始终没什么病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年纪太小的缘故。


    胤祚向来没有耐心慢慢等待别人信任,当初坚持学西医便是因为这个,他的耐心渐渐耗尽,开始认真考虑用强权压迫人让自己看病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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