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顾君璟抿了抿唇，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仿佛随口一提，“你今天生意怎么样，没有被人欺负吧？”
“生意挺好的，点心都卖光了，我正准备收摊呢！”沈清竹神采奕奕，说这话时眉飞色舞的，完全没有半点阴霾。
顾君璟盯了他几秒，挣扎片刻，还是把关心的话咽了下去，“那就好。”
十几岁的小孩儿自尊心强，不说或许是不想让人知道。
他要是主动提，肯定会让沈清竹面上挂不住。
万一因此疏远自己，那就得不偿失了。
“先生今天下班真早，现在才五点。”沈清竹没有急着收拾东西，主动找话题，想跟顾君璟多呆一会儿。
“你吃晚饭了吗？”顾君璟没头没尾来了一句。
“嗯？”沈清竹微微歪头，然后眨了眨眼，老老实实回答道，“还没。”
“我也没吃。”顾君璟脑子总算跟上嘴，“要不要一起？”
沈清竹惊喜异常，“哎，可以吗？”
“嗯。”顾君璟点点头，凌厉的眉眼柔和了许多。
“麻烦您等一下，我把东西送回去，很快就过来。”沈清竹不到半分钟就收拾完小推车。
他正准备推回地下室，另一双手动作比他更快。
“我帮你。”顾君璟微微用力，小推车缓缓动了起来。
沈清竹瞬间急了，“我自己推就行，不用麻烦先生！”
“你住在哪里？”顾君璟嘴角轻翘，自顾自问道。
“11栋。”沈清竹将手搭上一侧握把，想将小推车拿回来，无奈顾君璟就是不松手，他又不敢硬抢，急出了一身汗。
顾君璟失笑，“放心好了，我不是土匪，不会抢你的小推车。”
“我不是这个意思。”沈清竹小跑着跟在他后面，还在挣扎，“怎么能让您干这种事？”
顾君璟多光风霁月的一个人，这会儿还穿着昂贵的高定西装，他应该站在高级酒宴或者坐在办公室昂贵的真皮座椅里面，跟各种大人物言笑晏晏——而不是推着磕碜的二手小推车走在全是安置房的老破旧小区里面。
这画面跟仙气飘飘的九天谪仙下地插秧有什么区别？
沈清竹都想骂自己作孽。
“这种事？什么事？”顾君璟乐了，“不就推个小推车，到你嘴里怎么仿佛成了出来卖身？”
沈清竹脸腾地一下变红，支支吾吾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认识这么久，我们也算朋友了吧，朋友之间帮个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干嘛非要跟我见外？”顾君璟有些无奈。
除了偶尔会莫名其妙心绞痛，他自认体格还算强壮，骑马打球不在话下，甚至能负重跑三十公里。
怎么这小孩儿恨不得把自己当成易碎的瓷器给供起来，每次见面都这么小心翼翼的？
“不是见外。”沈清竹满脸苦大仇深，仿佛一只被霜打蔫的花花，小声道，“就是觉得不应该让您干这种粗活儿——”
“行了，打住，再说我要生气了。”顾君璟嘴角噙着一抹笑，语气却特别危险。
沈清竹想到早上顾君璟生气的事情，瞬间噤声，只睁着那双清凌凌的眸子可怜巴巴看着他。
“这才乖。”顾君璟满意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微笑着说道，“以后我给你什么你就接着，没必要有心理负担。”
沈清竹不敢反驳，心里却沉甸甸的。
“你厨艺那么好，现在只是一时落魄，将来肯定可以东山再起。”顾君璟给他加油打气，“说不定到时候我还得仰仗沈名厨赏脸，才能吃上一口你做的菜呢。”
“不会。”沈清竹摇了摇头，语气特别坚定，“不管将来怎么样，只要先生愿意，我随时都可以为您服务。”
顾君璟脚步微顿，他看了沈清竹几秒，又笑开了，“行，我记住这句话了。”
“你可不能反悔。”
沈清竹垂下眼眸，眼中满是温柔，“怎么可能？”
这可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才不会反悔。
说话间，他们到了沈清竹租的那间地下室，沈清竹掏出钥匙，“我放一下东西就出来，麻烦您在外面等一下。”
“我难得来你家，门都不让进？”顾君璟双手抱胸，似笑非笑，“你在我家的时候我可没这样对你。”
沈清竹表情纠结，解释道，“没有，就是，家里太简陋，怕您不舒服。”
“没关系，我不介意。”顾君璟微笑，态度带了点逼迫的意味。
沈清竹只得硬着头皮掏出钥匙开了门。
现在明明是傍晚，太阳还没完全落山，这间屋子却只有还没人脑袋大的窗户透进来些许光亮，其他地方都陷在黑暗里。
顾君璟眉头微皱，心堵的感觉在沈清竹开灯后，看清里面的装潢和陈设时变得越发强烈。
“先生要喝水吗？”沈清竹有些懊恼，“抱歉，我这里没有准备新的杯子，也没买一次性纸杯。”
“你就住在这种地方？”顾君璟喉咙干涩，声音都变得沙哑起来。
这整个屋子加起来都没他卧室大，小孩儿到底是怎么在这种环境里住了这么久？
“这里虽然没装修，墙壁什么的都是水泥，看着灰扑扑的，不过我每天都有打扫卫生，很干净的！”沈清竹停好小推车，见顾君璟表情不好，急忙解释道，“特别是厨房，进去时都会穿厨师服并且换鞋，卫生方面绝对有保证——”
“我知道。”顾君璟攥紧拳头，费了好大劲才把将小孩儿直接打包扛回家的冲动压了下去。
他怕再待下去会控制不住做出什么事来，勉强扯出一个笑，转移话题道，“不是说吃饭，走吧？”
“好的。”沈清竹松了一口气，连忙点头。
出去后，顾君璟不说话，脸色特别冷，沈清竹心里七上八下的，还想抢救一下自己，“那个，先生，我做点心的时候真的很注意卫生——”
话还没说完，突然被抱住了。
顾君璟力气很大，似乎想把他揉进骨血里。
沈清竹吃痛，没忍住闷哼了一声。
环在腰上的手放松了些，紧接着肩膀突然一重。
滚烫的呼吸喷洒在脖颈间，酥麻的感觉从那块皮肤蔓延到四肢百骸。
沈清竹颤了一下，要不是被顾君璟抱着，他差点站不住。
“先生，您怎么了？”他手垂在身侧，不敢触碰顾君璟，轻声问道。
顾君璟不吭声，就那样抱着他。
沈清竹想到那天晚上吃完饭后管家拿来的药，语气有些急迫，“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需要去医院吗？”
“没有。”顾君璟声音低沉。
“那您怎么——”沈清竹还要说话。
“嘘，让我抱一会儿。”顾君璟打断他，“听话。”
沈清竹最受不了顾君璟用这种语气，乖乖闭嘴。
脸却一点一点红了。
几分钟后，顾君璟调整好心态，又把人往怀里按了按，这才松开手。
沈清竹一头雾水，很想再问，又怕惹顾君璟不高兴，只能闭嘴。
上车后，顾君璟说了个地点，就看着车窗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清竹不敢打扰，并拢双腿，手放在膝盖上，坐姿特别端正。
“你暑假打算怎么办？”不知道过去多久，顾君璟突然开口。
沈清竹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学校附近有个小商圈，我打算去那里租个房子，然后继续卖点心，或许还有其他东西，看情况再调整。”
“商圈附近摊位就那么多，你是打算跟城管斗智斗勇？”顾君璟脸色不太好看。
“实在不行我就弄根扁担挑着东西卖，到时候跑快点就行。”沈清竹说着，还笑了起来，“我小时候就经常这样，有经验。”
顾君璟：“......”
这算哪门子的狗屁经验？
但瞅着沈清竹开心的模样，他又不忍心泼冷水，只能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那你有没有想过去餐厅工作？”顾君璟试探性问道。
顾氏集团名下有不少酒店，只要小孩儿点头，他立刻让人空降去当主厨！
沈清竹不是很乐意，“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正常能开餐厅的里面已经有了大厨，他过去也是打下手的活儿，忙得半死不说工资还特别低，照那个进度，这辈子都别想出人头地。
不像现在，虽然辛苦了点，利润却很丰厚，让他能看到希望。
顾君璟有些挫败，收回给小孩儿安排工作的打算，“那你要注意身体，好好吃饭，别钱没赚多少，人先垮了，得不偿失。”
沈清竹心里甜滋滋的，那双圆滚滚的猫儿瞳弯成两个小月牙，看着特别讨喜，“我记住了，谢谢先生关心。”
顾君璟哭笑不得，这小孩儿怎么这么好哄？
“你也有我的联系方式，要是遇到什么麻烦，或者被欺负了，随意可以打给我。”他揉了揉沈清竹软乎乎的头发，温柔叮嘱道。
“嗯！”沈清竹用力点头，笑意怎么都止不住。
话都说到这份上，小孩儿还没有告状的打算，顾君璟叹气，无奈道，“别光点头，得做才行。”
“好。”沈清竹嘴角的弧度又上扬几分。
明明车内光线昏暗，他整个人却仿佛在发光。
顾君璟彻底拿他没辙，只能以后多上点心，好好护着这孩子，不让他被人欺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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