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倾觉得她倒霉透了,
她不过让琴画扔个香囊而已,都能被裴笙抓个正着。
一身黑色玄服的裴笙负手伫立在门框处。
他头束玉冠、脚踩长靴,衣袍在寒风中勾勒出他精瘦的身材。原本是风度翩翩的谪仙,却因为眸底藏不住的红血丝和过分苍白的容颜,让他看起来有几分疲惫。
言倾自然懂得是她造的孽。
教她男女之事的麽麽曾经说过,如果女人无法满足男人,男人心底多少是有怨言的。时间长了,男人就倦了,夫妻感情就淡了。
这不正是言倾想要的结局么?
可明面上,言倾还是要做做样子的。
言倾指了指琴画手中的香囊:“这个香囊味道太重了,我不喜欢。”
琴画低垂着头,尴尬得不知该把手藏到哪里。若是有地缝,她恨不能立马遁了。
好端端的,
她怎么就撞见两尊大佛闹脾气呢!
裴笙勾了勾唇,犀利的视线一寸寸、一点点对上言倾的眼:“倾倾是不喜欢它的味道,还是有别的原因?”
不知为何,言倾的心猛然跳得厉害,好像她有什么秘密被裴笙发现了。不过她很有自信,相信裴笙绝无可能知晓香囊的作用。
“没有啊,就是觉得它难闻嘛!”言倾故作轻松地耸耸肩,并迅速转移话题,“夫君,快正午了,你陪我一起用午膳,好不好?”
言倾说着要去牵裴笙的手,却被裴笙不着痕迹地避开。
“我还有事,不陪倾倾了,”裴笙边说边往外走,并将一个白色的小瓷瓶丢给琴画,“扔了。”
琴画看着小瓷瓶愣了愣。
这是稀有的白云膏,对于青肿和淤痕有奇效,是很多江湖人士想求都求不到的神药。琴画又看了看世子妃颈项上的淤青,大抵明白了几分。
只有呆呆的言倾“哦”了一声。
她像完全看不到世子爷阴冷的脸一样,转身蹦蹦跳跳去逗笼子里的黄鹂鸟了。
裴笙出了青竹苑,一道风尘仆仆的身影从院墙上落下来。
是秦真。
他的发梢和肩头都有厚厚的白雪,脚上的长靴也被冰雪打湿;若是看细了,还能发现他的衣襟上有红色的血渍。
裴笙:“办妥了吗?”
秦真:“妥了,事情经过和世子爷预料的一样,那狗东西果然上当了。”
裴笙的眸底闪过一丝阴冷的寒意。
那群老东西在皇帝的怂恿下,每天变着方寻他的把柄。既然如此,他索性将计就计,放出消息让右丞相带人来抓他。
至于右丞相究竟捉到了谁,明日早朝的时候就知晓了。
初冬的雪已停,阳光透过斑驳的竹叶洒在雪地上,折射出绚烂的光芒。
裴笙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
既然老天爷让他重活一次,他就一定可以逆天改命!
*
想着一定要改变自己命运的还有一个人,就是言倾。
此刻的言倾,可高兴了,
因为她从侯府带来的贴身丫鬟绿衣回来了。
青竹苑的房间里,言倾赏了绿衣一碟桂花糕。
绿衣长得壮实,因着常年干活晒太阳的原因,皮肤比一般的女孩要黑。
她一边哭着述说自己很想念世子妃,一边不停往嘴里塞桂花糕,塞得她的腮帮子圆鼓鼓的。
言倾赶紧递给她一杯水:“瞧把你饿得?这几日你没吃饱么?”
“您知道我贪吃嘛!”绿衣用衣袖胡乱抹了抹嘴巴,“对了,二小姐,哦,不,世子妃,出大事了!您绝对想不到的大事!”
言倾掩着嘴角笑了。
她这个丫鬟就爱大惊小怪,池塘里两只□□抱在一起,绿衣也会抖着手叫大家来看,还嘟嘟嚷嚷老半天。
绿衣四处张望了一番,又蹑手蹑脚地关上房门,确定她们的对话不会被旁人偷听了去,才神神秘秘道:“太子被抓啦!”
今日晌午的时候,右丞相带着护卫队包围了春风楼,说是有人在里面干通敌卖国的勾当,这可是死罪啊!
右丞相言之凿凿,仗着证据在手,直接冲进去抓人,结果抓到了衣衫不整的太子!
言倾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你听谁说的?造谣太子会被判死刑的。”
绿衣:“当时闹得可大了,好多人看着呢,整个长安街都传遍了!连府上后厨的烧火麽麽都知道这事!”
言倾喝了一盏茶,拍了拍自己的心口,许久才缓过神。
若绿衣说的是真的,太子这回可有得受了。虽然她不懂朝堂之事,但至少明白这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得清的。
更何况,太子正在寻花问柳的时候被抓了,让皇家的脸面往哪搁呀!
绿衣:“照我说啊,他就是活该,青天白日也往女人怀里钻,哪个正经男人像他那样?”
言倾:“闭嘴,太子岂是你我可以非议的?”
绿衣被言倾瞪了一眼,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慌忙打了打自己的嘴巴,“我也就在您面前说说,不会和其他人讲的。”
言倾并非真的生气,只是不想绿衣口无遮拦惹下祸事。
她叹道:“可怜了姐姐。”
言倾的姐姐是太子妃。
虽然姐姐嫁入了东宫,但太子只当她是个摆设,婚后和婚前一个样,天天纸醉金迷、寻欢作乐。
加上太子懒于朝政,实在没有贤君的风范,在民间的风评十分不好。
绿衣拉了拉言倾的袖摆:“您说皇上这回能饶了太子么?”
言倾摇摇头,她哪知道啊!
太子虽是她姐夫,但她一直不太喜欢他,甚至每次进宫她都尽量避免和他碰面,只因他看她的眼神怪得很,像是有一条蛇信子在她后背游走,搞得她心里毛乎乎的。
言倾:“此事你莫要再提,我寻个机会进宫陪陪姐姐,让她不要太过揪心。”
“两位小姐的感情真好,绿衣很羡慕呢!”绿衣往嘴里塞了一块桂花糕,含含糊糊地说话。
忽然,她诧异地指向言倾的脖子,惊呼道,“世子妃怎么了?谁欺负您了?”
言倾在绿衣的询问下取下狐裘围脖,在铜镜前照了照。
白皙的颈项上,一条青色的掐痕横在喉间。那掐痕颜色之深、力道之大,无不显示着掐她脖子的人当时的表情有多狰狞。
是裴笙。
除了裴笙,不曾有第二个人碰过她。
难怪早上琴画非得让她戴上围脖,原来是发现了她颈项上的掐痕,却不好意思告诉她。
言倾深吸一口气,很明显,这条掐痕是昨晚裴笙趁她睡着以后干的。那也就意味着,当她拒绝裴笙以后,裴笙对她起了杀心。
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言倾没来由地抖了抖。
偏偏绿衣还一个劲地追问:“到底怎么了?您说呀,奴婢帮你教训他!”
绿衣的着急让言倾的心暖暖的,但绿衣还小,比她还要小一岁多呢。
她不能吓到绿衣。
言倾定了定神:“瞎想什么呀?不过是夫妻间的情调而已,等你嫁人了,你便懂了。”
绿衣难得羞红了脸。
言倾借口说自己累了,要休息,让绿衣先下去。绿衣没有多想,大大咧咧往门外走,可没几步又返回来,卷走桌上仅剩的一块桂花糕。
“您赏给我的东西,我得珍惜,嘿嘿。”
说完绿衣就溜了,溜得比贼还快。
房间里仅剩下言倾一人。
她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左思右想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得主动出击才有机会扭转被动的局面。
想着裴笙醒来后一直忙于政务,都没能好好地吃顿饭,言倾遂安排琴画去请世子爷过来用晚膳。
她特地精心打扮了一番,还用了淡淡的香水,想着呆会裴笙来了,她再好好撒撒娇、哄哄他,让他饶了她昨夜的不懂事。
谁知她左等右等,等到天都黑尽了,裴笙也没来。
琴画的神色有些闪躲:“回世子妃,世子爷实在抽不开身,他让您先用膳,不用等他。”
言倾自然懂得这都是裴笙的推辞,不过是不想见她而已。
言倾一个人勉强吃了几口,最终泱泱地放下碗筷:“吃不下,都收了吧!”
琴画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
言倾看着下人们将满满一桌子的美味佳肴撤下,心中难免有些怨恨裴笙的无情。当她准备去逗黄鹂鸟玩时,她发现鸟笼空荡荡的,里面什么都没有。
言倾:“笼子里的鸟去哪了?”
琴画:“世子爷说那只鸟不听话,已经宰了。”
言倾的身子猛地一震。
裴笙杀了心爱的黄鹂鸟无非是想要暗示她:她若是不听话,鸟儿的下场就是她的下场!
言倾一下子慌了,能哄好裴笙的信心彻底没了。
*
书房,
秦真和高远正在向裴笙汇报朝中的情况。
秦真:“世子爷,今日之事左丞相帮了不少忙。过几日是他的生辰,需要属下准备什么吗?”
如今朝中党系分成两派,一派以右丞相为首,支持太子和皇帝;另一派以左丞相为首,唯裴笙马首是瞻。
按照世子爷同左丞相的关系,世子爷无论怎样都会送一份大礼,可他静静地站在窗边,仿佛没有听见秦真的话一样,左手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自打琴画来请他回青竹苑用晚膳后,他就一直是心不在焉的状态。
秦真:“世子爷?”
裴笙没有回话,而是反问道:“她吃了吗?”
秦真和高远互相看了一眼。
他们自然知道世子爷口中的“她”是谁。
高远:“回世子爷的话,属下刚刚去青竹苑看过了。世子妃没怎么吃东西,说是......吃不下。”
裴笙敲打桌面的手一顿,随后他凝神望向窗外漆黑的月夜。
月夜下,对面凉亭里亮起了一盏微弱的油灯,一个娇小的身影在寒风中徐徐而行。
她时不时朝着书房的方向张望,却因为天太黑迟迟找不到出凉亭的路,急得在附近转圈圈。
高远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世子爷,世子妃来寻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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