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事瞒着我,吃不下。”◎

    言倾一怔, 她怎么听见裴笙的声音了?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恍惚间看到一道紫色的身影,从街道的另一头踏着白雪而来。他直奔陆爷, 狠狠一脚踢掉对方手中的利剑, 再一脚,将准备反抗的陆爷踩在脚下。

    “吱呀”一声,陆爷的左胳膊断了。

    前一刻耀武扬威的人, 如今被裴笙踩在脚下, 毫无还手之力。其他的官爷们见势皆拔出剑, 可在看清来人后, 又退缩着闪到一边, 锁眉行礼:“世子爷!”

    言倾这回是真的确定了, 裴笙来了。

    裴笙不是去湖州处理盐矿坍塌的事了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直到她看到街道上处处写着“湖州”二字,譬如《湖州茶肆》、《湖州医馆》、《湖州酒楼》,她才惊觉车夫将她带到了湖州!

    哎呀呀,遇见谁不好, 怎么就遇见裴笙了呢?她该如何解释她出现这里?她又该如何解释她随身携带着大面额银票?

    她下意识想逃。

    此刻裴笙背对着她, 正眸光寒冽地盯着大理寺的人瞧。

    言倾悄悄转身, 蹑手蹑脚地往反方向走。她刚刚提起裙摆, 裴笙反手一捞, 将她捞入怀中。

    熟悉的竹叶香沁在她的鼻尖, 激烈的心跳声响如擂鼓,似乎赶了很远的一段路。他的心口微微起伏, 前襟有冬雪的气息,仿佛在寒夜里浸泡了一整晚。

    裴笙的大掌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她顿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慌忙拽紧他的衣摆, 把头深深埋进他的怀中。

    刚才故作的逞强消失不见,所有的委屈和害怕一瞬间倒了出来。

    “夫君!”

    她泪眼婆娑地唤,浓而翘的眼睫毛不停地眨着,像极了受伤可怜的小无辜。

    斜躺在地上的陆爷神色一怔,脸色变得铁青,嘴唇却是乌紫的。

    他强忍着断臂的剧痛、毒针引起的心口不适,咧嘴一笑,笑得比哭还难看:“世子爷,误会误会。”

    裴笙:“大理寺少卿知法犯法,当街强抢民女,该如何判罪?你应该比我清楚。”

    按照大京律法,官员当街强抢民女会被革去职位并处以三年以上的牢狱之灾。

    陆爷扫了一眼断了的左臂,冷笑道:“我不过与世子妃开个玩笑而已,说了几句不恰当的话。世子爷已经罚过了,怎么,还想要了我的命不成?”

    裴笙的脚更用力了,“也不是不行。”

    陆爷疼得额头全是豆大的汗珠。

    世子爷之所以让朝中百官忌惮,其中一点就是他说到做到,绝不手下留情。

    陆爷咬牙切齿恨道:“我还有公务在身,世子爷不会不知道!”

    陆爷此行奉皇帝之命,前来查探裴家盐矿坍塌一案,权限极高,可先斩后奏、直接斩杀奸臣。换句话说,他现在是皇帝的人。

    “知道又如何?”

    裴笙看了看怀中轻声抽噎的娇小,笑道,“少卿调戏了圣上的亲侄女,即便是我现在杀了你,圣上于情于理也不会怪罪我。”

    陆爷大骇。

    他早就听说过帝后极其疼爱侄女,还将侄女嫁入了世子府。虽然这场联姻,明理人都知道帝后的目的不单纯,可皇族最顾及脸面,怕是饶不得他。

    同行的官爷立即跪了下来:“请世子爷高抬贵手!”

    裴笙淡淡地“嗯”了一声,望向地上的陆爷,“你说呢?”

    陆爷紧咬牙关,不甘地垂下眼眸。从他的角度,他只能看到裴笙孤傲的下巴。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假意屈服:“求世子爷高抬贵手。”

    裴笙斜着眉梢:“少卿不会公报私仇吧?”

    陆爷:“不会!”

    裴笙适才松开脚,“少卿中了我的毒针,若是办案公允,回京后我定会将解药送去你府上,否则”

    后面的话裴笙没说,但什么意思陆爷很清楚。

    这场闹剧,在大理寺官爷的道歉声和保证声中落下帷幕。

    *

    言倾跟着裴笙去到了裴家盐矿的营地。

    一路上,气氛安静地过于诡异。

    裴笙一直不说话,既没问她为什么出现在湖州,也没问她到底与陆爷发生了何事,只紧抿着下颌线、阴沉着脸,似乎在耐着性子等她主动说点什么。

    可裴笙不问,言倾不敢说。

    好不容易到了营地。

    营地里全是干粗活的汉子,难得遇上一个娇滴滴的美人,还是紧跟在世子爷身后的美人,不免会多看几眼。

    言倾被瞧得浑身不自在,局促不安地环上裴笙紧实的腰。

    男人僵硬的身子一颤。片刻的迟疑后,那紧蹙的眉梢渐渐舒展,他长吁一口气,转身,对言倾说:“松手。”

    这是裴笙今日对她说的第一句话,语气全然不似平日里的温柔,带着几分刻意的疏离。言倾摇摇头,小手捏得更紧了。

    裴笙无奈:“乖。”

    言倾还是不肯。她咬了咬唇,抬起水润的眸子,浓密的眼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水珠。她软软糯糯地求他:“夫君”

    这一声“夫君”,带着细微的哭腔,像是一根羽毛划过心尖,让人疼得肝肠寸断。

    裴笙叹了口气,似乎终于决定不再和她怄气。

    “倾倾若是不松手,夫君如何抱你?”

    言倾错愕,见裴笙悄悄在她细腰上惩罚似地拧了一把,才将她打横抱起,护在怀中。

    言倾再笨也知道裴笙生气了。

    汉子们纷纷侧过头,哪敢再觊觎世子爷的女人?

    世子爷宠妻,整个大京都传遍了。

    说他素来不喜女色,却对刚娶进门的小娇妻爱不释手。平日在府上,能抱着绝不牵着,能牵着绝不松开,就连在帝后面前,也是腻歪得紧。

    从前汉子们不以为信,觉得传言太过夸张,今日一见,总算是明白了。

    世子妃不仅长得貌美,还娇滴滴的十分会撒娇,那傲人的身段、软软糯糯的声音哪个男人不爱呀?

    裴笙抱着言倾往营地里面走。

    营地的最边上,有一个临时搭建的帐篷。

    帐篷内,有一张简易的桌案和几根板凳;桌案的后面是一道屏风,屏风后面安放着一张雕花木床。

    木床不大,仅容得下两人,是裴笙晚上睡觉的地方。

    公务和休憩都放在一块了,可以想象裴笙这几日有多忙。

    裴笙将言倾放在书桌旁,指了指桌案上的砚台,“研墨。”

    言倾温顺地点头,乖乖巧巧地应下。

    桌案很长,约有三米,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摞又一摞的册子。有些册子,堆得比言倾的人还高。

    桌案长,板凳也长,足够言倾和裴笙同时坐下。

    言倾规规矩矩地坐在裴笙身边,细细地研墨。Hela

    不时有官员或者工人进来向裴笙禀告,裴笙没有避嫌,当着她的面讨论各项问题。

    倒是那些官员和工人很有趣,看见言倾的时候也不惊讶,甚至有些还望着她傻乎乎地笑,好像很期待见到她似的。

    言倾不知道,营地里都传疯了,说世子妃连夜赶来看望世子爷,用情深着呢!

    男人都是虚荣的雄I性,嘴巴上说女人很烦,尤其是粘人的女人更烦,实际上在外头,巴不得自己的婆娘能黏糊些;

    若是能像世子妃那样“明目张胆地示爱”,那得够他们在兄弟们面前吹上三天三夜啦!

    言倾自知不能打扰裴笙,一直沉默着不说话。可她实在太无趣了,加上昨夜睡得并不安稳,她竟打起了盹。

    小脑袋小鸡啄米似的往桌案上磕,好几次差点碰到黑漆漆的墨汁。偏偏她不敢说想休息,只能强撑着陪在裴笙旁边,像极了在书院里幽怨听学的小小书生。

    秦真恰好说到朝廷派大理寺彻查盐矿坍塌的事,裴笙示意秦真先停下来。

    他解下大毡,披在言倾身上,再顺手一勾,将她搂入怀中。

    疲惫的娇小人儿立即松软了,在他心口蹭了蹭,寻到一个舒适的姿势,甜甜地睡去。他仔细为她掖好大毡,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红扑扑的小脸。

    他继续和秦真商量正事,声音小了许多。

    临近午时,上午的问题处理得差不多了,裴笙对秦真交待:“找一间好点的客栈,再备些女子的衣物和洗漱用品。”

    他想了想,又加了句,“备一套男子的衣物,世子妃能穿的。”

    秦真一愣,随即点点头。

    突然,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响起,裴笙低头看了看依旧睡得香甜的言倾,笑了笑。

    他难舍地移开视线,望向帐篷外。

    帐篷的门口守着两个护卫,午时的阳光正浓,照在他们直挺挺的腰板上。

    裴笙:“今天中午吃什么?”

    秦真自然也知道世子妃饿了,他起身拱手:“世子爷想吃什么?属下去城中的酒楼买。”

    裴笙:“我不饿,不想吃。”

    迷迷糊糊的言倾一下子就清醒了。

    她是被饿醒的。

    她没用早膳,肚子里空空的,既想提醒裴笙早些用午膳,又碍于情面不好意思说。好不容易熬到午时了,他居然说不想吃?!

    秦真:“或许世子妃想吃。”

    言倾拧了拧眉,

    对呀对呀,世子爷不饿,世子妃饿了嘛!

    言倾的小动作没能逃过裴笙的眼。他好看的唇角微微向上,语气却是冰冷的。

    “她有事瞒着我,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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