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航第三天, 克莱恩察觉到娜塔和帕特里克之间的氛围有些奇怪,一度以为他们吵架了, 询问之下,才知道就在他离开图斯特那段时间,两人正式确定了关系。
克莱恩:“……”
那为什么是一幅闹别扭了的样子?
他在娜塔眼里是个需要操心的弟弟,把自己的感情生活说给小辈,总伴随着尴尬。
娜塔耐着性子解释两句,说着说着开始觉得气氛诡异,突然不耐烦起来,一摆手,“你不懂,这是情趣。”
克莱恩:“……”
他确实不懂。
在他看来,娜塔和帕特里克在一起是早晚的事。
只不过娜塔个性鲜明, 第一眼看到她的人, 大多都觉得她完全不在意这方面的事,所以真到板上钉钉这一天, 身边的人都会觉得格外神奇。
两人沉默着吹着海风, 站在甲板上往海面上望。
好半天,克莱恩没头没尾地问:“你为什么会和帕特里克在一起?”
娜塔:“……”
来了, 这熟悉的咨询环节。
她本来是不想搭理克莱恩的,毕竟她就是比较粗糙的性格, 凡事不喜欢深想, 让她掰扯自己心里情啊爱啊什么的, 从身上掉下来的鸡皮疙瘩, 恐怕能够珍珠号的船员们吃上一年。
“……”
娜塔被自己这个想象恶心到了, 呛咳了一声。
克莱恩神色认真, 思及前段时间他与斯威特之间的纠葛, 心下一横,决定牺牲一下自己,试着做一回人生导师。
“唔——”娜塔摸摸鼻子,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喜欢啊,不然呢?”
“……哦。”
这答案太泛泛,没什么说服力。
娜塔不得不细腻一回,琢磨着说:“帕特里克算不上帅气,性格么……说实话,有点老派,爱操心没情趣,有时候我怀疑他已经七老八十了。”
“这,帕特里克知道你这么想他吗?”
娜塔“啧”一声,给克莱恩一个“别打岔”的眼神,继续说:“但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心情很好,会忘掉不开心的事只专注眼前。我们一起去过很多地方,不管是发现新大陆还是什么,他陪伴了我很久,像家人一样,我想象了一下要是不和他在一起未来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
“很遗憾吧。都没体验体验跟他当恋人是什么感觉,多亏啊。”娜塔说,摊手:“最后就这样了。哎,人生这么短,谁知道哪天是不是就突然死了,想到什么就赶紧做,享受一天是一天嘛。”
“……”
娜塔见到过弟弟被海盗杀死,从此常把死挂在嘴边。
也是因此,比起深远的事,她一向喜欢着眼当下,能为了帕特里克思考虚无缥缈的未来,是真的喜欢吧。
克莱恩笑笑,开玩笑说:“好吧,那你以后不要总是欺负他了。”
“……”你是谁弟弟?
娜塔说着说着,罕见地有些不好意思,结果克莱恩这么煞风景地横插一句,酝酿的情绪全没了。
不客气地推了下克莱恩的头,大摇大摆地朝不断往这边瞟的帕特里克走去。
帕特里克在娜塔快走到他身边的时候,等不及伸手拽了她一下,把她拉到自己怀里低头询问,娜塔故意捉弄他,堵住一边耳朵不听他讲话,就这么一个追一个躲,拉拉扯扯地进船舱去了。
克莱恩含笑望着娜塔和帕特里克离开的背影,收回视线放松身体,背靠在栏杆上,仰头看向天空。
……陪伴吗?
*
从图斯特前往德尼亚时,珍珠号失掉了一直以来的好运气,十天有八天下雨不说,还全程逆风。
一天到晚天上海里都阴阴沉沉的,平白让人觉得压抑。
遇上逆风的时候,珍珠号都会收起船帆,靠动力引擎前进。
珍珠号的船舱里囤着不少魔法球,但为了应对突发状况,不能任意取用,眼下情况并不紧急,没有不计消耗全速前进的必要,便和平时一样,只将引擎装满了三分之二。
这种情况下,克莱恩和娜塔都预计珍珠号会晚几天靠岸。
实际上,无论珍珠号逆多大的风,船速始终和晴天顺风时持平,好像有什么力量隐秘地介入,把逆风的影响抵消了。
船靠岸时,娜塔算了算日程,故作不懂地感叹:“好像连海水都在帮我们,真神奇啊。”
克莱恩:“……”
这还只是第一件神奇的事——
珍珠号驶入德尼亚港口之后,依旧按照每次靠港时的规矩,每天晚上都要留下一部分水手在船上守夜,以应对突发状况。
一天,博比在码头雇佣工人把采购的食物搬运到船舱里时,其中一个码头工人看中了珍珠号储物丰富的船舱,心生歹意,夜间带领几个同伙把船上守夜的船员灌醉,想要偷运货物离港,没想到被惊醒的船员们发现,堵在了船上,一并被港口的巡逻官抓了起来。
克莱恩彼时还在王家图书馆搜集有关德尼亚风貌的资料,打算誊写成册,带回阿弗尔王国。
被这个消息惊动,连忙从图书馆返回港口,船员们已经被娜塔训了一顿,排成一溜各个臊眉耷眼,不等克莱恩开口,就接连保证以后守夜再也不贪杯。
在克莱恩问及他们为什么会惊醒时,船员们纷纷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好像隐约知道怎么回事,又不确定,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最后是博比先开的口:“……我当时还在睡觉,就听到‘砰砰砰’的声音,好像有什么在外面撞船板,一直响,一直响,我以为是谁故意捣乱,就起床出去看,刚好看到那几个小贼……是他们动作太大,把我吵醒了?”
他一说完,其他船员都跟着应和:
“对对对,我也是听到这个声音才醒的!”
“我也是!”
“我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
其余船员刷地转过来,那船员眼睛朝上看,回忆着说:“应该是人鱼吧,我当时就在甲板上睡着了,听到这声音爬起来到船边看,看到他们了。”
“人鱼有这么大的力气?”
“他们撞船干什么?”
“你那时候喝醉了,看错了吧?”
被质疑两句,船员反驳道:“又不是一条两条,那么多人鱼那么大的鱼尾我怎么可能看错?”
克莱恩朝这名船员望来,船员蓦地想起船长和人鱼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来,摸不清他的态度,一下打了个磕绊,改了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口风:“哦,也不一定,当时天很黑,也有可能看错了吧。”
克莱恩:“……”
九成就是人鱼在提醒这些醉鬼。
剩下那一成,硬要说的话,可能是人鱼们碰巧拿珍珠号的船身当磨犄角的石头了吧。
众所周知,人鱼根本没有犄角。
克莱恩又严厉地训诫了船员们一次,搬走货物是小,他们能轻易着了别人的道是大。
如果码头工人在酒里加了毒药呢?如果这些人是亡命徒,趁船员们喝醉的时候杀了他们呢?
船员们被娜塔的怒火洗礼了一次,气势一弱再弱,再经克莱恩责备一次,仿佛一滩滩快要软化到甲板上的泥,短时间内,都不太敢碰酒了。
克莱恩为此调整了珍珠号夜间的轮值守夜方案,他自己也在守夜名单之内。
守夜当天,他听到船舱外有声响,来到甲板上搜寻,无意间抬头,看到曾经给他送来海螺的那位海藻色长发的人鱼在船身边游过。
事实上,自从珍珠号从图斯特王城出发,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人鱼。
珍珠号还没抵达德尼亚的时候,某天夜里,他在瞭望台看从图斯特王城买来的书籍,书名叫《德尼亚风貌赏》,从各个角度将德尼亚的习俗讲得很透。他一时看得入迷,不知不觉就过了平时睡觉的时间。
后来肩颈发痛,他才起身活动一下,走到窗前时,看到斯威特坐在甲板的栏杆边,任由夜风撩起柔软的头发,仰头望着瞭望台。
斯威特似乎没想到克莱恩会到窗边来,收回曲着的腿,落到甲板上,想要离开,走出去两步停下,再度投来视线。
克莱恩以为是自己看书太累出现了幻觉,刚好桌子上的汽灯灯芯耗尽,扑闪两下熄灭,他转身去更换灯芯,等到瞭望台里重新亮起来后,他走到船边再看,斯威特已经消失了。
一次或许可以用幻觉来解释,但是每当克莱恩或是看书或是工作晚了,想要看一看海景缓解疲劳时,总能在甲板上见到他的身影。
他来得悄然无声,从来不惊动任何人,来这一趟似乎也只是为了看克莱恩一眼。
他不会叫克莱恩出来,只是安静地等着,如果克莱恩不露面,他大概会静静地等到天亮,好像一定要看一眼才能安心一样。
有一次克莱恩刻意早早休息,第二天天还没亮继续去瞭望台画海图,走到窗边利用望远镜观察周遭情况时,竟然看到斯威特还在甲板上。
斯威特若有所觉地抬头,隔着望远镜的镜头,和克莱恩对上了视线。
克莱恩没有第一时间挪开镜头,望远镜将斯威特拉到眼前,斯威特听到了从舱室中传来的声音,眼神往那边飘了一下,站直身体对着望远镜的方向说了一声“早安”,便从瞭望台的死角离开。
不到一分钟,帕特里克和另一个船员勾肩搭背说笑着从船舱里走了出来。
斯威特离开时和他来时一样,不发出任何声响,就像一阵风,吹过不留痕迹。
克莱恩曾向其他船员旁敲侧击,但除了自己之外,没有任何人看到过他。
这种感觉很微妙——很像大半年前在帕洛依港的家里一样,他在院子、厨房或者书房忙他的事情,当他忙完看过来,梅菲黛丝始终舒服安稳地窝在沙发上。
作者有话要说:
收尾也不是立刻完结~火葬场还没葬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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