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承认也没用, 录像一直开着。现在我们有足够的理由把你继续羁押,直到你肯说实话为止。”
时见钦跌坐回椅子上,双手下意识地想要用力攥紧衣服下摆,然而这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 他却做得异常艰难, 甚至因为没能抓牢, 双手一下便滑了出去。
银白手铐在这样的动作拉扯下绷成一条线, 金属碰撞发出的声响,在寂静的审讯室内显得尤为突出。
傅泽看一眼时见钦的手, 感叹:“就算不认又怎么样呢,他出去之后也什么都没有了。”
他语气似乎带着遗憾,顿时让顾唯昭看时见钦的目光更森然几分:“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如果他没有去奢求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为此无所不用其极,甚至抛弃道德底线, 那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言下之意, 让傅泽不用太把时见钦今天的下场放在心上。
傅泽听出了这层意思, 发现自己是有些钻了牛角尖,不好意思地解释:“这不是因为,他以前跟大哥有点关系嘛……我就想着只要老老实实的,不干别的, 就暂时忍一忍,谁知道他会背地里把他人的画作据为己有啊。”
“和我有点关系?”傅恩皱眉, “不就是一个画室里学画的?”
傅泽和顾唯昭同时惊愕地看向傅恩:“你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傅恩目光像是一把刀子, 稳稳地钉在正与审讯人员负隅顽抗的时见钦身上,整个人肉眼可见地陷入低气压,“他跟你们怎么说的?”
傅泽本能地觉得不对,正要如实告知, 蓦地听到里头时见钦说出一句话来。
“阿泽也在外面吧?”
“让我和他见一面,我就坦白。”
“别用这种目光看我,之前戏凌云提出这个条件的时候,你们不也同意了?”
时见钦说这句话时仰起了头,被扎在脑后的长发晃了晃,隐约带了一些无赖的气质。
审讯人员语气严肃:“你不要耍花招,傅泽怎么可能在外面?就算在,你又怎么可能知道?你这是在拖延时间,顾左右而言他!”
“我当然知道他在外面。”时见钦笃定地说着,旋即露出一个略显狂热的笑来,“像你这种人,永远都不会知道被自己心目中的缪斯注视,是什么感觉的。”
这话就有点变态的味道了,至少顾唯昭和傅恩第一时间便郑重地劝阻他。
顾唯昭:“他现在已经无法逃避应有的惩罚,犯不着进去和他废话。”
傅恩:“你放心,大哥我有的是办法让他开口,完全没必要进去满足他这种龌龊的要求。”
傅泽有些哭笑不得,但也知道两人是为了自己好。然而他还是坚定地摇头:“我要进去。”
面对两人不赞同的目光,他叹气:“再怎么说,这都是大哥你恩师现在唯一的弟子……而且以前在不知道他做过什么的前提下,也就只有和他聊天的时候,能够正大光明地说关于你的事情了。”
“我总不能和二哥聊吧?这样只会给他增添没必要的压力。”
“无论如何,在这件事上,我还是要感谢他的。只是见一面而已,这个小要求,我还是能够做到。”
“而且……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一直想从他这里得到答案。”
话说到这份上,顾唯昭和傅恩都知道自己没法阻止,只能叮嘱傅泽别和对方聊太久,意思到了就行了,别太给对方脸。
傅泽认真听完并应下,保证自己一定听劝,这才得到准许。
里面的审讯人员听到耳麦里,伙伴传来的讯息,得知傅泽还真在外面,并且同意进来和时见钦见面,导致他们出来时见到顾唯昭,表情变得古怪起来,并在心中呐喊——
刚才那段话顾唯昭肯定听到了对吧?!
男朋友的追求者现场示爱什么的,太刺激了!
好想留下来吃瓜,但职责在身,不能这么做!
隐隐约约能从两人公事公办的一瞥中,读出来些许复杂的顾唯昭:“……”
秦哥的属下,都是这么活泼吗?
算了,总感觉深究下去,会得到一些并不在期望里的真实。
还是关注审讯室里的阿泽和时见钦吧。
审讯室内,时见钦一见到傅泽,就激动得站起身,又被铐在椅子上的手铐拉扯着坐回去。即便如此,他也固执地仰着头,用希冀的目光在傅泽身上逡巡,笑容温柔如水:“你来了。最近过得好吗?没有以前那么瘦了,看起来更好看了。”
傅泽没接话,单手将椅子拖到时见钦面前,从容不迫地坐下,手肘支在膝盖上,身体因此前倾,摆出了倾听的姿态:“你叫我来,是想说什么?如果只是这种没营养的寒暄,那我可就不奉陪了。”
“对不起。我只是好几天没见到你,所以有些忍不住。”时见钦并没有生气,反倒诚恳道了歉,又羞涩地朝他抿唇一笑,“我只是觉得,错过这次见面机会的话,以后就只能在社交平台看到你了。”
“你倒是敏锐。”傅泽不咸不淡地夸了一句,“见面之后呢?除了这些,真的没别的想说了?”
时见钦即便是摇着头,目光也未能舍得从傅泽身上移开:“没有了。能见你一面,我就很满足了。”
即便早有准备,但真的得到这样答案时,傅泽还是觉得头疼。他按了按太阳穴,眼皮压下来,遮住眼底的不耐:“你没有的话,那我就有了。”
听到这样的发言,时见钦兴奋异常,甚至脸颊都有些泛红的趋势:“你说,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尽,言无不言!”
“倒也不必这么……算了。”傅泽本能地想要劝阻对方不必如此殷勤,但抬眼发现对方满眼的狂热后,又生理性厌恶地压下了这些会延长对话时间,甚至引起不必要的额外话题的言辞。
顾唯昭和大哥说得对,面对时见钦,还是不要拖泥带水,快刀斩乱麻的好。
因此他单刀直入:“我被绑架的时候,为什么你也跟着被绑了?岳千星的目标应该只有我一个人才对。”
“啊,你是说这个吗。”时见钦恍然大悟,略显不好意思地垂首片刻,又忿忿不平地抬头,“我本来以为,岳千星约你只是想跟你再表忠心,做最后的狡辩和挣扎,但你是绝对不可能答应他的,以岳千星的个性,绝对会因为一时的激动而失去理智,对你进行行为上的控制和强迫。
“我觉得这是个表现自己,在你面前刷好感度的好机会。所以一开始,我就带了电击木仓,想打岳千星一个出其不意。”
“谁知道,他居然想的是绑架你!我怎么可能让他如意?于是故意把电击木仓藏好,并追了上去,在那几个老男人打我之前,我先装晕,倒下了。他们问过岳千星后,就把我也一起塞到了后备箱。”
说到这里,时见钦的表情又变得幽怨起来:“谁知道后来,岳千星居然放心不下,拿着掺了药的手帕给我补了一刀,让我真的晕了过去。”
“要不是因为他这一出,我可能早就带着你逃跑了!也不会让岳千星逮到机会,废了我的手!”
傅泽并不关心对方和岳千星之间的恩恩怨怨,当他得知对方被“绑架”的内幕后,有些无语,又有些好笑地摇头。
“阿泽,你笑什么啊?”时见钦困惑地问,“我想救你,你不开心吗?”
“想救我?”
傅泽掀起眼皮,漆黑如墨的眼眸里仿佛藏着一座经年积雪的山峰,正随着目光带去深入骨髓的严寒:“你真是会自我欺骗。”
“真要想救我,你就应该在第一时间就掏出电击木仓;若是稍微理智一些,就会先藏起来,看好车牌号,再立刻报警,并通知顾唯昭和我二哥。”
时见钦欲言又止,却又发现自己无法反驳。他脸上激动的绯红被傅泽眼底的坚冰冻得顷刻间便散去,现如今整个人显得惴惴不安。
傅泽并没有因为他的可怜而动摇,继续说着:“你选择追上来的理由,只有一个——”
“你猜到了岳千星想要假装英雄救美,而在这个时间段,如果你去找别人来救我,那万一等你们赶到的时候,岳千星的计划已经成功,这样你就在他面前没有任何竞争力。”
“你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可以理解,但你完全可以选择把这一猜想告诉警方与我家里人。你不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呢?”
“其实你只不过生出了和岳千星一样的打算罢了。”
傅泽的声音平稳有力,却说得时见钦满头冷汗,神色慌张,像是不愿意被他揭露自己丑陋的一面似的,不住摇头:“你别说了,求求你阿泽……我不要跟你见面了,你走吧!”
“怎么可以不说呢。”
到了这个时候,傅泽终于笑了,只是笑意不达眼底,显得他整个人更冷了几分:“不是你想见我的吗?”
“既然你都说了这是我们俩之间见的最后一面,那自然得把想说的都说完,不留遗憾才行。”
“你不想说,那自然只能我来说了。”
接着,他语气骤然变得欢快,偏又带了几分戏谑:“我以前就很想说,你这个人真的非常聪明。不仅是在跟我哥一起学画画的时候,知道他因为自身原因,非常欣赏会画国画的人,所以找到了免费苦力方染清,用蝇头小利骗得对方心甘情愿为你作画,又以此为代价,刻意通过我哥,拜入了他最为仰慕的,但身体不好的国画大师门下,成为对方的弟子。”
“因为大师常年卧病在床,所以给了你充足的机会来伪装自己的国画并没有天赋的这一事实。而你凭借这个国画传人的身份,成功打造了一个人设。只可惜还没来得及用这样的虚假人设靠近我大哥时,他就出了‘意外’,下落不明。”
“苦心孤诣打造的陷阱,猎物却丢失了。心高气傲的你自然心有不甘,于是打算把气撒在我和二哥身上。毕竟我俩是大哥心目当中最重要的人,你怎么可能不嫉妒?”
“我也就罢了,毕竟是大哥血缘上的亲弟弟。但二哥在你心里,恐怕就是侵占了你那份地位的存在吧?”
“所以你打着哥哥‘最好朋友’的旗号,接近我,哄骗我,挑拨我和我二哥的关系,想看我们兄弟阋墙,反目成仇。”
“我说的,对吗?”
时见钦听到这句话,如遭雷击,整个人浑浑噩噩,只知道摇头,试图反驳:“我,我……我只是觉得,谢景天他身上又没流着傅家的血,凭什么继承傅氏?他一定是想从你手上夺走傅氏,所以才会假装对你这么好。”
他说着说着,似乎把自己说服了,忽然精神一振,两眼放光,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对,就是这样!我是担心你被他骗了,才会想让你和他暂时不要那么亲近!”
“这样一来,你就会明白他的狼子野心!”
“狼、子、野、心?”傅泽将这四个字在嘴里咬碎了,重复一遍,随后轻呵一声,毫不掩饰自己对于时见钦这番说词的嘲讽,“我二哥是什么样的人,和他朝夕相处的我,比你更清楚。”
见时见钦一脸的不同意,傅泽眉眼一弯,托腮而笑:“有件事,虽然发生的时候,我才只有一岁半,二哥可能以为我不记事,但我却记得清清楚楚。”
时见钦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咽了口唾沫,顺着傅泽的话问:“什,什么事?”
“那时候有个专门照顾我的保姆,因为临时有事,就随手锁上了房门,却忘了我还在房间里。”
“那天正好是工作日,父母出差,大哥去了国外治病,二哥正好在外头参加比赛。而佣人们除了早上打扫卫生的时间之外,没有允许不能进入我们的卧室,他们还以为我被保姆带出去玩了。于是我就这样被关在卧室里整整一天,都无人过问。”
“我饿得头晕眼花,怎么喊也没人回应,床的围栏太高,我也翻不出去。正当我以为,只有等到明天就在这个时候,房门被踹开。”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傅泽开心地弯起唇角:“你应该猜到这是谁,对吧?
“没错,我二哥,谢景天,因为担心家里只剩下我一个,我会害怕,所以提前结束比赛,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1000字!好耶!
今天要夸夸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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