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 观棋匆匆忙忙进了书房,面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救下来了!侯爷救下来了!”
“自侯爷去的路上遭过一次暗杀后,老太太便在回来的沿途都派了咱们的人守着,三爷临去北境前也在江南留下了一批人手。” 观棋说话时气都未喘匀,显然是得了消息便飞奔回来安她的心。面带惜痛道:“咱们的人死伤过半,侯爷受了重伤,悄悄被挪到津洲府的暗处养着。”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沈明娇浑身脱力似的窝在靠椅中,目光如利刃,问道:“可查清是何人动手了?”
“替二老爷传信的人说,侯爷回来路上前前后后一共遇到了三波暗杀,在津洲府…除了咱们的人,还有另一伙人相救。”
“四波?” 沈明娇心里盘算着。除了萧家会动手是在预料之中的,另外三方…
沈明娇脑海中的光影一闪而过,前几日的困惑霎时间迎刃而解。“尉迟暄…重新启用沈家,布下科举这一局,一开始的目标便是沈家!”
“皇上召侯爷回朝,不是为了制衡左相吗?” 观棋不解。
“尉迟暄他从来就没信任过沈家!” 沈明娇语速极快,压抑着胸腔中的情绪翻滚,条理清晰道:“这月余来,尉迟暄行事种种怪异之处,只要将他的出发点换成这个,一切便都能解释了!”
“他故意在后宫替我立威,借丹柔落水的事引我对太皇太后出手…” 草蛇灰线,一环扣着一环。
“我当时不知瑶招山之事是萧家的手笔,可太皇太后和萧家不明就里,草木皆兵之下定然会以为我是知道了什么才会针对萧家!尉迟暄将沈、萧两家的疑心和戒备引到了对方身上,鹬蚌相争。”
“在前朝提拔大哥、让沈宴潍入工部,给了所有人他启用、信任沈家的信号,其实落到沈家手中的只是虚名。这样一来,他再于暗中对父亲动手,便不会让人疑心他是容不下沈家。”
“永靖侯的丧信一发,所有人都会觉得,是父亲江南之行开罪萧家才遭劫难…到时,整个大周百姓的矛头都会对准了萧家,尉迟暄依民心顺势收网,名正言顺除了萧家、重创沈家、将百姓对沈家的爱戴转移他的大公无私上!” 沈明娇怒极反笑,“好!好个一箭三雕的好计策!”
“皇上这样做,不怕朝廷动乱吗?”
“父亲回朝才几日,便被他派去了江南…根本就未接手多少朝务。大哥虽在北境立了军功,但资历尚浅根本影响不到北境的战局。” 他没有嫌疑,朝中依附沈家的人自然不会反他!沈明娇心中梳理着朝中各部的势力,柳暗花明。
“尉迟暄对左相受贿之事,从来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就是想利用左相稳住前朝…表面上让沈氏回朝制衡左相,都是障眼法,从一开始他想要除之而后快的…就是沈家!”
太宗、先帝、尉迟暄…他尉迟氏,从来就没对沈家放心过!尉迟暄他从一开始便知道瑶招山一事的真相,知道沈家与他尉迟氏早晚不死不休,便先发制人。
“萧家、皇上…” 观棋 “还有两方呢?”
“还记得愉昭媛的话吗?”
“荣贵太妃和裕王?”
“在外人眼里,沈家和皇上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一通百通,抓住了尉迟暄这个症结所在,余下的问题倒是清楚多了。萧家、沈家、左相、裕王府,都被尉迟暄玩弄于股掌之中。恐怕…
“姑娘!” 入画进来书房,将一张白纸并一块玉佩放到桌上。“藏在浣衣局的衣物里送来的。”
沈明娇将字条放入茶盏中沾湿,一行小字:玄武候启明。
“这是何意?” 观棋拿起这方玉佩,喃喃道:“这玉佩…”
沈明娇突然回身,从书桌底下的暗匣里取出前些日子在姑母留下的酒坛里捞出的另一块,一模一样。
“玄武…” 北方七宿。北方…“北燕。”
“小安子!” 沈明娇对外唤道。
“奴才在!”
“将桂初捆了!灌下哑药!” 事到如今,她如何伏低做小,尉迟暄都不会信任她…那也不必再忍了。
“是!” 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他安德海也忍了很久了!
“观棋,你去兰林轩与德妃说……” 沈明娇悄声附耳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她也要送尉迟暄一份大礼才行。
“明娇!” 慧妃手牵着二公主几乎是小跑着进了永和宫。握着她的手,惊慌失措道:“我…我听说永靖侯他…”
“姐姐听说的是什么?”
“如今怕是整个京城都传遍了,萧家怀恨在心,在永靖侯回京的路上设伏劫杀。” 慧妃急得额角都是虚汗,握着沈明娇的手不住地发颤。低头一看,沈明娇的手心里血迹斑斑。“哎呀!入画快拿药箱来!”
“没事…” 方才情急,指甲窝进了手心里,她都没有痛感。随慧妃坐下,任她替自己擦药。淡淡道:“是尉迟暄下的手…”
“你打算怎么办?” 慧妃专心致志替沈明娇用药,云淡风轻道:“太医院有我的人,你可要…” 不言自明。
“姐姐你说,皇帝这时候驾崩,何人即位名正言顺?”
“皇后的孩子还未落地,储君未立…那便是大皇子。” 慧妃全然未对沈明娇此言感到惊愕,事情到了鱼死网破的地步,再心慈手软不如直接一根白绫吊死。“裕王…也说不定,大皇子才六岁不到,主少国疑。”
“姐姐觉得,后宫…除了庄修仪,还有谁是他的人。” 沈明娇按耐住杀意。尉迟暄的心思之深,远超她的预期。他既然敢把她放在后宫,敢这般相逼沈家,还有后手布置也说不定。若想一击而中,必定是要先将他的羽翼都拔出。
“皇后。”
正阳宫,皇后看着窗外碧空如洗,唇边含笑,问道:问沧伈道:“懿妃去看过愉昭媛了?”
“是。愉昭媛倒是识相,什么也未说。” 沧伈迟疑片刻,斟酌道: “主子,皇上为何迟迟不处置愉昭媛?”
“你还真当她于家敢有那个胆子,给皇上下毒?” 皇后不屑一顾。 “懿妃太急了…一心想着替沈映姝出头,却被人当了刀子使。”
“娘娘是说…皇上的毒是懿妃下的?” 沧伈心里后怕,轻声道:“娘娘糊涂啊!怎能配合懿妃做这种抄家灭门的险事!”
“皇上想借懿妃之手,挑出荣贵太妃埋在后宫的刺。” 皇后挑眉,似乎是在笑沧伈愚蠢,胜券在握道:“本宫帮的,从来都是皇上。”
“懿妃这一手,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替皇上拔了愉昭媛这根刺,被荣贵太妃记恨,还暴露了李太医…要怪,就怪她沈家太天真了。” 皇后笑盈盈轻抚着自己的小腹,慈柔期待道:“母后会替你清除一切障碍的。” 她的孩子,一定要是大周未来的君主。
“今日天好,医女也说让主子多晒晒太阳,生个强壮的储君。主子,可要出去走走?” 沧伈闻言直觉心惊肉跳,面上笑意不改。
“也好。”
“彦儿慢些跑!”
御花园里,宫人拉着风筝给大皇子取乐,小孩子活泼脚步快,跑起来连大人也追不上。德妃眼看着尉迟彦越跑越远,轻喘着:“在这里歇会儿等彦儿吧!”
“你放高些!再放高些!” 大皇子指使着放风筝的奴才,蹦蹦跳跳的。
“殿下慢些跑!莫要冲撞了贵人!”
“你将风筝线拉一拉,我都看不清了!” 尉迟彦见风筝被大树挡住,踮着脚小手用力扯着风筝线。
放风筝的奴才留意着不远处的动静,渐渐收了风筝线,眼看着位置差不多了,狠劲一扽。风筝飘飘摇摇便落在了不远处茂密的树上。“奴才该死!”
尉迟彦仰头看着落在大树上的风筝,想了想。“你托着我上去!”
“殿下慢些,莫要跌下来。” 小太监蹲身,让大皇子骑在自己的肩膀上,起身将他送到树上。树木枝叶葱茏,几乎将他的身影掩了去。
“你在下面接着我!” 尉迟彦本就好动,成日在兰林轩舞刀弄枪,相较寻常同龄的孩子健壮许多。攀在粗壮的树干上,几下便够到了风筝。
“小李子!” 大皇子想下来时,却见下面的奴才人没了影子。
“主子您看,远处好像是德妃。” 沧伈手指着不远处的亭子,对皇后道。
“便去那坐坐吧!”
皇后话音还未落,余光瞥到从身旁树上飞扑下来一道人影。想要避开可御花园的小径窄窄一条,身旁还站着沧伈,躲闪不及生生受住这一下,整个人被压到了地上还被带着打了两个滚。
“主子!” 沧伈忙不迭冲上去。怒骂道:“哪个不长眼的!”
“母…母后!” 尉迟彦整个人还压在皇后身上,知道闯了大祸,说着话眼泪便滚了下来。
德妃听见动静,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去。见皇后整个人神智不清倒在石子路上,脸上被风筝划了一道寸余长的血痕,下身…下身更是见了大红。吓得花容失色,“这…这可怎么好…快传太医!” 抬手将尉迟彦拉回自己身后。
“皇上!” 宋诚急匆匆小跑着进了御书房内室。“皇后娘娘…在御花园被大皇子冲撞,见了大红!怕…怕是不好了!”
正阳宫里,尉迟彦和德妃跪在殿中,娘俩儿哭作一团。
“父皇…呜呜呜…彦儿,彦儿不是故意的。” 尉迟彦抽抽噎噎,显然是受了大惊,连话也说不利索。
“皇上,您不能罚彦儿啊!” 德妃瞧着里面进进出出,一盆接一盆的血水端出来,皇后却连个动静也没有。心里有数,开口求道:“彦儿可是皇上唯一的皇子啊!”
尉迟暄心下惊怒,皇后这个孩子既是嫡子,清远伯又安分,他心里是存了指望的。骤然生了变故,偏生是孩子闯的祸…德妃说得不无道理,尉迟彦…到底是他眼下唯一的孩子。
“彦儿是为了到树上去抓风筝,谁知正巧碰上了皇后娘娘!” 德妃一副柔弱无争的可怜模样,殷切无助道:“皇上您也知道的,彦儿日日到御花园放风筝,绝无伤人之心啊!”
“好了!” 尉迟暄被她母子二人哭得心烦,德妃从来都是个不争不抢的柔弱性子他心里清楚。挥了挥手,“进去看看皇后吧!”
永和宫里,沈明娇抱着丹柔,替她剥干果吃。
小安子进来,轻声道:“主子,成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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