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听说了,沈侯爷到现在还了无音讯呢!” 虞楼对面卖肉的李二虎歇了肉铺生意,巴巴地凑到旁边的茶馆里,与人神神秘秘道。
“侯爷回朝几日便遭此大难,真是倒霉。”
“是人祸!” 东街的馒头铺子老板倚在桌边,装神弄鬼道:“我上面有人,听说是萧家害怕永靖侯回京将龌龊事上达天听,才杀人灭口。”
“对!” 衣着朴素的白面书生听见他提起了萧家,义愤填膺道:“我表兄是此届江南考生,听说沈侯爷上月告病,实际上是去江南暗访,考生们讨回了公道全是侯爷的功劳!”
“你们懂个屁!” 仙风道骨,举着卦起在此歇脚的算命先生神神叨叨道:“我师兄…有名的阴阳风水师,早就看出了门道儿,是…那位看不得沈家做大,才欲除之而后快的,侯爷是被天上的神仙搭救藏了起来。”
“行了行了!” 茶楼老板眼见人越聚越多,提心吊胆地过来赶人。“都别说了!那位连侯爷都能咔嚓了,你们这些人脑袋瓜子活动了?” 说着,做了个斩首的动作。
“法不责众,怕什么!” 有人出来仗义执言道:“你们在座的,谁没受过沈家的恩惠,不说旁的,年景不好的时候,谁没吃过沈家粥棚的米!”
“就是就是!” 乞丐也搭在茶楼的门槛子上,白了一眼掌柜的。“当年要是没有沈家老侯爷、老老侯爷,还有秦将军家,你们祖宗有没有命生下你们还不一定呢!”
“可不是,沈家的大公子和三爷如今还在北境呢!”
“你们说…当年老侯爷罹难,会不会也是…”
永靖侯于回京路上遇刺失踪的消息不胫而走,众说纷纭,你一句、我一句,消息于街头巷尾间传着传着就变了味儿。
有言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不过两日,看热闹不怕事大的乞丐们已经编出了一曲《颠倒歌》顺口溜。成日里于街头巷尾敲敲打打口口相传:“升破军,斩启明,南船北行。东西街,南北走,皇上看见人咬狗。拿起狗来打砖头,又怕砖头咬他手。”
风儿吹呀吹,不怕吹不到御书房的案头上。
尉迟暄被颠倒歌戳中了心思,怒气沉沉。“可查出源自何人之口了?”
“民间流言四起,实在查不出是何人所为。” 宋诚特为此事出宫,明察暗访仍是未揪出幕后主使。
“不过一夕之间,妇孺皆知…神…神出鬼没般。” 连他都心里发毛,难不成真是老侯爷在天有灵?
“查不出?永靖侯府呢?” 这个局虽然周详隐秘,但沈家人的心思头脑,他最清楚不过,不得不防。
“永靖侯遇刺失踪的事传到府里,老夫人当时便厥了过去,这几日汤药不断。太医去看过了,似乎…不大好,沈家已贴出了重金聘医的告示。” 宋诚想起沈府大门紧闭,愁云惨雾的模样,心里叹气。“沈庭霖大人夜夜跪在沈氏宗祠。”
“御鉴司来报,沈家几乎将各州府能用的人都派了出去,全力寻找永靖侯的下落。”
“沈家…” 尉迟暄神色冷厉。他并未刻意隐瞒永靖侯失踪的消息,便是为了试探民间的态度,毕竟沈家已经退朝避世数年。若是百姓对永靖侯失踪一事,反应平淡,那他也好借势继续打压沈家。却未想到…这大周朝,当真是只知沈氏,不知君主啊!
“继续查下去,是谁在背后搅动风云。” 尉迟暄不信鬼神之说,心里清楚是有人在幕后捣鬼。这个人…了解他的心思,清楚宫内宫外的势力,才能做到仅通过这月余来的蛛丝马迹,推算出他步步为营是为了打压沈家。甚至还会利用民心,给他施压…“棋逢对手,有趣!”
“是。”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先皇怠政已然尽失民心,他不能再不顾及民意。压制流言最好的方法,便是放出新的消息转移百姓的主意力。
“着人造势,将北燕使团要进京的消息放出去吧!”
沈庭沛把军资及时补给上以后,弥补了大周于战场上不能打持久消耗战的劣势。军心大振,势如破竹,北燕皇室派了使团进京议和,不日将到。
“奴才这就去办。”
“等等…” 尉迟暄这几日一直在刻意忽视自己心里的歉疚不适,忍不住出言相问道:“懿妃如何?”
“懿主子…自得知永靖侯出事的消息以后,已经闭宫不出多日,连正阳宫侍疾都未曾去。” 宋诚话音顿了顿,察量着皇上的神色,想起近日后宫事多,着意隐去了桂初失踪的事。“懿主子看中家人…想是伤心极了。”
“着内务府,不拘份例,捡好的药材送到永和宫。” 尉迟暄有时会在想,是不是他尉迟氏欠了沈氏的血债太重,才会让先祖皇帝、先帝…和他,对沈家的女人动情。可无论如何,君臣夫妻,先尽君臣本分,再谈夫妻情分。“另外,正阳宫侍疾…她不愿去便不去吧!”
永和宫,沈明娇闲来无事,翻弄着各府尚未出阁的贵女名册,心里盘算着…大哥这次从北境回来,尉迟暄定是要给他赐婚的。与其两眼一抹黑被人塞了个奸细进家门,不如先未雨绸缪。
“主子,那首颠倒歌已经让民间宫里都物议沸腾了。” 观棋忍着笑意,主子这一招实在是妙极。
“后宫呢?可都传开了?”
“主子放心,都照主子的意思传开了,众说纷纭更甚。”
沈明娇慵懒起身,如同一只收着利爪的猫儿。尉迟暄想利用舆情收服沈家,她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尉迟氏的口碑摔在地上,看他要怎么捡。
“小安子,皇上可是召了诸位大臣议政?”
“主子神机妙算,左相、隋御史、吏部尚书、兵部尚书,还有二老爷,一刻钟前刚刚进宫。”
“人都在哪儿呢?德辉殿还是御书房?” 沈明娇走到镜前,将发髻上的珠环玉翠一件件摘下。
“回主子,都在御书房。”
“观棋入画,服侍我更衣吧!” 沈明娇若有所思地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嫣然一笑。“穿那件素服,将面上打得白些…”
半刻钟后…
沈明娇白衣素裙,脱簪清冠,跪在御书房门前。抛珠滚玉,梨花一枝春带雨,凄凄惨惨戚戚。
“懿主子!” 宋诚见此,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人。“懿主子快起来!奴才这便去通禀皇上!”
“宋诚!你站住…” 沈明娇并未起身,叫住他,声音嘶哑决绝道:“皇上在与众大臣议事,本宫就跪在这等着皇上。” 她要让宫里宫外的人都知道,她沈明娇今日在御书房门前脱簪告冤。
“懿主子…您…您这是何苦呢!” 扶又扶不起来,也不让他去通报,前朝人来人往的这么些人看着…这不实在打皇上的脸么!
偏生天公有心,好好儿的竟不轻不重地下起毛毛雨来,显得沈明娇这副单薄纤细的身子愈发可怜。
一炷香的功夫,御书房的门打开。诸位大臣见到这副景象皆是目瞪口呆,还是沈庭霖心领神会,不躲不避,带头站着不动看戏。
沈明娇见诸位看官都到齐了,拿捏着力道不轻不重口头,朗声凄切道:“皇上!沈家冤枉!”
“皇上…” 宋诚手忙脚乱到内室唤人。
“皇上!臣妾父亲下江南,是为天下学子请命!如今却下落不明,臣妾请皇上彻查!” 沈明娇的声音极大,两侧往来的宫人侍卫纷纷侧目。
“皇上!” 沈庭霖若有似无地藏起一抹笑意,耷拉着眉毛,不远不近跪在沈明娇身后。声如洪钟:“皇上!民间此时已是流言纷纷,更有猜忌皇上心思者欲以此事挑拨君臣失和,臣代表沈家,请皇上彻查此事!将幕后黑手绳之以法!” 这话听实在是引人遐想,将皇帝忌惮沈家的心思宣之于口。
“父亲忠心可表!皇上切不可听信小人谗言!臣妾请皇上派人寻父亲下落!以正视听!” 沈明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哪有什么谗言?嘴里说的是请彻查,实际上口口声声都在针对皇上。经过这遭,皇上无论如何都要证明,他亲近倚重沈家。
隋节看着沈庭霖与懿妃二人皱眉,虽然此举荒唐不合规矩,但说得倒是在理。皇上若是一味地看在太皇太后的面子上偏袒萧家,不给沈家一个交代,便是坐实了流言,于朝局稳定不利。心一横,脱帽跪在沈庭霖身边,朗声道:“臣身为御史大夫,掌邦国刑宪、典章之政令,纠察朝廷秩序,责无旁贷。臣请皇上,彻查永靖侯遇害一事,严惩真凶!” 这话说得严厉极了。
左相看着三人,侧耳听着御书房的动静。沉沉一笑,皇上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萧家也跟着倒霉。
“隋卿既掌邦国典章,可知君臣礼数?” 尉迟暄走出来,任细雨沾衣,藏怒宿怨,言词锋利道:“有言可谏,奏呈君主,是规矩。如今…如同小女子一般行事,御史体统何在?”
“臣在此面呈皇上,赏永靖侯肃清科举之功,安天下士子之心!” 隋节倔驴脾气发作,重重将头磕的响亮,起身头也不回走入雨幕之中。
沈明娇藏在袖中的手轻轻拉了拉二叔的衣角,沈庭霖心领神会,跟着隋节的动作,朗声道:“臣附议!” 起身离开。
“诸卿…还有话要说?”
“臣等告退!”
“你好大的胆子!竟在御书房前胡闹!” 尉迟暄眸色沉沉,盯着沈明娇,怒道:“他们到底是朕的臣子!还是你沈家的家臣!”
“臣妾不明白皇上的意思!皇上如此诛心之语,沈家、臣妾,不敢领受!” 沈明娇面上雨水混着泪水,倔强地盯着他,字字恳切: “臣妾始终不愿相信流言蜚语,皇上乃明君,知人善用,断不会因忌惮沈家便出杀手!”
“回去吧!” 尉迟暄忽然不忍再她凄凄惨惨的模样,脱力般轻声道。
“请皇上答允,彻查臣妾父亲遇害一事!” 沈明娇嘴唇打着寒颤,不依不饶。
尉迟暄眸色沉沉,不懂她到底是有意在用舆论挟制他,还是为人子女之常情。“永靖侯的事,朕自有打算,你愿意跪就跪吧!” 转身离开。
“皇上…” 沈明娇气若游丝,直直倒在了御书房门前。
“懿主子!”
尉迟暄闻声回过头来,三步并作两步将人抱了进去。“愣着做什么!宣太医!”
作者有话说:
准备毕业事忙,从今天起每天晚上22点更新一章,4月10号再恢复双更,比心~感谢在2022-03-28 05:41:25~2022-03-28 21:28: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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