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昭媛,是贵妃娘娘搭救出宫的吧?祥庆宫抬出的那具焦尸虽像,却是瞒不过我的眼睛。” 宫里的事儿,哪一样不是被人精心安排的。就连园子里的花,几月红,何时落,都是看着秋风的眼色。荣贵太妃笑吟吟的,半点不曾露怯,问道:“你既肯出手救她,是问出来想要的了?”
“愉昭媛嘴硬的很,我本想诱她说出荣贵太妃在宫里的布置,可她却宁死不肯。” 沈明娇双眸微阖,手肘拄着枕头借力靠着,玉指自顾自揉着太阳穴。“问出些旁的,不过…总不干您的事儿。”
“凭沈家的本事,若是有心藏人,普天之下无人能找出来。” 荣贵太妃见她神思倦怠,起身,将一旁的安神香点燃。
“荣贵太妃是在套我的话?担心愉昭媛说出点子什么要命的事?” 沈明娇以帕子掩面,懒懒散散打了个哈欠,圆长的眸子漫不经心地看着荣贵太妃动作。
“我不费那个心劲儿找,也不杀她。你护得住便护着,护不住…自会有旁人动手。” 荣贵太妃点燃了安神香,保养得宜的纤纤玉指掐了近旁的几片兰草扔到香炉里。“贵妃娘娘白日里受了惊,兰草安神。”
“我只答应让她出宫,旁的…生死有命。沈家又不是开善堂的,我护她做什么。” 沈明娇探身,凑近香炉轻嗅,兰草之中混合着安神香中君药和丁香的味道,倒是让她的头疼轻了些。“我费了这样的一番力气,不过是想请荣贵太妃见面一叙罢了!莫要再通过傍琴和庆良人的嘴与我说事…”
“娘娘这般聪慧,倒是…让我想念故人了。” 荣贵太妃若有所思,言语之中几多追忆。这是她第二次在沈明娇面前提起已故的淳贤皇贵妃。“找我何事?”
“问你讨一样东西…乌孙族的蛊药。”
荣贵太妃怔愣了片刻,随即了然,哑然失笑般,开门见山道:“贵妃娘娘不会以为…你姑母,是死于我手吧?”
“我有什么理由杀她呢?何况…我以乌孙族的蛊药杀她,岂不是自报家门,那也太蠢了些!” 荣贵太妃扫了一眼沈明娇,谈笑风声,游刃有余道:“就算…她换走了我儿子,可那又有什么打紧的?我将旭儿养在身边,又能借上沈家的力,反倒比亲儿子还得用些。是不是我亲生的又如何,在明面大义上,他都需奉我为母。” 后宫,真相是最不打紧的东西。
“你竟知道” 沈明娇拢了拢身上的寝衣,看着荣贵太妃的面上偶然流露出迷离恍惝的神情。
“我与她啊…关系没你想的那样糟。当年她中了乌孙族的蛊药,你三叔,还是拿着我的族令去西南找解药的呢。不信,你去问问沈庭沛。” 荣贵太妃起身,从袖中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木盒,交到沈明娇手中。笑盈盈道:“这是蛊药…我诚心希望,娘娘能时时刻刻如今日这般,进退自如。”
尉迟暄借故伤处,先行离席。回到主帐中时,见暗卫首领沉舟已在内静候。
“如何?” 尉迟暄脱下大氅,抖落寒气问道。
“回皇上,白日骆将军与臣交手时,的确是存了死志的。在援兵未来之前,几度欲以身相挡,为皇上争取逃离的时间。若不是皇上事先有令,暗卫与骆将军交手时避开要害,他此时怕是已葬身深林之中了。” 沉舟将白日里试探骆将军的情况如实回禀。跪地请罪道:“伤了皇上,是臣该死。”
“无碍。骆卿与岚琛都是从军习武之人,若非至此,难以瞒过他二人去。” 尉迟暄添了几块木柴到炉火之中,冷眼旁观死灰复燃,问道:“岚琛呢?”
“臣本依照原计划,布置准备在猎场深处动手。但许婕妤生了意外后,臣知计划有变,便带着人跟皇上到了密林之中。自始自终,并未见岚家和沈家的暗卫。” 沉舟声音平缓,毫无起伏。 “许婕妤惊马和遇熊两桩事,尚未查出头绪。”
“宋诚,” 尉迟暄对外唤道。见人进来,问道:“朕遇刺失踪的消息传到营地,有什么动静?”
“骆将军手下的人反应迅速,及时派兵守住营地,又火速派人上山驰援搜寻皇上。禁军副统领黄遇有意拖延,放走了几个到京中送信的人;京畿守备司副将于承,在许婕妤惊马后企图布置弓箭手上山设伏。二人如今已被悄悄拿下,等皇上下令处置。”
“裕王呢?”
“裕王与荣贵太妃一直安分守己在自己的营帐中,并无异常。” 京城的局势风谲云诡,以防万一…皇上借秋狝的机会,布置清洗京城内外的军备。宋诚自得知这事后,整日悬心吊胆,如今方才落定。
“都有何人向何处送信?”
“许家、贤妃、还有…皇后娘娘…”
“皇后?送信到何处?” 皇后出身不高,尉迟暄一直以为皇后是全心全意仰仗于他的人,闻言倒是颇为意外。
“皇后娘娘身边的沧伈姑姑,通过贤妃娘娘手底下萧家的暗桩,送信到仁寿宫。” 宋诚也是倒吸一口凉气,在宫里时并不曾见皇后娘娘与仁寿宫有所往来。若不是今日皇上设局,还不知要藏到何处。
“呵!朕倒是小瞧了皇后…”
“皇上…还有一桩要紧事。” 宋诚看了一眼旁边的沉舟,犹豫不决。
“说。” 沉舟手下的人,既不属御鉴司,亦不属禁军…唯领他一人令。
“凤令…出现了。”
“在何人手里?” 凤令失踪多年,他几乎以为是随母后葬身火海了。
“是…庄修仪。” 宋诚也是未想到,平日里看着不声不响的庄修仪手里竟然握着这张王牌。“庄修仪的确是通过凤令送信回京,只是…咱们的人没能跟住,不知消息送往何处。”
尉迟暄对着炭盆,眸中的火光明明灭灭,静默良久…“宋诚,给朕宣太医来。”
宋诚心间一凛,总觉得这法子太过冒险,踌躇着想要出声再劝…抬眼,看见皇上的表情,恭敬谨慎道:“是。”
篝火晚宴,至晚方歇。营地之中,只余偶然的一两声马嘶狗吠,冷落寂静无声。零零散散的星光,还是未能抵住黑夜的覆莫,隐入低垂的暗幕之中。
须臾之间,最中间的主帐忽而灯火通明,进进出出的人敛声屏气,忙中有序。以主帐为中心铺开,四周的营帐陆陆续续亮起。
“主子,” 观棋得了消息以后,匆匆进到内室唤人。“主子,出事了。”
沈明娇原本就睡得不甚安稳,轻眠醒来,轻咳一声,由观棋披上外袍,问道:“出什么事了?”
“四表姐!” 未及观棋开口,慈徽披着墨羽大氅,扣着帽兜,内里连寝衣都未及换下,披散着齐腰的长发,三步并作两步入帐。“你可还好?”
“怎么了?” 沈明娇示意观棋继续说。
“大帐传了太医,皇上中毒了。”
“怎会!” 沈明娇大惊,问慈徽道:“皇上晚宴时可还好?”
“并无异样,” 慈徽面露惊惶,与沈明娇说起她方才来时所见风声鹤唳,骆汉骞带兵将营地团团围住的景象。 “听说…似乎是白日里箭簇上沾了脏东西,此时发作了。”
沈明娇蹙眉,与观棋对视一眼,皆是犹疑。
“主子放心,您腿上的伤处我再三验过,并无异样,只是寻常皮外伤。”
“将我换下来的外袍拿来!” 沈明娇回营之后因腹痛一直是浑浑噩噩的,方才好些又打点应付荣贵太妃,险些忘了她在山洞中时悄悄背着尉迟暄收了一支羽箭在袖中。
“在这呢,主子未有吩咐,还未处置。” 观棋谨慎,从沈明娇的床底下拿出放才换下的血衣。在袖中的暗层里摸出一支段尾的羽箭。
“去验验!”
观棋手脚利落,将银色的箭簇放在烛火上轻烤,未见变色。又将箭簇放在温水之中半刻,将验毒银匙于其中,并未见变色。“无毒。”
沈明娇沉默不语,回想着今日于林间的种种蹊跷之处…“观棋,找个借口,将皇后娘娘请来。”
“是。”
“四表姐,你说…皇上会不会是装…” 慈徽话音未落,便被沈明娇掩口挡住。
“等会皇后来了,你躲在床幔后面,不要露面。” 沈明娇起身更衣,对慈徽嘱咐道。
“四表姐…” 慈徽拉住沈明娇的手,眼中皆是惊疑,嚅嗫怯弱道:“我有点害怕。”
“没事的。” 沈明娇轻抚她头,柔声在她耳边安慰道:“三叔也在这呢…”
“主子,皇后娘娘来了。”
皇后入帐,见沈明娇悠闲地坐在炉火旁煮茶,并非观棋所言病急,挥手让太医退下。心里含着晚间累计的怒气,阴阳怪气道:“妹妹得了协理六宫之权,此时唤我来,是耀武扬威的?”
“皇后娘娘最在意的便是权势,骤然被皇上架空,不痛快也是常理。” 沈明娇舀了盏茶递给她,云淡风轻道:“消消火气,听我说话。”
“何事?” 皇后接过茶盏,沉了心神。
“皇上中毒是假的。” 沈明娇不遮不掩,单刀直入。
“假的?” 皇后顺着她的动作,视线落在她腿间的伤处上,随即了然。“你想做什么?”
“咱们总是被皇上牵着鼻子走,窝里斗,没意思…” 沈明娇循循善诱,明眸皓齿,如同一株藏着烈毒的娇花。“趁着你如今还是皇后…大皇子一朝登基,便是有德妃在,你仍是顺理成章的母后皇太后。”
“你是想…弄假成真?” 皇后闻言,半点惊愕也无,反而是眉开眼笑。挑眉睨着她,“这样要命的事,要我如何信妹妹呢?”
作者有话说:
大型狼人杀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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