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笑呵呵地说，上了年纪的人，就是搞不懂这些高科技产品，如果不是小弟子们学成下山之后各奔东西，不方便联系，他才不用这东西。
话是这么说，但土土经常看见，老师傅坐在背阴的地方，一脸严肃地玩贪吃蛇。
每当有电话进来，他都像迎接什么大事一样去接，因为上了年纪，耳朵有点背，会先大声嚷嚷“啊”“谁啊”，搞得满院子都知道老师傅又在接电话了，大家的声音便压低一点。
土土总是对此嗤之以鼻，诺基亚算什么高科技，她所在的时代，都已经用大屏智能手机了，有的还是折叠屏。
不过，这个世界有诺基亚啊。
曾经一度，土土以为她穿越到了二十年前，但是后来观察下来，又不是，只是看起来很像二十年前的世界罢了，地名、知名人物、流行歌曲和电视剧，都和土土所在的世界不同，大概可以算是一种平行宇宙吧。
科技也发展到了差不多土土刚出生那会儿的水平，产生了同样名为诺基亚的坚固手机，一些制度也差不多。
但是，土土所熟悉的生长环境却不在了。
她曾经如饥似渴地积攒能量，就是为了操纵老师傅的诺基亚给自己爸妈打个电话……结果可想而知。
“您拨的是空号。”
“sorry,thenumberyoudialeddoesnotexist.”
听到那个无情的女声不断重复着这句话时，土土的希望彻底跌入谷底。
人颓废的时候就会干一些自暴自弃的事情。
那段时间老师傅发现自己的贪吃蛇纪录狂飙突进，逐渐到达了人力所不能及的程度。
不过，老师傅一向搞不懂高科技，只是在心里犯嘀咕，怀疑是不是自己点错哪个链接，导致贪吃蛇中毒了，这件事他当然没有跟任何人说。
……
现在，诺基亚再次出现在土土面前。
她还以为，它跟着老师傅的遗体一起火化了。
没想到，学堂倒塌之后，它又掉了出来，还正好掉进土土的意识领地内。
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吧。
土土深吸一口气，将能量注入诺基亚中。
黑色的屏幕亮起，一片纯白的背景中，一大一小两只手伸向彼此，牵在一起。
看了无数遍的开机画面，还像以前那么顺滑。
不愧是坚不可摧诺基亚！土土落泪。
好，那么接下来，就是设法找到愿意重新振兴灵犀山武术学校的靠谱人类！
土土思考了一下，聚精会神地操纵手机按键，编辑了一条短信：
「速归继承衣钵，启动新一届招生！」
土土斟酌了一下字句，把信息送出去也需要足够多的能量，她现在能量不足，信息当然是越短小越好。
短小，但是精准。
只要是有心的人，一定能看懂这条短信包含的意思。
至于那些早已将灵犀山武术学校忘在脑后的人，当然也不会留下老师傅的手机号，收到这条短信，也会当做垃圾短信随手删除。
是否确认群发短信？
是！
短信借助能量，搭载上运营商的电波频段，一波一波送出去，分发到大江南北的手机上。
土土注视着空中，要准备迎接访客了。
……
南下的绿皮火车上，靠近窗户的座位上，一个裹着破旧起球的大衣、胡子拉碴的男人正抱臂倚着窗边和硬座靠背的夹角睡觉。
虽然外形颓废，穿着打扮穷酸，一看就是一个活得不怎么成功的大叔，但是，坐在硬座对面的两个女生还是时不时偷瞟他的脸。
穷，都没有办法遮掩的帅气，才是真的帅。
左边那个比较莽的女生顶了顶右边的胳膊肘，示意掩护她，悄悄举起自己的手机，对着睡着的男人飞快地拍了一张。
“咔嚓”。
“嗡嗡——”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男人睁开眼睛。
女生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把手机关上，紧紧揣进自己怀里，若无其事地看向另外一侧车窗，感觉到对方的目光似乎在向自己这边看来，一向大大咧咧的她竟有些脸热。
男人却只是下意识看了一眼对面，并没有发现女生的小动作。
他垂下眼睛，看向桌面上震动不休的手机。
手机是低端智能机，表满布满划痕，屏幕颜色看起来也有些失真。此时，锁屏亮起，上面不断有群消息进来。
男人继续缩着身子，只从大衣中探出一只手，把锁屏划开，进入一个聊天群，目光飞快扫过上面的消息。
灵犀山玄门正宗（17）
老三：[截图]
老三：你们也收到这条消息了？
老八：！
老八：师兄，我也收到了
老八：不会是什么人在搞恶作剧吧
十七：吓我一跳，谁这么缺德用师父的手机号给咱们群发短信？？
十七：师父的手机号早就注销了，以运营商的尿性，都不知道分配了几轮了。。。
老三：要不要回去一趟看看？
老三：谁在汉州市附近？@所有人
十七：我在！我正好在汉州大学城，离灵犀山不远，三师兄要是来的话，我负责招待！
老三：[微笑]我也在大学城这边。
大家七嘴八舌讨论了一番，发现只有老三和老十七在灵犀山附近，就由他们代表全部嫡传弟子前往灵犀山一探究竟。
不过，也不乏泼冷水的。
老五：没必要吧，学校都倒闭多久了，一看就是耍人的，还上赶着上钩？
老五：师父的遗物是@老大处理的，手机号没注销吗？问一问@老大不就知道了。
群里静了片刻。
硬座前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老大时标红的提示，似乎没有回话的意思。
他的手指越过对话框，把聊天记录往上划，最后点开一开始发在群里的短信截图上，两指划开放大。
「速归继承衣钵，启动新一届招生！」
他看着这个短信，陷入沉思。
……
数天后。
灵犀山武术学校院子中，土土气闷地搓着小型龙卷风。
人类访客是一个没看到，只有一群群乌鸦飞来飞去。
这些可恶的乌鸦是打算在学校废墟里做窝了吗！
土土操控起一片砂砾，向空中扬去。
能量鼓起劲风，砂砾层层集结，形成一阵沙尘龙卷。
乌鸦落在废墟上，歪着头观看，数秒后，麻杆细的微型龙卷风柱软了下去。
乌鸦：“嘎？”
土土气喘吁吁地委顿在地，不甘地盯着乌鸦群。
忽然间，院门前传来说话声。
“呼——就是这里吗？是这里吧。”
“应该是了！”
院门推开，两个人走了进来。
土土一阵狂喜，忙向门前看去。
本来她都要绝望了，以为群发短信计划失败，白白浪费了那么多能量。
现在，竟然真的有人来，而且不是一个，是两个！
就让她来考察一下，这两个人中间，有没有适合当校长的人选！
率先走进来的是一个年轻人，看起来有些缺乏锻炼，走进院门之后，就气喘吁吁地弯下腰，撑着膝盖休息。
土土看见他的外套上印着「汉州大学谷风诗社」的字样，是个大学生。
大学生，应该很有想法和热情！
如果他愿意当校长的话，学校一定会办得很有活力！
土土满意地点点头，继续看向第二名候选人。
第二名候选人年长一些，三十岁左右的样子，是个熟面孔，土土敢肯定以前在老师傅的得意门生里见过这个人，但是记不起他排行第几了。
“小十七，擦把脸吧，山上风大，容易感冒。”年长师兄拿出放在上衣口袋里叠好的手帕，递给大学生。
“谢谢三师兄。”大学生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接过，把脸上湿乎乎的热汗擦掉，“我洗干净再还给您。”
“没关系，我记得宿舍后面有个泉眼，在那里一洗就行了。”三师兄微笑着说，一边从肩膀上取下保温壶，拧开壶盖，按压出水口，热水冒着白气儿涌出来，“喝水吗？”
“我有水。谢谢三师兄。”大学生扬了扬手中的矿泉水瓶子。
“喝点热的舒服。”三师兄笑道，把盛满热水的壶盖递给大学生，“你们年轻人不注意，到了我这个年纪，还是喜欢喝热的。”
“三师兄，你还很年轻啊！”
“哈哈，不年轻了，孩子都快上小学了。”
这个也很棒！土土想，成熟、稳重，看起来很靠谱，实在是当校长的最佳人选！
还有那个大学生，听到三师兄叫他小十七，土土想起来了，这个大学生，就是当年青涩稚嫩的初中小屁孩啊，因为身体条件太差，家长送到武术学校来强身健体的，没想到一眨眼都长这么大了，他对武术学校的感情一定很深。
两个都想要，简直是左右为难。
不过，成年人从来不做选择，成年人全部都要！
土土打开土层表面，露出隐藏在下面的诺基亚，把音量调到最大，准备装神弄鬼。
这时，门前传来第三个声音。
“咳。”一个装模作样的中年谢顶男清了清嗓子，在院门前探头探脑。
“谁啊？”三师兄警觉地向外看去。
土土重新合拢土层，把诺基亚藏起来，也跟着往外看去。
谢顶男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两人：“这是私人的地方，非请勿入，谁让你们随便进来的？”
大学生一听这话，就来了火气：“你胡说什么，这是我们以前的学校，灵犀山武术学校，牌子还在这挂着呢，怎么会是私人的地方？！”
谢顶男冷笑了一声：“牌子在哪儿挂着呢？我怎么没看见？”
大学生一指身后：“学堂上不就是？”
他忽然一愣，学堂已经塌了啊，现在他身后的是一片废墟，自然也没有什么牌子可以作证。
谢顶男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大学生刚才在气头上，十分地理直气壮，这会突然发现证据不足，不由得气势矮了半截。
“这……肯定是掉在哪儿了，我现在就找给你看。”大学生抹了把脸，卷起袖子，往废墟中走去。
翻了半天，也没找到。
土土在旁边干着急，台基东南角墙壁下面压着的不就是牌子吗！
“啪”，一粒小石子飞向东南角墙壁。
“在这呢！”大学生被吸引去注意力，仔细一看，发现柱子下面露出牌匾的木质边缘，急忙走过去，试图搬起沉重的木头，但是体力不足，差点扭到腰。
土土叹气，年轻人，光有热情不行，还得有干事业的身体啊！
“不要找了。”三师兄沉声说道，目光扫向谢顶男，“你说这地方是私人的地方，应该是你出示证据吧？”
“对啊，应该是你出示证据！”大学生也反应过来，直起身子，一边揉腰一边附和。
土土看向三师兄，还是成熟稳重的靠谱，三师兄加一分！
“我现在还没有证据，不过，”谢顶男不怀好意地笑着，跨过荒草丛，来到院子中间，目光在废墟上扫了一圈，仿佛环视自己的领地般充满贪婪，他咂了咂嘴，“这块地皮，很快就会归入本人名下。”
“你说什么？！”大学生顿时火了，往前紧走两步。
土土也竖起耳朵，她倒要听听这位地中海男有什么壁画要放。
“小十七。”三师兄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接着，三师兄转向谢顶男，面色不善地问道，“空口无凭，你有土地转让证明吗？”
“土地转让证明？”谢顶男似乎没想到三师兄会问到这么实际的凭证，不由得语塞起来，“唔，我有没有，我为什么要给你看？”
三师兄见他胡搅蛮缠，目光中露出了然之色：“既然你没有，那就没法证明这是私人领地，我们当然可以随便进来。”
谢顶男噎住，似乎想辩驳什么，但又不占理。
三师兄回过头，不紧不慢地对大学生说：“不过，他倒是提醒我了，这块地皮的所有权本来是师父的，师父的后事都是大师兄处理的，土地所有权应该也转移到了大师兄名下，我们等会去村里确认一下。”
“哦……好！”大学生在这方面全无经验，听得一愣一愣，自然是三师兄说什么就是什么。
土土在旁边听着，也是心花怒放，这个三师兄实在太适合当校长了，今天就是鬼哭狼嚎也要把他留下来！
“等等！”谢顶男突然抢先一步，拦住三师兄，“我有证据，可以证明！”
说着，他掏出了手机，点了几下后，向三师兄展示屏幕上的内容：“不信你看！”
三师兄没当一回事，随意看过去，目光却忽然凝住。
大学生见一向从容的三师兄，在看到谢顶男的手机屏幕时，脸色忽然难看，不由得疑惑起来，走近一步，也往前凑着看。
大学生大惊失色：“怎么你也有这条短信？！”
只见谢顶男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行熟悉的文字：
「速归继承衣钵，启动新一届招生！」
……
土土：啊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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