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凌乱错杂,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
一队身穿工装的人涌了进来,呼啦一下占满半个院子。
“你们是……”三师兄和大学生愣住了。
“哈哈哈哈,没想到吧,我又回来了。”谢顶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分开人群,走了出来。
土土见势不妙,赶紧把诺基亚埋起来。
“老板,就是这片地方要全部拆掉?”工头从旁问道。
“对,全部给我拆掉!”谢顶男十分嚣张,“今天日落之前,全部推平!”
眼看着工人们开始动手拆墙,三师兄和大学生都急了。
三师兄想上去阻拦,却被谢顶男堵住。
“你们既然不想走,就留下来看着,”谢顶男语气中充满恶意,“看我怎么把这里全部推平,这种废物学校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留着它也是浪费地面。”
“你说什么!”大学生气急。
“我说的不对吗?就这样的破地方,还想搞什么新一届招生?别笑掉大牙了,如果真的能招到学生,还会是现在这副样子?”谢顶男一瞥塌方的学堂。
“那、那也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轮不到我指手画脚?我不仅要指手画脚,还要把这里推掉。”谢顶男转过身,大声催促工人们快点干活。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院墙塌下来,砖头滚了一地。
烟尘之中,谢顶男面露得意之色。
他看到三师兄和大学生目瞪口呆的样子,十分满意,竟然敢装神弄鬼吓他,偏偏还吓到了他,一想到那丢人的时刻,谢顶男就气不打一处来。
……
谢顶男觉得哪里不对。
这两个人惊讶的时间有点长了吧。
而且还齐齐地看着他身后的某个地方。
“又要装神弄鬼吓人?告诉你们,同样的招数,在我这里没用!”
接着,他听见一个很轻的声音,仿佛野生动物越过灌丛,轻盈而矫捷地落在他身后。
谢顶男记得,他背后应该是倒塌的学堂,矗立着很多断墙和台基,要想从中间走过来,不弄出一点声响,基本不可能。
可是现在,就有这么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正站在他身后。
谢顶男本能地感到一阵战栗。
“别动。”
一个沙哑的男声响起。
冷森森的利刃贴着他的脸颊滑动。
谢顶男脸上、脖子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努力把身体往远离利刃的方向移动。
“我说了,别动。”
一股劣质香烟的气味随着衣服的摩擦弥散到空中。
他眼角余光瞥见,一片黑亮的弧形刃正贴着他右侧耳垂伸到前面来,刀刃磨得铮亮,几乎能看清楚倒映在上面的脸颊上的赘肉,谢顶男只有在刮胡子的时候见过自己这个角度的样子。
谢顶男的冷汗淌了一脸。
“好、好汉饶命!我也是替人办事!”
“是谁派你来的?”
“五虎山教育集团!”
“还有?”
“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
“我说,我知道的都告诉你!我就是个电工,以前给咱们学校拉过电线,当时存下了咱们老校长的手机号,不知怎么的,前几天收到一条咱们老校长的短信,叫我来一趟,可能是发错人了,我当时没放在心上,谁知道五虎山教育集团找上门,叫我来把这片地收了。我知道就这么多,真的!”谢顶男忙不迭地交代。
短暂沉默过后,对方吐出一个字:
“滚。”
谢顶男如逢大赦,捂着脸上幸存的赘肉狂奔而出。
老板跑了,剩下的工人面面相觑。
现在他们该怎么办?
工头向院门口方向努了努嘴,示意开溜。
这是个不要命的硬茬子,惹不起!
“慢着。”
手执黑色弧形刃的不速之客,不紧不慢地把武器往后腰一别,大步走向院中,“你们推倒的墙,你们恢复原样。”
此人三十多岁年纪,身量高大,穿着一件黑色起球的破旧大衣,戴着工作手套,脚下踢着一双溅满泥点的马丁靴,看不出本来颜色,从着装上看,完全可以打入工人内部。
不过,他后腰上别着的古怪武器,周身散发出的凛冽气场,都充分说明,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守法公民。
土土心中评价道。
从黑刀男出现的那一刻起,土土就在观察他了。
她心中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是一名非常有竞争力的校长候选人。
在野蛮生长的建校之初,也许,一个能打的校长,比其他任何类型的校长都要符合学校的根本需求——存活下去。
刚才的冲突,已经说明了这一点。
文明守法的三师兄和热情单纯的大学生都没能解决的问题,在黑刀男手下迎刃而解。
那么,接下来要考察的内容,就是忠诚度了。
黑刀男毕竟身份不明,不像三师兄和大学生那样知根知底……
“大师兄!”三师兄望着黑刀男,“我就知道你会来!”
诶?
土土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个造型粗犷的黑刀男,竟然是——大师兄??
“他是大师兄??”大学生错愕。
刚才他还有点害怕,汉州大学的校园传说里就有这种类型的杀|人狂魔,传说和杀|人狂魔对视的人都一块一块地洒在学校后面的排水沟里了,所以大学生一直没敢正眼看他。
仔细打量之后,大学生眼中现出惊喜的光彩:“是大师兄!真是大师兄!”
土土的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
她承认她有轻微的脸盲症,毕竟做土这么多年,几乎很少正眼(角度难以实现)看人,更多的是熟悉人衣着打扮、走路姿态,因此,三师兄和大学生出现时,她也没有立刻认出来。
黑刀男出现时,无论从衣着打扮还是走路姿态,都和土土所熟悉的那个灵犀山门面不同。
不过,有三师兄和大学生确认,想来这个黑刀男,就是大师兄了。
大师兄!
土土钦定的校长候选人黑名单人选。
世界上的人都死光了,土土也不会选他做校长。
老师傅临终前把学校托付给大师兄,大师兄答应得好好的,一定会把武术学校长长久久地办下去,打败死对头五虎山,一雪前耻。
可是,老师傅去世后没多久,他就跑路了。
跑路那天早上,土土还以为他是去山下交电费,替他赶跑了两只乱拉屎的喜鹊。结果等啊等啊,等了五年,大师兄的电费还没交完。
现在人家五虎山都发展成教育集团了,你家灵犀山房子刚塌。
你爸的……
想到过去种种,土土就气成盐碱地。
“大师兄,这么多年,你都去哪里了?怎么一点音信都没有?”
“大家在群里也联系不上你,打你手机也没人接……”
三师兄和大学生围着大师兄,连珠炮似的发问,你一句我一句,没个停歇。
虽然嘴巴上有点埋怨,但是两个人热络的态度做不得假,不管大师兄消失了多久,只要他回来,都是他们的大师兄。
“我不在省内。”大师兄简短地回答。
三师兄和大学生没问出个结果,不禁有些失望。
“……倒是你们,过的好像还不错?现在在做什么?”大师兄主动将话题引开。
一说到这个,两人就不闷了。
大学生离开灵犀山之后,进入一所中学,和一般的学生一样,经历考试升学,高考成绩还不错,现在在汉州大学广播电视新闻专业读大一,还在新人兴奋期,看什么都觉得新奇有趣,哩哩啦啦说了一大串学校的奇闻异事。
至于三师兄,他在大学城软件园附近一家律师事务所上班,事业有成,婚姻美满,过着体面的生活。他没有讲多少自己的事,但言谈举止间透露出的平和从容,可以看出他是属于人生赢家那一挂的。
相比而言……
土土看向不修边幅的大师兄。
他混得真是惨啊,看起来就像是露宿在火车站等火车,然后挤了二十几个小时硬座的狼狈模样。
长得帅有什么用,言而无信的人,在哪里都混不好。
……
不过,不可否认,长得确实帅。
胡子拉碴也帅。
坐了二十几个小时硬座也帅。
要命的是那双眼睛,明明已经三十老几了,还黑是黑、白是白,看着人的时候,眼皮懒散地耷拉下来,带着不经意的纵容。
一般小姑娘根本经不住这么一眼。
可惜土土不是一般小姑娘,她已经深刻领会过此人的坑爹。
五年啊,足足五年,一个青春少女,已经等成了抠脚大叔。
……
“对了,我们是收到师父的短信才来的这里,还有很多人都收到了。”三师兄想起正事来,“大师兄,你是不是也收到那条短信了?正想问你,师父的手机不是你收起来了吗?难不成那条短信,是你发的?”
“不是我。”大师兄闷声答道。
“不是你,那会是谁?”三师兄想不通,“你不知道,刚才我们在这里和谢定楠起冲突时,小十七还收到了师父手机号发来的短信,说明发信人正拿着师父的手机,就在这附近。”
“……”
“……大师兄,你在干什么?”
三师兄没等到回答,低头一看,发现大师兄正蹲在草丛中间的一小块空地上。
他专注地盯着土地表面看,好像那下面埋藏着什么宝藏一般。
接着,他缓缓握住黑色弧形刃的手柄,将它抽出来。
“唰”地一下插|进土里,往起一挑。
一只银灰色的东西飞了出来。
正落在他手掌中。
“这是……”三师兄和大学生异口同声,“师父的诺基亚!”
……
土土: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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