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冲举起手，止住张铁蛋的话头。
张铁蛋立刻闭上嘴巴。
“诸位乡亲，都是来报名的吗？”徐冲问道。
此时，垃圾山下的人群也注意到山上多了两个人，纷纷抬起头来，嚷道：“是嘞！”
“俺们都是来加入灵犀武校的！”
“你就是徐师傅吗？”
徐冲的目光扫过众人：“我是徐冲，灵犀山武术学校的校长，想要加入灵犀武校，必须住校，你们能接受么？”
徐冲没什么大庭广众下发言的经验，也不会搞气氛，就按照土土发短信告诉他的台词说。
昨天晚上，打完霓虹灯和高音喇叭后，土土告诉徐冲：「我们闹出这么大动静，应该会有人报名，你把手机开着，联系你的，你就叫他们明天早上来。把人聚到一起，再告诉他们，来我们这里上学，必须住校。」
「好。」
「我估计会有一拨人被劝退，不过没关系，我们要坚持我们的筛选标准。」
「好，然后呢？」
「然后叫他们回去。」
「回去？」
「学校没有那么多床和棚子，叫他们自己带铺盖卷来，不过到时候你不能这么说，你要说……」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徐冲顿了顿，面对嗡嗡议论着严格的住校要求的村民们，眼也不眨地说道，“为了考验各位学武的意志力，请各位自备铺盖卷和生活日用，于今天下午六点前在此集合，到时，我会带各位上山。”
“什么？自备铺盖卷？”村民们倒吸一口凉气。
“那就是说，学校里没有正规的宿舍？”
“可能只是没有被褥，架子床总有吧？”
“那怎么住校啊，徐校长，你就不能通融通融，反正大家都住在村子里，早上早点来不就完了？”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议论了一番，有几个还扬起声音，向徐冲问这问那。
徐冲一概不通融。
村民们见状，又嗡嗡地互相议论起来，有些人没办法接受住校条件，三三两两散去，有些人还在犹豫，留下来想看看徐冲的态度会不会有变化，还有一小部分人，意志坚决要上山学武，向山顶大声叫“师父等我”，便扭头下山，去取铺盖卷了。
不一会儿，垃圾山前的人所剩无几，徐冲见任务完成，带着张铁蛋下了垃圾山，返回学校。
「怎么样，人多吗？」土土发来信息。
徐冲将张铁蛋支开去做早饭，来到霓虹灯招牌下，背靠着电线杆，给土土回信：「很多，你猜的没错。」
土土松了口气，看来，事情和她预想的差不多，村里人不来报名，不是因为他们突然对学武失去了兴趣，而是碍于刘主任从中作梗。
现在，霓虹灯招牌证明了他们的实力，也消除了村民的忧心。
「刘主任来了么？」土土又问。
「没看见。」徐冲回答。
「真奇怪，我还以为他会免费帮我们把垃圾山挖开呢。」土土写道，「算了，不提这个晦气的家伙，你有没有把我说的话转述给报名的人？」
徐冲将当时的场面描述了一遍，告知土土把时间约到下午六点。
「不错，现在就看有几个是真心想来了。」
到了约定的时间，徐冲带着张铁蛋下山领人。
土土目送两人离开，心中惴惴不安。
为了建造水泥旗杆，修复霓虹灯、高音喇叭，以及改变霓虹灯上的字，土土耗费了不少能量，几乎把老本吃光了，再没有一点新鲜能量注入，她可能要改变发展策略，从建设模式变成保本模式。
因此，这一次搞声光轰炸的效果，至关重要。
天色完全黑下来，山里的天空缀满繁星。
在土土的期待中，院门前的山路上传来人声。
张铁蛋打前哨，兴冲冲地引着新生们走进院子。
一个、两个、三个。
四个、五个、六个……
一共有十八个！
土土吃惊地望着十八个卷着铺盖卷的新生，在张铁蛋的指挥下，各占一块地，就地铺起床来。
一时间，院子里充满了新生们叽叽喳喳的交谈声，大家环顾四周，目光中透着好奇和兴奋。
“先别往这铺，给后面兄弟留点地方。”张铁蛋摆出大师兄的派头，规划起操场用地。
后面竟然还有兄弟！
土土再度向院门前望去，这次是徐冲带队，引进一帮高矮不同、年龄各异的新生，相同点就是，他们也都卷着铺盖卷。
本以为有七八个人来住校就不错了，谁知徐冲和张铁蛋一上来，竟然带来三十几个人，凑一凑够一个班了！
可怕！
土土突然焦虑起来，操场就这么大点地方，被子铺不下怎么办？万一下雨怎么办？诶呀老天爷，千万别下雨啊！
还好夜空晴朗，银河闪闪。
“大师兄，俺能把床铺这儿吗？”一个新生指着旗杆下面问张铁蛋。
“不行。”徐冲像轰小鸡那样推了推手。
新生缩了缩脖子，抱着铺盖卷跑开了。
一阵混乱过后，新生们总算都找到了地方，铺好床铺，在各自的铺位上坐下来，看向操场中间。
在徐冲的要求下，操场中间留下了一块空地，也就是旗杆所在的位置，这片空地上不能放任何东西。
这是土土的领地，徐冲不想看到任何东西压在上面。
「准备好了吗？要跟大家说点什么。」土土发短信给徐冲。
作为校长，一定要会长篇大论，可是徐冲是那种技能点点在行动上的人，很少高谈阔论，土土实在是想象不到他在公开场合讲话的样子。
但是新生典礼上的校长致辞，又是非常重要的，不能不说，这是作为校长必须过的一关。
“欢迎。”徐冲沉默良久，终于开口说了两个字。
他的存在感很强，这里的新生大多是冲着他的拳法来的，当然，也有部分是因为对刘主任的逆反，但归根结底，还是希望学到点真功夫。
徐冲一开口，大家的目光便集中在他身上。
“可能……”徐冲迟疑了一下，空气里凝滞着几分尴尬，山里的夜晚在无人说话的时刻格外寂静，能听到吞口水的声音。
连土土都开始替徐冲紧张起来了。
“可能各位不大明白，为什么一定要住校。”徐冲一边思索着，一边沉声说，“住校，就不能上班，不能上学，不能和家人见面，放弃了这么多，只是为了学武术，值得吗？”
新生们坐直了身体。
土土也有些意外，徐冲竟然会说这个，住校，是她的要求，他从来没有反驳过，一直都是照单全收，土土以为，他只是因为她能够帮助他实现他的目标，作为交换，才不加思索地执行。
“各位现在坐在这里，就是用行动做出了回答，我也不想讨论是不是值得，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答案，不过，我想说一说，为什么是‘一定’要住校。”
徐冲是边想边说的，语速偏慢，但每一个措辞都很坚定。
“学武，不是一种兴趣爱好，而是一种修行。”
“只是凭着感兴趣，觉得厉害，是没办法完成一段修行的，来到这里，也是浪费时间。”
“兴趣爱好和修行的区别是什么呢？”
徐冲举起了手臂，握拳，收回腰间，然后向前打出去。
干净利落的招式。
接着，他又收回拳头，调整呼吸，右脚向后滑，左脚向前，胯骨内收，重心下沉，忽然冲出右拳，赫赫带风声。
新生们兴奋了，他们想学的就是这个，怎么把出拳打出风声。
徐冲收势，调整呼吸，面对一双双亮闪闪的眼睛，继续说道：“兴趣，爱好，就是这一拳，这一条手臂，你看见它打出来了，很简单的动作，人人都会。修行，也是这一拳，只不过，是你看不见的部分，是脚底弹进，是膝盖扭转，是后背发力，唯独在这条手臂，这把拳头上，是放松的，是不用力的。”
徐冲每说到一个部分，就会调动对应位置的力量，让新生们看清楚。
新生们渐渐安静下来，他们似乎明白了徐冲话语背后的深意。
“灵犀山武术学校，是教给人如何修行的地方，修行，是要调动全部精力去配合的，这里不是你每天饭后抽一个小时来洗澡的健身房，也不是周末没事干打发时间的兴趣班，既然来了，就要有修行的觉悟，所以，是不是一定要住校？是，一定要住校。”
聚集着三十多位新生的操场上，只有山风拂动树叶的声音。
你爸的，太会说了，果然披着兔子皮的都是大野狼。
土土虚空给徐冲点赞。
虽然他没有说任何鼓舞士气的话，没有讲任何建校历史、办学理念以及未来的课程规划，只是讲了点他自己熟悉的招式，可是，又像是什么都讲了。
“可是，招生宣传上不是这么说的呀，”后排忽然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你们在招生宣传上不是说，无条件招生，只要真心想学，你们都会教的嘛？‘想办普通人也能上的武术学校’，我是普通人，我才来的，听你说得那么厉害，我干嘛不去五虎山呀。”
土土坐不住了。靠，这是谁在哔哔，群众里面有坏人！
徐冲沉默了一下：“你不会以为，我们的招生标准比五虎山要低吧。真心想学，那可是最高的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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