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清禾试图推拒,却被祓神按住双手。
【如此,证明了么?】他冷淡又凛冽在她心底问道。
温和,却掩藏着难言逼迫意味。
小姑娘哪里经历过这阵仗,早被亲的晕头转向,她脖颈上悬挂的金铃,发出阵阵隐约的清响,仿佛不堪压迫的花枝。
她犹如一泓春水,只能软软地积在神灵怀中,怎么也直不起身,逃不脱。
最为自矜清傲的神灵,此刻反而有越发深入索取的架势。
他准备在这里干什么?干到什么程度?
到了此刻,清禾终于慌起来。
万一神灵大人其实不显山不露水,其实根本不介意这种公众场合呢?
毕竟他本就是众生仰首供奉的天道,生来便该为人瞩目一言一行。
想到此处,清禾彻底不敢乱来撩拨了。
她只想赶紧息事宁人。
“证明证明啦!别亲我了!”
她眼底都泛起泪光,在心里可怜巴巴道:“您好了么?”
清禾直率的言论令神灵哑然。
到底还是个小姑娘。
长记性便好。
祓神缓缓放开她,小姑娘此刻已然羞得地脸颊通红,黑眸水亮,几乎不敢抬眼看他。
祓神抬起右手,表情冷淡自持,他以指背慢条斯理地拭过薄唇,擦去那一抹水色。
神灵唇上润泽是从何处来的,无用他想。
周围偷眼瞧他的大姑娘小姑娘尽数红透了脸。
如此俊美秀彻,端方风流,恍如天上谪仙的郎君,居然有着如此反差。
其中情意,实在不能不让人艳羡那被他拥在怀里的少女。
不过这番艳羡的心思,在看到那脸颊红扑扑,又偷眼瞧恋人的少女时,大多熄灭的彻彻底底。
那实在不是尘世所能养出的灵动与纯澈。
她样貌清丽,红着脸嗔怪恋人的姿态,几乎能甜到人心底去。
就两个字。
般配!
“如何?现在满意了么?”神灵轻描淡写的问。
清禾嘴硬:“还差得远呢。”
神灵又看向那桀骜不驯的娇嫩唇瓣。
少女唇瓣柔软娇嫩,含吮噙住得久了,便微微红肿起来,越发显得丰盈。
倒是不用上唇妆了。
清禾立即警惕道:“你要干什么?我嘴巴已经肿了!不可以再亲了。”
祓神望着她:“……以后莫要如此说话。”
“怎么啦?”清禾还在嘴硬。
祓神眉眼难辨,神色深沉。
他嘴唇没有动,仍是淡漠清高的模样,但那平静声音却在她心底响起。
【会让我,想管教你。】
嗯?管教,什么管教?拿什么管教?
是她想的那种涩涩的意思么?
少女越发机警,神态活像只被欺负惨,因此颇长教训的小兔子。
清禾阴阳怪气:“您把这传音的灵术,用的倒是越发熟练了。”
祓神眉眼清净:“确实适合说些不便为外人知的话语。”
哪里是话语,分明是威胁。
可她如今相信,神灵绝对干得出再来“管教”她的事情。
毕竟凡俗在神灵眼里,与山石草木,万物生灵没什么区别。
你会因在花木前亲密而羞耻么?
所以清禾还是识趣闭上嘴巴,没有顶嘴。
就在此时,更靠近擂台的人群发出欢呼。
他们离清禾二人较远,没有被他俩方才的动静吸引,一直关注着场上二人的较量。
此时角抵已分出胜负,乃是那捕快少年更胜一筹。
两个男人此时均已汗流浃背,恣意张扬的强健躯体令前排诸多女子大开眼界。
大汉知道这捕快少年答应角抵乃是有其目的,便吩咐等候在一旁的同伴拿来拿束准备好的红色芍药。
“今日下了许久的芍药雨,芍药之艳色,正适合女儿红。”大汉笑着拍了拍少年肩膀,“去献给心仪女性吧。”
场下众人发出低呼,捕快少年的勇猛身姿,与周正端庄的样貌吸引了不少女子好感。
但少年目光只是四下逡巡。
让他登上擂台,想要赢得花束的原因……她还在!
捕快少年一眼发现了那窈窕清丽的少女,他拿着花束,正准备跳下擂台向她奔去,互见她身侧异性冷冷抬眸向他。
少年的身姿陡然僵住了。
只那一眼。
他仿佛在山脚下,与高耸入云,无边无际地巍峨高山对视,一眼望不见顶。
又像是站在深渊边缘,碎石在脚边滚落,稍有差池就会粉身碎骨。
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从擂台上一跃而下的勇气,忽然烟消云散。
他老老实实穿好衣服,规规矩矩走到那清丽少女面前。
少女不知是欣喜还是激动,脸颊绯红娇美,令他不敢直视。
“在下、冯孟,姑娘风姿过人,故愿将此花献于你。”
察觉到旁边那仙君般清冷男子的注视,冯孟越发口干舌燥。他局促解释:“在下并非孟浪之辈,绝无冒犯令妹意思。”
“妹?”
“呃……不是么?”
他见俊美男子皱眉,似乎有些不悦。
而只这一下不悦,冯孟就骤然感到心悸,仿佛即将窒息般的痛苦。
清禾见状不对,立刻开口:“他为我夫君,抱歉,您的好意恕我不能接受。”
这一下,冯孟当真是双重意义的心痛。
清禾草草对他颔首,便拉着神灵转身离开。
“您干什么!”她谴责祓神,“那只是个凡人,又无错处,您要将他如何?”
“我并未动手。”
“但您只是稍稍泄露威压,就足以弑杀凡人了。在凡间,您要更注意才对。”
以前都不会出现这种问题,不知祓神方才为何失态。
神灵沉默片刻,清禾以为他在为自己的行为反思,怎料想祓神开口便是——
他低声道:“我与你相比,外表殊为年老么?”
清禾懵了:“您怎会显得年老?”
刚才多少大姑娘小姑娘都盯着祓神脸红呢。
“那他为何只当我是你兄长,而不认为我是你夫君抑或情人?”
清禾知道答案,却没好气地回嘴道:“那你问他。”
神灵居然真的颔首,有些冷淡道:“那看来今晚是要入他梦一问了。”
“哎别别别,您这一入梦,人家指不定明日就要变傻子。”
“还是醍醐灌顶的机缘更大些。”
“算了算了,人家大概不想要这个机缘呢。”清禾无奈劝住,“我来告诉您为什么,行了吧。”
如此将那少年心理分析,祓神这才稍微释怀。
“那你呢?”祓神淡声问,“你觉得我与你外表般配么?”
清禾不由细细望向神灵眉眼。
看他冷峻的眉眼,乌黑的发,轻薄的唇。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完美。
怎么看都看不腻。
“我最初对您,就是见色起意,您说配不配?”
说到这里,清禾想起正事来。
“今日正题本该是让您感受到我对您的喜欢。”不止是喜欢容姿那般肤浅。
结果没想到,她被神灵吻得晕头转向,早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
“此事暂且不比。”祓神从容地牵起她手向街前走去,“你之情意,我已感受到了。”
想起方才那个,比她以前看过任何言情都要涩涩的吻,清禾感觉脸颊隐约发烫。
害羞之后,她忽然意识到,神灵正在牵着她的手。
十指相扣,自然的姿态与街上任何一对甜蜜情人,都别无二致。
两人在街上游逛,并不觉得疲倦。
随着旭日初升,日头高起,街上人群越发繁华,而到黄昏时分,大街小巷更是都挂上了漂亮花灯。
两边梧桐枝梢挂着各式花灯,因为下过一场红雨的缘故,有的花灯上挂着芍药花瓣,因此温暖烛光照耀出来时,偶尔会投下花朵的影子。
“前面好热闹。”清禾抬眼,瞧见前面一家临街店铺店面颇大,不仅店里热热闹闹,就连外面街道也占据了颇大一片,有许多女子正在挑选尝试。
说完这句话,阵阵清香传来,让人感到仿佛穿过夏日花野,抬手碰触尽是灿烂娇嫩的花瓣,清风拂面,带来阳光的温暖与花朵的芬芳。
她道:“好香!”
见她有兴趣,神灵也投去一瞥。
“他们在挑选花露?”
“应是这个意思。”清禾兴致也上来了,“去看看,我还没有过香水呢。”
神灵的万象阁中或许有香氛花露,只是她之前没找到,也懒得细细去翻。
“香水?”
“就是花露嘛,香香的水,没毛病。”
清禾当先进店,直奔自己最喜欢的花果香而去。
祓神原本也想跟进去的,可不知为何,店里人流说不上拥挤,但不管他出现在哪里,人就一定会多起来,然后发生些试图亵渎神灵之事。
神灵蹙眉,但为了避免伤亡,他没有进店。
“这个您觉得怎么样?”
过了一会儿,清禾回来寻他。她将衣袖挽起,露出一截素白如雪的纤细手腕。
“据说是无花叶所凝,混着甜桃香气,我觉得很清甜。”
祓神抬眸,平静道:“我并无嗅觉。”
清禾微怔,随后想起,祓神确实还有主动伤损。
有许多时候她都会下意识无视祓神身上的诸多残缺。
只因他看起来那般完美。
目不能视、骨肉器脏残损、嗅觉味觉听觉缺失……
少女唇边的笑容渐渐淡去,她很懂事道:“我知道了。”
说罢,不待神灵开口,她已转身给掌柜打了招呼。
“便这瓶吧。”
留了银子,也不需掌柜找零,她便拉着祓神离开此处。
“是我疏忽了。”
走出几步,她开口。
“何必如此小心,早便习惯之事。”神灵并不在意。
但少女还是有些难过地望着他。
她不想说出来叫祓神觉得负累,可在意识到神灵缺失如此之多的感触后,她着实无法再那般惬意轻松地享受节日了。
“怎么才能让您恢复嗅觉呢?”
祓神平和道:“机缘到了,自会恢复,不必强求。”
“要努力的。若我不争取,您最开始看都不会看我一眼呢,大概直接就把我打发出去了。”
祓神沉默了一瞬,没接这个话题。
他问道:“那你要如何做?”
“现在就尝试供奉嘛。”清禾说道,“想让您恢复嗅觉。”
小姑娘拍拍胸脯:“我确定我现在的情绪非常强烈,而且绝对真诚。”
因为包含的不止是对神灵的怜惜,更有对自己刚才疏忽大意的羞惭懊悔,决意补偿。
她几乎一腔赤诚地将心脏捧了出来。
无论说什么,都要在心上写得大大的,生怕他看不见,听不懂,不相信。
却根本不知道,这种行为有多大的风险。
神灵没有心,胸膛空无一物。
当温暖坚定的心脏于他面前跳动时,他要以最大的理性克制,方能令自己不去伸手攫取少女之心。
清禾拉着祓神在桥下石椅坐住,又隐匿了两人身形。因此尽管桥上人来人往,声音喧闹,但除却穿城而过的河水,无人会知他们存在。
他们享受这一隅的静默。
“你要供奉何物?”
“这瓶花露?”清禾将那精致小瓶在手中晃了晃,颇有些爱不释手。
她喜欢这样精致的小东西。
祓神淡淡道:“没兴趣。”
此前清禾已经多次尝试过,确定了一点,祓神对供奉祭品的兴趣也会影响祭祀效果。
清禾也觉得这小瓶子显得敷衍了些。
“那您想闻到什么气味呢?”她问道,“我们去采栖凰最美的花?还是甜品的香气?”
祓神视线停驻在某处,久久不曾改变,似乎正无声表达他对这句话的回答。
而他看的是……
“我?”清禾疑道,随后错愕笑起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吧?”
“没有。”神灵简洁而平静道。
想要嗅她的气息。
这……听起来不太对劲吧?
“我身上没有味道呀,闻不到的。”清禾道,“而且,我如何将自己的气息作为祭品?”
神灵向她抬手,示意她再靠近些。
清禾不解,但还是乖巧地贴着他坐下。
“背对我。”
“好。”
她几乎靠进神灵怀中。
这下与神灵确实距离极近,可她还是不懂,这和恢复气味有什么关系。
她背对着神灵,忽感自己后颈生出凉意,有柔和的晚风吹过。
原来,神灵尽数挑起了她披散下的那部分长发。
接着,她手中一空,神灵取过了那只花露小瓶。
冰冷的指尖蘸取晶莹花露,浅浅点涂于她后颈。
微凉的水意在裸露的肌肤铺展开。
商家确实没有吹嘘,只需寥寥两滴,清甜烂漫,仿佛蓬松云朵般软绵绵的香气已传至她鼻尖。
很适合她。
“许愿吧。”祓神在她背后说道,清冽的音色此刻微喑。
她认真颔首。
清禾阖目,静心许下心愿。
“希望祓神能够恢复嗅觉,以我为媒介,顺利感知到气味。”
“好。”神灵淡声道。
接着,她听见衣料摩挲的沙沙声。
神灵微微俯首,鼻尖轻触她后颈沾染花露的那片肌肤,动作间,薄唇难免同样碰触。
仿佛轻吻。
少女动作僵在原处,手指紧紧抓住衣袖,大脑一片空白。
祓神,在对她做什么?
她从未意料到,献祭……还会是如此暧昧缱绻的姿态。、
“我听见你的愿望了。”
神灵嘴唇翕动,唇瓣便将贴未贴地,挨着她肌肤微动。
带出淡淡的气息晕染。
她紧张问道。
“那,感知到了么?”
“像是晨曦初照时,草叶的清新翠绿。”
坏了。
清禾忽然有些后悔自己主动提问了。
神灵开口解释后,非但没有令气氛好转,反而让动作变得更糟糕了。
但她没法阻止神灵说下去。
“像是荔枝,但比荔枝更加甘甜。”
“是你此刻的气息。”
祓神浅淡平和的言语,像是风,吹皱了她故作平静的湖面。
“应当无误,但仍需确认。”
说罢,神灵在她后颈浅印一吻。
肌肤微微湿润。
味觉帮助神灵做出判断。
他轻声道:“确实很甜。”
只是判断之后,神灵又张口,十分克制隐忍地,轻轻咬了那片肌肤一口。
与其说是咬,不如说是噙住。
但少女身娇肉贵,白皙娇嫩的肌肤,很快便红了一片。
而清禾受惊吃痛,下意识坐直,有些慌乱地想要躲开,却被神灵挡住。
“怎么这般大惊小怪?”
她垂眼,心跳如鼓:“您、您咬我做什么?”
“不是你以献祭许下的心愿么?”
那神灵,自应享用祭品,随后满足她的愿望。
“我知道。”
她手指攥得越发紧了,紧绷地几乎忘记呼吸。
“但,您舔……吻也就罢了,怎么还带咬的?”
尽管神灵已极力压抑自己在那一瞬的情绪,可直觉敏锐的小姑娘,刚才某一瞬间,确实当真生出自己仿佛要被吞噬的错觉。
“偏你这小姑娘平日殊为可恨。”
不对。
她顶嘴是多了些,可这是……他这么做的理由么?
刚刚交往的情侣……这么做是正常的么?
以前献祭也没这种环节啊。
小姑娘简直心乱如麻。
神灵见她如此忍耐的模样,淡声道:“不必如此紧张。”
说着又极有耐心地将她手捧在怀中,将她指尖逐一打开,轻柔抚平。
少女葱根般白皙娇嫩的手指,搭在神灵掌间,于灯火下泛着温润细腻的光泽,宛如上好白釉。
神灵盯着它注视片刻。
清禾先是不解,随后陡然明了,立即缩回手去。
神不能,至少不可以!
“祭祀完成就好。”她轻咳一声,故作无事道。
说完,她到底忍不住小小抱怨道:“被您刚才咬过的地方,一定有印记了。”
她将自己头发重新整理好,遮住那已微红的印痕。
神灵初时表情温和平淡,此时闻言,唇畔不由浮现淡淡笑意。
“只是,如此一来,我却当真有些遗憾,至今仍目盲不能视了。”
然后好看她的窘态是么!
坏心眼!
“不过机缘,往往就是如此巧合。”
神灵平静望向某处。
“有人,这不便要与我送来了?”
清禾一开始还以为神灵又在故意说些暧昧言语作弄她。
祓神脾性和她想的一点也不一样。
以前以为他是个端方冷酷的阴郁神灵,如今看来,她根本是大错特错。
只是她等待端详半天,发现祓神语气神态不似作伪。
“认真的?”
“为何骗你?”祓神奇怪。
“那是谁要来送机缘?”
祓神微眯双眼:“应该是那个……名为赵不绝的少年吧。”
赵不绝?
他居然没死于永雪城?
不愧是主角。
如此想着,清禾问出自己今晚内心最强烈的疑惑。
“但是……如今您恢复感触,仪式为何与之前显著不同?”
她并非排斥。
就是有种……说不出的害羞。
而且这里哪怕没有人看,也是公共场合啊!
第一次谈恋爱的少女,不好意思如此大方亲密。
神灵的回应从容而明了。
“妻子与信徒向我献祭,自当为不同的待遇标准。”
“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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