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都说白简命不久矣。
他都已经将手上的权力与资产全部交接给了安小木,而安小木的精神同样萎靡不振,于是他们觉得,白简这是在交待后事。
商界的一代传奇,居然就要因此离开于人世,任谁也无法接受,更何况,白简先生还这样年轻,他才一岁,完全可以搞个二婚嘛!
安小木开完会,身后跟着蒋雨,他揪住领带末端,慢条斯理拉出来,“烦死了,这群老东西整天正事不干,就琢磨着给白简介绍对象,小哥哥又没真”
蒋雨在后边推了他一把,安小木及时住了嘴,但脸色仍旧不好看。
他就是烦这群人。
不敢骚扰白简,整天就来烦他,不光是白简的婚姻情况,还顺带打听他自个儿的。
安小木还没立起来,白氏的人反正是各种试探,试试他的脾性和弱点,以后就知道如何拿捏。
幸好安小木从白简身上学了不少东西,他觉得自己能成为第二个大哥哥那样厉害的人。
他要努力赚钱,给他们花。
蒋雨觉得他很有出息,有出息死了。
白简在办公室接待白二叔和白三叔。
白简清瘦了许多,棱角显现得越发分明,镜片都挡不住的锐利和冷厉。
他给两人分别泡了茶,在他们对面坐下,他姿态散漫地陷进柔软的皮沙发里,眼神淡淡地看着对面的两个人。
“是这样啊,白简,我跟你三叔是这样想的,”白二叔搓搓膝盖,“你看,阿悦去世也一个多月了,你这状态越来越差,还把姓安那小子带进公司里来,外头都传我们白氏要变天了,你是怎么想的啊?”
白简的沉默令两人心内更加没底,两人对视一眼,白二叔继续说:“你和阿悦结婚也没多久啊,十多年?你大可以再找一个,你还这么年轻,可惜了。”
白简微微一笑,“喝茶。”
白三叔皱眉,“你总要给我们白家其他人一个交代吧?”
白简缓缓倾身,他摘下眼镜,丢在茶几上,“什么交代?”
“白氏是白一善一手创立,与你们有何关系?白氏能容忍你们多年攀附已经仁至义尽,我将白氏交给小木,是为白氏旗下十几万员工考虑,与你们可毫无关系。”
白简语气温和,一点刺都不带,可每个字都是在狠狠扇白二叔白三叔的脸。
两人的脸青了白,白了又红,最后白二叔忽的扬手将那杯茶扫翻,站起来愤怒离开,白三叔忙跟出去。
白家也就这两个老厚脸皮敢找上门来,其他人哪敢吱声,他们从未为白氏做过些什么,要是惹得白简不高兴,他把白氏整个捐了,他们吃什么,喝什么。
除夕前一天,斯悦还没睡醒,白简他们就到了。
看见白简身旁的温荷,斯悦忙把人带进来,“怎么一个多月不见,您头发白了这么多?”
温荷里头穿着月白旗袍,雪白的毛领,气质比年轻时更加沉静婉约。
她将外套交给周姨,在沙发上,坐下,头发撩到耳后,“白简说,离你近一些,我们就老得慢一点。”
白简正在往屋里提几个人的行李箱,闻言,他顿住,说道:“你对身边的人类会有一定的影响。”
所以离了斯悦还不到两个月,温荷和斯江原顿时就显出了老态。
斯悦忙道:“那你们以后就和我一起住,活个两什么的。”他话说得有些着急。
其实不管斯悦是不是人鱼,父母都会走在他之前。
白简关上门,“这有难度,最多会延长十多年的寿命,不会太体弱多病。”
所以自斯悦变成人鱼后,在一起的那十多年,温荷和斯江原连个头疼脑热的小毛病都没出现过,其他上了年纪的人会出现的毛病,他们也没出现过。
温荷看向有些拘谨不停忙活的周姨,“您过年放假吗?”
周姨忙起身,“本来有半个月的假,但我家也没人,我就继续在这里帮忙做做卫生煮煮饭。”
“一起吃个年夜饭吧。”温荷笑道。
这是周姨接触过的最好说话的一家老板了,看起来全是有钱的主,但却异常好相处好说话,比她以往接的那些客户,有素质得多得多。
-
大年三十的白日,是个艳阳天,晴冷的感觉扑面而来。
斯悦和白简在小区里散步。
“你之后准备从事什么工作?”斯悦问道。
“开个花店吧。”白简答。
斯悦:“”
头顶的枝繁叶茂落在脚下花园小径上形成斑驳树影,斯悦牵着青鸟,绳子的长度可以自由收放,青鸟跳起来去灌木丛中扑一只白色蝴蝶。
斯悦用肩膀撞了撞白简,“郑须臾和尹芽在干嘛呢?”
“我问郑须臾,他说好得很。”
“是挺好的,”白简说道,“尹芽同时继承了自家的资产和郑家的,郑须臾虽然是总裁,但他每个月出现在公司的时间加起来不到五十个小时。”
“啊?”
“我还每天去酒吧呢。”
“你去酒吧做什么?”白简不相信斯悦是真去当老板的,不然他请那么专业的团队都是白请了。
“试试酒水,我怕顾客不满意。”斯悦脸不红心不跳,耳后鱼鳞也没出现。
白简捏了捏他的脸,“年后我回青北,让母亲他们留下。”
“你要准备死遁啦?”
“嗯,事情差不多已经可以结束了。”
“那你花店开在哪里?要不要我帮你参考?选什么花?我帮你啊。”斯悦很热情。
白简沉默了几秒钟,说道:“不用。”拒绝得很干脆利落。
斯悦:“”白简一定是怕自己又嚯嚯他的花。
里台的除夕夜要比青北热闹许多,青北更像俯首冷冰冰探查人世间的一台完美机器,而里台则是隐匿于人间烟火当中的漂亮精灵。
晚上有烟火表演,沿海岸的所有大厦亮起灯,沙滩的篝火晚会。
温荷虽然是刚到里台,可她那藏不住的富家太太气质,下楼散个步都能有人主动上前与她说话,还是同一栋楼的业主,温荷去人家家里打麻将去了。
留下斯江原一个人在家,连周姨晚上也和好姐妹有约会。
不过也不打紧,斯江原年纪大了之后迷上了看,看都市修真,天天给人砸钱,甚至加入读者群催更。
温荷话不多。
“温女士,您今年多少岁啊?”
“五十多了。”
“哇,完全看不出来呢,对吧?”女人惊叹,“您看着像是三十多的!”
有夸张的成分,但单看温荷个人,的确无法猜到真实年龄。
“听说,您之前是在国外,您儿子是做什么的呀?”
“做点小生意。”
“这样啊,我家是卖家具的,那个麋鹿标识的,就是我家的,她家是卖珠宝的都是做生意的啦。”
“以后常来往呀。”
“您指甲做得很好看,这是什么颜色呀?”
斯悦知道他妈走到哪儿都受欢迎,用过年夜饭后,他和白简带着青鸟晃悠到了烟火表演的地方。
海风是冷的,但周遭热闹得不像话。
之前的每一年,白简都陪着斯悦过年,但头一回,他们没有在偌大的白家庄园,而是在不夜城里台,听着五音不全喊得撕心裂肺的街头乐队,看举着仙女棒四处跑的小孩,还有结伴出行的家人、朋友。
青鸟贴着斯悦走,斯悦看了她几眼,“你好烦,我快被你挤到沟里去了。”
青鸟给了斯悦一个白眼,继续挤。
出门前,斯悦给青鸟戴了一个大红色的围脖,绣着一个虎头,看着很喜庆。
斯悦给青鸟戴,温荷就给斯悦和白简戴。
只不过斯悦是大红色的羽绒服,白简是一枚红宝石袖扣,白简不适合太艳丽的颜色,他年纪大了,可斯悦不一样,斯悦的长相,多夸张的颜色他都压得住。
“新年就是要穿喜庆的颜色。”温荷说。
但斯悦觉得,他结婚时好像都没穿这么喜庆。
海浪自远处温和袭进,融化在沙滩上。
他们往篝火里倒了一大筐红薯马铃薯,火花四溅,夜空都差点被引燃。
周阳阳也住在这边,斯悦太显眼了,两人在微信上说一起守岁,他们好多年没一起守岁了。
斯悦和白简站在那边的一间酒屋前,大红色的羽绒服让斯悦看起来更白了,眉眼更精致。
周阳阳拽着萧暗跑过来。
萧暗看见白简,还是有些不自在,毕竟是自己曾经的老板。
“徐瞭先生。”他微微颔首。
白简对新的身份接受良好,“好久不见。”
萧暗比上一次见,多了点儿人情味儿,他穿浅灰色的大衣,系了一根火红的围巾,与他那冷冰冰的表情搭配在一起,莫名的喜感。
斯悦视力好,看见了萧暗双鬓的零星霜白。
“阿悦,去喝酒啊,你后边这酒屋是我的,我连着民宿一起搞的。”
周阳阳拽着斯悦,推开身后的栅栏门,没放假的员工就地过年,酒屋的客人很多,院子里也还有位置。
白简和萧暗走在后面。
“您一点都没变。”萧暗看着周阳阳的背影,突然对白简说道。
白简笑了笑,“老了。”
他比斯悦大了两岁,从斯悦转换成人鱼的那一刻开始,他停摆的钟表重新开始转动。
“您基因的寿命比仰悦的寿命略长一些,没关系的,”萧暗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呼出白蒙蒙的气体,“和周阳阳在一起之后,我突然开始理解人鱼始祖为何执着于人类人鱼之间的转换。”
他长舒一口气,一贯高傲的表情下显出淡淡的落寞与遗憾,“如果我和他都是人鱼,就好了。”
人类的寿命不过□□十年,这还算比较长寿的,萧暗比周阳阳年长许多,他注定要走在周阳阳前面的。
白简拍拍萧暗的肩,“所以珍惜眼下便是。”
周阳阳从吧台里抱出一大桶草莓起泡酒,身后的侍应生拎着几个酒杯放在桌面上,一抬眼,看见斯悦。
“老板,你还有这么帅的朋友啊?”
周阳阳把人一脚踹开,“滚,人家结婚了。”
斯悦的确帅气,又年轻,瞧着还是十岁的少年,无论在哪儿都会吸引周围人的目光,而人鱼之间本身对优秀基因就有所崇敬和膜拜,他们根本无法抗拒斯悦的吸引力。
各自入座,周阳阳给每人倒了满满一大杯酒。
篝火在不远处再一次火花四溅,点亮了周遭年轻人青春洋溢的脸庞,烟花表演进入十秒倒计时,无人机在头顶发出嗡鸣声。
玻璃杯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撞出来的酒落在桌面。
“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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