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明殿内。
昭明帝坐在龙椅之上,多年的筹谋算计让他的眼睛变得浑浊发黄,早已没有年轻时的锐气,但也因多年的帝王生涯,让他身上多了许多戾气。
殿下站着皇城司掌司崔息——如今昭明帝最信任的人。
崔息双手呈上一封油纸密封的书信:“前几日皇城司在滕州的探子截获了一封密信,因其中牵扯到太子殿下,臣不敢擅作主张,又怕换了书信会打草惊蛇,所以誊抄了一份请圣上过目。”
昭明帝随侍的太监小步上前接过密信,又快步走回到龙椅旁,将密信双手呈递给了昭明帝。
信不长,所说之事也含混不清,只说让滕州知州严骞将滕州的事处理好。
“滕州……”昭明帝有些沙哑的嗓音在殿内响起,浑浊的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杀丁晁的刺客来自滕州吧。”
“是。”
“确定是太子亲笔吗?”
崔息躬身回禀:“臣亲自看过,确是太子的笔迹,上面还有太子的私印。”
“去查。”昭明帝沉吟片刻,又道:“丁晁的案子可有眉目了?”
明面上,昭明帝是让大理寺查丁晁被刺的案子,实际却让皇城司暗中查探,有人在上元夜刺杀一部尚书,这背后的内情绝不简单。
“滕州的探子还在查,相信再过几日便会有消息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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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阮的身体虽已好了,但若让太子的人知道她只病了几日,难免多惹怀疑,所以十五这日阮阮便称病没有露面。
唐满城送了几盆兰花和一些补品,又说阮阮姑娘病着便不打扰她养病,于是也没见阮阮,只让陶妈妈代为问候。
郑承彦自然是和唐满城一同来的,他也搜罗了些珍奇药材送过来,又从陶妈妈处详细询问了阮阮的病情,看样子很是上心。
阮阮如今就像是一只金笼锦雀,是祁慎手中的玩物,此时她只想要从祁慎手中脱身,所以无论是唐满城还是郑承彦,她都不想理会。
而且,她的月信推迟了。
祁慎没给阮阮喝过避子药,这些日子他来得又频繁,让阮阮疲于应对,等想起来一算,才知月信已经推迟了半月有余。
她身着鹅黄色绣缠枝蔷薇湖绸褙子,鬓发微松,懒懒靠在软榻上,一张极美极媚的小脸堆满了愁苦,两弯秋娘眉也蓄满了哀怨。
【小猛儿,你那有落胎药吗?】
威猛大人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落胎药和‘忘忧’都是以怨气化出的实物,所要消耗的怨气几乎是一样的,你换了落胎药,哪里还有怨气换‘忘忧’的解药?】
叹了一口气,阮阮坐起身,她轻轻抚了抚小腹。
她绝对不会要祁慎的孩子。
但即便这次没有珠胎暗结,按照祁慎如今来清阴阁的频率,怀孕也是迟早的事。
当夜阮阮睡得很不踏实,一会儿梦见自己生了个小祁慎出来,小祁慎出生就能开口说话,语气也和祁慎一模一样,一会儿又梦见自己逃到了熙陵国的边境,马上就要成功逃脱了,却被祁慎抓了回来。
阮阮惊醒,双眼还未适应黑暗,便看见床前的一个人影——是祁慎。
也不知他在这站了多久,自己有没有说梦话。
“做噩梦了?”
咬了咬牙,阮阮忽然主动抱住了祁慎,这也是她第一次主动抱祁慎,她的身体很软,有些凉的小脸儿贴在祁慎的腰间,声音透着一股子委屈:“阮阮梦见自己死了,侯爷……阮阮会死吗?”
阮阮看不见祁慎的表情,但却能感受到他一瞬间的僵硬,阮阮想他肯定是心虚了,正在想接下来说什么时,祁慎却猛地将她紧紧锁住,接着是让人窒息的吻,阮阮觉得祁慎可能现在就想憋死她……
被动承受着祁慎满是惩罚意味的吻,阮阮觉得眼前漆黑一片,半晌祁慎才稍稍放开她。
窗外的月色透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影子将阮阮牢牢罩住,像是为她精心打造的牢笼。
“以后都不准提死。”祁慎的呼吸声有些沉,但是声音却出奇的平静:“就算你死了,我也把你从地府里捞出来,做鬼也是我的鬼。”
这样的决绝和坚定让阮阮觉得浑身发冷,她以前肯定是做了大孽了,否则怎么会招惹上祁慎这魔头煞星。
“侯爷,阮阮想上街……”阮阮吞了吞口水,小心斟酌词句。
祁慎给阮阮盖好被子,一面脱外衫,一面道:“缺什么让绿岫去买。”
阮阮掀开被子跳下地,从后面抱住祁慎,撒娇耍赖:“阮阮还没上过街呢,他们都说街上很热闹。”
手上黏腻的触感……是血。
“侯爷你……受伤了?”
祁慎将阮阮拉至身前,将头靠在阮阮的肩膀上,长叹了一口气,半晌才到:“去吧,带上绿岫保护你。”
借着皎洁月光,阮阮看见祁慎脸色有些白,忙殷勤道:“侯爷我去取药。”
祁慎扯下黑色的里衣,露出腰间的剑伤,他只淡淡看了一眼,轻声道:“不碍事。”
“别动,脸上沾了血。”
祁慎一手固定住阮阮的头,另一只手轻轻揩掉她脸上的血迹,他看阮阮的眼神像是看一件稀世珍宝,见阮阮眼中有疑惑之色,便眼底含笑解释,“杀了太子的几个侍卫。”
阮阮怀疑他是想杀太子。
第二日,平康城的百姓都听说太子遇刺,刺客神不知鬼不觉潜入了东宫,虽未刺杀成功,但东宫内太子精心搜罗豢养的数十个高手尽数被屠,还有两个从阳蜀请来的术士也被虐杀,血溅东宫。
圣上震怒,令大理寺和刑部协同追查,之后半月平康城被翻了个底儿掉,依旧没能找到那刺客。
阮阮心想,能找到才怪呢,谁能想到刺客是双腿残废的祁侯?阮阮又想,祁慎真是睚眦必报啊,娇软的身子不禁打了个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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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阮戴着帷帽,身旁跟着绿岫,身后还有两个清阴阁的侍女,她终于上街了。
威猛大人站在围墙头上,懒懒散散:【你得想办法甩开她们,不然怎么去买药。】
正巧这时对面有商队向她们走来,阮阮瞅准时机闪身到了街对面,那商队就隔开了阮阮和绿岫她们。
绿岫有些着急,在街那边喊阮阮,阮阮急忙弯腰钻进了人群,她只需要短暂脱离绿岫就可以。
【要不今天直接逃跑算了。】威猛大人一跃跳到了阮阮肩膀上,砸得阮阮忍不住“哎呀”一声。
【你轻点,疼死啦……】阮阮揉了揉肩膀,转头偷偷看向绿岫几人的方向,见商队还拦在中间,心中稍安,【不管出城还是进城,都是要看户籍的,我的户籍在他手上,根本出不了城,在这城里不早晚得被抓回去。】
威猛大人打了个哈欠,胖胖的爪子指了指街角一家铺子:【那里是药店。】
阮阮快走两步,一闪身进了铺子,这铺子不大,只一个伙计在柜台后面抓药,还有一个头发花白的郎中坐堂,郎中在阮阮急急的催促下把完了脉,只说是癸水不调,并未有孕,阮阮瞬间舒了一口气。
给了郎中诊金,阮阮又拿了些女子避孕的药丸,便匆匆出了药店,她往绿岫的方向走了半晌,却没看到绿岫,心中不禁也有些慌——绿岫可别回去说自己逃了,到时祁慎对自己有了戒心,再想出来就难了。
“好心的姑娘给些银钱吧。”
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忽然抓住阮阮的衣袖,阮阮被吓得往后连退两步,险些跌倒,那乞丐却不撒手,像块狗皮膏药一般抓着阮阮念叨:“好心的姑娘给些银子吧,要饿死了。”
威猛大人见阮阮拿出了自己的小荷包,不禁有些恨铁不成钢:【这一看就是个骗子,你看他的手虽然很脏,手腕却很白嫩,身姿也很挺拔,头发虽然乱,却油亮有光泽,他就是来骗你银子的,赶快走!别理他!】
阮阮也想走,但这乞丐死死拽着阮阮的衣袖,阮阮根本无法脱身,她好声好气地和那乞丐商量:“你先松开,我给你钱买吃的。”
那乞丐却是个无赖,明明看起来才二十多岁,却偏偏在街上不顾脸面的坑蒙拐骗,见阮阮好商量,反而有些蹬鼻子上脸的意思,另一只脏兮兮的手也抓住了阮阮的衣袖,在白白的衣袖上留下一个黑乎乎的手印。
【白阮阮你真是个怂货,骂他!】威猛大人气得七窍生烟,已经亮出了利爪准备挠那人。
阮阮赶紧抱住威猛大人,劝道:【他肯定是遇到困难了,否则也不会在街上讨钱,我给他一点,你别挠他了。】
阮阮一面按住威猛大人不安分的爪子,一面从小荷包里掏出一块碎银递给那年轻乞丐:“你去买些吃的吧。”
那年轻乞丐倒是见好就收,松开阮阮的衣袖笑眯眯的接过银子,雪白的牙齿晃得阮阮眼睛疼,“谢谢好心的姑娘,祝好心的姑娘福寿康宁。”
阮阮含糊应了一声,便赶紧去找绿岫,奈何阮阮从未出过清阴阁,不但没找到绿岫,反而越走越偏僻。
【这个方向好像不对……】穿过一条巷子,眼前却是一片有些凄清的民居,阮阮有些着急。
“小美人找不到家了吗?”
一只脏污的手忽然从背后按住了阮阮的肩膀,吓得阮阮忍不住叫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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