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伍」
刚出了沈府,李郴就遇见了刚刚赶过来的江踽行和李绾。
江踽行留了两个人来保护李绾,然后和李郴一起离开。
陆微澜是在李郴身后走出来的,看着站在门前偷偷抹了一把眼泪的李绾,她愣了愣。
纵使这般,她还是没能像李绾一样,为李郴流下一行泪来。
她不想流泪,但总要做些什么。
李郴和江踽行带着人快马奔驰在林间。
两人都是沉默寡言的人,一路无话。
这一程,李郴与江踽行的接触并不多。
但是,那个他信任的人对他说过:朝中积弊多年,如今政局不稳,可用之人甚少,这个江踽行可以一试。但他需得过了寿州那一关。
他一直留人在寿州盯着,江踽行不可能不知道,如今能带着李绾从寿州赶来益州与他汇合,当是解决了自己的问题,也做出了最后的选择。
一行百余人纵马赶了几个时辰的路,都没有停歇。
遇到一个岔路口,李郴才停下马来,又掏出袖子里的地图仔细瞧着。
江踽行还是不说话,只默默等着。
“这是两个不同的进山口。”李郴道。
江踽行点点头,“下官与殿下分开而行。”
“小心行事!”此行是九死一生之事,李郴不由嘱咐道。
然而江踽行也只是略一颔首,便只带了十几个人打马进山了。
此时在益州,李郴空有亲王鱼符,并不能调动兵马。
而剑南道的兵符,在沈澎死后就由冯栖元控制在手中,代为掌管。
为了不打草惊蛇,李郴并未横加干涉。
但现在想来,凡事有利也有弊,但有弊也有利。
剑南道兵力此时都在西山军营,而冯栖元在城内,他们已经打过照面,那家伙怎么都料不到他们能在沈家找到什么证据。
虽然有些冒险,但他们就要打这样一个时间差。
在盐铁转运地扬州,他们已经得到了原料贩运的证据,不过这些证据和痕迹越往益州这边越被抹得干净。
此次他不入虎穴,又焉得虎子。
李郴想到这里,又扬起鞭来。
李郴这一路,按照沈澎的地图走来,果然找到了铜铁原料的痕迹。
他指着一颗树,让谭峰查看。
谭峰翻身下马,看到树上有被硬物磕碰的痕迹,他抬手摸摸又放在鼻间嗅嗅,然后才道:“主子,应当是块状的铜料。”
李郴并未多说什么,只示意众人继续前行。
又前行了一个时辰左右,他见远处有黑浊之气,便知快到了他要找的地方。又掏出沈澎画的地图来。
当时沈澎给他去信的时候,只是有所怀疑,还没发现此处。
后来待他找到所有证据,便暴露了,才把地图藏于剑匣,以期有一日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没想到阿歇被救后竟辗转流落到兴庆宫,这又是怎样的机缘。
左相姚清河当初送阿歇到他身边的时候,只是因为立场不同,想用阿歇来让他和罪臣挂钩,却不曾想到背后还有这种渊源。
李郴收起地图,抿了抿唇,眸光又冷下来。正想带着人弃马上山,不想听到了另一侧传来的马蹄声。
江踽行不愧为鹰吾卫的人,只是让他看了一眼地图,就这么快从另一条路追上来了。
“主子,不如让属下先去查探一番,再下来如实禀道。”这时谭峰道。
凌恒也跳下马来,走到李郴马旁,“就我和谭峰两人上去,看看上头什么情况,有多少人,再从长计议。”
一直不说话的江踽行,这时才道:“下官身边这人叫小官儿,轻功十分了得,让他也去。”
谭峰和凌恒行事稳重,李郴是十分放心的,江踽行身边这个人,很有些机灵劲儿,他便吩咐道:“势必要快!”
谭峰凌恒点头应是,自然是知道如今他们人马不多,唯一能赢在一个快字上面。
所以应完之后,一行三人已经迅速的消失了。
这段时间是做不得什么的,李郴只能和江踽行叙起话来,“背后的伤好了?”
江踽行苦涩的笑笑,“妞妞的手劲能有多大。”
李郴品着妞妞这两个字,若不是觉得很亲密的人,是叫不出乳名的。就如他和阿歇之间。
李郴又撇了江踽行一眼,他一直觉得他的冷漠是和他的身材成正比的,像座冰山一样。
而且江踽行的过往,也是在沟渠里挣扎的。听说他是个孤儿,全家都死在一场瘟疫中,后来他被如今的鹰吾卫统领窦铉海捡到,收为义子,从此有了人生的一席之地。
两人都是喜静之人,聊了这么两句也就无人再提起话头。特别是李郴已经看懂了江踽行对李绾的态度和想法,他甚至有个大胆的猜测,江踽行对李绾的情愫,甚至可以追溯到很久以前。不知那个丫头是否知道。
前去查探那几人身手都极好,过了一个时辰就回来了,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谭峰飞身下马禀道:“殿下,上头果然有窑洞。”
“窑洞外有值房,窑洞内有人把守,属下们查探的时候正好赶上他们换班。”凌恒也跨下马来。
这时谭峰从马鞍上解下一个包袱,“属下们怕打草惊蛇,未敢妄动,但是绕到值房后面去拿了几套守卫穿的衣裳。”
李郴颔首,“一共多少套。”
“十二套。”凌恒的马鞍上也系了个包袱,两人的凑在一起一共十二套。
“再点几个人,换上衣服随我去窑洞。”
“下官也带两人同去。”李郴的话音刚落,江踽行便道。
李郴本来顾忌着江踽行后背的伤,但也知道他同自己一样,说出去的话当不会收回。
李郴略一点头,又让谭峰去点了六个人。
一行十二人换好衣裳,趁着天色已经暗下来,弃马往窑洞那边去了。
越是走近窑洞,越能够闻到浑浊的铁水的味道,就像打铁铺里的味道是一样的。只是更加浓郁。
因李郴手中有沈澎画的地图,谭峰凌恒已经来过一趟了,对地形很是熟悉,一行人借着夜色的掩护,来到窑洞外的值房。里头传出了饭菜的气味,是换过班例行巡查后守卫们在用饭。
江踽行对着自己一个属下略一颔首,那属下便悄悄潜伏到值房窗外,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瓷瓶来,再用竹管将窗纸捅破。
片刻之后,值房内安静下来。
江踽行和李郴对视一眼,谭峰和凌恒也上前去,进入值房内将守卫的令牌都摘下来然后挂在每个人的身上。
然后江踽行给其中一人灌了解药,把人弄醒后用刀逼在喉咙口问道:“什么时候再进去巡察?”
那人有些茫然但还是战战兢兢的下意识答:“用过饭后。”
“里头的路怎么走?”江踽行又问:“你们都需要做什么?”
“就顺着火龙走就行了,里头的人都被关傻了,随便看看就行了。”这人不敢造次,如实回答道。
“里头的地形是什么样的?”江踽行将刀锋又压了压。
这人感觉到脖子疼,立即回答:“里头分九曲,最里面是放东西的。”
“平日这里谁管事?”他继续问道。
“每次来送原料的时候才过来记账,带着面巾我们也看不到。”这人一边说一边抖。
见这些人都不知道最核心的机密,江踽行一拳又将这人打晕。
待到过了用膳的时辰,他们这十二人才进了窑洞。
窑洞内点了火把,从门口看去,就像条火龙一样。
谭峰和凌恒打头阵,护在李郴身前,一行人就顺着那条火龙往窑洞里头摸出。
不过就在窑洞门口,他们已经听到了敲打铁器的声音。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路也越走越宽,两边的火把也好像被汇聚成线,变得火光冲天。
李郴看到此时正在打造铁器的工匠们,脚上也都拴着铁链,应该是被流放的罪民。
他们将头上的帽子拉低了些,继续往前走去。
“官爷们这么快折回来了?”这时有人发现了他们。
听到这工匠的话,所有人都有些戒备,立即把腰板挺起来认真干活。
江踽行的属下却是不由分说,举起鞭子就甩了出去,“再多说话小心劈了你们的嘴!”
这时李郴也看到,这些工匠们的身上几乎都有鞭痕。
工匠们不敢再言语,众人们便往里头继续走去。
这窑洞是依山而建的,窑洞内分为九曲,每一曲都有挖了几个洞,每个洞都有不同的功能,也就是干着不同的活计。
但这其中最后一曲,堆放着一些原材料的罐子以及一些书籍。和值房内那人说的一样。
“这里头应该有账本。”江踽行轻声道。
李郴颔首:“找找。”
十二个留了六个在这最后一曲的窑洞门口把守,另外六人进到里头去找证据。
他们将里头摆放书籍的架子上,很快找到了账册。里头记载着里头每一批原料的来处和经手人,以及兵器铸好后都是经过谁人之手走私到南诏的。
李郴看着这些,面色如寒。然后他仔细将账本揣进衣襟里。有了这些证据足够一网打尽了。
“殿下,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这一趟太过于顺利了?”这时江踽行却道。
刚才进来的时候,他已经梭巡一圈了,并未发现有任何布置过机关的痕迹。
李郴又何尝没有发现,就算他们打了个时间差,就算他们有沈澎画的地图。
可这么重要的地方,难道就只有十二人进行巡守吗?
李郴的目光四处睃寻着,骤然看到他们所在的这个窑洞内的架子上有个滴漏,里头的细沙随着时间无声的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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